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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閑花落地聽無聲

  很久之后,白賢終于再次見到了金魚。

  偶遇地點在忠武路附近的一個影棚,白賢正拖著沉重的身體準備去卸妝,忽然肩膀被人輕輕拍了拍。當他訝異地回過頭時,便生生怔在了原地。

  金魚的頭發被剪短了一些,也可能是假發,本來有些土氣的發型在她身上卻是出奇的干凈清爽。

  “好久不見。”金魚笑容燦爛。

  “啊,嗯,好久不見。”白賢精神渙散。

  白賢曾編織過一場又一場如光影泡沫般華美的夢,畫面總是定格在自己與她重逢時的遐想情景上。

  但現實卻是,自己像一個偷吃甜食的老鼠,默默品嘗著自己創造出的戲劇性的浪漫。

  如今故事主角猝不及防地降臨,反倒讓白賢在現實中慌了手腳。那些臆想過無數遍的對話片段,此刻統統煙消云散。

  白線愣愣地看著他,講不出一個字來。只感覺附近好像有逆向刮出沙沙的聲響,用來掩蓋住自己快要破腔而出的心跳。

  走馬觀花的故事,就這么在眼前浮現。

  其實不管是什么故事,開始無非都是那幾種。一見鐘情、日久生情、英雄救美、歡喜冤家......

  還有一種,可能是起源于仇恨。

  在白賢知道金魚是那一位干女兒的時候,內心難免出現過報復的想法。然后就是因為工作順理成章的認識,再熟悉一些。

  但等到白賢真正放棄這個想法,卻還是因為那次生病。

  眾所周知,S.M公司是最會壓榨人的,偶像在休息室輸液葡萄糖,都是常規操作。但總有過頭的時候。

  在電視臺的休息室,白賢忽然感覺眼前一黑。再睜眼的時候,竟然是金魚在醫院陪她耐心的掛水。

  白賢很是詫異,問道:“怎么是你?”

  “你昏倒的時候,我剛好也在電視臺啊。”金魚答道。

  “不是,不對,我不是想問這個。關鍵為什么你要來啊?”白賢無法理解,他在內心對金魚是抵觸的。

  然而金魚一開口就是石破天驚:“我知道我阿爸做過的事情,他也許不是故意的,但還是傷害了別人。我想,幫他補償一下。”

  白賢氣笑了,心想那種心狠手辣沒有良知的狗東西,為什么會有這么一個女兒?

  但內心的惡意確實是消退了,白賢聲音里帶著虛弱,抱歉的說道:“這么晚了,你回去吧。”

  “這么晚了,我一個女生回家多不安全啊。還不如在這陪著你,到天亮。”金魚笑起來很漂亮,五官明艷,像一朵驕傲的花,又帶著俏皮和狡黠。

  白賢愣了一下,剛要說什么,她的手指已經到了他的唇邊:“噓!聽話!”

  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就無法開口了。就算也不是雛鳥,可白賢的臉還是熱了幾分。四目相對,好像都是曖昧的氣息。

  金魚說道:“IU前輩很喜歡ASMR那種聲音,我也很喜歡。你要是睡不著的話,我可以給你來一下,順便練練手嘛。不用害羞,要真的是按照輩分來說,你和泰妍前輩是平輩,那和我阿爸也是平輩。我還得叫你叔叔呢。”

  “噗!”白賢氣笑了,無力的躺在床上,也不驅趕金魚了。

  “別撐著了,休息一會兒吧。點滴打完了,我會去叫護士的。”金魚說完,還用手貼了一下白賢的額頭,這樣的動作更添了幾分曖昧。

  她故意的。

  “謝謝。”白賢有些微微的局促與緊張。

  “不客氣。”她笑眼彎彎,看起來好像是對他的喜歡已經呼之欲出了。

  病愈之后,白賢莫名空落落的。于是找個借口,以感謝的名義請金魚喝一杯咖啡。

  金魚好像有些笨手笨腳,不小心打翻了桌子上的熱咖啡,水珠濺在腿上,她疼的“嘶”了一聲。

  白賢只好去借藥箱。等拿過來的時候,金魚柔下聲線,問:“你能幫我上藥嗎?”

  棉簽醮著燙傷膏,清清涼涼的感覺在她傷口上蔓延。金魚她突然坐直身子,抬起他的臉。四目相對,說:“要不要我們試試?”

  “什么意思?”白賢嘴角微微抿著,似是在明知故問。

  金魚不按套路出牌:“憐憫。”

  “什么?”白賢憋不住了。

  “反正不管我說什么,你都會覺得,我是在為阿爸補償你。那我索性直接說了唄。”金魚撇撇嘴:“但我確實沒有這個意思。沒有聽說過這樣補償的。”

  白賢被逗笑了:“你認真的?”

  金魚略一沉思,揚眉道:“差不多,不是,你覺得呢?”

  “這個答案,確實是那個人的風格,有病一樣。”白賢本想拒絕,但偏偏因為金魚剛剛那個荒唐的回答,心有不平的答應了:“行,那就試試唄。”

  之后,金魚只要沒工作,就給白賢發消息,大事小情開始嘮叨。偶爾的見面,也就是一起吃個飯,很難把這種事稱之為約會。

  偶爾白賢會將金魚送回家,將她安置在床上。脫了鞋,喂了水,又坐在床邊溫柔的凝視了她許久。

  可真的要做什么,金魚就會害怕的發抖,讓白賢只好作罷。白賢懷疑是故意的,但沒有說什么。

  直到有一天,金魚似乎是看到了白賢那種略帶嘲諷的表情,這才拉住白賢,給他講了一個故事。

  一個有關于金魚的過去。

  白賢聽完金魚的過往之后,心疼的不像話。再后來更加溫和,不管什么事都不越過尺度。

  說來可笑,兩人甚至連拉手的次數都沒幾次。但白賢卻有些不可救藥的上頭了。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開始珍視這段感情,他不希望他們的感情里摻雜太多,不然就不純粹了。

  所以即使是金魚送的東西,他都沒要。他希望他們的感情純粹一些,哪怕她只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

  人,終究不是鈔票,不能讓所有人都喜歡。

  金魚雖然是媚粉的專家,但終究有人是看不慣這種偶像的。有的人就是喜歡那種愛答不理,要死不活,不把粉絲當人看的偶像。

  有黑粉看不過她的風格,在公司大門前躲著,伺機圍攻她。

  凍成冰的礦泉水瓶像石頭,落在她的腦門上,鮮紅的血順著眼睛流下來。

  醫院里,白賢悄悄的過去看望,看到金魚的時候心疼夠嗆。

  金魚卻摸摸腦袋,說道:“真疼,還好沒有破相。這一次是真的不講武德,按理說黑粉之前都是流行潑油漆的,也不知道是哪個缺德的起頭。但現在看來,還不如潑油漆呢。”

  白賢給氣笑了,緊隨其后表情就不太對,因為他好像聞到了金魚身上的酒味。

  “你喝酒了?”白賢居高臨下地責備道:“為什么還喝酒?”

  金魚吐吐舌頭,說道:“這不是有個好資源嘛,我幫你爭取了一下。你也知道,這種事我不可能找我阿爸,所以要偷偷的找別人。”

  聞言,白賢沉默起來,直勾勾的盯著她,也不說話。深邃的目光里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感動,愧疚,或者還有別的。

  金魚抿抿嘴,問道:“如果感動的話,叫我一聲‘歐尼’聽聽唄?”

  這一招果然好用,白賢瞬間變臉,把削好的蘋果整個堵在了她的嘴上:“你還是不說話可愛點。一說話,我就想起你是誰的女兒了。真的太嘴欠了!”

  金魚恨恨的咬了一口,哼,玩笑都不能開!

  既然到了醫院,就順便體檢一下。饒是金魚這樣的性格,遇見抽血也是怕的不行。

  護士打開包裝袋取針的時候,金魚一拍腿,猛的站起來,說:“不治了!我好了!”

  被白賢按回原位。

  金魚疼的不行,也許是幻覺,但就是害怕。她的手緊緊攥著白賢的衣角,像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子。

  白賢看著金魚怯生生的樣子,忽然心怦怦的跳。就算緩了好久,耳朵里還是心跳的回聲。

  白賢第二天還有節目要錄,金魚催他走,他不肯。

  大概是跟她學壞了,他眉毛一挑,嘴角揚起來,說:“這么晚了,我一個男孩子自己回家不太安全,就在這兒陪你吧。”

  金魚無奈,趕又趕不走,只好由著他了。

  病床上,金魚睡著了。桌旁的夜燈散發著微弱的光,白賢的手隔著空氣描摹她的眉眼。

  喜歡她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他也不記得了。雖然是那個家伙的女兒,但接觸了才發現,她俏皮又可愛。

  但是他清楚,他們的感情是不對等的。

  因為那一位現如今,已經是他連仰望都做不到的人了。

  金魚和白賢的感情生活,開始像普通的小情侶一樣,膩膩的,甜甜的。

  雖然在行為上,完全沒有絲毫的越界,最過分的事情僅僅是牽手。但在感情上,卻越發依戀。

  直到后來的某一天,兩個人難得有時間,買了肉一起在全租房里烤著吃,還喝了點兒酒。

  白賢總感覺今天的氣氛有些不太對。

  吃完飯,金魚突然開口:“白賢,我們分手吧。”

  “喝醉啦?”他的睫毛微微顫抖,嘴唇也在抖,手也在抖,心也抖。

  “你是知道我性格的,沒有開玩笑。”金魚神色淡淡的,眸子里的歉意令他心痛。

  白賢垂眸,眼眶微微地紅了:“原因。”

  “錯的是我,不是你。我喜歡你,這樣是錯的。”金魚抿抿嘴:“總不能,逼著你見到我阿爸,也叫阿爸吧?”

  誰曾想到最大的阻隔,竟然是這個荒誕的現實。

  白賢在極度的痛苦糾結之后,還是無法割舍,他近乎崩潰的說著。

  “我......王太卡他,我能!”

  “王太卡以后就是我阿爸,泰妍就是我媽!”

  “我都行,只要你別離......”

  白賢不記得那天金魚是怎么走的,那一片記憶已經模糊了。他只記得透過窗戶,看著她的車走遠,眼睛里的光一點一點的暗了下去。

  就像此時此刻,他依舊看著她打完招呼之后,步伐輕盈的離開。卻沒有任何開口挽留的資格。

  其實白賢清楚,他們的感情是不對等的。他付出了真心,但她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若即若離。

  有時候白賢覺得,自己只是她填補空閑時光的消遣。他知道繼續下去會受傷,但不知道怎么放手。

  確實放不下。但他就算不放下,又能如何呢?人山人海,愛而不得才是常態。

  有些人只是赤腳從你的生命中走過,明明沒有陪你很久,卻足以讓你領略到可以回憶一生的痛楚。

  只是在這一刻,白賢竟然發自內心的開始羨慕起王太卡。這人是真的貪心,偏偏又真的能做到。

  他確實是一個極具個人魅力的頂級人渣啊,真的比不了!

  所以真正愛而不得的,其實只有自己,只有自己啊!

  這么一想,人生還真的是無力到絕望。

  這一瞬間,白賢只覺得思緒繁雜,眼花繚亂,頭痛欲裂,意識模糊,天旋地轉,簡直要精神分裂了。

  “如果那一天我真的痛快的叫了爸,是不是一切還有挽回的可能?”

  “王太卡是不是我爸啊?我應該承認嗎?憑啥啊,憑啥啊!”

  “可是,如果我現在叫呢?一切還能挽回嗎?”

  “就算真的挽回,我真的要叫嗎?”

  “啊啊啊啊!我受不了了!”

  白賢跪在地上,忍不住用雙手撕撓地面,無法抑制的發出野獸般的低吼。

  那種無能為力的巨大恥辱,恨不得去他媽的全世界和人生,哀鳴悲痛到恨不得死亡和世界毀滅,沒有輪回的極度自我崩潰,自我毀滅,自暴自棄的崩潰之心。

  彷徨嘶吼,五官扭曲的白賢雙手抱頭,仿佛是從靈魂里嘔出的歇斯底里,夾雜了絕望與混亂的痛苦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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