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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夏收

  房長安家里共有五畝半地,河南兩畝,河北一畝多,村南一畝多,村子東南還有兩三分,其中村南有一個梨園,占了約有半畝左右。

  往年的時候,河南、河北兩塊地大多會選一塊地種西瓜,因為大多數情況下種西瓜比種麥子賣的錢多。

  不過西瓜扎棚、授粉、澆水、摘瓜這都不是一個人能做得完的,房祿軍不在家,從容又比較“笨手笨腳”,因此今年家里接近五畝地都都種了麥子。

  這時候收割機并不算稀罕物,不過因為要花錢,所以大多數人家依舊保持著用鐮刀收麥子的傳統,若只是從容一個人來收割,別人家把麥子裝進口袋里面,她也未必割得完。

  房祿軍在電話里面喊讓她找收割機來收,從容到底舍不得花這個錢,喊了外爺、姥姥和房祿勇一家來幫忙,她自己自然也要到處跑著幫忙,這也是農忙時的常事。

  房長安周末回家的時候,趕上收村南的最后一塊地,原本想要喊同學來幫個忙:主要是讓沈墨漲漲見識,看看怎么收麥子的,不過又擔心天太熱,把她那身晶瑩如雪的皮膚給曬黑、曬傷了,因此打消了這個想法。

  到了月底的時候,二十四、二十五、二十六三天中考,中考后的下周一開始,房長安他們開始期末考試,依舊四天,初一上午考,初二下午考,七月一號上午考完放假。

  回到家里的這天晚上,房祿軍又打來電話,說與老板說好了,他睡的房間隔壁有一個空房,已經許給了他暑假盡可以用,讓從容帶三個孩子來就可以了。

  從容仍有些猶豫,房長安帶著弟弟妹妹在旁邊攛掇著,說也不只是去玩的,假期有接近兩個月呢,老媽你也可以找個工作,怎么都能賺一千塊錢,比待在家里好。

  這個理由說服了從容,總算把事情確定了下來。

  第二天早上吃了飯,從容到前院喊了房祿勇來幫忙,讓他開著三輪車,把家里收的麥子裝著到鎮上去賣。

  房長安也跟著,和老媽都坐在車廂里堆滿的裝麥子的口袋上,一路來到了鎮上的糧油站。

  看到有三輪車進來,糧油站的工作人員很快迎了出來,讓扛下一代麥子,解開綁著的袋子口,伸進去大半個胳膊從底下抓出一把麥子來,用手捻了捻,有點意外地道:“還挺干。”

  房祿勇道:“那可不,曬了好幾天呢。”

  另一個工作人員也過來,一樣抓了把麥子看看,說道:“你這好點,六毛。”

  從容自然不愿易人家給多少就按多少,跟房祿勇試著抬價,但最終仍是以六毛二成交,一袋袋裝滿了麥子的麻皮口袋被扛下來過秤,共兩千六百四十多斤。

  共一千六百三十六塊八。

  這是家里上半年地里產出的所有收入,還沒有扣掉種子、肥料、農藥等花費。

  房長安在旁邊看著,一時間心里五味雜陳,也說不清楚是什么感受,他只知道,為了保護國內種植,國家其實還是補貼錢收購麥子、玉米等農作物的,按國際糧價只會更便宜。

  收了錢,房長安跟老媽上車,房祿勇開著三輪車繼續前往火車站,路上房長安問:“媽媽,家里就這些麥子嗎?”

  從容點了點頭,又道:“還剩了幾袋,留著打面的。”

  村里有很小的面粉作坊,把麥子打成面粉,麥麩可以喂豬、喂雞,比買面粉吃劃算,因此家里大多時候會留下一定的麥子自己吃。

  房長安點了點頭,隨即又道:“我們應該買幾張火車票啊?”

  堅持鍛煉加上營養充足,房長安今年長高了不少,已經接近一米六五,房嫣然個頭還比較矮,應該可以免票,房長明與房長安去年差不多高,按規定超過一米五,也要買成人票了。

  從容顯然不這樣認為,道:“兩張票就行了。”

  房長安勸道:“媽媽,長明都快一米六了,按照規定該買全票的,要不我們買兩張全票,再買一張兒童票吧,這樣到時候人家問,也說得過去,要是只買兩張票,就算跟人家吵半天,最后至少也得補一張半票。”

  “到時候火車上人多,吵半天還是要花錢,而且應該就沒座位了,不如我們直接先多買一張半票,到時候也好說話。”

  前世房長明、房嫣然出門的時間比現在晚,在公交車上,從容仍要為兩個小的免票、半票的事情與售票員吵半天。

  她本是靦腆的性子,起初強行裝出潑辣的樣子,往往沒跟人吵幾句就說不出話,但仍要強撐著,后來逐漸適應了起來,但隨著房嫣然個子也慢慢高起來,自然也越來越理虧。

  房長安那時候往往在一旁默默不做聲,覺得臉皮發燒,似乎所有人都在用異樣的陽光打量自己,心里面很為媽媽感到羞愧,明明按照規定要買票的,為什么要為這一塊、五毛錢跟人家吵這么久呢?

  如今的房長安能夠理解那時候她的無奈、辛酸,難與人說甚至不能表露出分毫的委屈、悲苦,所以他愈發不愿再看看媽媽逼著她自己做她也以為恥的事情。

  從容自然知道規定,只不過大家都能想著法子逃票,似乎乖乖付錢買票的就成了傻子、多花錢,加上確實舍不得,也是想要努力一下,少花一點是一點。

  火車票一百五十多,接近一百六,半票也有將近八十,如果省了下來,能買多少東西啊?

  不過兒子說的也有道理,火車要坐十五六個小時,能多一個座位的話,肯定要比兩個座位舒服,她可以不坐,但是有三個孩子呢。

  從容猶豫了一下,問:“半票也有座位嗎?”

  房長安道:“按照規定,兒童票跟成人票一樣,能買到座票就是有座位的。”

  從容又想了幾秒鐘,最終還是覺得三個孩子都第一次出門,這么長時間的火車,能多一個座位總比少一個好,點了點頭。

  到了火車站外,房祿勇把車停下,房長安怕小叔讓自己看車,很利索地跳了下去,道:“小叔你在這等等,買票很快的。”

  房祿勇確實準備讓房長安看車的,見他搶了自己的臺詞,有點意外地問:“你也去嗎?”

  房長安笑道:“我還沒見過怎么買火車票呢,去看看。”

  房祿勇沒法子說話了,只得擺擺手道:“行吧行吧,你別亂跑,等下丟了。”

  “誒。”

  鎮火車站很小,售票窗口跟候車大廳、出站大廳全部都在一個大廳,大廳也不算大,若在前世這個年齡的房長安看來,或許算大廳,在如今的房長安眼里,就只有落后逼仄了。

  窗口前有個中年男人在買票,從容就等他買完再過去,房長安也跟著,沒等老媽說話,就喊里面買票的胖胖的女人:“姐姐,從市里去溫州的火車票有座位嗎?”

  長高了不少的房長安已經顯出些少年的樣子了,依舊白皙俊俏,售票員看著他一臉純稚的可愛模樣,原本木木的臉上露出了些笑容,道:“有,你們要哪天的?”

  從容道:“八號。”

  售票員用電腦查看了一下,又問:“幾張票?”

  從容知道兒子的意圖了,問道:“都有座嗎?”

  “有。”

  “那要三張,兩張大人的,一張小孩的。”

  售票員大概沒見過還有人主動買兒童票,有點意外,看了眼房長安,估摸著這也不能買兒童票了吧?

  房長安笑道:“姐姐,小孩子的票是我弟弟的,我是大人票。”

  對方笑了笑,對從容道:“三百九十二塊五。”

  從容低頭數錢,那個售票員看看房長安,房長安朝她笑笑,對方也笑笑,隨即接過從容遞過來的四百塊錢,笑道:“你弟弟好可愛啊!”

  從容怔了一下,房長安已經笑著糾正道:“姐姐,這是我媽媽,我是她兒子。”

  對方鬧了個大紅臉,連忙道歉,看看從容,又道:“你看著好年輕啊,我還以為你們是姐弟呢。”

  從容看著確實年輕,不過以往打交道多是熟人,還是頭回遇見這種事情,不過好笑之余,心里面多少也感到些開心,朝對方笑了笑,接過車票小心看了看,與兒子一同走出大廳。

  房長安也拿車票看了看,水紅底色,摸著有點單薄,上面只印著車次和座位,沒有名字與身份證,看起來有點別扭。

  回到家中,從容小心地把火車票收好,沒有身份認證,火車票丟了都沒辦法補。

  第二天去了姥姥家一趟,三號已經過去了,七號去領成績單,第二天去溫州,只剩下四天的時間。

  傍晚的時候,房長安給沈墨打了個電話,聽見那邊“喂”了一聲,很禮貌地道:“您好,我找沈墨?”

  那邊是溫和的女性嗓音,聽著像是沈墨的奶奶,笑道:“長安是吧?墨墨回她爸媽那里去了。”

  房長安怔了怔,那邊又道:“這樣吧,我把她家里的電話給你,你記一下。”

  “好的,謝謝奶奶。”

  房長安心里面暗暗感激,因為對方并沒有問是有什么事情,否則他還真不好回答,隨即記下了電話號碼,又道了謝才掛掉。

  但并沒有再打。

  因為他壓根沒什么事情,就是想問問她現在天熱了,河里水也不多,她要不要過來抓魚,從鎮里過來還說得過去,從市里跑過來抓魚就…他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說。

  “領成績報告單總該來,總不至于就這樣告別吧?”

  房長安回想了一下考完試后分開的場景,并沒有什么特殊,揮揮手道別而已,還沒有上學期期末分開的時候那種情緒。

  或許那天都還認為沒到分別的時候?

  房長安帶著幾分難言的悵然走出爸媽房間,拿了個盆到西屋去,給豬拌麥麩和飼料,然后再幫著老媽燒火做飯。

  房祿軍不在,沒有人敢輕易地在老媽威懾之下開電視機,吃飯的時候,房長明拿眼睛瞄妹妹,房嫣然拿眼睛瞄二哥,過了會兒,又不約而同地瞄大哥。

  房長安暗暗好笑,道:“媽媽,我看會電視,行不?”

  從容看他一眼,再看看表情忐忑而又期待的兩個小的,點點頭,房長安還沒動,房長明已經“噌”地竄了出去,很開心地喊道:“大哥,我去幫你開電視!”

  房嫣然也放下碗站了起來,“大哥,我也幫你!”

  房長安罵道:“幫個屁,讓你們吃完自己把碗洗了,說多少次了?”

  “叮鈴鈴!叮鈴鈴!”

  里屋電話忽然響了起來,房長安心里一跳,專用接線員房嫣然已經又搶過去接了電話,奶聲奶氣地應著:“喂——”

  然后又喊:“大哥,是墨墨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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