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過了蜂場,和錢塘生埋好合作的引線,南易又向錢塘生打聽起崔正龍的事情。
“錢大哥,不知道你家掌柜的腿是怎么癱的?”
南易嘴里的掌柜的就是崔正龍,錢塘生這個畸形的家庭,盡管他是家里的頂梁柱,可名義上的一家之主還是崔正龍。
“掌柜的原來是山上伐木的把頭,一次順山倒的時候,腰被樹枝掃到了一下,受了內傷,等好以后,腿就不會動了。”
“那就是筋糟了,骨頭沒糟?”
“去醫院拍過片,骨頭一點事都沒有,醫生說是神經上的問題。”
“錢大哥,你說的侄女允梅,其實是你女兒吧?”
“對,是我的親女兒,我和麗花生的,可她得管掌柜的叫爹,只能管我叫叔叔。”錢塘生面帶猙獰痛苦的說道:“我喜歡允梅,可一聲爸爸都沒被叫過。”
南易從兜里掏出一包煙拆開,抖出一根塞到錢塘生嘴里,并幫他點上火。
雖然戒煙了,可南易的身上揣的煙卻更多、更好了,自己抽可以一根根散,自己不抽,大多時候散煙就得成包甚至兩包。
這時候不抽煙的男人是鳳毛麟角,抽煙的女人也有,從南到北,每個村里總能找出一兩個抽煙的女人,越往北,抽煙女人的比例就越高。
只不過,這時候的人們抽煙,煙癮和解乏對半分,累了一茬,出了大力,抽上一炮麻痹一下自己的神經,這是很愜意的事情。
當然,能喝上幾口更能解乏,可酒貴啊,煙葉子還能自己種點,酒就只能買,自己做根本做不了多少,糧食才堪堪夠吃,哪來那么多余糧做酒。
“京城的洛克菲勒醫院里面專家多,可以送過去看看,還有,我聽人說過,說溫泉對癱瘓有點效果,長白山上有溫泉吧?”
“鷹嘴崖那邊就有一個。”
“那可以把你家掌柜的每天送過去泡一泡,就算治不好癱瘓,對身體也有好處。錢大哥,不是我說,你現在這狀態是鈍刀子割肉,你這頭叫驢也叫不了幾年了;
與其這么不尷不尬的過著,還不如想辦法把你們掌柜的治好,嫂子跟誰由著她自己選,是死是活來個痛快的,也落個干凈利落。”
“我也想啊,這些年,一直都帶他去看,可就是不見好。”
錢塘生可能是煙卷抽習慣了,旱煙么,抽著嘴干,抽的時候不自覺的就會吞咽口水,現在抽上香煙,一時吞咽出太多的口水,說話的時候和“口水兵”一樣,噗噗噗、噗噗噗噗,口水四濺。
“骨頭沒糟就有機會治好,再試試,要是真治不好,那就再說。”
南易還真怕他和錢塘生合作上了,蜂場也擴大了,自己的這個合伙人哪天把命丟在睡夢里。
頭頂王八綠蓋子的男人太好挑唆了,只要用對了辦法,灌對了酒量,慫包也可以武二郎附體,血刃沖破封建枷鎖,崇尚自由戀愛的潘金蓮和西門慶。
看到崔正龍的第一眼,南易就知道這個男人的神經已經進入了一個緊繃狀態,自責、懊悔、羞憤等各種負面情緒已經充斥他的全身,這就是個火藥桶,誰給他插上引線,他會自己把自己點著。
每當南炕羞人亢奮的叫聲響起,他應該無數次幻想過把錢塘生弄死,要么自己一頭撞死。
至于為什么沒付諸行動,這和好死不如賴活的思想、舒適圈有關系,崔正龍已經陷入了一個舒適圈,他已經充分享受呆在這個圈里的快感。
不用干活,吃了睡,睡了吃,偶爾再過下手癮,小日子這么過好像也不差。
可要等南易和錢塘生合作展開,錢塘生分到第一筆大錢后,他要還不懂得防著點崔正龍和高麗花,南易還真不知道崔正龍會不會惡向膽邊生。
長白山里,只要高麗花配合,想毀尸滅跡真不要太容易,扔下幾片錢塘生沾血的爛布頭,說是被東北虎給吃了,誰也挑不出錯來。
搞不好還有人借著這個事情,再打上一波老虎,虎皮、虎骨、虎血,哪樣不能賣大價錢?
錢塘生好人吶,得給他報仇…
“那就再試試,送他去京城治病。”
錢塘生狠狠把煙頭扔在地上,下定了決心。
南易抬頭看看天,他還記得于慧剛才說的這兩天又會下大雪的話,提議讓錢塘生帶他去看看椴樹林和冰凌花。
花了兩個小時在椴樹林里轉了轉,又去高崗看過冰凌花,關于這個蜂蜜該如何炒作抬價的粗略計劃就在南易的腦海里成型。
下午不到三點,帶上一點蜜蜂巢脾和蜂蜜、蜂皇漿在天黑之前下山趕回了樸大山家里。
在樸大山家里宿了一夜。
誥日一大早,南易又讓樸大山帶他去鹿場參觀。
很湊巧,剛來到鹿場門口,又遇到了剛剛從鹿場出來的于慧。
“于姑娘,上哪兒去啊?”
“南易同志啊,我去喚鹿。”
“你昨天不是說要下雪了么,怎么還去喚鹿?”
“我是要去金鹿嶺,那里的路好走,就算大雪封山也可以下山,不會有什么危險。”
“那我能跟著你去么?”
“行啊,跟我來吧。”于慧率先走在前面領著兩頭鹿,帶著南易他們往山里走。
金鹿嶺,聽到這個名字,南易的第一印象這應該是在長白山深山里的山嶺,可沒想到其實這個地方并不遠,只是往山里走了三里多路,他們就到了地方。
而且,這一路很好走,沒有什么險峻的地方。
說是金鹿嶺,其實這里并沒有嶺,是密林間的一塊大山場,茫茫的白霧壓著四下的山頭。
于慧告訴南易,在這一帶,一年四季都有成群的馬鹿和梅花鹿出沒。
去年有一個勘探隊計劃在這兒打井探礦,聽說這兒是野鹿岀沒的大山場,鹿茸的價值又比較高,勘探隊為了保護這筆大自然的財富,就放棄了對這個地方的勘探。
至于是什么勘探隊,于慧也不太清楚。
南易猜測不是勘探石油,就是勘探鐵礦,也只有勘探這兩樣的勘探隊才滿世界的轉悠,管它是哪里,他們都恨不得鉆個洞出來看看。
于慧在空地上撒了一點豆餅,讓兩只鹿在那里吃著,然后帶著南易幾人躲到一堆枯草堆的后面,只見這位馴鹿姑娘把笛子往唇邊一橫,神采奕奕的吹起來。
看著于慧,南易想起了哈默爾恩的彩衣吹笛人。
1284年,哈默爾恩的一個小鎮突然出現了很多老鼠。這些老鼠非常猖狂,帶來無盡的夢魘。
鎮上的居民都要求鎮長盡快想辦法恢復往日的平靜,于是他貼出告示,承諾給能趕走那些老鼠的人一筆豐厚的獎賞。
不久,來了一個穿彩衣的吹笛人,他吹了一首旋律,所有的老鼠竟然都涌了出來。他一邊吹笛子,一邊往城外走,把老鼠引到河里淹死。
吹笛人回去領賞,可鎮長和鎮上的居民卻反悔拒絕付出賞金。
吹笛人只是笑笑,一句話都沒說就走了。
當天夜里,吹笛人又吹響了奇妙的旋律,這一回,家家戶戶的孩子,就和那些老鼠一樣,全都從床上爬起來,跳著舞,奔向那個吹笛人,無論他們父母們如何的呼喚、攔阻,都不回頭。
那個小鎮上所有的孩子,都跟在吹笛人的后面,去了一座叫科彭的山上,再也沒有回來。
這是一個荒誕的故事,但卻有真實歷史背景,哈默爾恩城仍有一條街道名叫禁鼓街,據說孩子們追隨吹笛人致命的旋律時,就經過這條街道。
有意思的事,那條街禁止演奏音樂。
前段時間,南易在徳國的報紙上看到過兩個研究人員提出的觀點,他們認為13世紀末有大量移民到當時徳國東部領土的新土地上定居。
當地貴族尼古拉斯·馮·施皮格爾貝格伯爵在年輕人中尋找潛在的殖民地開拓者,似乎說服了一些十幾歲的孩子加入。
他們乘船出發,1284年7月在海濱城鎮科潘附近遇難,船只沉默,幾乎無人幸存,小鎮的名字顯然和科彭山類似。
此事發生的年代也和吹笛人故事里相符,很可能不只是巧合。
這似乎解釋了為什么一大批年輕人追隨一個人離開城鎮,隨后消失不見。
那么老鼠是怎么回事?
當時有一種用高頻哨子驅趕老鼠的技術,主要在鷹國傳播,但歐洲大陸也有人用。
也許當時有一場嚴重的鼠災,可能馮·施皮格爾貝格插手幫忙清除了老鼠,提供了一些吹笛手驅趕老鼠,以換取年輕人跟他一起去建新殖民地。
南易甩甩頭,把自己的思緒給拉回來,耳朵里聽著喲嗚聲,眼睛看著前面的山場。
據于慧所說,現在不是最好的喚鹿季節,最好的時間是在每年秋風涼的時候,在這個金鹿嶺,常常上演一場場美妙奇異的話劇。
因為秋天正是野鹿尋找配偶的季節,那時候,野鹿十分活躍,到處亂跑,母鹿會追逐著公鹿,只要山場上發出公鹿的嘶叫聲,母鹿就會聞著腥味過來。
隨著悠揚的笛聲蕩開,南易扒開一叢干草,往山坡的方向凝視,他已經看到有兩只野鹿往這邊走來。
兩只野鹿慢慢往前走,一直來到于慧剛才撒了豆餅的地方。
兩只野鹿沖著兩只家鹿仰著茸角,四肢在原地按照一定的規律踩動著,眼睛一直閃射著貪婪的目光,嘴唇在上下嚼動…
南易壓低聲音問于慧,“你知道它們是在表達什么意思嗎?”
“它們在說鹿語,你仔細看,兩只野鹿正在用眼神、四肢的動作用和善的口吻問兩只家鹿:‘哎,京城來的爺們,地上的點心能不能給我們也吃點啊?’”
南易睖了一眼于慧,沒想到這個馴鹿姑娘還有點調皮,兩只野鹿表達的是大致這個意思,他也能看明白。
不過,他認為兩只野鹿是在說:“孫子,把點心給我放下,麻溜的給我滾,下次記得給孝敬,不然把你們鹿茸給打飛?”
野鹿和家鹿一直在交流,大概一分鐘的樣子,它們仿佛達成了協議,或者是家鹿衡量了一下自己已經退化的差不多的格斗技能后,不得不屈服了,四只鹿挨在一起,對著地上的豆餅大快朵頤。
“接著怎么辦?”南易再次問于慧。
“等,野鹿和我的鹿鬧熟了,就會跟著它們走。”
“這兩只野鹿和梅花鹿長得不太一樣,不是梅花鹿吧?”
“不是,這是馬鹿,是長白山特有的珍貴動物,和梅花鹿是同族,它們的茸角比梅花肉的價值更大。”
南易盯著鹿看,不久,他就不得不承認,于慧翻譯的版本比他更貼切。
四只鹿已經混熟了,有兩只嘴巴貼著嘴巴,仿佛在說著什么悄悄話;另外兩只在玩著一塊碎豆餅,在那兒逗弄個不停。
“嘴巴貼著嘴巴,是在表示異常的親昵;嘴巴緊緊的貼在對方的脖子邊上,那是在撒嬌或者是幫對方舔背毛;舔對方的蹄腳,那是在求愛…”
于慧不厭其煩的給南易講述鹿和鹿之間的語言,仿佛她很樂意有個人愿意聽她傾訴,很驕傲有人以求教的姿態問她這些知識。
“這些都是你總結出來的?”
“有些是,有些也是別人教我的。”于慧說著,就要站起來,“你們先別出來,我要把兩位客人帶回去,你們在我后面遠遠跟著。”
“好。”
于慧站起來,除掉身上一切鮮艷的東西,她頭上的火紅狐貍帽,她脖子上的紅色圍巾,這些鮮艷的顏色可能會刺激到兩只野鹿。
貓著腰,于慧走到下山方向的一塊土嶺上,再次把笛子給吹響。
兩只家鹿聽到笛聲,就循聲朝她走過去,而兩只野鹿還是站在原地,亮晶晶的眼睛看著漸行漸遠的兩只家鹿,里面閃現出癡迷和眷戀。
兩只野鹿在踟躕不前,南易看的出來,這已經到了喚鹿的關鍵時刻,它們跟著家鹿走,這場喚鹿就大功告成,要是吃干抹凈拍屁股走鹿,那就是白忙活一場。
于慧領著家鹿越走越遠,悠揚的笛聲傳過來,在兩只野鹿的耳邊蕩漾。
喲嗚…喲嗚…
兩只家鹿也回身仰著脖子顧盼,嘴里嘶叫著“喲嗚、喲嗚”,呼喚著它們剛結交的同伴,仿佛在說:“跟我們一起走吧,家里豆餅管夠,我們還會娶你們…”
在雙重的誘惑下,兩只野鹿意動了,情也動了,邁開腿向前奔跑,追逐著前面的兩“根”雄性荷爾蒙,一往無前。
君去天涯,妾身就跟你去天涯!
笛聲一路,鹿追隨,于慧引著鹿往鹿場而去,南易他們遠遠綴在鹿的后面。
“老把頭,鹿場是屬于哪個部門的?”
“搞不太清楚,好像是縣里的,又好像是林場的。”
“那這個于慧是領工資的工人嗎?”
“有工資,不過還是農戶,不吃商品糧。”
南易尋思那就是臨時工,沒編制的,估計工資也高不到哪去。
“她家里都有什么人啊?”
“爺奶都不在了,她爸是個赤腳醫生,她媽…身體不太好,是個藥罐子,這丫頭平時還會上山給她媽采藥,是個好姑娘。南易,你是不是對她有意思?”
“老把頭,這哪跟哪啊,我跟她就見了兩面。”
“兩面還不夠啊,我當年娶我老伴,成親那天才見第一面。”
“呵呵,我是對她有意思。”
“那要不要我幫你去說說?”樸大山躍躍欲試,看來他骨子里還有當媒婆的潛質。
南易心里嘀咕著,“你有魔笛可以喚鹿,我該用什么來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