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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鐵老大的威懾力

  宋鐵生一直覺得,如果沒有地震,自己肯定是一個特講文明懂禮貌的孩子。

  而不是鐵路系統的叔叔大爺嘴里那個如果鐵路系統開公審大會,肯定第一個挨槍子的大流氓。

  自己現在成了長輩眼中的大混子,都要怪三年前的地震。

  當時地震后,鐵路工房這邊迅速蓋起了臨時排子房,畢竟是鐵老大,別的地方缺物資,連窩棚都搭不上時,他們已經用機制紅磚蓋房子。

  奈何總有余震,大伙都不敢住進去,那時候謠言也多,隔三岔五總有傻比制造謠言,說自己有秘密消息,國家說了,某天晚上幾點鐘,肯定來場大的余震。

  然后大伙都不敢睡覺,在外面睜眼等著,一熬就是一宿,挺好的排子房不敢住,就怕余震半夜發生,把自己和家人埋在里面。

  于是鐵路工房那幾個月流行空著新蓋的臨時排子房不住,找各種材料搭窩棚。

  宋鐵生覺得這事特傻比,國家領導又不缺心眼兒,有特大余震不用廣播通知老百姓疏散,用那些整天串閑話的胡同串子口頭通知?

  但他也不敢賭,因為他爸死在地震中,死的很慘。

  他爸半夜拿著手電筒值班巡視檢查鐵軌時,地震發生了,鐵軌被地震擰的好像麻花一樣,地上裂開個大縫,他爸腳被鐵軌卡住,身子掉下去一半。

  剛有同事要去救人,地面那大縫又跟橡皮泥一樣被捏合回原樣了,他爸震后就找回半個身子,下半身。

  至于上半身,地震幫忙揉成了泥,提前埋好了。

  家里就剩一個媽和倆妹妹,所以宋鐵生不敢賭,他剛沒了爹,不能再沒別的親人。

  他也跟大伙一樣,在附近找空地搭窩棚,找到一塊地方之后,還用石頭磚頭之類的東西臨時碼了個圈,表示這地方有人占了。

  結果宋鐵生占好地方去鐵路倉庫找人拿苫布木料再回來時,劃了圈的地方被當時一個鐵路系統的流氓給占了,正開搭呢。

  當時那流氓是浭陽鐵道系統年輕一代的頭號角色,名聲在外,常年腰里左邊別著軍刺,右邊揣把五四,很多人都不敢惹他,包括宋鐵生。

  宋鐵生這兩年架打的太多,也忘了那一架具體是怎么打起來的,好像是他過去求情,讓對方把地方還給他,對方讓他滾蛋,不然腿打折,讓他老宋家沒了男人。

  然后他就急了,讓老宋家沒男人?我先讓你們家絕后。

  然后他抄起一把搭窩棚用的鐵鍬把對方腦袋給拍了,才拍了十幾下那混子就倒在地上吐了白沫,宋鐵生又用鐵鍬把對方兩個蛋給拍碎了。

  再后來,那混子醒過來成了傻子,現在可講禮貌了,二十大幾的歲數,天天穿開襠褲坐門口撒尿和泥,看誰都樂。

  而他宋鐵生,因為把原來的大流氓干掉,自己就成了浭陽鐵路系統大伙口中新的大流氓。

  也開始有一幫仰慕他的兄弟整天跟他瞎混,打架生非。

  他媽為了不讓宋鐵生被抓進去,把自己的鐵路工作給對方家里的侄子頂了,因為那侄子說幫混混父母養老。

  宋鐵生自己頂了他爸的工作,進了工務段。

  他媽在朋友的安排下,去年進了鐵路醫院打掃衛生,當臨時工干點雜活掙錢糊口。

  一家子在震后勉強還能活著,結果前不久不知道是勞累過度還是身體太弱,他媽在醫院染上了肺結核。

  他媽沒有正式工作,鐵路不給公費醫療,只能自費,而宋鐵生自己那點工資扣去家里開支,完全不夠給母親治病。

  宋鐵生之前雖然經常帶著一伙朋友打架,但從不干搶錢的事,他們自詡是好漢,不是看見什么搶什么的土匪。

  上次實在是被逼到走投無路,這才想著押運的民兵都有補助,搶點錢救自己媽的命。

  結果還被人家民兵打了個埋伏,差點用軍刺給捅成篩子。

  對方帶頭那個大哥挺講究,沒打他,反而給了他一百塊救急,宋鐵生心里明白,沒那位大哥給的一百塊,自己媽就沒了。

  他一直記得對方站在火車上,自稱中坪虎三兒。

  那氣勢,那勁頭讓宋鐵生心折,總想要去會一會對方。

  可是他沒臉去拜訪,因為自己沒錢還給人家,空著兩只手登門算怎么回事。

  此時聽到中坪虎三兒這個名字又在耳邊響起,宋鐵生揉了揉眼,確定面前的謝虎山就是當天仗義給他錢的人,臉上露出驚喜神色:

  “大哥,是你?”

  不過隨后又有些尷尬,這位大哥半夜找自己,肯定是遇到了用錢的急事,想讓自己還錢。

  “認識啊?那沒事了。”中年人看了一眼宋鐵生的神色,把手里五塊錢還給謝虎山,語重心長的開口:

  “你要真拿鐵生這孩子當哥們,就別帶他打架去,他要死了,老宋家就絕戶了。”

  “放心吧,大哥,我來,絕對不是讓鐵生跟我打架去。”謝虎山朝對方笑笑,肯定的說道。

  中年人這才順著原路朝著自家走去。

  “大哥,是因為等錢用吧?”宋鐵生對謝虎山有些局促的開口:

  “您再緩我一段時間行嗎,我肯定…”

  “認識我的人,都喊我三哥。”謝虎山說著話,從口袋里取出一沓鈔票數著。

  看到那疊鈔票,宋鐵生求謝虎山緩幾天的話也就再說不下去。

  對方帶著那么多錢,自然不是為了那一百塊錢來追債。

  謝虎山數出五百塊,遞給宋鐵生:“兄弟,長話短說,這錢你先收著,幫我辦件事。”

  “大…三哥…這是…怎么個意思,事我幫你辦,錢…”宋鐵生接過錢,對謝虎山問道。

  他覺得謝虎山不太可能拿錢出來讓自己幫他打架,上次在火車站他就看出來了,這個大哥和他身邊那些人,各個都是打架的“母子”,全是沒事還想找點事,一聽打架比過年都開心的狠主兒。

  有架打,肯定用不著喊自己這種外人。

  “我想請你幫我查查浭陽鋼管廠現在有沒有貨在你們鐵路貨場,沒別的意思,有的話,能不能讓它晚個十天半個月再發貨,你是鐵路的人,人頭熟,這錢留著伱幫忙打點用。”謝虎山簡單說了一下發生的事,包括妹妹差點被人糟蹋,連長被人扣住等等,眼睛觀察著宋鐵生的表情,嘴里說道。

  宋鐵生消化完了謝虎山說的話,點點頭:

  “明白了,制管廠的小崽子們拿著手抄本嚇唬三哥大隊的姑娘,得手了一個,然后咱妹妹差點被人欺負?那還說啥,三哥,這是自己家的事,您交給我了,它們廠那貨從今天開始,要是能出了浭陽,你把我腦袋擰下來塞鐵軌上,等著火車把它碾碎。”

  而且把錢還給了謝虎山:“這玩意用不上,我跟您說,這事最好辦,您大隊受欺負那姑娘叫什么?”

  謝虎山把錢堅持塞給他:“該花錢花錢,靠嘴皮子求人未必好使。”

  而且謝虎山還真不知道仇三爺孫女叫啥,歲數差了三四歲,沒什么接觸,他扭頭看向陳大喜:

  “大喜,仇三爺孫女叫啥?”

  “仇曉霞吧?”陳大喜在旁邊想了想說道。

  他對中坪各大適齡姑娘了解比較多,就盼著這兩年找個本地媳婦,所以收集了很多消息。

  謝虎山對宋鐵生說道:“仇曉霞。”

  “得嘞,三哥你們現在跟我去貨場就行,我在喊幾個哥們幫我作證,然后告訴貨場那邊的叔叔大爺,我找了個農村對象,就快定親了,對象讓他們禍禍了。”宋鐵生對謝虎山說道:

  “對方不把那兩個崽子交出來,以后就他媽靠拖拉機送貨吧。”

  浭陽鋼管廠,送謝虎山去鐵路工房的司機匆匆趕回工廠領導值班室。

  今晚值班的是副廠長李興元,早早喊了幾個關系不錯的工人坐在一起打牌,今晚手氣不錯,沒到天亮,李興元就贏了二十多塊。

  “李廠長…”司機進來之后,看看其他三人,壓低聲音要對李興元說話,李興元先對他開口吩咐道:

  “去去去,先去電冰箱里給我拿瓶喝的。”

  司機快步走到墻邊的電冰箱前,打開之后,里面塞著各種吃食和酒水,燒雞,醬牛肉,對蝦,海參,啤酒,白酒,各種汽水。

  司機打開一瓶汽水遞到李興元,李興元喝了一口,這才舒爽的吐出口氣:

  “什么事,老劉不是讓你幫忙開車拉著哪個大隊的大隊書記跟女方調解了嘛?”

  司機壓低聲音在李興元耳邊說道:

  “李廠長,拔絲車間劉主任他家孩子那事兒…我看對方找了鐵路的關系。”

  李興元頓時嚇得一激靈,他是負責供銷的副廠長,供貨發貨這塊是他負責,對方真要找了鐵路的關系,不給好好發貨,最先受影響的就是他!

  他當即把撲克牌朝桌上一扔,把錢斂進抽屜:

  “不玩了,散吧散吧!”

  本就是陪他熬夜值班的三人順勢起身出了值班室,等人都走之后,李興元這才看向司機:

  “怎么回事?消息可靠嗎?老劉不是跟我說,對方是農村的嗎?”

  司機把自己看到的,經歷的說了一番,說親眼瞧著中坪兩個年輕人去鐵路工房車務段敲門,喊出來一個,帶著他倆匆匆走了。

  “老劉呢?把他給我喊來。”李興元煩躁的點了一支進口友誼煙,對司機說道:

  “一天天的,凈他媽給我找事,讓他趕緊過來!”

  司機匆匆趕了過去,李興元嘬了一口香煙,心里有些不安。

  說實話,工廠只要掙錢,縣里領導都得捧著他們這些工廠干部,指著他們這些工廠交稅呢。

  他們這些工廠在誰面前都可以趾高氣揚,但就怕得罪了這幫子鐵老大。

  人家鐵路不缺生意,車皮從來都是緊缺狀態,哪怕是鐵路上一個擰螺絲的工人,那都得是各家工廠要溜須拍馬的人物,你不知道自己哪句話就容易得罪了這些喜怒無常的鐵老大,也不知道哪個穿著破破爛爛的工人背后有什么通天關系。

  畢竟人家鐵路和地方完全不是一回事。

  你以為得罪了八百里地外的一個鐵路工人沒什么事,結果人家一句話捎過來,就能讓自家工廠半年連一節車皮的運力都拿不著。

  鐵老大,是這個年代所有工廠的活爹。

  而且縣里和廠里正在研究,說業務這兩年發展不錯,準備把拔絲車間單獨拎出來,擴建一個拔絲廠,廠長和黨高官剛跟李興元談過話不久,希望給他加加擔子,等拔絲廠建起來,讓他過去擔任廠長。

  全廠上下都知道老劉是他的人,又是拔絲車間主任,將來建廠之后,肯定是拔絲廠主抓生產的副廠長最佳人選。

  “鈴鈴鈴…”司機還沒帶人回來,工廠領導值班室的電話先突兀的響了起來!

  李興元拿起電話:“喂?”

  “管廠嗎?這是鐵路貨場,讓你們的工人過來裝車把貨拉走,給貨場騰地方,有批煤炭急著送過來,等車皮發走!天亮就到!”電話那邊一個冷漠蠻橫的聲音說道。

  李興元一顆心頓時沉了下去,嘴里親熱的打招呼:“哎呦,今兒是哪位領導值班啊?您是?”

  “我是張明。”對方硬邦邦的說道。

  “張哥,我是興元啊,怎么意思,上次咱們一塊喝酒,弟弟我自罰一海碗白酒,您忘了?您不是跟我說車皮這事幫弟弟定了嘛,怎么又安排煤炭加塞了?我這貨可急呀,人家魯州省那邊等著這批貨生產自行車呢。”

  “煤炭那是國家發電用的重要戰略物資!各地發電廠都等著堯山的煤炭發電呢!你什么貨,優先級能越過煤炭?分不出輕重?他媽的,上幾天班掙點錢就他媽忘本的小資!”張明語氣粗俗的罵道:

  “抓緊派人拉走,天亮之前你們不拉走,我們自己處理了啊!別說沒通知你們!”

  “哥哥哥!張哥!我這就過去!您等我,我當面過去跟您說!”李興元連忙說著話,對方沒有回應,直接掛斷了電話。

  李興元拉開抽屜,從里面取出兩千塊錢裝進自己的手包,匆匆就朝外走。

  剛出門,就看到司機帶著車間主任過來,老劉還沒開口詢問,李興元已經對司機說道:

  “再讓小車班安排輛車,把那兩個崽子和人家中坪那位民兵同志都裝上車,趕緊跟我走,去貨場。”

  “怎么了?”趕來的車間主任頂著黑眼圈,有些茫然的問道:“還沒私了呢。”

  “還他媽私了個Der!你不說你兒子欺負的是農村姑娘嗎?怎么對方找了鐵路的人!老劉,我艸尼瑪的,要因為你兒子坑了我的業務,我他媽讓你全家要飯去!”李興元瞪著眼睛朝車間主任罵道:

  “愣你媽呢,趕緊帶上人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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