動物園、前門大街、東單、西單、五道口等,幾個成規模練攤賣服裝或者有著名服裝店的地方,比如前門大街的前門婦女服裝店,南易和葉亰都去轉了轉。
車里,南易摩挲著手里的乞丐褲,忽然有一點不真實的感覺。
這審美是不是跳躍的太快了,農村地區還沒脫離補丁,京城這里已經流行爛褲頭了?
“秤砣,這褲子,你見有人穿嗎?”
“有啊,怎么沒有,十幾歲的小屁孩穿的不少,乞丐服、乞丐褲都有人買,賣的還不便宜,你這條算是便宜的。”
“哦。”
南易把自己二十五塊錢買的牛仔褲放到一邊,又從網兜里扒拉出女式內衣和尼龍襪,猶如變態般在上面輕輕的撫摸。
“塑形不行,手感很差。”
撫摸了一遍,南易又放在了一邊,轉頭看著窗外,腦子里面在思索著。
就這么思索了一路,直到車子停在老洋房外面。
“秤砣,今天先這樣,明天我們既定的下午四點商討的計劃往后面推一推,晚上再說,白天我們去城區的工廠轉一轉,看看哪個工廠有空廠房。”
“批發市場你打算設在廠房里?”
“有這個想法,土地是國家的,不是咱們想蓋批發市場就能蓋,不說我們的計劃能不能得到批準,就算被批準了,市里也愿意劃一塊地給我們,你猜這塊地要占批發市場多少股份?”
“還用說,至少大半。”葉亰脫口而出。
“所以咯,先看廠房,如果找不到合適的,那就得準備拉鋸戰。”
“行,還是八點?”
“明天你在家里等著就行了,我去接你。就不留你吃飯了,家里是孕婦餐,缺油少鹽,吃著沒滋味,讓車送你回去。”
“成,那明天我等你。”
南易推開院門走進院子,遮雨臺上的路燈亮著,客廳里的燈光也撒了出來,可并沒有人聲、電視聲傳出來。
左拐,踏進客廳,南易原以為只有劉貞在看書的客廳里卻是有好幾個人。
劉貞的右手被一個白胡子老頭捏著,這老頭是京城赫赫有名的鄒一趟,真名已經不可考,只流傳著“一趟”這個尊稱,鄒一趟就是走一趟,上他那看病只需要一趟。
鄒一趟有一種叫“氣死閻王丹”的丹藥,從這個名字就能聽出來這個丹藥有多牛,據傳這個丹藥可以起死回生,人只要還有一口氣就能把命給救回來。
當然,這都是以訛傳訛,氣死閻王丹可以吊命,南易是相信的,其他的,還是歇了吧。
不過,不管怎么說,鄒一趟的醫術的確很牛。
鄒一趟根本不出診,都是人在家中坐,病人自上門,南易當初為了說動這位“老神仙”經常過來看看劉貞,可是付出了不少。
不是錢,而是各種名貴中藥材。
鄒一趟根本不差錢,從解放前就開始行醫,由于醫術高明,救人無數,許多人都欠他人情,一趟趟的運動會,他也得以平安度過。
除了鄒一趟,客廳里還有兩個人,兩個女人,一個是許倩,也不知道她怎么過來了,另外一個,南易不應該認識,可他卻偏偏認識,這女的大有來頭,是太上老君邊上的扇火女童。
南易躡著腳走進客廳,害怕打攪到鄒一趟。
走到沙發旁,沖許倩點了點頭,然后靜靜的看著鄒一趟。
等鄒一趟的手指從劉貞的手腕上離開,南易忙不迭的就問道:“鄒大夫,拙荊身體如何?”
鄒一趟撫了撫胡子,晃了晃腦袋說道:“一切安好,母子安康…老夫七日后再來。”
鄒一趟一陣囑咐,南易一一頷首。
“多謝鄒大夫,我送您。”
南易上前拿過鄒一趟的出診箱,跟在鄒一趟的后面往外走,一直送到院子外面,稍站一會,鄒家的車子就駛了過來。
把人送上車,南易又在原地駐足,目送著車子離開,直到看不見車尾燈。
回到客廳,南易就問許倩,“怎么過來了?”
“來看劉貞啊。”
“有心了,這位是?”
“我遠房親戚,許啨,還是個學生已經出演過電視劇了。”
“喔,你還是大明星的姐姐啊,許啨,你好,我是你姐姐的同學,南易。”
許啨一咧嘴,兩頰就顯露出相對稱的梨渦,“你好,我是許啨,她是我表姨,不是我姐姐。”
“馬來妹,沒聽你提起過京城還有親戚,還有這么漂亮的外甥女啊。”
許倩捂嘴笑道:“南易,你的狗嘴什么時候能吐象牙啊?”
“這輩子是沒指望了,等下輩子吧。”南易擺了擺手說道:“一個人來的,還是兩個人來的啊?”
南易可不相信許倩是專程過來看劉貞的,多半還是為了印尼兼并橡膠園的事情來的。
“兩個人,你什么時候有空?”許倩目光灼灼的看著南易。
“你和你未婚夫住哪里?”
“不遠,就住友誼賓館。”
“如果方便的話,等我兩三天,這幾天我有事情要忙。”
“可以啊,這次我們過來,也要順便拜訪親戚,在京城好好玩玩。”許倩痛快的答應道。
“那好。”
“天也不早了,我和許啨就先走了,劉貞,我改天再來看你。”
“慢走,南易,你送一送。”
“好。”南易從沙發上站起身,“許大小姐,走吧,我送你去賓館。”
南易把許倩和許啨送到友誼賓館,然后又慢慢的溜達回老洋房。
“南易,許倩是不是過來和你再續前緣的?”
“少扯了,根本就沒開始,談何再續啊,跟你說過,和她在一起不符合我們南氏的利益。我啊,也不是她許倩的如意郎君,大學的時候,她對我更多是好奇,因為我相比較學校的同學顯得個性獨立,就和屎殼郎里混進去的獨角大仙一樣。
她的目光肯定會放在我這只獨角大仙身上啊,等她跳出這個圈子,腦子一冷靜,這么一思索,咦,這南易就是一土鱉,我當初怎么會腦子秀逗喜歡這個土鱉呢。
這就和一句話說的一樣,哪個少女眼不瞎啊。”
“少來了,別以為你故意貶低自己,我就能饒了你啊,你給我當心點,千萬不要和許倩有什么。”
“胡說八道,人家都快結婚了。校花,跟劉貞說說許倩那個未婚夫家里的情況。”
校花點了點頭,說道:“夫人,許倩的未婚夫叫劉臻平,劉家是溙國華僑,劉臻平的父親劉眀達當年為了讓孩子更好的接受華文教育而移居馬來檳城,在檳城主要從事房地產、多元化進出口業務。
劉臻平有個大哥叫劉富平,還有個侄子叫劉特袏,今年剛三歲。
劉臻平大學畢業以后一直從事橡膠園的生意,在大馬境內大肆兼并橡膠園,還把生意擴張到溙國和印尼。”
“許倩找我,就是想讓我入股劉臻平的橡膠園生意,我曾經提出過可以借錢給她,但是看她的意思,還是想讓我入股。我總覺得這個生意不簡單…”
“你懷疑她要拿你墊坑?”
許倩當初在香塂和南易說過后,南易就讓人去摸了摸她未婚夫的底細,劉家的其他人倒沒什么,就是普通的一個經商世家,沒什么特別的地方。
可當南易看到“劉特袏”這個三歲小屁孩的名字時,他就整個人都不好了,這位可是一位不簡單的主,將來會掀起大浪。
都說家學淵源、龍生龍子,能培養出劉特袏的劉家,應該也簡單不到哪里去。
“難說,可能是她有這個心思,也可能是她那個未婚夫有這個心思,也可能兩個人都沒這么心思,只是單純的想找個人背靠背。不管如何,這個事,我都要慎重。”
“那你自個慢慢慎重,今兒白天上哪耍去了?”
“滿京城轉悠看服裝攤去了,我有想法搞個服裝批發市場。”
“服裝批發市場?”劉貞掙扎了一下,把身子往上挪了挪,坐正了一點,“你怎么想到做這個?”
“什么叫怎么想到啊,前年我就開始布局了,在乂烏繡湖、廿三里、太祖殿畈的小商品批發攤都已經有投資了,雖然出于公益的性質,回報就別想了,可善緣也已經撒下了,等將來乂烏要建綜合性的市場,我們就有插一腳的機會。
另外還有江城的漢正街、蓉城的荷花池、山城的朝天門、奉天五愛市場,我們的腳也已經踩過去了,國內適合建批發市場的地方,同樣也在盯著。”
“嗯,我說南易,南家還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啊?”
“不要用這種語氣說話,不是我不讓你知道,是你自己沒進入局內,不在局內,你又從何而知。”
“創造力置業的手筆?”
“算也不算,主導商業地產開發的是南國紅豆,只是掛在創造力名下,它其實是獨立運營的公司。”
“取這么個名字,是給紅豆準備的?”
“算是吧,紅豆生南國,南氏的紅豆就應該富貴傍身。”
“要有一天,紅豆不再屬于南氏呢?”劉貞撫摸著肚子,意有所指的說道。
“杞人憂天,紅豆是我選的,也是我悉心培養的,除了心不夠狠,她的其他方面都很好,不管是出于感情,還是出于利益,她都沒有和我反目成仇的理由。”
“我說的不是這個,紅豆總要嫁人啊,等她嫁人了,你總不能指望她全身心的為南氏出力吧?”
“在你們女人眼里,男人有兩種,一種是肯為你們付出一切的,另外一種是能讓你們為他付出一切的。為什么女兒要富養?我不就想讓她們的目光更高一點,不會輕易的為男人放棄自我么。
身為一個男人,我希望別人家的女兒為了我癲狂;可身為一個父親,我可不希望自己的女兒為了別的男人癲狂。很矛盾是不是?”
“不矛盾,誰又不是利己主義者,無非就是程度不一罷了。南易,你不是好男人,卻是一位好父親。”
“嘁,說的我虧欠你似的。”
“你還不欠我啊,你都幫我當成送貨的,當成生孩子的機器,光給你傳宗接代了。”劉貞嘟嘴道。
“得了吧,好像我求著你生一樣,你自己想母憑子貴,別把屎盆子扣我頭上啊。”
“啊,乖兒子,你聽見啦,你爸把你當屎盆子。將來,你一定要聽媽的話,不跟你爸爸好。”劉貞沖著自己的肚子,喃喃自語。
“青竹蛇兒口,黃蜂尾后針,兩者皆不毒,最毒婦人心。古人誠不欺我啊,惡婦藥鳩武大郎的事,我估摸著你也干的出來。”
“我再跟我胡咧咧,當心我給你寫一篇《水許新傳》,第一回就是金蓮自薦武松床。”
“水許,你怎么不干脆火滸呢?你也知道你長得這挫樣只能自薦啊?”
“嗐,南易,今兒個你是不想在床上睡了是吧?”
“還別說,我還真不想睡,這么大熱天,在地板上攤張涼席多舒服啊,還不是為了伺候你,空調不能開,風扇也不能開,你瞧瞧,我背上都捂出痱子了。”
“得了吧,細皮嫩肉的,哪來的痱子啊。還別說,南易,你的皮膚真好,天天地里頭泡著,當初也沒見你長肉背心啊。”
“你不廢話么,你看我哪天不是捂得嚴嚴實實的啊,行了,到點了,歇著吧,明兒我還得在外面跑。”
“等會,有點尿意,我再攢攢,一泡清了。”
“盼南,盼南,醒醒,京城到了。”
從西施縣坐火車的陳巡從鼾睡中醒來,就聽到列車廣播里說火車已經到京城了,他趕緊就把趴在兩個編織袋上打盹的顏盼南給叫醒。
顏盼南睫毛抖動了一下,冒著干澀、微痛睜開眼,雙手按著編織袋坐了起來,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迷糊的說道:“到了?”
“已經到了,你趕快去洗把臉,我先把把袋子弄下去,在下面站臺等你。”
“嗯,好。”
顏盼南扶著車壁站了起來,先活動活動酸澀的腿,然后打開背在身上的綠書包,從里面拿出毛巾和牙缸,一跛一跛的往盥洗臺走過去。
“中央人民廣播電臺,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深化經濟改革…”
公園里的樹上,都會掛著一兩個收音機,聽個廣播還能享受二重唱、三重唱待遇。
繞著樹,都有幾個大爺大媽站著,練著各式各樣的功法。
南易委委屈屈的占了一小塊地方,在長跑之后,縮頭縮尾的練著小念頭。
倒不是小念頭有多高級,還要躲著別人練,生怕被別人偷學一樣,其實他是怕丟人,瞧瞧別人練的,不是什么神功,就是什么香功,念頭前還有個小字,嗐。
“小伙子,我瞅你三天了,你這練的是什么啊?”
南易雖然藏著練吧,可還是被人給注意到了,這會一個大爺就站在他邊上打聽。
這大爺一看就知道剛當了沒幾天的普通群眾,說話的時候,喜歡把手別在背后,聲音低沉,語速很慢,吐出來的每個字都得腦子里過三遍。
“嗐,大爺,我就是瞎練,當年我爺爺參加了解放少林佃戶的戰斗,這不少林的和尚地主都會幾手么,我爺爺端著刺刀和他們干,可還是吃了虧,這不打下了少林,解放了佃戶后,他就痛定思痛,一定要學門功夫。
他是多方打聽,四處踅摸,也不知道在哪里弄來一本無名拳譜,拿回來就是天天練,不但他自個練,還逼著我爸練,等我生下來,又逼著我練。
這不,一練就是十幾年,可也沒練出什么名堂。”
“喔,你爺爺是太行軍區第一支隊出來的?”
南易一聽,這老爺子懂行啊,那就不能胡咧咧了。
“嘿嘿嘿,老爺子,我拿你打岔呢。我練的是小念頭,詠春拳的招式,南方的小拳種。”
“你個小伙子,滑頭滑腦。”老爺子點了點南易,“我說我怎么瞅著眼熟,以前有個熟人也會詠春,見他打過幾次。”
“老爺子見多識廣,不跟你聊了,我收工了。”
南易的鍛煉已經結束,就跟老爺子說了聲,準備走人。
“小伙子,別急,你明兒還來嗎?”
“要是沒什么事,應該會來。”
“幾點?”
“六點十分。”
老爺子看了一下手表,說道:“行,那我明兒六點在這等你,跟著你練練?”
“行啊,那明天見。老爺子,走啦。”南易揮了揮手,就轉身離開公園。
回到老洋房,洗漱了一下,坐上車就往葉亰家那邊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