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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元首的凝視

  卿云此時的提前交卷,不是托大。

  反而是小心謹慎。

  目前的考場秩序事實上已經失控了,繼續的走向,誰也不清楚。卿云前世并不在這個考場。

  高考的考號是根據錄信息時的順序來的。

  這輩子錄信息時,他挨著秦縵縵,上輩子卻不是。所以,他也不敢賭隨后會發生什么。

  真要是被撕了卷子,他找誰說理去?

  畢竟明年出臺的《國家教育考試違規處理辦法》首次將撕毀他人試卷列入處罰。背后的原因不得而知。

  還不如早點交卷,提前鎖定。

  于一航見狀,先是疑惑不解,而后掃了掃四周后,立刻反應了過來,趕緊也把卷子交了。

  君子不立危墻之下。

  不出意外的,卿云在休息室門口見到了秦縵縵。

  倆人走進休息室后,相視一笑后,只是十指相扣的躲在角落里,便靜靜的望著窗外也不說話。

  畢竟,休息室里,全是一個個兩眼通紅目光呆滯的學生。

  這個時候問考得好不好,或者說“你也做完了?'就純屬腦殘行為了。和倆人進來時的無人問津不同,于一航進來時,卻引起了一陣騷動。

  于一航被嚇了一跳,特么的大半都是熟人。

  甚至,他還見到了方宇。

  走過去拍了拍方宇的肩膀,望著他通紅卻無神的眼睛,于一航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在考場里他便估算過,方宇能拿多少分。不到110分。

  現在好了,0分。

  不過,也罷,方宇的水準復讀一年,還是能上清北的。棄考就棄考吧,不然到時候考個蜀大,是去還是不去?不去吧······好歹是個985

  去吧······蜀大和清北甚至和C9比起來,還是有些不夠檔次。

  半天,于一航還是擠出了一句安慰的話來,“收拾好心情,明年再戰吧。方宇聞言,大嘴一咧,趴在他肩上哇地一聲便哭了出來。

  于一航脖頸抽搐了一下,忍了忍還是沒有推開他。畢竟是發小。

  不過回去還是要換個衣服。

  方宇這一哭不打緊,整個休息室的人都跟著哭了起來。于一航有點無奈了,腦瓜子疼。

  他轉頭往角落里的卿云看去。

  卻意外的發現這狗日的癩蛤蟆,居然和秦縵縵手牽著手,肩并著肩正在看著外面淅淅瀝瀝的小雨。

  看著這郎情妾意的一幕,于一航酸了。

  女神竟然被人牽走了。

  他也想哭了。

  不過很快他便脫離了情緒。畢竟,他只有175cm。

  他輕咳了兩聲,向著窗邊出言,“老卿,把你們學校的招呼到。”

  卿云轉過身來,看了看四周,而后一臉無辜的說道,“這里沒我們學校的。”這句話聲音不大,卻仿佛炸藥一般,在休息室里炸響了。

  “隔壁也沒有?”方宇有些難以置信。

  卿云搖了搖頭,“這就不知道了。進來的時候,我在隔壁掃過一眼,沒有我們基地班的人。”

  他沒把話說死,要是說成沒有錦城四中的人,這就太打臉了。說不定這群人還會沖上來圍毆他一頓。

  于一航阿巴阿巴兩聲,便閉了嘴,一臉無奈的看著休息室里同學們。

  方宇先是紅著臉感覺到不好意思,而后卻又立刻紅了眼,他憤憤的看著窗邊帶著無辜模樣的卿云。

  在座的人,回過神來,全部臉色蒼白著。錦城四中的王牌基地班沒人棄考?

  此時,他們才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高考始終就是一個位次游戲。

  他們這里30來號人,隔壁另外一個休息室卻有100來號人。

  其他的人棄考不棄考無所謂,但一群七中、九中的尖子生棄考了,便宜的是誰?盡管大學擴招了,但985名額一年就那么多。

  特別是他們這群人,原本就是985上半區,乃至C9聯盟的種子選手。能競爭的人全省也就不到1000人。

  恐怕到最后,他們棄考出來的這部分名額,至少大半會被四中給搶去。考試結束的廣播,在此時響了起來。

  于一航沒好氣的推著還傻站在那里的方宇往外走著,同時嘴里招呼著其他人,還不走!”

  等著丟人現眼嗎?

  走出教學樓的時候,一張紙片飄了過來,貼在方宇的眼睛上。

  本就郁悶的方宇氣急敗壞的拿下紙片后,正想破口大罵發泄情緒的時候,突然住了嘴。

  這是一張準考證的殘片。

  此時,他才注意到,錦城四中的操場上到處都是撕碎了準考證,浸泡在雨水里。而天空中還不時的出現一團殘片,就像煙花般一樣,飛起、四散。

  伴隨著的,是一陣陣的低泣或是歇斯底里的嚎哭。走在一群棄考的人群中,于一航的臉上無悲無喜。他也不知道該做出什么表情。

  今天下午發生的一切,太過荒誕,以至于讓他的大腦此刻始終處于上帝視角。觀察著四周,按照站位的親疏遠近,顯然可以分成兩個大集團。

  七中,九中。

  他忍不住停下腳步,轉頭望著錦城四中的教學樓。望樓漢闕。

  外墻看著嶄新,但裝飾風格卻憑空給人一種濃厚的歷史滄桑和厚重感。

  就像一位歷經世事的老人,微笑的注視著這一切。于一航在心里嘆了口氣。

  四七九······

  四大爺永遠是你四大爺。

  面對今日的慘案,千年名校的歷史底蘊在這一刻盡顯無疑。其實,于一航還是高看了四大爺的孫子孫女們。

  走在走廊里,落入卿云和秦縵縵眼簾的,全是悲戚的臉龐和紛飛的眼淚。

  也許是前世十年大學教師撈人無數的佛心使然,也許是感恩于田間、黎方平這樣的恩師所愿,卿云突然間想要做點什么。

  為這些學生,也為這所學校。

  察覺到這樣的想法,他自嘲的笑了笑。自己也真夠圣母心的。

  嘆了一口氣,他捏了捏秦縵縵的小手,在她疑惑不解的眼神中,拖著她來到學校大廳的鋼琴前坐下。

  秦縵縵一臉的問號,不明白他想做什么。

  “拉德斯基進行曲,快!讓大家到這里集合。”秦縵縵愣了一下,噗嗤一聲差點笑出聲來。

  直接說操場集合曲就完了嘛,還拉德斯基進行曲,讓鋼琴十級的她都差點沒反應過來。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

  畢竟,這首曲子在運動會上、操場上使用的太頻繁,讓許多人都忘記了它本來的名字。

  至于臭男人讓大家集合過來做什么,她也大致能夠猜到。無論卿云是出于什么目的這么做。

  在她看來,這其實挺好的。養望嘛。

  不過······

  他是這么知道這首曲子名字呢?

  秦縵縵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但也沒問什么,趕緊按照他的要求彈了起來。但下一刻,讓她更不解的事情便發生在了眼前。

  卿云竟然和她一起坐了下來,雙手也放在了琴鍵上開始合奏。兩個人一起合奏鋼琴,并不能讓聲音變得更大。

  只是兩個不同聲部一起的合奏,讓曲子的聲音變得更加激昂和緊促。陳悅慢騰騰的走廊里挪著步子,兩眼里滿是淚花,視線模糊了一片。

  和卿云、秦縵縵、伍軍、周琨這樣一直走學習道路的學霸學神不一樣,沒太高學習天賦的她,更熱衷于社會活動。

  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每個人的天賦是不一樣的。

  長袖善舞的她,更適合在機關或者大型國企里發展。從懂事起,她便始終朝著一個目標在奮進著。

  無知少女。

  無黨派、知識分子、少數民族、女同志。

  陳悅的土家族出生,便讓她從一開始在那條道路上占據了主動。

  為了走上那條路,除了參與眾多的社會實踐活動來鍛煉能力豐富閱歷外,她的學習并沒有拉下。

  盡管比不上伍軍他們,但她也是清北的種子選手。今朝秣馬堅如鐵,他日功成朝天闕。

  既然考試的規則是允許刷題錘煉自己,她并不認為成為一個做題家有什么寒磣。所以,學校上次組織的變態模擬考,在她看來只是考前娛樂,并沒有放在心上。不過在剛剛結束的考試里,她確實體會到了老師的良苦用心。

  但是,那又怎樣呢?

  盡管將時間進行了合理安排,盡管她按照著難易順序來處理題目,廣播響起的那一刻,她也大致估出了自己的分數。

  110115分。

  她敢肯定,在這次的高考里,這個分數絕對不算低的。但是,又有什么用?

  她和其他的清北選手,分數至少拉開了20分。她的清北夢,碎了。

  這意味著,她將來的路也變得不像當初設想的那么好走。

  家學淵源,她很清楚,無知少女,可以保障她在縣處以前的快速升遷。而有知少女,則是她未來發展順利的保障。

  從無到有,九三學社是最好的選擇。

  但是,九三學社的門檻很高,非學界人士想要加入,唯有清北復交。陳悅有些后悔了。

  當初卿云在給唐芊影講那些高考禁招的時候,她也該聽聽的。中間至少有三個選擇題,一道填空題的時間可以節約下來。

  現在說什么都晚了。

  陳悅嘆了口氣,手背擦了擦自己眼淚。看來,只有復讀了。

  腳邊一些碎紙片引起了她的注意。原來·...·

  早有人和我是一個打算了。好像也對哈。

  既然都要復讀了,那為啥明天還要受折磨?

  陳悅看了看自己透明文件袋,深吸了一口,打開后取了出來。撕?

  就在陳悅準備動手的時候,她忽地想起,這是在自己的學校啊。所謂母校,就是我能罵,能吐槽,但其他人敢說一個不字試試!陳悅撇了撇嘴,準備找個垃圾筒。

  畢竟,自己還曾是學生會會長。

  走到樓梯口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一陣鋼琴的聲音。陳悅聽了聽,而后便是一張黑人問號臉出現在她臉上。啥玩意兒?

  這個時候做操?

  特么的有病吧!

  不好意思,正好本姑娘今天不高興。

  怒向膽邊生的陳悅,沖到欄桿處就準備朝著底下罵去。樓下的大廳已經集中了一群人了。

  這么多人,陳悅有些不好意思罵人了。不過,她的好奇心也被成功勾起。

  顯然,樓下的那些腦袋,一個個都很眼熟,應該全是自己學校的。鋼琴曲熟悉的旋律,讓她不自覺的像是以前做操一般快速下樓。該死的肌肉記憶!

  陳悅一邊跑著,一邊在心里罵著。

  江旭東吸了吸鼻子,使勁揉了揉眼睛,從廁所格子間里鉆了出來。迎面而來的是彭昌旭詫異的眼神。

  “老三,你哭了?”

  江旭東趕緊矢口否認著,“哪有!剛剛沙子瞇了眼睛。”開什么玩笑,考哭?

  太丟臉了。

  這種事情,怎么能讓好兄弟知道呢!

  他跑到洗手臺前,打開水龍頭使勁禿嚕了幾下臉龐,忽地感覺到不對。江旭東轉過頭來,發現彭昌旭的臉上一片水漬,眼睛也是泛著紅。

  他哈哈一笑,“二哥,難道剛剛在外面哭的人里有你?”是“有你”,而不是“是你'”,

  因為剛剛廁所里面的哭聲,猶如交響曲一般,至少好幾個聲部。彭昌旭冷笑了一聲,“是啊,有我。”

  在江旭東戲謔的眼神里,他淡淡一笑,“都沒有你的聲音大。說罷,他還學了兩聲。

  江旭東不好意思的推著他往外走去,“不許告訴其他人。”彭昌旭憐憫的看了一眼,“剛剛老大、老四、老五都在。”江旭東聞言頓時像比吃了蒼蠅一般還要難受。

  出糗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兄弟全程在場。

  他的肩膀垮了下來,“二哥,我想復讀了。”

  彭昌旭拍了拍他的肩膀,“考完再看吧,你忘記之前那次模擬考了?”江旭東搖搖頭,“沒忘。要不是有那次打底,我可能剛剛都棄考了。”說罷,他嘆了口氣,“但是,這次我可能連及格都難。”

  彭昌旭嗤笑了一聲,“你以為我可以輕松及格?”江旭東頓時瞪大了眼珠子。

  老二的數學常年145+,而他是135+。

  彭昌旭撇了撇嘴,“我沒在安慰你,我這次頂天了95分,大概率是88分。兩人正說著的時候,耳邊傳來了一陣鋼琴的旋律。

  “嚯!還有考精神失常的人?”江旭東順著鋼琴聲探頭過去。他們就在二樓,以他們的視角,一眼便可看見彈琴的是誰。彭昌旭聳了聳肩膀,“不用看了,是老幺和秦縵縵!

  老幺在召集人,老大他們先去了,我剛剛就是在等你。”

  “你會?”

  拉德斯基進行曲,不過是鋼琴考級二級的曲目。這種難度對于秦縵縵來說,實在是太低級了。她5歲就不彈了的東西。

  但是,坐在她左手的卿云,竟然能夠跟她和著旋律,這就讓她有些懵逼了。這貨什么時候學的鋼琴?

  卿云嘴角一撇,“很難嗎?不是有手就能彈的?

  我只是看著你在琴房彈的很有意思,而后在圖書館借了本琴譜照著學的。”秦縵縵哦了一聲,淡淡的說道,“你聲音太大,壓過我的主旋律了。”

  聲音雖然淡然,但是心里卻是一片甜蜜。鋼琴,哪是那么好練的?

  看來這貨前兩年,沒少偷著玩自己的琴啊。卿云聞言慌忙減輕著手指的力度。

  他確實是會鋼琴,不過卻是成人鋼琴普及班學的。更多的時候,是跟著Ipad在玩。

  純玩樂的性質。

  “哥哥,你的八度能不能彈輕一點?”“剛剛你指法出錯了。”

  “能不能不瞎rubato?我節奏都被你帶偏了!”秦縵縵的話語,讓卿云紅了臉。

  這沒法比啊。

  自己不過是晚上在家瞎玩打發時間,可秦縵縵卻是自幼苦練,專業度極高的準專業人士。

  曲目彈了三遍后,身后已經傳來了一堆議論聲。特別是還有不少女生。

  一個女生等于500只鴨子。

  卿云都懶得去想后面有多少萬只鴨子。估摸著人應該也到齊了,他轉過了身。

  掃了一眼,落入眼簾的都是錦城四中的學生。齊不齊,不知道。

  不齊,也沒辦法。

  他盡力了,沒趕上的,只能說是運氣不好。在人的命運中,運氣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他沒有說話,只是凝視著在場的每一個人。目光在前排每個人的臉龐上逗留幾秒。

  眾人知道他有話要說,自覺的開始安靜下來。漸漸的,場內的聲音消失了。

  秦縵縵也轉過了身,心里卻是笑笑。演講的藝術,沉默的力量。

  看來這個臭哥哥,還有不少隱藏起來的東西啊。

  但是,讓她以及其他人都沒想到的是,卿云依然沒有開口。面無表情的將所有人看了一遍又一遍。

  此時,作為巡考組的成員,教導主任糜兵不知道從哪里找來一個小蜜蜂遞給了他,卿云接過后戴在了身上。

  同學們又開始了議論。

  顯然,卿云是肯定要對他們講什么,否則不會用鋼琴彈奏出集合的信號。但是來了又不說話,這是什么意思?

  耍猴?還是醞釀?

  陳悅都有點不耐煩了。

  她正準備咳嗽一聲,去提醒卿云時,忽地腦海里電光火石般劃過了一副畫面。這一幕······

  不正是元首的凝視?

  作為學生會會長,陳悅少不了會在各種場合進行演講。對于如何演講,她進行過刻苦的鉆研。

  有本著名的期刊叫做《演講與口才》。

  她清楚的記得,在這本期刊里,提過一個演講的小技巧。

  在上臺之前先不要講話,沉默四五秒在開始演講,效果會非常好。而希特勒,他在演講之前的沉默的時間更是長的可怕。

  他一定要沉默很久,一直等到群眾由鬧到靜,又從靜到嘰嘰喳喳時,然后突然開口。

  這是欲擒故縱、制造懸念的開場技巧。

  不出她的所料,當身邊的同學開始不耐煩的焦躁起來時,一道聲音在場內響了起來。

夢想島中文    重燃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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