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長安當然不是神經錯亂,而是剛過來的幾個學生都是班里面的同學,張璐、劉貝、王莎、李小毅都在。
他背對著月亮門,還是通過劉晏、常威的表現才發現他們的,有點晚,但哪怕掩耳盜鈴也得做出一個姿態來,一則他是班長,要體面,二則也是一種表態,傳達出「我知道欺負人是不對的,我也不會欺負你們」的信號。
他不指望這幾個小屁孩能清楚理解,但潛意識上肯定會影響到對他的評價。
劉貝、王莎、李小毅都沒接話,張璐顯然也膽小,不過大概因為副班長的職務讓她不得不鼓起勇氣,“嗯”了一聲,又問:“你在干嘛啊?”
房長安笑道:“我們講一下題,這就回去了。”
“哦。”
張璐顯然不信的,但沒再追問,簡單對答之后,就又低下頭,往寢室走了過去,劉貝和王莎還好奇地往這邊瞅瞅,李小毅一直低著頭,生怕多看就會挨打一樣。
后面還有熄燈才離開教室的學生陸續過來,房長安看了一眼,對常威道:“我們到那邊去,別在這里,影響不好。”
他邊說著邊走到棚子下面,常威、趙旭和劉晏在后邊跟過來,房長安在紅漆褪色剝落的長凳上坐下來,跟在自己家似的,招呼三人道:“坐坐坐。”
常威把另一張凳子拉出來坐下,趙旭猶豫一下,看了一眼房長安的表情才挨著常威坐下,劉晏則站著沒動。
房長安往旁邊挪了挪,拍拍凳子,笑道:“宴哥,坐,坐。”
劉晏看一眼常威,向尷尬地笑了一下,“沒事,沒事,我站著就好了。”
房長安又拍了拍凳子,沒說話,劉晏看看他,再看一眼常威,常威罵道:“你特么聾了?讓你坐沒聽見啊?”
劉晏這才端著屁股坐了下來。
房長安拍拍他肩膀,笑道:“你還真別覺得委屈,威哥踹了你兩腳,那是為你好,知道教唆罪不?要判刑的,這算便宜你了。”
劉晏政治課壓根沒聽過,再說就算認真學,也搞不懂教唆罪怎么判怎么定義,更不懂自己怎么就成教唆了,但也不敢問,忙不迭地點頭,“我知道錯了,真知道錯了。”
房長安笑道:“咱倆沒啥深仇大恨,這回算不打不相識,以后大家都是朋友,俗話說多個朋友多條路,咱們都還小,沒必要年紀輕輕就把以后的路給斷掉了,也沒必要給爸媽添麻煩,對不對?”
劉晏又忙點頭。
房長安又對常威道:“威哥,你也出氣了,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吧?”
常威聽著有點不大對勁,什么叫我出氣了啊?不過來不及細想,也忙點頭:“誒,你不計較就好。”
房長安笑道:“我這人最不記仇的,再說本來咱們也沒啥仇嘛,以后大家都是朋友,你們學習上有不懂的,隨時來找我,別客氣。”
“誒。”常威滿口答應,心想你特么初一,而且還沒開始學呢,老子就算要抄作業,找你有個毛用?
房長安又道:“旭哥跟晏哥也一樣,別客氣。”
“好。”
兩人也都應,劉晏左右瞅一眼,起身道:“我去買點吃的。”
房長安道:“別別,不用客氣。”
“沒事沒事。”
劉晏迅速跑進小賣鋪門口,常威看著他的背影,表情像是猶豫了一下,還是轉頭對房長安解釋道:“我剛剛喊趙旭的名字,不是故意的,也不是想讓他背鍋,就是順口喊。”
房長安笑著點點頭,“我相信威哥。”
常威張張嘴,沒說話,總覺得心里面又憋了一口氣,但又說不出來哪里憋著的,明明自己一解釋人家就很誠懇地相信了啊?
可就是覺得憋得慌。
劉晏很快抱著一堆零食從小賣鋪里面跑了出來,往桌上一放,房長安發現其中不少還有點眼熟,無花果絲、鍋巴、干脆面、小餅干、火腿腸、麥麗素、奶片、唐僧肉…
把零食放下后,劉晏看著房長安,表情顯得有點忐忑的樣子,房長安笑了笑,伸手拿起一板奶片,扣下來一個放進嘴里,笑道:“謝謝晏哥。”
劉晏這才松一口氣,笑道:“沒有沒有。”
常威也扣了片奶片,趙旭則拿了包無花果絲,劉晏打量著房長安的表情,這才又坐下來。
房長安站了起來,笑道:“行啦,吃也吃了,我得回去睡覺了,明天還得早起呢,以后大家互相照顧。”
劉晏剛撕開一包干脆面,見狀趕緊又站了起來,想說話又不知道說什么的樣子,轉頭看常威,常威道:“你拿點,反正都買了。”
房長安也沒客氣,拿了一板奶片,一根火腿腸,一袋干脆面,一袋小餅干,一袋麥麗素,又抓了把金幣巧克力,都放在褲兜里面,擺擺手笑道:“走啦。”
“誒!”
常威和趙旭也跟著站起來,拍電影似的目送著房長安的身影跨過宿舍月亮門,又走進男生宿舍,這才不約而同地松一口氣。
常威的壓力來源于不知不覺間疊加的心理層面,趙旭和劉晏的壓力其實更多源于他,尤其是劉晏,到現在都還是一頭霧水,完全搞不明白自己請的救兵怎么轉頭就站在了房長安那邊。
“威哥,發生什么事了?”坐下之后,劉晏才終于問出口。
“你特么問我?”
常威也是一肚子火,張嘴就想罵,不過頓了頓,又嘆一口氣,道:“他跟鎮上領導有聯系,惹不起。”
“不會吧?”劉晏覺得簡直是天方夜譚,房長安一看家里就窮,仗著親戚當老師而已,怎么又跟扯上了這么牛的關系?
常威瞪他道:“要不你特么去試試?”
劉晏訕訕地笑笑,沒敢接話,趙旭小心地道:“他要是詐我們呢?”
常威拿起一根火腿腸,用牙咬開一端封口,撕開包裝咬掉半截,才邊咀嚼邊道:“他要是說跟沈葆國是親戚,我特么當然不信,但他說跟沈墨關系好,那基本差不多…主要如果是真的,到時候別說我,我爸都可能要被處分,至少得花幾千塊錢擺平,不值當。”
事實上他哪里懂得花多少錢怎么擺平,不過覺得這樣隨口說出來,就顯得自己很牛批罷了。
對于這時候的農村孩子而言,幾千塊錢毫無疑問是天文數字,劉晏和趙旭果然都被唬住了,好一會兒都沒說話。
常威也不說話,嚼著火腿腸享受著此刻的氛圍。
過了會,劉晏才小心翼翼地問:“沈墨是誰?”
常威不搭理,趙旭答道:“鎮長的孫女。”
他說完之后,看著劉晏有點懵的表情,虛榮心得到了一定的滿足,又用一副認真討論的語氣說道:“還真有這個可能,房長安長得好看,又特么會說,肯定受女孩子喜歡…誒,他們會不會是早戀?要不我們去告他?”
“你特么傻逼啊?”
常威張嘴就罵,“告他對我們有什么好處?”
他把火腿腸吃完,隨手把包裝紙往地上一摔,又把少了兩個的那板奶片拿了過來,扣掉一塊扔嘴里。
“不管怎么說,房長安親戚是老師,成績又好,而且你看他說話,哪里像是剛上初一的小屁孩?感覺跟我爸都差不多!”
常威嚼著奶片,說話含糊不清,但很有指點江山的氣勢,“以后長大了,肯定牛逼!咱們跟他又沒什么仇,沒必要得罪…以后他要是真發了,說不定還能跟他混。”
劉晏和趙旭都沒啥出息,在學校就是混一天是一天,乍一聽這樣目光遠大的話,都有點被鎮住,覺得扛把子果然是扛把子,不愧是從縣上轉學過來、家里當警察的。
常威看著兩個小弟表情,衡量了一下,覺得今晚的事情并沒有影響到自己扛把子的形象和威信,鄭重叮囑道:“回頭你跟大虎、八蛋他們都說一聲,別招惹房長安,能巴結就巴結,這種人處好關系,以后出社會了肯定有好處,知道不?”
“咱們成績差歸成績差,但眼力見不能差,用我們老大的話來說,什么人能欺負,什么人該巴結,一定得搞清楚,不然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