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童建國這會兒還挺緊張的。
他怕啥呢?
怕余作敏答應他那兩個條件啊。
答應的話,童建國就得跟他合作了。
可交流了這會兒,童建國算是看透了。
這伙計,既無過人之才,也無容人之量。
打個比喻,歷史上的梟雄,曹操就屬于既有過人之才,也有容人之量。
劉邦就屬于沒有過人之才,卻有容人之量。
項羽則是典型的,有過人之才,無容人之量。
其他的,像劉璋、袁術之類,或者低端點的,王倫之流,就屬于既無過人之才,也無容人之量了。
余作敏這種,膽識才華有一點,但算不上過人。
更缺少的卻是容人之量。
用老百姓的話說,他不會使喚人。
而且,這伙計腦子不會拐彎兒。
把自己架上去了,你給他個梯子,他都不肯下來。
蔣子龍在一旁卻恨鐵不成鋼。
“你說老余你,怎么越活越往回使勁兒了呢?當年,你倒把的時候,被聯防追的滿街亂跑。當時你覺得掉價兒了嗎?現在有本事了,面子也跟著闊了?”
余作敏微微臉紅:“現在我的面子不是我自己的,是我們全村的!”
“狡辯!”
“不管怎么樣,這兩條我都做不到。”
余紹治在一旁長出一口氣,挑釁地掃了童建國一眼。
童建國嘆口氣,站起來:“那就可惜了,看來只能我自己討還公道了!”
余紹治驚慌地往后退了退:“你想干什么?”
余作敏也皺起眉頭:“自己討還公道?你想怎么討還?”
“這個嘛,當然是加倍奉還!”
說著,童建國看一眼余紹治的雙腿。
“你敢!”
余作敏不由得大怒。
“不敢!不敢!”
“那你解釋解釋,什么踏馬的叫加倍奉還?”
“呵呵,加倍奉還?當然是一乘以二等于二!”
“你要這么說得話,你今天還想走出這個門嗎?”
余作敏咬牙切齒目露兇光、殺氣騰騰。
連余紹治在一旁看著都有些害怕了。
像余作敏這種人,在這個年代他能干起來,自然有著過人的膽量。
而且,權力是最好的興奮劑。
這些人在權力的刺激下,也飄飄然了,覺得自己能左右一切,甚至左右別人的生死。
“呵呵,啥意思,你想留我吃飯嗎?”
童建國嘴里這么說著,心里卻慌得一比。
甚至有點后悔不該逞一時口快激怒余作敏。
“余作敏!”蔣子龍卻先怒了,“你想干什么?你還要點臉嗎?你還有臉嗎?”
“哼哼!”
余作敏冷笑。
“就這么走了,不吃點飯啊?”
“您還是省省吧!”
蔣子龍說著,拉著童建國大步走出去了。
走出辦公樓,來到車子前,童建國一回頭就看到余作敏站在窗玻璃前,一臉的陰鷙。
余紹治和余作敏的四虎也站在門口,冷冷地看著童建國和蔣子龍。
“走咯!”等蔣子龍坐穩了,童建國將車子開動起來。
開了一會兒,童建國看看兩邊反光鏡,并沒有人追上來,他這才長出一口氣。
蔣子龍嘆口氣:“真對不起啊,童老弟。”
“客氣啥,應該謝謝你才對。”
“唉,沒能幫你討回公道。”
“沒辦法,他這是打算一條道兒走到黑了。”
“是啊,我感覺他將來非出大事不可。”
“唉,可惜啊,他終究是一個頭腦簡單的人。”
“沒錯,抓住機遇起來了,但卻沒有能力維持,早晚還得隕落。”
“對了,蔣老師,你說的那兩個毀容的年輕人就是他們村子的是吧?”
“是啊,就是那一排房子,從東頭數第三家。”
童建國朝蔣子龍手指方向看了看,暗暗記住了。
車子在馬路上飛奔著,蔣子龍還忍不住自責:“或許應該怪我。”
“怎么又怪你了?”
“我那篇燕趙悲歌的確有美化他的成分,讓他在全國都大名鼎鼎了,不飄才怪。”
“登上報刊雜志電臺的人多了去了,每個人都飄了?我看還是他自己人品有問題。”
“你說的有道理,但我還是覺得我那篇小說確實寫得不好。說寫實吧,有很多虛構成分。說是小說吧,又想往真人上靠。”
“蔣老師你不要這么妄自菲薄,誰寫小說也不會每一篇都精品。”
“唉!說老實話,小童你覺得我那些小說哪一篇比較不錯?”
“我個人比較喜歡赤橙黃綠青藍紫。”
“啊?他們都說那是我寫得最不好的一篇。”
“他們是誰啊?那些評論家啊?都踏馬是些故弄玄虛的蠢蛋。”
“哈哈!其實我也挺煩他們的。那你為什么覺得我的赤橙黃綠青藍紫寫得好?”
“藝術作品不應該總盯著那些社會精英、叱咤風云的人物。更應該寫普通老百姓的生活。”
“你說的對,這也是無產階級藝術觀。藝術作品就應該為普羅大眾鼓與呼。”
“再說,劉思佳這個角色很接地氣,工廠的青工很多都是這種,有點玩世不恭,有點小聰明,沒什么遠大理想。”
“是啊,我以前在工廠里當過車間主任,這種年輕人見的多了。”
“而且劉思佳牛鼻哄哄的樣子看著很爽啊。”
“哈哈,這也是他們批評我的罪狀之一,說我迎合讀者的低級趣味。”
“啥叫低級趣味?他和他老婆睡覺算不算低級趣味?他惦記升官發財算不算低級趣味?”
“哈哈!說得對。”
兩人一路聊著,轉眼就來到天京市內了。
童建國一直把蔣子龍送到他家樓下。
蔣子龍盛情邀請童建國到家里坐會兒。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小童,你要不嫌棄的話,就到我家坐會兒吧。”
“怎么會嫌棄呢?可我路途遙遠,急著回去。”
“那好吧,下次到天京記得來找我。”
“嗯,你也有空到我們藍城玩。”
“好的,有機會一定去。”
童建國還真是挺敬佩蔣子龍這個人的。
有文人的風骨。
夠正派,夠硬氣。
而且,他是工廠車間主任出身。
如果他將來不想繼續當作家的話,完全可以把他叫過來,一起干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