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我不是窮光蛋

　　“我不是窮光蛋。”

　　“我不是窮光蛋。”

　　“我不是窮光蛋。”

　　重要的事情說三遍，裴錢看著手中的十元錢，確定了自己不是窮光蛋的事實。

　　裴錢這個名字一聽就不是很吉利，事實確實是這樣，裴錢這二十二年的人生果真過得無比的悲催。

　　小時候家里窮，學費都要老師一催再催，然后等豬賣了才能補齊學費。

　　他的小學老師即是他們一年級一班的語文老師，也是數學老師，同時也是隔壁二年級一班的語文老師和數學老師。

　　那時候還是在學校蒸飯，其他的同學可以購買五毛錢的湯，而他就只能白米飯加紅薯。

　　就連盛飯的飯盒，別人都是在亮晃晃的不銹鋼，而他的是鋁飯盒。

　　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會無比的羨慕的看著其他人的飯盒。

　　那時候的裴錢覺得，一個好看的飯盒比好吃的飯更重要。

　　當然，他也向家里要過不銹鋼的飯盒，然后被老媽劉紅萍義正言辭拒絕了。

　　“你這個飯盒又沒有掉，買什么新的，再說家里的小豬都是借錢買的，哪里有錢給你買。”

　　第二天，裴錢的飯盒掉了，然后挨了父親裴有才的一頓毒打，用竹條子把屁股打出血印子的那種。

　　第三天，裴錢有了一個新的不銹鋼飯盒，于是他高高興興地去上學了，屁股也不痛了。

　　裴錢有了不銹鋼飯盒只是免去了他的第一個煩惱。

　　裴錢的第二個煩惱是每天放學后他的老師總會問道：“裴錢，你家里的豬賣了沒有？”

　　這個時候同學們都會看著他笑出來，裴錢只好低下頭，臉也是火辣辣的熱。

　　不過有時候老師也會忘記，這時候裴錢就會十分開心，因為這樣他就可以和同學走一起回家了。

　　他的同學基本上都是一個大隊的，也有幾個姓裴的小伙伴。這是一個村的，也都是沾親帶故。

　　當然小伙伴也不是平等的。

　　有一個領頭的大哥，因為他有一個小三輪自行車，后排還可以擠兩個人。

　　還有一個使喚的小弟，只能是裴錢了。

　　其實一共就三個人，主要是村子不大，再者有錢的都搬家到縣城了。

　　苦日子終于在裴錢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到頭了。

　　因為揚江水位上漲，老縣城需要搬遷到X縣城，這樣家家都要重新裝修。而裴錢的父親裴有才是一個老瓦匠，貼的一手好瓷磚。

　　裴有才進城的第一個月就掙了4000多快，這個相當于他家去年收入的三分之一了。

　　“我當時怎么就鬼迷心竅想到修房子了呢？”

　　裴有才看著老家的二層磚房，十分后悔的說道。

　　順便一提裴錢家就是為了修房子欠了一屁股債。

　　裴錢的新家是租的別人的，七層樓梯房，他家在一樓，一個月430塊錢。

　　地面是抹的水泥，墻上刮的白漆，因為潮濕的關系，經常修修補補。好在裴有才本身就是瓦匠的關系，倒不用花錢，連材料都是免費的。

　　每家裝修都有剩下的一點水泥，主人家要起也沒有用。

　　即使這樣裴錢還是覺得無比的開心，因為他終于可以在城里讀書了，并且也不用天天幫忙喂豬了。

　　而且裴錢也有了一個妹妹，撿來的。

　　縣城的福利院沒錢了，男孩子都被抱完了，女孩子還有的挑。

　　裴錢的媽媽劉紅萍一直想要一個女兒，聽到后就很是心動，說和著裴有才就去領養了一個。

　　那天，剛剛九歲大的裴錢回家看見自己家里多了一個眼睛大大的小女孩，也沒有在意，還以為是家里親戚家的女兒。

　　直到晚上吃飯的時候，母親指著那個女孩對裴錢說道：“錢兒，這個今后就是你的妹妹了。”

　　小女孩停止了扒飯，怯怯的看著裴錢看了一聲。“哥哥。”

　　裴錢也想有個妹妹，因為他媽一直說。“當初生個女孩子該多好，像你這么大都會幫著做飯了，并且會體貼人。”

　　“現在有了個妹妹，媽媽總不會罵我了吧。”裴錢樂滋滋的想到。

　　小女孩現在還沒有名字。

　　隔天裴錢的媽帶著小女孩去找算命先生取名字，在告訴了小女孩的生辰八字后，算命先生看著天空飄落的雪花，掐指一算。

　　“你女兒五行缺水，就叫裴清雪吧！”

　　順便一提，裴錢是五行缺金。

　　雖然花了八十塊錢，劉紅萍還是高高興興地回家了。裴有才也覺得這個名字好聽，于是就定了下來。

　　“裴錢，記住你的妹妹叫裴清雪。”裴有才對著正在打游戲機的裴錢說道。

　　“知道了。”裴錢盯著電視頭也不回的回答道，身體還左右歪倒，他在開賽車。

　　然后他就被他父親一巴掌打滾到地上了，游戲機也沒收了。

　　裴錢抹了抹眼淚，恨恨的看著裴清雪心中想到。“今晚不讓你蓋被子。”

　　因為家里就兩個臥室，所以裴錢和裴清雪晚上是擠在一起睡的。

　　當天晚上，在裴錢媽媽帶上房門后，裴錢一個人把被子裹在了一起，像一個粽子一樣。

　　裴清雪咬了咬嘴唇，蜷縮著身體睡在了床腳，然后用手扯了一點被子蓋在身體上。

　　大約十分鐘后，裴錢聽到了小聲的抽泣聲，裴清雪哭了。

　　裴錢頓時就怕了，他害怕裴清雪去告狀，又覺得裴清雪這樣十分可憐。

　　“妹妹，我把被子給你。”裴錢把被子松開了，然后主動給裴清雪蓋上，順便也把枕頭送過去了。“你明天不要對爸爸媽媽說哈！”裴錢又補了一句。

　　裴清雪停止了抽泣，點了點頭。

　　第二天裴清雪果然沒有告狀，這讓裴錢十分高興，于是當天晚上他們兩個又一起睡在床頭了。

　　裴錢破例允許了裴清雪像一只小貓一樣往他懷里鉆，之前他覺得這樣子睡覺不舒服是不允許裴清雪這樣的。

　　時間很快到了裴錢十一歲的時候，他在上小學五年級了，他的妹妹裴清雪也上小學一年級了。

　　這二年中，他們還是睡在一起的，不過不再是當初租的房子，而是有了一個屬于他們自己的家。

　　裴錢的父母買了一套電梯房，花了八萬，是套內面積77個平方的兩居室。

　　這一次有了大衛生間和陽臺，并且還裝了防盜網，夏天晚上可以睡在上面吹涼風。

　　同時裴錢也是第一次看見生日蛋糕，在裴清雪七歲生日的時候，裴有才專門去買了一個生日蛋糕。

　　裴清雪喜歡吃上面的水果，裴錢喜歡吃奶油。

　　吃完蛋糕后裴錢舔了一下嘴角，十分大氣的對裴清雪說道：“妹妹，過幾個月，我請你吃生日蛋糕。”

　　裴清雪的生日是8月8日，裴錢的生日是1月2日。

　　裴錢很快就食言了，在他十一歲生日的時候，因為正是年底的忙活時候，他的父母都忘記了這回事，沒有給他買生日蛋糕。

　　只有裴錢和裴清雪記著的。

　　這一天晚上，裴錢的父母并沒有回家，他們在工地上睡覺。

　　裴錢看著空空的房間，眼淚忍不住留了下來，心中突然對父母和裴清雪有了怨恨。

　　“哥哥，不要哭了，我不要你請我吃蛋糕了。”裴清雪拿著一塊滴著水，冒著白氣的帕子一邊遞給裴錢，一邊小聲說道。

　　裴錢看著自己妹妹發紅的手背，心中一酸，對裴清雪的怨恨消失了。接過帕子擦了擦臉后，起身走到廚房，去把洗臉盆端到洗衣臺接冷水兌一下。

　　然后重新端過來對裴清雪說道：“妹妹，我們洗臉睡覺吧，不等他們了。”

　　保溫瓶是放在地上的，所以裴清雪只能倒到保溫瓶里面的開水。

　　第二天裴錢的父母回來后什么都沒用說話，好像是忘記了這么一回事。

　　他們確實是忘記了，天天忙著接活干活，哪里還記得裴錢的生日。過年的時候才想起裴錢已經滿十一歲了，給了個五十的紅包。

　　只有裴錢和裴清雪記得。

　　后來裴清雪也忘記了，只有裴錢記得了。

　　有一天裴錢的父母在家里算賬。

　　“這個月掙了多少？”裴有才問道。

　　“兩萬多一點。”劉紅萍放下計算器說道。

　　裴錢回到家就進到了自己的房間，然后把門關上。

　　裴清雪正坐在書桌前寫作業，扭頭看了他一眼，不滿的說道：“你又去網吧了啊？”

　　“嗯，不要告訴他們。”裴錢點了點頭。

　　“不是他們，是我們的爸爸媽媽。”裴清雪有些生氣的說道。

　　裴錢不說話了，只是躺在床上玩手機。

　　今年他十四歲了，讀初三。

　　兩年前他也和裴清雪分開睡了，他們臥室的床變成了上下床。

　　因為迷上了網絡游戲，裴錢的成績一落千丈，掉到了班上中等偏下。

　　與裴錢相反，裴清雪每次考試都是雙百分。

　　裴錢的父親和母親都常常拿著裴清雪教育裴錢。“你怎么不跟你的妹妹學習一哈，天天就知道玩。”

　　只是裴錢每次都是左耳進，右耳出，當成耳邊風，依然我行我素。

　　裴清雪看著自顧自玩手機的裴錢，忍不住嘆了一口氣，盡管知道裴錢聽不進去還是說道：“哥，你應該要努力了，明年你就要中考了。”

　　“還有一學期，老師都說我聰明，明年再努力就是。”裴錢倒是沒有覺得裴清雪的話不耐煩，他父母的話他聽不進去，對妹妹的話還是能聽一二。

　　“好吧。”裴清雪搖了搖頭，開始重新做作業。

　　1月1日晚上，裴清雪突然對裴錢說道：“哥哥，爸爸讓我問你喜歡什么樣的生日蛋糕。”

　　裴錢放下手機愣了一下，然后裝作不耐煩的說道：“隨便，買你喜歡的就可以了。”

　　1月2日晚上，餐桌上擺好了一個生日蛋糕，裴錢的父母都有些驚訝的看著蛋糕問道：“誰買的？”

　　裴清雪貼在他們的耳朵邊上小聲說道：“哥哥一直都沒有吃過自己的生日蛋糕，這個是我存錢買的，然后告訴他是爸爸媽媽給他買的，你們要保密哦！”

　　“多少錢？”裴錢的媽媽問道。

　　“280元。”裴清雪小聲說道，然后怯怯的看著裴錢的媽媽，怕她說買貴了。

　　盡管有一百左右的，盡管擔心被裴錢的媽媽說浪費，裴清雪還是決定買她能夠買到的最貴的。

　　因為她覺得是自己把哥哥的愛分了很多很多。

　　“乖女兒。”劉紅萍溫柔撫摸著裴清雪的頭發，把她抱入懷中。

　　裴有才咳嗽了一聲說道：“等下爸爸給你把錢補上，然后還給你獎勵500。”

　　裴清雪每個月的零花錢是100，這個是她存了五個月的。

　　當天晚上，裴錢過了他人生十五年中的第一個生日。

　　裴有才在大家吃完蛋糕后，點上了煙長吸了一口后說道：“以后你爸爸媽媽不會搞忘記你的生了。”

　　“知道了。”裴錢隨便應了一句就回到了自己房間。

　　剛剛躺上床，裴清雪就悄悄打開門，然后輕輕關上。

　　盡管她的動作很輕，裴錢還是聽到了，就轉過身子面朝墻壁。

　　裴清雪躺在他的旁邊，雙手抱住他的腰，臉頰貼在他的后背上小聲問道：“哭了？”

　　“沒有。”裴錢一邊用手背擦眼睛，一邊死鴨子嘴硬不承認。

　　“哥哥對不起，我前不久聽你說夢話才明白的。”

　　“我還說了什么？”裴錢用有些害怕的聲音問道。

　　“沒有了。”裴清雪咬了下嘴唇，輕輕回答道。

　　聽到這里，裴錢松了一口氣，然后轉過身來凝視著裴清雪的眼睛說道：“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太自私了，今后不會這樣了。”

　　“嗯嗯。”裴清雪點了點頭。

　　那些讓她聽到的，讓她自責，內疚又生氣和害怕的夢話就讓它隨風而去吧！

　　裴錢還是知道了蛋糕是裴清雪悄悄存錢買的，是他媽媽第二天告訴他的。

　　“你妹妹這么對你好，你應該記到心里。”

　　“媽，你放心。”

　　裴錢笑著回答道。

　　初三下學期裴錢認真努力的學習了，只不過他并沒有他自己想象的那樣聰明，最后還是給了六千左右的擇校費用才能夠到縣里最好的高中讀書。

　　而裴清雪以全縣第一名的成績考入了他的初中，并且小學只讀了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