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遺書
“房總！”
“房總早！”
古詩詞公司經歷了好幾次擴張，同時也伴隨了幾次搬遷，如今共租下了三層樓用于辦公，按宋棠的要求，房長安在公司附近就把她給放下來了，分別前往。
他走出電梯，然后在同事們的招呼聲中來到自己的辦公室。
距離上班還有十多分鐘，他先接了杯水，然后打開電腦，瀏覽電子郵箱里面的郵件，有選擇的進行了回復，還沒忙完，助理高海走了進來。
她今年不到三十歲，研究生畢業，學的是企業管理，長相并不漂亮，也因此而從三個候選者之中脫穎而出，做事體貼細膩，進入古詩詞公司已有兩年，是房長安唯一的助理。
宋棠畢業之后，房長安曾考慮過給高海調職，讓宋棠來當這個助理，不過被她給拒絕了，理由是兩人的關系，給他當助理，會讓她有一種被包養的感覺，堅持要自己去面試、上班，還一再警告他不許走后門。
古詩詞已經是國內手機市場執牛耳者，力壓三星登頂國內智能手機出貨量榜首，他這個創始人、總裁雖然剛剛走出校園，身份卻早已經不可同日而語，開始有自己的行程“安排”。
他與高海一同下樓，司機已經在等著——房長安一度曾懷疑過司機的必要性，但后來發現自己經常在車上也要思考，為了交通安全計，還是請了一位商務司機。
臨近中午的時候，他才重新回來，一同帶來的還有份合同——作為一家從法人代表到注冊地點都在京城的公司，古詩詞每年都積極納稅，今年初與政府簽署了對賭協議，如今還沒到年底，納稅額度已經達到，拿到了一塊地，用于建公司自己的科創園。
跟高海到食堂去吃了飯，下午與公司幾名高管一同去看地，位于中關村軟件園附近，后世的小米科創園也距此不遠，不知道以后會不會變成鄰居。
不過就建自家科創園這一點上，古詩詞仍然走到了小米的前面——被古詩詞搶了氣運之后，小米只能把性價比進行到底，并且一直有古詩詞在前面壓著，不似前世2013年那樣已經開始逐步走上輝煌之路，但也已經擁有了相當一批擁躉和可觀的市場占用率，活下去肯定不是問題。
所謂同行是冤家，何況還搶了氣運，因為雙方的差距，這一世的小米比前世的爛俗營銷更加不堪，房長安都被幾次捆綁給搞得有點煩，但仍保持住了理智，沒有搭理，并且嚴禁公司高管下場。
這種事搭理就輸了，不能“跌份”，瞅瞅蘋果，年年被別家在發布會上吊打，什么時候在發布會上提過別人家？
當然，這也是沒威脅的情況下，當華為MATE20之后開始在高端市場把蘋果打得節節敗退，占有率一路下跌，iPhone11系列發布會上，高傲如蘋果同樣把華為、三星在發布會上吊打了一番，而且是按在地上摩擦：
它不止用當天發布的iPhone11作為對比，還用去年發布的iPhoneXP把三星S10和華為P30Pro給蹂躪了一番。
這同樣是很蘋果的行為——別說跟我今年的新款比，去年的舊款依舊吊打你們！
還是事實。
雖然禁止高管下場，但該有的反擊手段自然不會禁止，壓根不用去找茬，小米本身就是一身腥，抓著往死里揍就行了，剛好蘋果的傲慢門、棱鏡門都慢慢平息，也得給營銷部門找點事情做。
回到公司，進行了一場部門負責人間的會議，先匯報了一下昨天發布的兩款重要新品的成績，線上線下反響都很好，可以說已經維持住了去年古詞手機“意外爆火”的勢頭。
規劃一代古詩手機的手機，房長安就是按照意外爆火的華為mate7的方向進行打造的——mate7發布于2014年，當時的對手是有歷史上智能手機銷量第一的iPhone6，有三星S5、note5，有小米4，有魅族MX4…這都是從智能手機市場興起之初一直延續到了移動互聯網鼎盛時的手機系列，唯一的例外大概時魅族MX系列，但在當時，魅族的關注于與體量同樣不容小覷。
在那個國產手機幾乎被鎖死在2000以下價位市場的年代，MATE7定價2999元起，起售價就是當時國產手機的天花板！
幾乎沒有任何人看好，包括華為自己內部！
結果就是這樣一款手機，6寸1080分辨率的屏幕，比高通落后一代都不止的處理器性能，華為的老年UI審美…高昂到突破天花板的價格，一經上市，很快遭到了瘋搶！
加價四五百都買不到！
它的爆火意外到了什么程度？
華為自己都沒搞清楚它是因為什么火的！
MATE7大火之后，華為將MATE系列的定位提高，次年發布了mate7的繼任者MATE
S，處理器升級為麒麟935，同時大概聽取了許多人“屏幕太大了”的抱怨，把屏幕從6寸縮小到5.5寸，電池容量也從4100毫安縮水到2700毫安！
結果上市之后壓根賣不出去。
被潑了盆冷水的華為這才醒悟過來，兩個月就又發布了Mate
8，重回mate
7時就被許多人吐槽太大了的6寸大屏幕，電池也回到4000毫安。
從此之后，長續航和大屏幕就是Mate系列的最重要賣點！
今年的將進酒電池容量3700毫安，去年的一代古詞手機3500毫安，比Mate7稍有不如，但在這個手機電池容量普遍在2000毫安以下的時代里面，完全足夠撐得起長續航的賣點與營銷了。
不過只有硬件還不夠，肯定還需要對軟件的管控，洛神應用商店已經在古詞、古詩手機里面成為了主流，但古詩詞對安卓應用遠遠談不上管控。
房長安正在聯系小米、華為、魅族、OPPO、VIVO組建“統一推送聯盟”，前世這個組織在2017年才成立，并且連放屁的作用都沒有，就是個擺設。
房長安想要打造高端，軟件管控是必須邁出的一步，目前的初步思路是“安卓硬件聯盟”，像前世那樣把騰訊、阿里等軟件巨頭拉進來根本不現實，你還能指望他自己管自己？想屁吃！
硬件廠家聯盟，共同制定規矩，真撕破臉，就是統一封殺！
后世那些壟斷巨頭，現在都還沒有穩如泰山的地位，哪怕是微信也一樣，要是真鬧到統一封殺的地步，靈犀立即就能安排上！
即便是其他軟件，在明確了功能的情況下，開發出來簡直不要太容易，何況原本市場上就有各種競品，有替代品就是底牌。
正常商業往來都會避免這種兩敗俱傷的情況，幾年前的3Q大戰之后，官方也對這種事情有規定，互相妥協才是解決之道。
然而想要讓流氓軟件妥協，就得握成有力的拳頭。
硬件廠商聯盟是第一步，但就是這第一步，都已經卡住大半年了。
硬件廠商之間本就是競爭對手，即便有共同利益在前，也不可能真的齊心協力，否則也不至于淪落到前世那樣都要給騰訊送錢，讓它針對自家手機進行優化的地步，甚至于你不給錢，它就敢給你負優化！
妥妥的騎臉輸出！
但強大如華為，也這樣被騰訊騎臉，就因為沒給送錢，下午發布新手機，當晚某著名手游就更新，更新完了，很巧，所有華為手機全部開始卡頓。
也就華為的執行力，能立即進行針對優化，換了其他任何一家，都要被搞得灰頭土臉。
如今的騰訊氣候已成，而且因為沈誠立和送了微信商標的緣故，兩家關系還算不錯，但商場上，利益才是永恒的。
真等騰訊成了后世那樣的龐大大物，再想動手就晚了。
而要等到官方出手，收拾肯定能收拾下來，在這之前的六七年，難道就要一直忍受著流氓軟件的盤剝？
這事說起來容易，真想要去做，面前的就不坑，而是一個個鴻溝，里面牽扯到的利益太多，而且幾家軟件廠商那邊似乎聽到了風聲，也在拉攏分化…
這件事情說白了，官方出手才最管用，可在這年頭，壓根不重視，就是放任野蠻生長的狀態…
房長安這段時間已經被這件事情搞得一肚子火，還是得壓住火氣，讓人慢慢去溝通協商。
與此同時，他準備去拜訪一下任教主。
按照后世爆出來的時間，華為在被打壓時驚艷世界的“備胎”計劃已經在準備，包括鴻蒙系統也已經在籌備，只不過并不叫這個名字，按照某位高管的說法，一直到發布前，鴻蒙系統都不叫這個名字，是“媒體起的”，后來大家都在傳，華為索性用了這個名字。
就房長安所知，“鴻蒙系統”最初源于一個研究生發出來的課堂照片，是其一個老師的履歷里面，有協助華為開發鴻蒙系統的介紹，此后“鴻蒙系統”才傳播開。
反正有這個系統在，叫什么都沒區別。
在手機市場上，華為將會是古詩詞最大的對手，但在其他領域，未必就沒有合作的機會，比如芯片。
古詩詞雖然也啟動了自研芯片，但目前的規劃里面只有手機相關的，而海思涉及了各個領域，明知中美貿易戰的情況下，長遠來說，華為是友非敵。
而且基帶芯片專利太多了，目前“癸一”芯片是與展銳進行合作，另外大部分芯片都還是從高通采購，以對高通的“威懾”來說，無疑海思要更強。
華為目前在手機市場屬于小角色，雙方沒有大的利益沖突，而且以華為一貫的做法，應當是有合作空間的——這不影響手機領域的競爭，華為在自己進軍領域一貫都有成為第一的野心，并且大多數都成功了。
決定了隨行人員之后，房長安又對負責“子瞻研究院”的張遠志道：“張哥，你們也得抓點緊，癸二要抓緊，癸三更重要，不管怎么樣，只有兩年十年，等到15年，一定要把我們自己的芯片用在旗艦手機上！”
“一旦用上，就沒有再往后退的道理…如果輸了，損失的就不是一款手機了，可能是我們整個公司的興衰。”
張遠志這兩年來可謂兢兢業業、嘔心瀝血，但半輩子的追求，如今終于在路上，整個精氣神完全不一樣，大概因為胃口好，幾乎天天加班的情況下，不僅沒有消瘦，據他自己說反而還胖了七八斤。
不過雖然斗志高昂，但對于里面的困難，他比任何人，也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更加清楚，聞言苦笑道：“其實不用那么急，我們可以慢慢進行迭代…”
“不。”
房長安打斷了他的話，笑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是投入這么多錢，如果還要華高價買別人的芯片，我們怎么攤平研發資金？”
“我們只有這一條路，沒有退路。”
至于為什么非要在15年把自研芯片用在旗艦處理器上，真正的原因他當然沒辦法說出來。
15年高通的旗艦新品是810，就是那款又稱“火龍”的驍龍810。
怎么評價這款芯片呢，后世網上有一個調侃：五大老牌國際手機廠家，被它坑死了四家…
被坑死的是索尼、LG、HTC和MOTO，唯一扛過來的是三星，當然這就是個玩笑，索尼、LG等四家的手機業務本身就已經日薄西山了，沒有曉龍810的坑，結局也未必就會改變。
但驍龍810確實造成了很大的影響，或者催化了許多事情的進度，小米5因此而延遲發布，索尼、LG、HTC和MOTO徹底出局，麒麟950籍此躋身第一梯隊，華為彎道超車，銷量反超小米…
三星能避開驍龍810的坑，是因為有它自家的處理器，如果“將進酒”到時候也踩進了這個坑，大概率要重蹈小米與華為的競爭結果。
既然如此，不如借此機會把自研芯片“扶正”。
曉龍810在14年下半年就已經研發成功，到15年上半年就開始商用了，而將進酒會繼續保持每年重陽節發布的節奏，到時候想必“火龍”的名聲已經傳開，采用自研芯片的輿論影響可以降到最低了。
雖然自研芯片的方向已經確定，但是放到旗艦產品上無疑太冒險了，因此程元榮、唐兆宇、羅晨雨都提出了異議，不過房長安堅持，而且畢竟沒到眼前，其他人更多仍覺得這是給張遠志施壓的舉動，倒也沒有繼續反對，“一致”通過。
會議解散后，已經快要下班了，房長安回到辦公室，跟王珂閑聊幾句，就準備問問宋棠要不要加班了。
就在這個時候，王珂忽然給他發來一條消息：“你看到新聞了嗎？”
“什么？”房長安莫名其妙。
“江城理工跳樓自殺的那個研究生，是李小毅。”
房長安思索了幾秒鐘，才把這個已經有點陌生的名字跟過去的一個同學聯系起來，認識沈墨、王珂的時候，就已經認識了，初一四班很沉默寡言的一個男同學。
相較于他本人，印象更深刻的是他爹賭博輸了，在銀行取款機前把自己堵住，堪稱自己這個重生者最接近“夭折”的時候。
后來他爹判刑入獄，接受改造，自己還通過程老師給他媽媽在包子鋪找了個工作，避免了他因為家里失去經濟來源而輟學的結局。
雖然自己并沒有對外說過這些事情，但李小毅自己似乎有所察覺，之后的初中生活里面，他像是有意避著自己，幾乎再沒有過接觸，高中他去了縣一中，幾乎斷了聯系，聽說大學去了武漢，也是個211的重點大學…
自殺了？
王珂又發了新的消息過來：
“我也是剛剛劉貝跟我說，我才知道的，都上新聞了，好像熱搜也有…他跳樓前留了遺書，里面提到了你。”
“什么？”
“自殺原因是說他太累了…好像他爸爸媽媽一直跟他說，要他好好學習，‘我們只能靠你了’之類的話，然后導師好像給他的任務也比較重，反正就是說他活著太累了…遺書里面提到你，是給你道歉，還有感謝你，就是他爸爸搶劫你，還有你幫他媽媽找工作的事情。”
她隨后轉發了一個新聞鏈接過來，然后還有一個應該是同學群里面轉過來的遺書照片。
房長安沉默著看完，然后又看了一遍最后那段提到了自己的內容：
“最后我想向房長安表達一下遲到了十年的歉意和感激。我爸爸賭輸了錢，在銀行前拿刀威脅、搶劫當時只有十二歲的你，你不但沒有對別人說過這事情，還悄悄地幫我媽媽找了個工作，讓我不至于輟學。當然也要感謝程老師和她的老公，我至今不知道名字…總之，我到如今二十三歲，遇見的所有善良的人，老師，同學，謝謝你們。”
“謝謝。也對不起。”
“另外，房長安，我曾在同學口中聽到了你的名字，當時還沒辦法相信就是我認識的那個房長安…我從認識你，就一直很崇拜你，羨慕你，初一的時候，我們都要為每天的生活費不夠吃飯而發愁，但是我只會發愁和節省，而你可以通過幫同學買包子而吃飽甚至賺錢，或許從那個時候開始，就注定了我們之間的差距。”
“我試過以你為目標去努力，我考上了省重點高中，考上了重點大學，也一邊打工一邊上學，拿獎學金，可以給家里寄錢…我盡力了，但看不到盡頭和希望。”
“我太累了，就讓我歇歇吧。”
“感謝你幫助過我，感謝你當班長的時候告訴過我許多道理，我至今仍然相信那些話是對的，我相信我的家人生活會越來越好，我相信祖國會更加繁榮昌盛，我只是看不到自己的未來。”
“我從小就一直好奇死亡是什么感覺，一直沒有嘗試的勇氣，現在，終于，現實給了我這樣的勇氣。”
“再見了，這個世界。”
“我曾來過，我要走了。”
2013年10月10日，李小毅絕筆 房長安看了好半晌，還是有點懵，腦海里面閃過一些前世有印象的研究生跳樓的新聞，又閃過似乎在網上看到過許多次的類似于“我相信祖國會越來越繁榮昌盛，但是看不到自己的未來”這種話，然后閃過了許多朦朧的“資本對人的規訓”“販賣焦慮”“我們在怎樣被倒計時逼著往前走”之類種種莫名其妙的念頭。
最終剩下的，只有如果他還活著，想要指著鼻子罵他一頓的沖動…不過很明顯，這輩子都不會這樣的機會了。
雖然沒有太多交集和感情，談不上多么悲傷，但是熟悉的人，正值風華之年，結果突然就這樣消逝了，房長安仍感到有些心中有股說不出的悵然失落之感。
且他兩世閱歷，重生相當于一次重修，思想和眼光都更深遠廣闊，由此想到許多事情，不過即便如今古詩詞已有偌大產業，對于這些事情，同樣是無能無力的。
發展的事情只能用發展來解決，而且不是一家一戶、一部分人的發展。
百年復興、產業升級等之類一些新聞上了解到的東西，在這一刻忽然清晰起來…從這個角度來說，自己一場重生，古詩詞如今走的路，也并不能說是什么都沒做。
至少每年交的稅都是真的。
他怕王珂會擔心自己，正要給她回復，卻見王珂又發來消息，卻是另一個話題：“對了，你等下直接去接棠棠吧，你們公司一個管理這段時間好像一直對她挺照顧的，有點太熱情了，棠棠有點不知道該怎么處理了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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