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時間以來,童建國都把精力放在箱包廠、拉鏈廠這邊。
罐頭廠有好長時間沒光顧了。
這天,童建國抽出時間到罐頭廠來轉一轉。
走進車間,房主任還像以往一樣熱情迎上來。
“童總!”
只是他的笑容怎么有些不自然?
“老溫呢?”
“那個…”
房主任變得吞吞吐吐起來。
童建國頓感不妙,點點頭,向財務室走去了。
財務室里,一個陌生人正在對會計袁梅指指點點。
童建國冷冷地在一旁站一會兒。
那個陌生人好一會兒才發現童建國,頓時嚇了一跳。
“你誰啊?”
“你誰啊?”
童建國像復讀機一樣重復他的問話。
“誰讓你進來的?”
“誰讓你進來的?”
“你他媽…”
陌生人不由得有些惱火。
袁梅連忙拉他一把:“這是咱們的童總。”
陌生人有些尷尬:“啊,原來是,童總啊…”
他伸出手來,想跟童建國握手。
童建國卻抄著手視若無睹。
袁梅也有些尷尬:“這是項——廠長…”
“項廠長?”
童建國上下打量這位項廠長。
“呵呵,是村子里…”
童建國掉頭沖袁梅:“老溫這會兒在哪里?”
“應該在家里。”
童建國點點頭走了。
看這情形童建國就明白大概了。
老溫被擼下來了。
可童建國是罐頭廠的大股東,重大的人事任免必須通過他才對啊。
來到老溫家,老溫正蒙頭大睡。
其實,也沒睡著,看見童建國一下就坐起來。
“我說老溫啊,你怎么搞的?”
老溫苦笑:“被擼下來了。”
“要擼也只能我擼你,其他人誰有資格?”
“哈哈,從道理上講真是,可是…”
“莫非是你們的村干部?”
老溫點點頭。
“日嘛,他們還真說了算了!”
“唉,沒辦法。”
“不行!老子得問問他們!”
“算了,反正我也這么大歲數了。”
“這不光是你的事兒,還是我的事兒!”
“也是啊。”
“那他們擁護啥擼你啊?”
“這個…”
老溫面露為難之色。
“老溫啊,都這個時候了,你跟我有啥好隱瞞的。”
老溫嘆口氣,總算說實話了。
當初,高巖發現老溫賬目有問題時,童建國第一時間過來提醒老溫。
就是為了避免落人話柄。
因為老溫這個人比較張揚,年輕時脾氣又比較沖。
跟村子里的干部們關系并不好。
村子里的干部們搞不好早就惦記辦他摘果子了。
但老溫財務沒問題,還哪方面會有問題?
聽老溫說了說,童建國頓時無語了。
村干部辦老溫的借口竟然是老溫生活作風有問題。
原來還真像童建國先前猜測的,老溫確實在外面有人。
老溫在外面養了一個小老婆。
這小老婆不是個省油的燈,挺能造。
老溫那段時間財務出問題也跟這小老婆有關。
這段時間,因為沒能及時頂上,小娘們兒就開始整事兒了,正好被村干部抓到把柄了。
“媽拉個巴子,那個倒霉玩意兒,上下兩張嘴,一張嘴沒頂上就鬧事兒。”
“可這算個啥?這是私事,跟企業經營有啥關系?他們擺明了就是想摘果子!”
“是啊。”
“再說,也不跟老子打招呼嗎?日嘛!老子去問問他們!”
童建國來到村委會。
門口幾個年輕人在嘻嘻哈哈說著什么。
城市近郊的男青年的精神面貌跟城里的男青年基本沒差別。
甚至還要更得意洋洋一些。
看見童建國過來,他們還忍不住撇一下嘴、冷眼以對。
等到了近前,看到童建國腰上亮閃閃的皮帶,不由得面露諂媚笑容。
一人主動打招呼:“請問您找誰?”
“找你們賈書記。”
“他這會兒在辦公室。”
童建國點點頭,大步流星走進去了。
賈書記辦公室里也是一堆人。
人們在說說笑笑著。
有人站在地上,有人坐在桌子上,有人坐在椅子上。
幾乎每個人嘴里都叼著根煙。
沒辦法,這個年代幾乎百分之九十的男子都吸煙。
童建國皺著眉頭揮手扇一扇煙霧。
賈書記在座位上一下看見他了,立刻站起來。
“童總!”
其他人一聽,紛紛起身向外面散去了。
童建國也不客氣,自己拖過一個椅子坐下了。
賈書記打開窗戶透透氣,然后起身要用電爐子燒水。
童建國揮揮手:“不喝茶!”
“可是…”
不抽煙不喝茶,確實令人手足無措啊。
更令賈書記手足無措的是,童建國說完了,就跟那里坐著,一言不發,就像一尊石佛。
“那個,童總…”
“哦,”
“我正想找人通知你。”
“通知啥?”
“那個…溫永貴同志犯了嚴重錯誤,經過組織研究,決定將他免職,暫由項富貴同志代替…”
“啥嚴重錯誤啊?”
“那個,作風問題。他在外面有小老婆。”
“哦,那你們怎么不報案啊?”
“這個,公安局不管這種事吧?”
“既然公安都不管,你們管干什么?”
“他是我們村里的人,要是不管,影響多不好啊?”
“他是黨團人員?還是組織里的人?”
“都不是。”
“那你們怎么管的著他?”
“他是我們村里的人嘛。”
得,又轉回來了。
“就算如此,罐頭廠重大的人事任免不得通過我們箱包廠嗎?”
“這不是跟您商量嗎?”
“您這叫商量嗎?你們已經決定的事兒,不問你們不說,這叫商量?”
“那個,您對人事安排有啥不滿意,盡管提。”
“提了你們能改嗎?”
“您是覺得小項不行嗎?”
“我是覺得老溫不該被拿下來。”
“可是老溫犯錯誤了…”
這農村的基層干部都是老油條。
他們不會跟你硬杠,但你要跟他們較真,他們就跟你東拉西扯。
說些車轱轆話,轉來轉去邏輯都能把你轉亂了。
因為歸根到底這不是一個重合同守信用的年代。
童建國即便告到市內去,市內也不好意思過來插手,推諉一頓,更加狼狽不堪。
離開村委會的路上,童建國想了想,突然就笑了。
讓他們造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