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幕一幕有悖常識的鬧劇、丑劇,掩飾不了‘TOP帝國’正在淪陷的深刻現實。
“在絕望中誕生,在半信半疑中成長,在瘋狂中結束”,
這是投資界的一句名言,用在2002年周年慶后的TOP身上再恰當不過。
讓宋儒華想不到的是,他心血來潮畫出的一張大餅,導致了TOP整個帝國的崩塌。
2002年8月,就在宋儒華和TOP還沉浸在‘十周年大慶’所帶來的亢奮中的時候,一場被TOP內部稱之為“媒體風波“的風暴悄然來臨。
一系列赤裸裸的質疑報道,矛頭直指TOP為‘十周年大慶’所精心設計的‘5000名軟件工程師’全國大招聘;
禍不單行的是,恰好這個時候又爆發了一場始料不及的訴訟。
首當其沖的正是TOP系賴以生存的根基——銀行信用。
9年前殼公司那筆對外擔保,徹底暴雷了。
宋儒華被這9年前發生的事情,搞得措手不及。
銀行,對于宋儒華來說,就是個錢袋子。
以‘建設軟件園、投資換市場’的名義圈地,使土地資源轉換為土地資本,然后再把這個土地資本重新評估后拿到銀行‘套現’,如此雞生蛋、蛋生雞,只要TOP能源源不斷地從政府手中拿到廉價的“高科技”用地,這就是一個完美的閉環。
而對銀行來說,一是有地方的關系,二是那些土地價值確實也擺在那,土地抵押貸款,這是在銀行最受歡迎的貸款方式。
有一則真實的笑話:
在向銀行申請貸款的過程中,某行長笑問:“市場上很少看到托普的產品,你們報表里的銷售收入到底是哪里來的?”
負責辦理此事的經辦人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我們有一個子公司,專門做走私的!”
該銀行負責人大笑作罷,不再深究。
大家心照不宣的陪著宋儒華玩‘套現’。
所以,宋儒華萬萬沒想到,銀行會在關鍵時刻捅他一刀。
甚至,對那筆擔保,宋儒華當時了解的還沒有媒體多。
因為,在收購殼公司的時候,地方承諾過,過往的事情都會解決,即使出了事地方也一力承擔與新公司毫無關系。
‘儒商’宋儒華天真的認為地方會出面,一如他可能根本就沒有想到堂堂TOP帝國,在泱泱13億人口的全華國招聘區區5000名軟件工程師,竟會引來眾多電視、報紙、網絡的三維一體轟炸一樣。
于是,TOP和他都對此保持了沉默。
承諾,自然是口頭的。
和書面契約,是兩碼事。
前任承諾的事情,關現任什么事?
退休前說的話,退休后也要有人愿意聽才行啊。
誰都在談論天氣,但誰都對天氣無能為力。
2002年7月下旬以來,錦城這座城市里所有的悶熱和煩躁不安似乎都在朝TOP匯聚過來,伴隨著慶典上陣陣觥籌交錯聲,TOP三家上市公司的股價應聲而落。
鋪天蓋地的媒體報道中,質疑聲淹沒了‘表揚’聲。
其中最吸引人眼球也最具膽識的一篇報道叫《TOP泡沫》,由《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楊瑞法和‘經濟學家’茅以寧2002年8月聯合采寫。
當然,這兩個人也不是什么追求正義的好貨色,后者更是因為此后敲詐勒索橡樹國際而唱了鐵窗淚。
寫這篇報道的初衷也是想要敲詐勒索TOP,沒想到宋儒華太頭鐵,壓根不把他們當回事。
倆記者一怒之下,直接讓報道見了報。
該文以“5000人才之謎?”、“軟件園變洗腳城?”、“神奇子公司為何風光不再?”、“TOP的核心產品在哪?”4個段落對TOP進行了全面拷問。
這四個問題,揭露了TOP帝國泡沫的冰山一角。
第一問,5000軟件工程師。
根據TOP的“計劃”,未來3年,TOP將在全國建設30個軟件園,員工規模達到4萬人,流量人口達到10萬人。
5000名軟件工程師是一個什么樣的規模呢?
無論國內外,當時軟件公司人數超過千人已屬具有相當規模的大公司。
TOP號稱要組建萬人級的軟件公司,著實令人驚嘆、令人振奮、令人惶恐。
《21世紀經濟報道》援用華亭國家會計學院的上市公司研究小組的研究成果,直接進行了打臉。
研究成果指出,軟件人才的管理一直都是全球軟件公司的難點。
一般說來,軟件行業有條不成文的規律,無論市場前景有多好,內部管理多么成熟,軟件公司一年內招收的軟件工程師數量不能超過公司原有工程師的20。
一個例證是,全球擁有5萬名員工的微軟,在過去的一年中業務發展良好,卻也只招收了數千名員工,不到原有職工比例的15。
中科紅旗總工程師,有‘華國Linux之父’之稱的袁萌教授認為,國內公司根本不具備對5000名軟件工程師的管理控制能力。
現在TOP整個集團僅有技術人員1640名,一次性招收5000名軟件工程師,不要說是在軟件產業尚不成熟的國內,就是國際赫赫有名的軟件業巨頭也做不到。
依照樸素的商業邏輯判斷,無論怎么擴張,最后要面對的兩大關鍵問題是‘擴張之后可以做什么’和‘擴張之后怎么活下去’?
別的不說,從成本端看,按照2002年國內軟件工程師的時價年薪10萬計算,僅工資一項TOP集團一年開支就需要5個億,算上社保、住房公積金差不多要7個億左右。
如果再加上辦公設備、差旅費等,那更將是一個天文數字。
從收入端看,據微軟公司對華國本土企業的測算,按照目前國內軟件業的管理狀況,在假設銷售部門能100順利實現銷售的前提下,一名合格的國內軟件工程師必須至少為公司每月完成2萬元的業務,公司才能維持正常運行。
依照這個指標,如果是5000人的軟件工程師團隊,每月至少應為公司創造出1億元的產值,那么一年的產值就是12億元。
此外,加上TOP集團公布的對全國27家軟件園建設的巨額投入,業內人士預計TOP軟件一年至少需要完成100億元的產值才能收支平衡。
但去年,華國一年的軟件產值才300多個億。
在業內人士看來,這完全無解。
當然,這是這些業內人士是那些穿格子衫牛仔褲的IT人士。
IT和風投有著天生的聯系,而風投和瘋投也天生可以畫等號。
所以IT人士的估算,通常都是可以吹上天的,事實上要不了那么多。
但薪酬這種剛性成本,確實是TOP的現金流無法覆蓋。
最后一問,‘TOP的核心產品在哪’直接讓TOP啞口無言,無法應對。
因為他們也答不上來。
難道說TOP不生產產品,只生產概念?
山雨欲來,此前對TOP“寵信有加”的銀行,隨著這個報道,信心也開始了動搖。
皇帝的新衣被揭破后,銀行不能再像以前裝傻了。
畢竟都是搞經濟的,再裝看不見,以后不好交代。
記者的四個問題,其實根本不涉及TOP真正的核心問題。
5000人招進來,不合適裁了就是了。
什么產業園變洗腳城、子公司盈利問題,都是小問題,發展中的問題,不足為懼。
主營不突出的上市公司多了去了。
但27個產業園鋪天蓋地的在全國建設,所需的資金數以百億計,年利潤不足1億的TOP怎么來承擔這樣的資金缺口?
這才是最核心的本質問題。
這關乎一個公司持續經營。
沒法繼續尸位素餐的經濟學家們也只好站了出來,這個時候再說其他的,太反智了。
于是,宋儒華的操作曝光在了陽光之下。
在產業園區建設的時候,TOP便開始了樓盤的建設。
宋儒華就是想通過這一堆堆的爛尾樓逼宮,到時候將一部分土地轉成住宅用地對外進行銷售獲利。
所以,問題來了。
TOP到底是家軟件公司,還是一家房地產公司?
其實,這個問題也不算什么問題,如果宋儒華就此轉型成功,以國民‘結果論是非’的調性,宋儒華會被捧為審時度勢的傳奇。
但是,這個曝光時點,讓這個不是問題的問題,變成了問題。
地從哪兒來的?貸款從哪來的?誰給的?
這里面最無辜的便是地方了,他們要賣地直接賣房地產公司就完了,何必走這么一遭?
現在這種情況,對地方而言就是黃泥巴掉褲襠里,不是屎也是屎。
盲目,增加了宋儒華的勇氣,使其無法看到危險,但他的嗅覺無疑是靈敏的。
就在那場始料未及的訴訟前一周,他便在TOP金融集團董事會擴大會議上說,
“資本和產品經營不同,產品經營做錯了事情僅僅是丟掉一個單子而已,對整個TOP事業的影響是局部的、有限的,而資本市場方面一旦出了問題,則是'差之毫厘,謬以千里'。”
他沒預言錯,TOP因資本而壯大,也因資本而垮塌。
想起這段往事,戴禮輝就覺得有些諷刺。
回過神來的他向宋儒華進言,“老宋,不要再繼續搞了,風險很大了。”
剛剛宋儒華提出了要啟動教育、康養、保健品三駕馬車,來填補TOP此時的大窟窿。
面對戴禮輝的諫言,宋儒華苦笑了一聲,“哥們,我停得下來嗎?”
李智等人也是無奈,對他們來說,現在面前就只有一條路,趁著賬面上還有錢,銀行的借款還沒到還款期,立刻轉型,殺出重圍。
戴禮輝聞言,也是搖頭苦笑,只能賭命了。
沒法子,不賭,只能進去吃牢飯。
放下手里的放大鏡,將一封信遞給‘愛徒’楊志遠后,智柳順勢摘下了眼鏡,揉搓著鼻翼。
人到了歲數,就不得不服老。
本就是高度近視,又開始了老花,讓智柳感覺生活質量嚴重下降。
找個專門的秘書幫著讀文件?
智柳心里嘆了口氣,也許,是時候退下去了。
接過信紙的楊志遠,掃了一眼信封的寄件人后,嘴角便掛起了戲謔的笑意。
剛剛經歷了2002年那場“災難“性的奢華,宋儒華這一次周年慶的動作顯得平淡多了,既沒有大排場,也沒有大手筆,他只是寫了封“致社會各界的答謝信。
一目十行的閱讀著,他的笑意慢慢的變淡了,而后臉上出現了一絲凝重的神色。
“尊敬的各位領導、各位朋友:
在TOP集團創立十一周年的喜慶時刻,我謹代表TOP集團全體員工向您及您的家人致以最誠摯的祝福!
經過十一年的發展,TOP集團已經發展成為一家以信息技術增值服務為核心,集應用軟件開發、系統集成、技術咨詢服務、IT職業教育、IT實訓、第三方物流以及應用電子、精密數控機床等品牌產品生產于一體的民營高科技企業集團。
TOP擁有TOP軟件、炎黃物流和TOP科技等三家上市公司;TOP跨入了“華國500強企業“、“華國電子信息百強企業“行列;TOP被列為國內百強軟件企業之第二位;TOP被授于(授予)“華國馳名商標“、“華國物流實驗基地“等殊榮。
2002年,TOP集團實現銷售總收入55億元,利稅6億元,企業總資產逾100億元。
上述成績的取得離不開各級領導、廣大客戶、合作伙伴以及社會各界朋友們多年對TOP的親切關懷、大力支持和鼎力相助,尤其是去年在TOP遭遇媒體風波的情況下,各級領導和TOP的朋友們仍然堅定地站在TOP一邊,以各種不同的方式支持和鼓勵TOP,讓TOP人深深地感動。
2003年是TOP集團繼往開來的一年。從2003年開始,TOP集團全面轉型為IT增值服務提供商,并在原有業務的基礎上拓展了IT實訓服務等新業務。TOP集團的發展目標是成為IT增值服務全國第一。TOP人正為著這個宏偉目標而全力奮進。
什么利稅6億元,楊志遠根本不在意。
作為幻想集團的總裁,他一眼就看穿了這句話里面的鬼把戲。
55億元的銷售總收入,還原增值稅都10個億了,意思就是虧了4個億唄。
普通人可能看不出來,但做企業的,當領導的,基本都清楚這是怎么回事。
利稅,本就是一個地方統計口徑。
宋儒華的感謝信里面專門提一嘴‘利稅’,顯然是想傳遞一種信號:
‘我有三家上市公司,榮耀等身,有本事銀行你們就拉爆我!現在老子快不行了,要轉型,救不救隨便你們!’
“老師,宋儒華這是在期盼有白衣騎士的出現啊。”楊志遠彈了彈信紙,“可他為什么要往我們領域里轉型呢?”
幻想集團可不只是做電腦的。
所謂的五少帥分家,也就是楊志遠等五人分別掌管的五個子公司。
其中一個子公司叫做‘神洲數碼’,便是做IT增值服務的,也是國內最大的IT增值服務商。
宋儒華竟然現在還敢叫囂TOP要在這個領域做國內第一,虎口奪食?
楊志遠并不認為宋儒華時想在幻想的地盤上搶吃的,“難道,他想我們來做這個冤大頭?”
否則楊志遠也弄不清楚,為什么宋儒華會給智柳寄這封信。
雖然名字叫做TOP軟件,但在IT業內,TOP根本就是搞地產的公司,競爭都沒有,二者完全沒有交集。
智柳不動聲色將桌上的一個文件夾推給了他。
楊志遠打開文件夾閱讀了起來,隨即眉頭便緊緊的蹙著。
《TOP集團關于打造‘數字慈溪’的可行性方案》
《關于合作開發金稅二期稅控專用電腦的建議報告》
《TOP集團與華科院合作開發Linux國產操作系統的請示》
《TOP集團與彭山縣合作開發彭祖山保健項目框架協議》
還有一份是錦城海思凱華僑健康產業股份有限公司的工商調檔資料。
仔細看完后,楊志遠嘶了一聲,沒有急著說什么,而是閉上眼睛思考著。
智柳卻懶得等他琢磨。
畢竟,眼前這貨,從來都不是以急智著稱的,等他想明白,天都亮了。
“宋儒華這是在力圖自救,TOP現在最大的問題其實是現金流的問題。
但他現在在資本市場已經沒有信用可言,銀行貸款一到期,便會被抽貸。
還錢他是還不起的,在不考慮外援的情況下,他只能考慮違約逼著銀行展期,將還本的壓力給延遲釋放。”
楊志遠疑惑了起來,“老師,我估計他現在連利息都給不出來吧?銀行會同意展期嗎?”
TOP的現狀就是借錢還利息,現在不讓借錢了,利息都還不上。
而且,募集資金投向不合規的問題都不說了,TOP這顯然已經涉及到騙貸了,銀行擔不起這個責任。
“所以他現在準備打造新的現金流項目,來不斷持續輸血。
教育產業化的風頭,他是趕上了,所以這算是一頭現金奶牛。
彭祖山算是帶著康養概念的旅游地產,地產有地產的玩法,這能帶來一定的現金流。
保健品,你看那份工商資料,他也準備玩,玩得好也是一塊充足的現金流,你看那個石玉柱不就是這樣嗎?
如果運作的好,他不僅能把每年幾個億的利息給覆蓋住,重建資本信用后,還能想辦法將那27個產業園激活,到時候,確實有翻身的可能性。”
楊志遠皺起了眉頭,“老師,這不夠,年底前,TOP的剛性兌付資金就超過20億,現在還有20多億的擔保要履約,這些項目見效時間沒這么快的。”
在他看來,TOP越掙扎死的越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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