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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同道中人

  四周看熱鬧的人群看到雙方動槍,頓時唯恐誤傷自己,驚慌失措的朝著外圍退去,眨眼間,附近只剩下謝虎山與僵在當場的兩名警察,還有那四個最初想要搶走二喜的青年。

  謝虎山篤定對方不敢動槍,也不敢鬧大,因為他們有問題。

  為首配槍的警察衣服尺寸不太對,沒穿制服褲子,還有就是對方腰里槍套的位置戴錯了,嚇唬普通老百姓還行。

  無論特派員老馮還是師傅老張,早就跟他們說過,槍套應該掛在靠近腰側的位置,方便手放下的同時就能搭在槍套上,空手落下再抬起,槍就能第一時間握在手里。

  而對方那個貨,恨不得把槍套栓肚臍眼兒上,腆著肚子走,唯恐大伙看不見。

  這貨第一是沒當過兵,所以就算真是警察,按照現在警察工作守則,這種人也不可能混上槍。

  肯定不知道是拿了哪個同事的裝備,跑來幫親戚或者朋友出頭,嚇唬自己這個滿嘴外地口音的“盲流”。

  這種貨,嚇死他不敢響槍,因為槍不是他的。

  配槍的公安特派員的確有先開槍后報告的權力,但如果槍不在他手上響了,那問題就大了。

  這哥們就等于把借給他裝備的同事活活坑死。

  “二!”謝虎山喊二的時候,對方臉上已經冒汗!

  韓紅兵在旁邊看到對方兩個貨的模樣,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當即牽著二喜走過去,直接把對方放在槍套上的手撥開,自己把槍取了出來:

  “這槍跟著你,就跟仙女嫁給個太監一樣,不是你的,沒玩過吧?”

  槍到了自己手里之后,韓紅兵看向謝虎山,謝虎山用槍戳戳對方的腦門,開口說道:

  “這回你算是攤上大事了,還愣著干啥啊,走吧,前邊帶路,不是要帶著我倆和狗去公安局講清楚嗎?”

  “這回我倆和狗都可以跟你們走了。”

  此時人群里一個聲音像是憋不住笑,此時帶著笑意,用京片子口音說道:

  “嘿,瞧瞧,這玩意叫牛頭梗,正兒八經的英國狗,押運這狗的農民兄弟脾氣跟這狗也般配。”

  “我說兩位民兵兄弟,給我個面子,別去公安局自首了,沒看我旁邊這哥們臉都綠了?給他留點面兒。”

  謝虎山和韓紅兵循聲望去,一個青年正站在人群最前面,大概二十六七歲的年紀,身材壯碩高大,面皮黢黑粗糙,穿著一身外國名牌,戴著金表,留著圓寸頭,身邊被兩個三四十歲的男人簇擁著。

  可是雖然穿得人模狗樣,可他那個底層人民群眾的氣質卻藏不住。

  就像是祝幼君剛去港島時,穿上時髦洋裝也不像城里人一樣。

  這個青年就像是個健壯的工人或者農民,這些名牌衣服裝飾在他身上格格不入,怎么看都不協調,仿佛是剛剛偷來迫不及待套上去的一樣。

  倒是跟在他身邊幫他拎著大包小包的那兩個人,看起來就像是養尊處優慣了,細皮嫩肉,此時看著剛才的沖突,臉上急得汗都冒出來了。

  “都別動!放下槍!”遠處,好幾名警察似乎收到了消息,此時左手扶帽右手按槍套,朝著人群這邊跑來。

  謝虎山舉著槍,嘴里對青年回應道:

  “這位大哥,不是我們愿意拿槍嚇唬人,實在是對方太欺負人,我們背包里背的是縣畜牧局采購的獸醫資料書,這狗也是縣畜牧局的,證件也亮了,可這些人看都不看,明目張膽要動手搶我們押運的國家財產。”

  青年聽著謝虎山的話,笑著連連點頭:

  “是是是,我都看見了,得嘞,沖我了兄弟,你先放下槍行嗎?我保證你沒事,你看我這身剛從澳門置辦的行頭,就能看出來哥哥我不是一般人。”

  “我絕不能特意跟你們兩位民兵同志開玩笑,而且聽我口音,也能聽出來我是北方人,咱們離得近,我跟丫們尿不到一個壺里。”

  謝虎山猶豫一下,把槍收起來,遠處幾名配槍過來的警察也已經沖到謝虎山面前,槍都已經舉在手里,大聲示意謝虎山和韓紅兵丟下武器,雙手抱頭。

  謝虎山和韓紅兵看向剛才讓他們放下槍的青年,互相遞了個眼色,都沒有松開槍。

  青年笑呵呵邁步走到謝虎山前面,轉過身,替他擋住槍口,正面看向警察,左手掏著耳朵,打量著對面的幾個地痞和以為來了支援的警察:

  “我也是奇了怪了,怎么他媽又遇到伱們幾個傻比了嘿,我這輩子真是跟傻比有緣。”

  “我前幾天從這兒走的時候,你們丫挺就刁難我一個工人,回來又讓我碰上你們刁難兩個農民兄弟,怎么著,資本主義派你們潛伏過來當破壞分子,挑撥對立呢?”

  說著話,他把手伸向腰里,好像掏垃圾一樣,連著朝警察腳底下丟出兩把嶄新的手槍。

  而且不是最常見的五四式,是兩把款式不同,但謝虎山和韓紅兵都沒有見過的手槍,顯然是外國貨。

  “看仔細嘍,我不僅隨身帶著槍,還一把美械,一把德械,沒有持槍證,沒有介紹信,這可比牽著狗罪名大,抓我來!”

  “把我逮進你們羊城炮局,我長這么大,就進過燕京炮局,還沒得機會見識見識見識外地的呢,剛好進去體驗體驗,回去之后跟人吹牛逼用。”青年朝前伸手雙手,做出束手待斃的姿勢朝幾名舉槍的警察說道。

  幾名警察被青年丟出槍的動作嚇了一大跳。

  青年瞪著眼睛指著被韓紅兵下了槍的警察:

  “穿同事衣服,拿別人的槍跑這來欺負外地人,我他媽今天就讓你丫見識見識,外地人怎么欺負你!過來銬我!”

  “飛哥,別跟這些人一般見識…”跟著青年當跟班的一個中年人上前,想要開口說話。

  “來的時候就你和稀泥,讓我別跟這些雜艸的一般見識,又來這套,我給你留面兒了,老吳,你瞧瞧你丫手底下這都什么人?”青年扭過臉,看向對方,剛才還帶著笑的臉說陰就陰了下來。

  叫老吳的中年人被青年看一眼就嚇得不敢再多說,掏出自己工作證走向那些警察,示意趕來的警察動手把剛才嚇唬謝虎山的兩個警察抓起來:

  “穿著警服招搖撞騙恐嚇群眾,那槍是隨便拿出來對準人民群眾的嗎!給我把他們兩個,還有這幾個地痞無賴銬起來!”

  謝虎山看不到對方亮了什么證件,但趕來的警察卻在看完之后反應迅速,當即把兩名警察和四個無賴銬了起來。

  “我他媽用你幫我亮證嚇唬人?”被中年人老吳喊飛哥的青年看到對方亮證抓人的安排,非常不滿意的開口。

  “我的飛哥,我求你了,老吳回頭肯定擼了他們,一個不留,行嗎,就別讓他們知道知道你是誰了,你干的事,這種人聽一耳朵都容易嚇出心臟病。”又一個跟班此時走過來,小聲對青年說道:

  “四周都是人,考慮影響,讓老吳打發了就行了。”

  飛哥理直氣壯的說道:

  “我考慮個雞毛影響,老子普通工人一個,不怕現眼,他們不考慮工人農民,我還得替他們留面兒?”

  謝虎山在青年身后看的清清楚楚,剛才幾個趕來的警察拷完人之后,有個警察可能出于好意,在嚇唬自己的那個警察耳邊說了幾句話,嚇唬自己又被繳了槍的警察當即臉色大變,甚至兩只手都開始不自覺的哆嗦。

  那顯然是被中年人的證件嚇得。

  這個中年人老吳已經是個對方眼中了不得的存在,那此時能讓他都忌憚的青年得是什么通天大人物?

  可這位大哥真不像啊,尤其自稱工人,造型也跟大人物沾不上邊,那身名牌套在他身上,就跟土包子穿西服一樣,怎么看都別扭。

  老吳撿起地上青年丟的兩把槍,收進自己拎著的包里,揮揮手,幾名警察如臨大赦,就要押著人趕緊離開,青年看到這一幕,不滿意的開口:

  “嘿嘿嘿,嘛呢?”

  說完轉身看向韓紅兵,笑著開口:“這位民兵同志,把你繳獲的那把槍能不能交給我?”

  韓紅兵看向謝虎山,謝虎山點點頭,韓紅兵把槍交給對方,青年看看兩人,咧嘴一笑,隨后轉過身:

  “老吳,你的人連槍都不要了?”

  被下了槍的警察此時銬著雙手,面如死灰,哆哆嗦嗦看向青年,老吳也已經對方要把槍還給他,朝他走過來。

  結果叫飛哥的青年,眨眼之間把手里的五四拆成一堆零件,連同子彈好像天女散花一樣朝著遠處廣場拋了出去,零件和子彈散落在人群中不見了蹤跡:

  “誰的槍誰自己撿去!刁難人誰不會!”

  這位飛哥剛才露了一手的拆槍速度,讓謝虎山韓紅兵看的一愣一愣。

  真要比拼搶拆槍,別說師傅老張,恐怕特派員老馮也不是人家的對手。

  這是從哪個神仙工廠冒出來的工人大哥?

  叫老吳的也不生氣,示意警察去滿地揀零件,笑著開口:

  “消消氣,回頭我給查查他們都干了什么事,肯定嚴肅處理他們!”

  “去八大胡同遛彎,跟人問個價,還得給大茶壺丟兩大枚茶水錢呢,如今農民同志把槍還給你們了,不再追究,你們沒點表示就想走,還有沒有點兒人情世故?”叫做飛哥的青年對老吳開口說道。

  老吳滿臉陪笑,看看謝虎山兩人,又看看青年:

  “飛哥你覺得,我怎么補償這兩位同志才合適,我…”

  “兩位農民兄弟,剛才我聽說是從浭陽縣來的武裝民兵?”青年沒搭理老吳,轉身看向謝虎山和韓紅兵,開口問道。

  謝虎山兩人點點頭。

  “直隸省啊,從這兒回去肯定在燕京轉車,得嘞,咱們順路。”青年看到兩人點頭,笑著說完,轉身對老吳繃起臉:

  “甭裝笑面虎,兩位農民同志的票肯定不好買,尤其還帶了條狗,你們丫耽誤人家押運任務,車票錢得賠給人家。”

  老吳擦著臉上得汗,連連點頭:“應該的,應該的。”

  他是在場唯二知道青年身份的人,了解這位活祖宗是個混不吝,別說打架鬧事,天都敢捅塌,孫悟空大鬧天宮都不足以形容這個青年當年干的事。

  “讓兩個農民兄弟跟我一車走,看看我隔壁的高級軟臥套房有票嗎,給人安排上,我怕你們這些人,等我走了,還得打擊報復。”青年指著謝虎山兩人對老吳吩咐道:

  老吳抹著臉上的汗,連連點頭:

  “沒問題,飛哥你怎么說咱們怎么安排。”

  “就你會做人,我要不沖你,剛才就先開幾槍再把槍拆了。”青年罵了老吳一句,伸手拍拍對方的胖臉,語氣囂張的說道:

  “說實話,我現在信不過你了,老吳,我來的時候就遇到了幾個雜碎拿我尋開心,你丫跟我說肯定處理,結果我今天回去又遇到他們欺負人。”

  “你丫要對人民群眾沒交情,我跟你以后也沒交情,就這一次,下次我要再遇到,我讓你當天就傷殘病退。”

  老吳聽語氣都快急哭了:

  “我的飛哥祖宗,你說什么是什么,我回去就開公審大會,從嚴從重判了這幾個王八蛋!你要不放心,槍斃他們的時候我讓人拍幾張照片,給你送過去。”

  “你看著辦。”飛哥語氣冷淡的說完,又看向已經被銬住雙手,兩腿發軟的幾個無賴:

  “爺爺叫程云飛,在燕京火車站扛大個兒,有個外號,假花子。”

  “你們要是出來不服氣,想跟我動動手,隨時去找我,你們挑地方,甭管是哪,帶多少人你隨便,爺爺一個人去,慫哪怕一下,我以后跟你們丫姓!滾蛋!”

  他一句滾蛋,老吳連忙擺手,警察架著幾個無賴快步消失在這位飛哥的視線中。

  “這工人大哥比你還虎,話放得真狂。”韓紅兵看完這一幕,在謝虎山耳邊語氣欽佩的說道。

  謝虎山認同的點點頭,示意韓紅兵看向青年那雙手:

  “主要是本事大,兩只手的拳面全是繭子,而且我要有這大哥剛才拆槍的能耐,我比他還狂。”

  羊城火車站調車組組長張春光,剛忙完工作站在站臺上喘口氣,準備一會兒去吃午飯,結果就看到謝虎山牽著一條白色的狗正沿著站臺走過來。

  旁邊還有一名穿著洋裝但掩蓋不了土氣的青年,此時正邊走邊俯下身擼幾下狗頭,兩人有說有笑,旁邊還有一個青年背著大包小包。

  這讓張春光有些生氣,自己已經叮囑對方晚上再來找他,到時候自己安排他們悄悄登車,這才剛剛中午,怎么就大張旗鼓走進來了,而且唯恐別人看不到他們牽著狗?

  而且說好了兩個人,怎么變成三個人了?

  這叫謝虎山的小伙子之前跟自己說話時挺懂事的,怎么辦起事來這么愣呢?

  他連忙快步走過去攔住謝虎山和青年,語氣里帶了些不滿:

  “你倆怎么回事,我不是說好了晚上在來嗎?這讓領導看見…”

  “同志,你誰呀?”叫飛哥的青年被張春光攔住,沒生氣,只是好奇的看向對方,可能沒想到還有人敢攔自己。

  “我一個姐夫。”謝虎山在旁邊開口對程云飛解釋道,隨后對張春光說道:

  “姐夫,我倆有票了,這就上車準備走,這位大哥不是…”

  叫飛哥的青年示意謝虎山不用解釋,反而對謝虎山問道:“真是你姐夫?”

  “哪啊,我直隸省的人,哪能在這邊有親戚,是我們押運過來住招待所,這是招待所大姐的愛人同志,看我帶著狗可憐我,尋思安排我們坐著貨車或者行李車回燕京。”

  聽完謝虎山的解釋,青年扭頭朝身后幾個人罵道:

  “你們丫瞧瞧人家這覺悟,看見農民同志,起碼知道農民不容易,能幫一下幫一下,再瞧瞧你們丫,什么東西。”

  張春光這才看到,自己好幾個領導正乖巧的遠遠跟在后面,朝這邊打量,這讓他心里頓時打了個突。

  自己走后門被全體領導圍觀是一種什么感受?

  “領導,甭害怕。”看到張春光臉上有些難看,飛哥對張春光笑道,隨后扭頭看向遠處的幾個人:

  “這是我姐夫,看仔細嘍,我要知道你們給他穿小鞋,腳丫子給你們丫一個個掰下來!”

  留下目瞪口呆的張春光站在原地發愣,謝虎山,韓紅兵連同二喜,被程云飛帶領下,好像貴賓一樣安排上了一輛火車的兩人間高級軟臥包房,剛把背著的東西放下,那位飛哥就從隔壁走過來,蹲在地上擼著狗,看得出來,他很喜歡二喜。

  “甭管我,我就逗會兒狗,一會兒我就回我那屋。”程云飛摩梭著狗頭,嘴里熟練的說著英文,讓二喜按照英文指令做著各種動作。

  “大哥,你到底是什么人?”韓紅兵打量著一番富麗堂皇的包廂,對程云飛開口問道。

  “就是普通一工人,貨真價實,如假包換,燕京火車站貨運隊工人,扛大個兒的,到燕京出站你就看明白了,正好該我上班。”飛哥擼著狗,瞧瞧謝虎山和韓紅兵都跟看見怪獸一樣的目光看著自己,笑著說道:

  “你倆別把我當大人物,哥哥我還真不是。”

  “拉倒吧,外面的人嚇得都快給你跪下了,您能是普通工人?”謝虎山坐在旁邊的床位上說道:“這身行頭和您那表,工人干一輩子未必能買得起。”

  “你看我穿著像嗎?這都老吳他們那些起哄架秧子的冤大頭給我置辦的,他們欠我人情,我呢,吃孫子喝孫子,就是他媽不謝孫子!”飛哥擼著狗,笑著說道:

  “當自己是個人物,求我去澳門合伙做生意,真當哥哥我沒見過世面,弄塊勞力士戴戴就晃花了眼?”

  謝虎山取出一支萬寶路遞給程云飛:“普通工人連您這表叫啥名都不可能知道。”

  “我也是在燕京外國友人商店瞧見的。”程云飛接過香煙看看牌子,隨后湊過頭去就著謝虎山的打火機點燃,笑著說道:

  “不過你倆這煙和狗,肯定不是外國友人商店弄出來的吧,手段挺野啊,偷的狗都敢寫在采購證上冒充公家財產?”

  “不是偷的,真是…”謝虎山連忙開口狡辯,程云飛擺擺手:

  “拉倒吧,這狗聽的懂英文,一看就是你倆押運的時候從對面偷來的,別怕,我不檢舉揭發,我當年也偷過外國人的狗,咱們同道中人。”

  “大哥,你也是去港島偷的?”謝虎山對程云飛問道。

  程云飛叼著香煙,擼著二喜:

  “拉倒吧,我沒你們這么大功夫,從直隸省千里迢迢跑港島偷狗去,我是在燕京偷人家外國大使館的狗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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