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正午,康大寶三兄弟架著驢車來到了“妙云齋”。
這個點的妙云齋跟尋常酒樓倒是區別不大,只不過是空氣中多了幾分脂粉氣。
只一個賀家沒能耐在宣威城置辦這處產業,康大寶知道這是幾位筑基在身后開辦的買賣。
只是幾位筑基大都懶得管,皮肉生意說出去也不體面,其中參股的一位筑基便指定了賀家人來做這層白手套。
見那賀德工笑呵呵地從一個包廂內出來,快步走到大堂,行禮道:“小弟見過二位世兄,蔣老弟。”
康大寶還禮罷了,細細打量起這位世兄弟來。他估計得有小二十年未曾見過這老弟了。
賀德工年約三十,修為卻是不高,不過練氣四層,倒是相貌不俗。
誰曾想得當年的一個小胖墩兒,現在居然長成了一個帥大叔。
具體怎么英朗倒是不好形容,就是仿佛有一種段譽那位便宜爹的感覺。
簡單來說,就是有一種,壞壞的危險氣息?前輩子倒是有不少姑娘好這口。
“小弟與兩位世兄多年不見,真是想念得緊!”賀德工不知真假地感慨一番。
先拉著康大寶、袁晉坐下,又跟蔣青謙讓一番才落座,之后自有伶俐的家姬奉茶上來。
賀德工又就著這所謂上等好茶跟三人扯了好半天閑篇,才進入正題。
“蔣老弟是我們兄弟中有數的英才,按家兄本意,是想請他到要緊的幾支商隊中坐鎮的。
只是小弟現在人手吃緊,就厚顏將蔣老弟請了過來。不過列位不用擔心,這聘資仍按照大兄與蔣老弟商量好的,萬萬不會讓自家人吃虧的。”
賀德工笑呵呵地說道,又忙遣可人的家姬端來各式可口的咸甜點心,一副熱絡模樣。
“賀老弟有心了。”袁晉點點頭,他是知道這其中的區別的。
賀家老大自領的幾支商隊,押運的都是些要緊的貨物,是以聘請的護衛至少都是練氣中期以上,甚至還有一些練氣后期的老修。
而賀德工手下的護衛就要良莠不齊許多了,有幾下把式的練氣一二層修士都能來這混碗飯吃。
真要是人手緊缺時候,連段安樂韓韻道這樣的準修士都是能過來湊過數的。
兩者之間的待遇自然不能混為一談。
“所以賀老弟歷來走的是寒鴉山西段,是從魏家無憂坊-佘家定安坊-徐家北銀坊這條路?”
康大寶跑商跑習慣了,掐著手指頭就推算出來個七七八八。
“有時南段也去,那邊米家寨的米家大檔與家兄是舊相識,賀家商隊在那只交常例便能暢通無阻。至于其他小寨,也多是賀家的老朋友,世兄不虞擔心。”賀德工補充說道。
康大寶倒是聽說過這位“米家大檔”。
坊間傳他手下有三百巫兵,還有一道詭異的咒術傍身,雖成名不久,可手段著實厲害。
坊間有閑人曾說,就是遇上尋常筑基他都能斗上一斗,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不過聽了這話的康大寶跟袁晉都是安心不少,商隊護衛向來不是個太平差事,賀德工說的話當然有夸大的成分。
可如果能刨去了米家寨這股勢力,寒鴉山南段的這條商路自是安全了許多。
至于和其他小勢力的廝殺,自是難免的,不然賀家又何苦養這么些護衛呢?
蔣青卻是暗皺下眉頭,他可不是安心只去掙靈石的,心里還存了要跟道上強人搏殺的念頭,若是一路順遂,那還有個什么意思?
這時從二樓包廂又下來幾人,為首的是個白眉闊耳的胖大道人,滿面紅光地散著滿身酒氣。
他也不看座中是哪些人物,大咧咧的跟賀德工一拱手,叫聲:“二東主。”
隨后便大馬金刀的在賀德工旁空座坐下,轉手拍拍奉茶家姬的豐腴之處,看著后者驚慌的表情,先是長笑一聲,再大聲嚷嚷著便讓她上茶。
“原來是這個渾貨。”康大寶見了賀德工眼中一閃而過的陰戾之色,暗道好笑。
怪不得這賀家老二要把小三子借來呢,原來遇上是客大欺主這事,倒也難怪。
下樓這人康大寶倒是認識,原也是跑商的散修,喚作王道窮的。修為倒也不差,已是練氣六層。
就是眼色太差,跑商那么些年混到六七十歲了,靈石沒聽說掙了多少,仇人倒是一堆。
廝混了這么些年,竟然一點名堂都沒混出來,倒是混了個討人嫌的名頭。
好幾年沒見,未曾想居然跑到賀家這里來混飯吃了。
不過這人手段卻是相當一般,同是練氣六層,若是跟牛鬼兒、古老六這等人碰上,怕是不消半刻鐘他那一身血肉就得全喂了小鬼。
賀德工強忍著怒氣將王道窮介紹給三人,那道人打個哈哈就算給三兄弟見過禮,惹得大家也是都不痛快。
“真不愧是‘討人嫌’。”康大寶暗自搖頭。
他一到來倒是擾了眾人的談興,只好不咸不淡地說些家常。
“家慈許多年未曾見過諸位世兄弟,倒是經常掛念。”
“實是我等晚輩的不是,多年來也未拜見姨娘。改日等賀世兄有暇了,必登門叨擾。”
康大寶心知自己師母那個妹妹是個勢利的,自己師父還在時兩家來往都不算多。
這時候重明宗都沒落得不成樣子了,這位怎么可能還想得起自己這三個窮酸晚輩?
不過賀德工此言明顯是要拉近兩家關系,自然沒有說破的道理。
可這種時候,偏偏總有渾貨要跳出來顯示下存在感。
“我道是為什么東家要請個沒見過血的娃娃來商隊,原來是有這層關系在。那倒是不奇怪了,可要須知我們做的,可是要做博性命的......”
王道窮話未來得及說完,只覺得自己喉間一涼。
定睛一看,一道青鋒正懸在自己喉嚨半尺之間,登時驚得全身一麻,狗嘴里再吐不出話來。
懸在他喉嚨的自然是蔣青的三轉青鋒劍,康大寶見狀皺了皺眉頭,這老三性子不改,早晚一天會被人當刀使了。
這一手卻是把在場眾人也驚到了,特別是賀德工手下的其余護衛。
畢竟王道窮修為不弱,平日里眾人頗有以他為首的意思。
往常就是面對賀德工這位二東主都是一副倨傲的模樣,不想此刻居然如此輕易地栽在這個俊秀的年輕人手里。
這對他的威望倒是造成了不小的打擊。
“老三!”袁晉皺著眉頭斥了一聲,將來都是要在一個商隊里混飯吃的同道,何必與他惡了關系,你后背是長眼了么,怎么什么都不怕!
“哎呀,王道友一時失言,蔣老弟這又是何苦,快快收了吧。”賀德工暗笑之余也是上前勸道。
蔣青冷哼一聲,才一招手將劍收回袖口。
“哼!”王道窮也不想失了面子,頂著一身白毛汗強哼了一聲。
“姓王的,你在哼個什么?”康大寶這時卻是站了出來,惹得眾人一驚。
賀德工心想這位世兄小時候就是個面團一樣的綿軟性子,與之相處也甚是溫良,莫不是多年未見,轉了性子?
“康掌門這話什么意思。”
康大寶跑了這么多年商也談不上什么威名,他剛做了劉家四鬼的事情更是沒人知道,是以王道窮倒也不憷他什么。
“活到這把年紀了還不知道小心些,禍從口出的道理還要我講給你聽?我們師兄弟不是兇人,但也不是好招惹的!你那北山凼里頭也不是沒有活人了!”
康大寶話說得兇厲,在場眾人誰不明白這話里的意思。
康大寶心里清楚,底層散修的圈子從來都不是好混的。
王道窮跟重明宗的梁子既然已經結上了,低頭認慫是萬不可取的,只會讓對方覺得你軟弱可欺。
還是做絕點,讓人想起來就怕還好些。
王道窮聽完話卻是沉默了,先前蔣青那劍他倒未必服氣,畢竟多少有他自己大意的成分在里頭。
可康大寶這話他卻不能不放在心上。
就是按照煉氣期修士中能活兩個半甲子的人瑞算,自己也已經土埋腰間了,沒有多少日子可活。
凡人親族幾千人,卻沒有一個修士后輩,更無什么過命的朋友。
就是不怕蔣青一人,也敵不過人家三兄弟,要知道他們其中年紀最大的康大寶也還不到四十,不得不怕啊!
更何況,也確實是自己失言在先。
想通了這個關節,王道窮便很光棍地給蔣青深施一禮,后者冷著臉勉強回了一禮。
這一檔子事,在面上至少是過去了。
賀德工上前拉著二人握手言和,卻看見康大寶饒有深意地看了自己一眼,哪里不知道這點心思被其看穿,忙背過身去安排和頭酒去了。
康大寶轉過頭跟袁晉商量著:“這梁子是因為賀家老二結的,你晚點去敲打下他,讓他長點記性。
他哥是厲害,不過也沒厲害到他可以拿我們兄弟當刀使。另外,王道窮半邊身子入土的人,又沒有個后背,既然得罪了,還不如得罪到底。”
他話里說得隱晦,可幾十年的師兄弟,袁晉又哪能聽不出他的意思,起身去尋賀德工。
康大寶則是笑呵呵地起身,拉上臭著臉的蔣青跟王道窮說話,一副要兩人言歸于好的做派。
倒令得王道窮心里舒服了不少,心道這康大寶雖然斗法的本事稀松,做人倒是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