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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一園兩制

  憑良心說,顧驁是干大事兒的人。

  所以他跟馬風那種真心想過一把娛樂圈癮的存在完全不一樣。

  誰讓他帥呢,不屑于在熒幕上露臉取悅他人呢。

  至今為止,他逼不得已賺娛樂圈那種撈逼格的錢,都是事出有因的——拍《滬江灘》,是為了給他當初試水竊取技術機密打掩護。

  至于《終結者》,則更是立意拔高了一層,是當時為了牽動美國的導演/演員工會,甚至是為了引發美國輿論對于“人機互動環境下全自動機器人技術”的抵觸,為一個大產業的轉移造勢。

  而《少林寺》理論上跟顧驁完全沒關系,他也沒在里面占利益。

  對顧驁而言,這只是一個給李聯杰和袁指導順便練手磨合的新手村,壓根兒沒指望新手村里打出什么裝備來。贊助的武術指導費也不過是首充新手升級大禮包。

  娛樂圈那點事兒,至少得是上升到利國利民層面的國家大事,才配被顧驁操心。

  普通戲子和導演賺的那點錢,人家“真.上流社會”看不上。

  所以,仇局長幾次電話里盛意拳拳,他都以繁忙為由推掉了。

  不過,對方既然如此客氣,都殷勤到這份兒上了。不費時間金錢地點撥點撥,提供點石成金的咨詢意見,顧驁還是不吝惜的。

  就當賣個人情,為故鄉做點慈善貢獻好了。不談錢,俗。

  顧驁敲定了與仇局長溝通的基調,便娓娓道來地勸說:

  “仇局長,每個地方有每個地方的不同情況,不能盲目照搬發達地區的成功經驗——我個人認為,如今拍攝一點錢塘背景的傳統文化影視作品,拉動效果并不明顯。

  不信你可以想想,從你查到的這半年來,廬山、滬江等地的旅游業增加值,主要是如何構成的我們來分析分析。”

  聽顧驁說得很嚴肅,仇清也冷靜了一些。

  他確實沒有精細算過里面的構成分解,只是覺得相鄰的滬市贛省都干得不錯,趕上了國家開放后首批旅游業騰飛,他心里急。

  不過這也是正常的,因為1980年的官員,搞經濟建設確實只有一腔熱血,缺乏專業。

  他絞盡腦汁回憶了一下他去開有關會議時看到的表彰報表,說道:“今年下半年,江州市的旅游業總收入,比去年同期漲了三倍半,其中主要是依靠門票收入暴漲了六倍——

  《廬山戀》的電影播出之后,全國反響都很大,年輕人不光要看風景,還幻想著那里能遇到有錢的華僑,邂逅外國人。南洋華僑歸國,聽說那里有很多年輕漂亮的女同志那個…不太好說,也都動了念頭,那都是真金白銀拿林吉特和印尼盾買票的…”

  顧驁聽了,也是心里覺得陣陣悲哀。

  國門初開,國民不僅覺得美國日本是發達得跟天上一樣,連印尼馬來菲律賓,在時人眼中也是“發達的資本注意國家”。尤其是因為這些國家的有錢人都是華裔,所以“南洋華僑”這個詞當時在內地充滿了無限想象力。

  仇清提到廬山旅游部門能靠門票創印尼盾外匯時,眼神里那種熱切的羨慕,顧驁是完全看得見的。

  (注:印尼貨幣的官方稱謂應該是“盧比”,因為他們覺得“盾”是從荷蘭殖民者那兒繼承過來的名詞。但當地華人因為一直是經濟統治階級,所以說漢語時依然普遍用“盾”)

  一直到97年東南亞被索羅斯掀掉之后,中國人才徹底覺得自己至少比菲馬印發達了。

  顧驁為了點醒對方,不由當頭棒喝地打斷:“你也別羨慕江州人,我就問你——你覺得,靠影視宣傳,讓南洋華僑來西湖旅游,收門票,這種成功可以復制么?”

  “怎么不能復制?只要電影拍的好…”仇清不明就里。

  顧驁抬手制止:“別想當然——你要搞清楚,電影的宣傳,品牌傳達非常重要,《廬山戀》宣傳的就是廬山這個整體概念,進去之后一張票,一站式搞定。就算最后沒有艷遇,那種沉浸式的美景體驗,也讓游客值回票價了。

  可你西湖怎么搞?這是與城市融為一體的景點,你能做到把環湖十景公園全部打通、只收一次門票么?如果你要一個景一個景那么小家子氣的收門票,游客的流暢體驗、沉浸式氛圍怎么辦?還是說你準備讓拍電視劇的人,把所有賣門票的景點統統報菜名一樣強行植入一遍?”

  顧驁幾句話,就把對方反問得啞口無言。

  仇清尷尬了幾秒,連忙推了一下身邊的那兩個女下屬科長:“愣著干嘛,還不把顧處長的金玉良言都記錄下來!”

  邱雪和鄭霞連忙放下伺候人的角色,恢復到基層公務員開會的狀態。一邊寫,一邊暗忖:“這顧處長真是深不可測,都毫無準備,被局長逮了個機會求事兒,都能說出那么多門道來,真是信手拈來啊…”

  其實吧,這也不怪顧驁信手拈來,只是他兩世為人,在錢塘住了這么多年,一草一木都太熟了。本市后來的旅游業發展趨勢,哪些是正道,哪些是彎路,他喝水吃飯的時候都知道得七七八八,所以完全不用準備,一說就是一堆。

  換句話說,你就是找個后世穿越來的普通市民,再沒文化,好歹也知道“把西湖邊公園門票全部取締、然后發展收費服務和購物才是王道”這個死記硬背的答案。

  顧驁有見識,無非是對其中原理了解更透徹一些。

  仇清越想越覺得有道理,然后為難地說:“這可不好辦啊,要是真把西湖十景的公園打通,只收一次門票,那門票價格起碼比平時單個公園提高三五倍吧,不然豈不是虧了。

  還有,景區周邊有至少十萬本地居民,公園擴大打通,豈不是把那些民居都圈進去了?難道要給里面的住戶發免票的通行證?這樣又有可能導致居民跟外地游客合謀,違規租借通行證逃票…”

  仇清的自言自語,真是一聽就很有時代特色。遇到問題第一反應就是如何尋找新增行政審批手段來解決——遇到麻煩,就想辦法立個規章,多要幾種介紹信。

  恨不得證明“尼瑪是尼瑪”。

  顧驁聽了,免不了正色勸誡:“仇局長!不是我說你,這個思路就走到死胡同里了。發展經濟不是你這么搞的,靠增加介紹信、那是官僚注意作風!要解放思想!”

  仇清一驚,意識到對方更有能耐,倒也虛心認錯:“顧處長是見過大世面的,是我想差了,那,要不咱就學習滬江同行的先進經驗?

  可他們完全不是收門票的模式,黃浦江邊一個收費景點都沒有,都是吸引外國人來購物創匯的呀。人家有十里洋場的歷史基礎,咱學不了啊。你總不能讓我把西湖邊全部放開了免費吧,賣紀念品根本賺不回來的,陳市長非撤了我的職不可。”

  景區打通免費、從此不收門票,長久來看當然是有利的。

  不過顧驁也知道,眼下確實不是實施的時機。

  就跟1980年代搞不了農家樂,一個道理。

  要根據客觀情況,實事求是,并非超前就是好的。

  前世的顧驁是85后,所以并不知道80年代早期,錢塘是怎么個德行。如今親自經歷了數年,對旅游業基礎的惡化是深有體會的。

  因為西湖是“三面環山一面城”的格局,湖東岸是市區。

  而閉關鎖國時代沒有旅游業,所以從涌金門往北、武林門以南,整個后世一公園到六公園、少年宮之間,黑壓壓一片都是違章建筑。

  最夸張的甚至還有造紙廠臨湖修筑、直接把工業廢水往西湖里排。

  所謂西湖十景的公園,只在湖的南北西三側,湖東就是雜亂的違建群。所以八年前尼克松來的時候,必須車隊直奔花港觀魚和凈慈禪寺因為只有轉到湖南面,才有景點,東邊都是破爛。

  這才有了歷史書上尼克松總統那句“美麗的西湖,破爛的城市”。(也可以翻譯為“古樸的城市”,尼克松這句話有爭議)

  而這一切,歷史上其實要到1983年,外調過來的厲市長,在胡總樞機的力挺下,才得以解決——把所有湖東岸的違章建筑統統拆掉,占地的全部拆遷,改建了七個免費公園和少年宮。后來錢塘的旅游業才算真正第一次起飛。

  而湖的另外三側,雖然沒有民間違建,但亂占地也不少,都是各大療養院,甚至空療之類級別非常高、連大軍區都管不了,是中央級別的軍兵種總院。這一切,要到1984年,偉人親自主持完“百萬CAI軍”,才徹底清退出來。

  仇清如今求上顧驁,完全是有點超前的,屬于手上都沒硬貨底牌,盲目羨慕江州和滬江的同行。

  他想辦的事兒,等個兩年,才比較穩妥。

  并不想非太多力改變政治史的顧驁,也只能對此有限地支招:

  “全面廢除門票,當然是不可能的。不過我給你支個招,你可以打申請試點起來,阻力應該會比較小:你就申請,西湖十景門票,憑外國護照免費參觀。

  但是要外商承包景區內的外匯商店,為他們提供只使用外匯券的高價紀念品和餐飲、交通、按摩這些,把外國人少花的門票錢幾倍賺回來。這就相當于雙軌制,賺中國人錢還用老辦法,賺外國人錢用新辦法。

  至于承包方式,你可以采用招投標,按上一年景區門票的外匯收入作為基數,乘以一定增長率,作為承包費,讓承包外商來競標。

  承包期也不用太長,你先給個三年經營權好了。我相信會有千金市骨的外商來這么干的。三年后,如果確實有利可圖,政策也更加明朗了,你再租金漲價好了嘛。等你把基礎打好了,我當然會幫你拍宣傳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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