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鋼走得毫不拖泥帶水,動作里帶著一種決絕,讓旁邊的景源都的搞得愣了一下。
不是…
真走啊?
雖然很不滿意炎黃集團給出來的條件,但景源覺得這種事情不是沒得談的。
雖然卿云亮底牌的方式太過霸道,但依然是在談判桌上提前亮了底牌。
那么,無非是在卿云給定的框架范圍內先談,而后再爭取對己方有利的空間而已。
他覺得胡鋼有點意氣用事了。
但董事長都做出這種姿態了,他也只能跟進。
站起身來沖著對面炎黃集團的諸人歉意的笑了笑,他也轉身往門口走去。
然而,讓他萬萬沒想到的事情發生。
見卿云沒有任何挽留的意圖時,胡鋼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用余光瞥了一眼,發現卿云依舊穩如泰山地坐在原地,沒有絲毫要挽留的意思。
他那故作姿態的一步,竟然沒有得到預期中的效果,這讓胡鋼的臉上不禁閃過一絲尷尬。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像是給自己找臺階下一般,又自己轉過身來,問卿云洗手間在哪。
那動作生硬得仿佛能聽到“咔”一聲,就像是一個老舊的門軸突然被推開。
會議室里炎黃集團的人都忍得很辛苦才沒笑出聲來,不過面上的表情卻是出賣了他們。
胡鋼見狀,心里是又氣又無奈的。
這丫的小王八蛋是真敢!
不過這一幕,看在眾人眼里,就很滑稽了。
仿佛他不是在進行一場嚴肅的商業談判,而是在菜市場里討價還價后,發現賣菜大媽不肯降價,便故作姿態要走開以期對方叫住自己的市井小民一般。
卿云笑了笑,站起了身來,“正好,我也去。”
說罷,便走過去一馬當先的帶著路。
景源想了想,沒有跟上去。
說不定兩個一把手要進行廁所密謀,自己跟去做什么?
比大小咩?
胡鋼和卿云并肩走進洗手間,氣氛一時有些微妙。
卿云的舉止依舊從容,而胡鋼則在不經意間瞥見了卿云的工具,不禁感慨了一句,“小卿總,后生可畏啊!”
云帝察覺到了胡鋼的目光,他回敬了一眼,帶著一絲戲謔開口說道,“胡董,老當益壯!”
兩人對視了一眼,隨即咧開了嘴,洗手間里響起了一陣無良的笑聲。
不過,接著又是一陣沉默。
站在洗手臺前,胡鋼接過卿云遞過來的紙巾,隨意地擦了擦手。他轉向卿云,問卿云要了一根煙。
兩人便在洗手間的窗邊靠著,點燃了煙,白色的煙霧在空氣中緩緩升騰。
胡鋼深吸了一口煙,打破了沉默:“小卿總,我有個想法。
既然你看中的,是實達電腦的主業本身。
那么有沒有這么一種可能,我將整個IT業務剝離給你,實達電腦的上市公司保留殼資源、土地,我可以分開賣?
這樣,相當于是上市公司出售資產,而不是整個公司的并購。”
聽著胡鋼的提議,云帝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有趣。
他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認可了這個方案:“胡董,這個想法很有創意,我認可。”
胡鋼見狀,心中的郁悶卻更甚了。
這小子眼中的那份贊同,完全不像是裝出來的。
他嘆了口氣,說道:“看來你是真不在意這個殼資源和土地的。”
卿云聞言疑惑的望著他,“我剛剛不是說得很明白嗎?這兩玩意兒對我來說是毫無價值的。”
胡鋼無奈的沖著窗外吐了一個煙圈,“伱應該知道,這個殼,如果主人換成你,光是你的名頭,就可以讓它的股價成倍的往上翻。”
云帝聞言微微一笑,“胡董,我對資本運作不感興趣的。”
這超然的笑容,以及這淡淡的言語,讓胡鋼聽罷,差點沒忍住想要罵人的沖動。
以資本運作著稱的小卿總,竟然對資本運作不感興趣?
這話在他聽來,簡直充滿了諷刺。
胡鋼的嘴角勾起了一絲苦笑:“卿總,您這話,未免太過…”
他很想說不要臉。
云帝卻只是風輕云淡的繼續說著,“資本運作,只是我實現目標的一種手段而已。相對于股價,我更看重的,是企業的核心競爭力和長遠發展。”
說罷,他雙手一攤,“胡董,我這個人,對錢不感興趣的。”
這個逼,他裝得有點遺憾。
應該在鏡頭面前裝的,此時發生在洗手間里,觀眾只有一人,太失敗了。
算了,當沒這事,下盤繼續。
胡鋼看著卿云,心中涌起了一股復雜的情緒。
他知道卿云此刻就是在他面前裝逼。
如果真的對錢不感興趣,又何必在商海中打拼,何必創建炎黃集團這樣的商業帝國?!
但今天卿云所展現出來的雄心壯志,確實讓胡鋼感到了震撼。
看著面前正在吞云吐霧的少年,還稚嫩的臉龐上那副超然物外的姿態,胡鋼的心中既有不忿,也有一種難以言說的佩服。
一個十八歲的少年,竟然有著如此廣闊的眼界和格局…
這讓他不得不感嘆,自己真的是老了。
胡鋼在心中嘆了一口氣,他為自己先前做出的離場走人的決定感到慶幸,與卿云的這場談判,不僅僅是一場商業上的博弈,更是一次對自己商業哲學的重新審視。
胡鋼的嘴角勾起了一絲苦笑,他不得不承認,卿云的年輕和果敢,以及那種對商業運作的深刻理解,都讓他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壓力。
如果不走…
長江后浪推前浪,前浪只能死在沙灘上了。
瞥見胡鋼這古怪的表情,卿云聳了聳肩膀,
“胡董,您也是老江湖了,商海沉浮這么多年,您應該明白的。
實際上,我說的是真的。上市或者借殼上市、開放股權、直接資金借貸,這些本質上都是融資的手段,它們各有優勢,也各有弊端。”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不同的融資方式適用于不同的商業環境和公司發展階段,關鍵在于如何根據自身的實際情況,選擇最合適的融資途徑。
上市可以提高公司的知名度,吸引更多的投資者,為公司帶來資金和市場的關注。但它也有缺點,比如需要公開財務信息,受到市場波動的影響較大。
開放股權可以帶來戰略投資者的資源和經驗,有助于公司的長期發展,但可能會稀釋原有股東的控制權。
但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兩者都需要我在我弱小的階段以一個非常低的價格出讓我的股權。
在我看來,炎黃集團的發展是不可限量的,它的未來會很大很大,當然,你也可以理解為我在吹牛。”
說到這里卿云笑了笑,“但我總覺得,人這一輩子,最大的成就,就是將自己吹過的牛逼給一個個實現了。”
他轉過身來,面向著胡鋼,淡淡的說道,“所以,我為什么非得要一個殼來實現資產的借殼上市?
我為什么非得讓其他人,特別是那些毫不相干的股民來賺我的錢?”
這話說的…
讓胡鋼啞口無言。
他想說,你特么的是有一個好岳父,完全不缺錢,所以在這里站著說話不腰疼。
可偏偏胡鋼還說不出這話來。
畢竟,和宋儒華的閑聊里,他也很清楚,面前這臭屁小子根本就沒使用過他那便宜岳父的錢。
甚至包括這次,胡鋼很清楚卿云的收購資金從哪來的。
商業場上很多事情根本不是什么秘密,這小子又組了一個局…
或者說,這小子的未婚妻秦縵縵組了一個貴婦盤,一支擁有200億體量的契約式基金。
這是胡鋼這段時間在華亭親眼見到的。
望著面前這年輕人臉龐上的一股子不羈和自信,胡鋼只能無奈的在心里吐著槽。
在并購TOP集團時卿云所展現出來的那種天外飛仙一般的策略和手段,已經讓他在商界聲名鵲起,這也為秦縵縵的融資帶來了巨大的好處。
這只被冠以‘五月花’的基金從一開始就備受矚目,它的募資過程幾乎成了一場盛大的社交事件。
卿云展現的非凡才能,以及秦縵縵在社交圈的影響力,讓五月花基金在募資初期便吸引了眾多投資者的目光。
豪門貴婦們爭相希望能夠成為這只基金的LP(有限合伙人),到處請托著關系。
這也讓五月花基金的規模從之前的50億,直接暴漲到了200億。
這還是秦縵縵擋掉了無數的人情。
但也帶來了意想不到的結果。
演變到最后,能夠參與到五月花基金,不僅僅是一種投資行為,更是一種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沒投資這只基金,那些貴婦都不好意思出門打招呼。
卿云聳了聳肩膀,“對我來說,直接資金借貸最簡單直接,能夠快速獲得資金,需要支付的利息,確實會增加公司的財務成本,但相比起賤賣股權來說,不值一提。
所以…炎黃集團也許后面會有板塊上市,但我真正的核心資產,是絕對不會通過股權進行融資的。”
胡鋼聽著卿云的分析,心中的震撼更甚。
他意識到,卿云雖然年輕,但對商業的理解卻遠超過許多商界的老手。
這小子,太清醒了。
胡鋼的嘴角的苦笑更濃了,他不得不承認,卿云的眼界和格局,遠勝于當前熱衷于讓上市的那些企業家。
上市究竟是為了什么?
在其他國家,是為了融資,為了公司快速的壯大,為了更好的發展。
但在華國,按照當前的上市標準,企業實際上在上市之前就已經渡過了最難的時刻。
一家企業都已經保持正向快速增長,連續幾年盈利,資本結構優良,各方面都合規合法…
它為啥要上市?
博一個知名度?
還是圖那點當地補貼?
然后還要每年向投資者分紅…
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這種情況下的炒股,根本邏輯都是錯誤的。
當然,也可以理解為是獻祭。
這是云帝前世用血汗錢換來的教訓。
胡鋼在一陣沉默之后,終于開口,他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和無奈,“小卿總,要不您再加點,連殼一起買?”
說罷,他笑了笑,“拆分資產出上市公司,而后再裝入到你那,證監那邊需要兩次審核,對你我來說都太麻煩。”
卿云聞言,微微一愣,似乎對胡鋼的突然轉變感到意外,他反問道,“胡董,您剛才不是還想分開賣嗎?”
胡鋼嘆了口氣,表情中帶著一種釋然,“小卿總,我老了,折騰不動了。”
他頓了頓,繼續說:“我猜,您的真實意圖,是不是更傾向于換股?而且…”
說到這里胡鋼笑了笑,“我猜,新藍電腦那幾家,其實你還沒有最后搞定,無非是想我們這幾家誰先達成協議,你好拿著去另外幾方談,對吧?”
剛剛他注意到了一個細節,“剛剛陳助理只展示了具體條款,但文本掃描件的旁邊并沒有騎縫章。”
云帝見被戳穿了把戲,也光棍的點了點頭,在那嘿嘿的笑著。
胡鋼也不以為忤的,“正常。談判場上,本就是爾虞我詐的。何況你有這個實力。”
面對如此強勢的炎黃集團,胡鋼心里也清楚,那幾家交槍也是遲早的事,而面前這小王八犢子這么做,無非是想加快進度而已。
雖然他還是不太明白卿云為什么會這么著急,但并不妨礙他明白,這次并購的成功與否,其實取決于卿云對并購方案耗費時間的忍耐程度。
所以,他敢確定,卿云會對他接下來的提案感興趣。
“小卿總,如果您愿意在價值一個億股票的基礎上,多加6000萬現金,實達電腦的一切,就全部交給您。”
卿云看著胡鋼,眼中閃過一絲贊賞。
他欣賞胡鋼的直率和決斷,也明白這位老將已經做出了最符合自己利益的選擇。
卿云沒有猶豫,當場拍板:“成交!”
回到會議室,隨著兩個一把手的定調,氣氛頓時變得輕松起來。
雙方的代表們開始交流著,等待著草簽詳細的投資框架協議。
在這段等待的時間里,胡鋼似乎有些漫不經心地問卿云,“聽宋儒華說你搞了個大學?”
卿云點了點頭,“是的。不過大學我不開放股權,那是我私人的投資。”
胡鋼的眼神中閃過一絲了然,開口說道,
“我年紀大了,想安穩些。如果可能的話,我想去大學教書,享受下校園的寧靜。”
說到這里,他笑了笑,“小卿總,我想,我還是有些余熱的,也愿意為這個產業的發展,最后再貢獻貢獻我的經驗。”
卿云聞言,神色為之一肅,“固所愿也,不敢請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