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誠言在腦海中飛快地完成了計算,笑道:“那不錯啊,每天能賺八塊錢,你就可以吃點好的了,你正在長身體的年齡,一定要保證營養才行。”
“謝謝沈叔叔,我會注意的。”
房長安沒想到沈誠言第一句話竟然是說這個,心中有些溫暖,也有些無奈。
老媽聽說這件事情,都能立即意識到這是一個商機,沈誠言居然只想著要關心自己的營養…
當然,這跟自己家里窮,老媽時刻想著怎么賺錢有直接關系,而沈誠言估計從小到大就沒為錢發愁過,衣食富足,沒有驅動力,敏銳度自然要差些。
不過從房長安個人的角度,這反倒算一個優點,所謂“窮**計,富長良心”,雖然在一定程度上有失偏頗,但某個角度是與“倉廩足而后知禮儀”有共同之處的。
房長安原本沒打算這么早提出這個法子,但家里的現狀,尤其是姥姥給的那十塊錢,深深刺中了他的內心,因此才決定冒險。
這倒不是說他對沈誠言的印象不好,相反,從接觸以來,程夢飛、沈誠言,乃至于沈誠言的母親,給房長安留下的印象都很好。
但他并非天真不諳世事的孩童,后世靈魂的房長安,小善大惡的人也不是沒見過,并不能完全排除對方不認賬的可能。
不過房長安并非沒有其他選擇,因為這樁生意成本并不是很高,雖然沒有沈誠言的力量做不大,糊口卻沒什么問題。
可這卻非他追求的,有后世互聯網思維的他并不想僅僅把眼光局限于一家鋪子所能輻射的范圍。
因此斟酌衡量之后,房長安還是決定冒險一試。
“我們初一有十一班,每個班級五十多個人,普通班還更多,按五十個人算,初一有五百五十個人,初二差不多也有五百個,初三有四百多,整個學校差不多就有一千五百個人。”
“其中住校生占一半以上,按八百算,按我們班的情況,因為早自習之后時間不多,很多走讀生也不愛回家去吃,我們班五十四個人,前幾天差不多每天有三十個人以上讓我帶包子。”
“以后吃夠了可能會減少,但食堂最多偶爾去一趟,肯定還是有不少人重新選擇吃包子。”
“全校一千五百人,都按我們班的比例肯定不現實,但四分之一甚至五分之一、六分之一,是可以爭取的。”
“我這幾天帶包子,平均差不多每個人七個,實際應該更多一點,因為初一的學生吃得最少。”
“如果按五分之一算,就有三百個人,每個人七個包子,有兩千一百個。”
“我們鎮上還有一中、三中,以及私立的海天初中,一中還有高中部,雖然他們在街里,但一中是封校的,住宿生不許出校門,也只能在食堂里面吃,當然他們學校的食堂應該會好一點,包子的競爭力沒有那么大。”
“三中、海天的情況跟我們學校都差不多,海天的學生會更多,但他們私立,學校應該給學生訂了吃的喝的,要少算一點。”
“一中的學生多,潛在顧客應該也不會比三中、海天差多少,每個學校都按兩千個包子算,就是每天早上八千個包子。”
“按兩分錢差價,每天早上就是一百六十塊錢,一個月四千八。”
“如果攤子真鋪這么大,肯定不會只賺差價,自己租店面,雇人做包子、送包子。”
“我自己估算了一下原料,利潤應該在五分錢以上,也就是每天四百塊錢,每個月一萬二。”
“就算買包子的人達不到預期,只有一半人,每個月也有六千。”
一個月六千塊錢,按后世標準自然不多,不吃不喝也得六七年才能買輛低配寶馬,擁有被人罵窮逼的資格。
但在這個時候,最直觀的比較是,后世均價已經突破兩萬的云龍市房價,如今一平還不到三千!
房長安說的自然是空話,最大的問題不是怎么說服學生買包子,而是怎么說通學校讓你賣包子。
食堂老板都是交了錢的,你把學生都賣給了別人,食堂老板肯定不會答應的。
這也就是沈誠言的價值所在了。
房長安一口氣說完,打量書房里面兩個人的表情。
沈墨眨巴眨巴眼睛,看起來已經完全聽迷糊了,但表情很是敬佩甚至是崇拜,完美詮釋“不明覺厲”。
沈誠言表情也沒好多少,完全被一個十二歲孩子勾勒出的“壯闊”藍圖給驚住了。
不過他好歹二十好幾的人了,雖然談不上世事洞明,但耳濡目染,也沒那么容易糊弄。
只是細想覺得句句在理,邏輯上很通順,沒有什么毛病。
學校不會輕易允許讓人去跟食堂搶生意,這一點他也想到了,認為是房長安小孩子太天真,忽略了這個問題。
然而他沈誠言別的本事沒有,這一點還真能解決。
只要把這個最重要的關卡給解決掉,房長安所說的一切都完全都有可能實現。
而至于一開始明明是說房長安有個主意,說出來聽聽,怎么就變成自己試著去這樣做了,沈誠言還沒有意識到。
房長安看著他的表情,又道:“這樣還有一個最重要的意義和作用。”
沈誠言見他小小年紀卻一本正經,而且似乎連每個月一萬多都成次要了,不禁又覺得好笑,卻還是認真地問:“什么?”
“啊?”
沈墨還以為喊自己,也從迷糊從清醒過來,眨眨眼睛,疑惑地看向叔叔。
沈誠言怔了一下,隨即忍不住大笑起來,“我是問房長安,說的是什么,不是喊你這個沈墨。”
“哦。”
小姑娘鬧了個烏龍,不禁撅了撅嘴,卻也覺得有趣,忍不住笑起來,見房長安也笑,撅著嘴悄悄用腳踢了他一下。
房長安等沈誠言笑完,這才說道:“最重要的是,學校食堂有了競爭壓力,就再也不敢像現在這樣,把什么臟的臭的東西都放在鍋里給學生吃了。”
剛剛收住笑的沈誠言怔在那兒。
“學校食堂之所以賺錢,就是因為學生沒得選,因為學生沒得選,所以他們哪怕做的飯菜再難吃,菜都不洗就敢放鍋里,幾塊淡的淡齁的齁的土豆片都敢賣三毛錢五毛錢…反正總有學生會花錢買的。”
“學生有了選擇,他們想要大家繼續愿意吃他們的飯菜,要么便宜一點賣,要么就做的好吃一點、干凈一點。”
“物美、價廉,總要選一個,沒有別的選擇。”
沈誠言沉默半晌,第一次用鄭重認真的審視目光打量房長安,房長安也未在做太多遮掩,抬起頭,用忐忑、期待的目光看著他,“坦然”以對。
又過了幾秒鐘,沈誠言臉上慢慢露出笑容,“你想讓叔叔做這個生意?”
房長安臉上露出笑容,隨即又斂去了,小心地道:“您好像不行吧?最好讓別人出面。”
沈誠言笑道:“你程老師不是那塊料。”
他沉吟了一下,說道:“這不是一件小事,我得跟你程老師商量之后才能做決定。”
房長安欣喜而期待地用力點點頭。
沈誠言一直觀察著房長安的面部表情,過了兩秒,再次露出笑容,伸手在他腦袋上拍了兩下,道:“行啦,好好看書,別整天瞎琢磨。”
“哦。”
房長安低頭看書,翻了兩頁,轉頭看看沈誠言,似乎有點欲言又止,但最終沒說,又低頭看書。
過了十幾秒鐘,他再次轉頭,再次欲言又止,然后又再次低頭看書。
第三次的時候,沈誠言轉過頭來,溫和笑道:“怎么了?有話就說,跟叔叔還見外?”
房長安看他一眼,小聲道:“沈叔叔,我不是瞎琢磨,我…”
他低下頭,聲音更小了:“…我就是想吃飽。”
沈誠言再次愣住,低頭打量著這個十二歲的小小少年,穿著干凈而有些舊的衣服和布鞋,低垂著頭,襯著那小聲說出的有些委屈的話語,讓他的心臟驟然如被大手猛力攥住,幾乎喘不過氣來。
“什么臟的臭的東西都放在鍋里給學生吃…哪怕做得再難吃,菜都不洗…沒得選…”
房長安剛剛說的那些話再次在他耳邊浮現,最終化作一句微弱的:“我就是想吃飽。”
像是有一個又一個稚嫩的聲音在他耳邊這樣說,男孩子,女孩子,聲音微弱,卻錐心刺骨。
沈誠言緩緩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伸手摸摸房長安的腦袋,用盡量柔和的聲音說道:“叔叔知道,叔叔就是開個玩笑,你不要放在心上。”
“真的?”
房長安抬起頭來,眼睛有點濕潤,表情卻顯得有些歡喜。
沈誠言用力點點頭,笑道:“你小小年紀,就能有這樣的心思和胸襟,叔叔很開心,真的!你放心,叔叔肯定會認真考慮這件事情的。”
房長安也點點頭,“嗯!”
一大一小兩人相視,忽然聽見旁邊有抽泣聲,同時看過去。
就見小姑娘正坐在桌前抹眼淚,手里握著被淚水浸濕的紙巾,長長的睫毛上沾著細碎水珠,白嫩晶瑩的臉蛋上掛著淚痕,轉身用手扯扯房長安的衣角,眼睛紅紅的,哽咽道:“房長安…你以后每天都跟我回家吃飯吧?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