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身后那一雙雙如狼似虎的眼睛,牛金花卻渾然不覺,好奇地打量著車窗外。
這幾個月,她已經明顯發育了。
個子長高了,體態豐滿了,更像個大姑娘了。
但心理還是小女孩兒。
到了會客室里,老牛還直埋怨:“你個小東西,你跑到這種地方來干什么?”
“人家想看看你嘛。”
“你看你穿的什么褲子?那么瘦,勒的噔噔的。”
“哪有,這明明是去年那條好吧。”
看著他們父女倆你一句我一句地絮叨半天,童建國笑了。
“老牛,你還好吧?”
“還不錯,”老牛四下打量一番,壓低聲音,“我在這里做飯呢。”
“不錯啊,怪不得你看起來又白又胖。”
“哈哈,多虧你找人了,不然慘了…”
“再堅持半年吧…”
“別浪費錢了,我總共才三年,一晃就過去了。”
從道理上講也是。
老牛總共才3年,表現好再減幾個月,兩年半就出來了。
童建國幫他辦保外就醫,也得一年以后,何必花那個冤枉錢呢?
但在童建國看來,老牛早點出來,就早舒坦一天。
“你家里老婆孩子等著你呢,咱們廠子也巴望你早點回來。”
“好吧。廠子那邊怎么樣了?”
“那簡直了,越來越牛掰了!10月份的銷售額估計都能達到3萬!”
“那很不錯啊,過去我們三個人半年也達不到這水平。”
“來年咱們就該擴大產能了,我準備再招20個人。老姚也答應讓咱們負責整個遼南、遼西市場。”
“好啊!等來年我出來了,我再去拓展華北市場。”
“嗯!就等著你呢。”
經過半年的磨合,葉淑珍和童建波的關系也完全緩和了。
全家都在操心童建波的終身大事。
童建國今年數歲30歲,童建波比他小三歲,數歲也27歲了。
結婚再生孩子,眨眼就成高齡產婦了。
連性格溫吞的童華章都有些著急。
“波波,咱真不年輕了呀,生你哥的時候,你媽才19歲。”
童華章十五六歲,葉淑珍十七八歲,兩人就結了婚。
童建國出生時,他們兩個都不超過20歲。
“是啊,”童建國也在一旁勸說,“你今年27歲,結完婚,30歲以前當媽媽還來得及,你不是最喜歡小孩兒嗎?”
“著啥急,現在30多歲才結婚要小孩兒的多了去了。”
“多了去了?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葉淑珍跟童建波關系緩和后,又恢復了毒舌本性。
“你看看你自己,眼角都出魚尾紋了,將來抱著孩子出去別人還以為你是奶奶。”
“就你年輕!”
“反正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建軍都生了。”
被老媽挖苦一頓,童建波對結婚的事兒再也只字不提了。
只能童建國私下里跟她交流。
問了幾次,童建波才說實話了。
“老狗熊一直沒提,我哪好意思主動問。”
“咋不能主動問呢?老狗熊有點面,你是爽快人,你主動問問怕啥?”
“他不著急我著啥急?”
雄耀武跟童建波同歲,雖然是男的,但眼下也算超大齡青年了。
他也應該很著急才對。
難道他故意吊著童建波?
應該不會,童建國相信自己不會看走眼。
或者他家里有什么情況?
雄耀武家境一般。
父親去世早,哥哥比童建國回城還晚,妹妹還上學。
但眼下結婚又要不了幾個錢。
雄耀武有鐵路工作這份鐵飯碗,哪怕光著進來都配的上童建波。
童建波手里起碼也有七八百元。
葉淑珍給她攢的錢只比童建國多不比童建國少。
結婚肯定是足夠了,三轉一響都買的起。
正好第二天雄耀武跑了一宿北線兒剛下火車,應該還在宿舍休息。
童建國就趕著中午前過來了。
雄耀武剛好起來,正懶洋洋地刷牙洗臉。
“耀武,收拾收拾咱們出去吃個飯。”
“啊?”
“咋地?你吃了啊?”
“還沒呢,你等我會兒。”
雄耀武是鐵路職工,工資待遇比一般人略好一點,但也有限。
跟當下大多數人一樣,也饞肉、饞大米白面。
火車站外面有一家大車店,還有一家國營飯店。
大車店都是來來往往趕馬車的人歇腳、吃飯的地方。
跟大食堂類似,里面也基本是大鍋飯。
主食也很難看到白面饅頭。
最常見的是一種苞米面兒混了點富強粉炸的油餅。
深受車把式們歡迎。
不吃菜都能吃掉十幾個。
小孩兒看了也直流口水。
但童建國很不喜歡這種油餅。
因為苞米面兒不吸油,炸完了就外表一層油。
國營飯店里要好很多。
有各種炒菜也有大米飯和白面饅頭。
雖然大米飯有點牙磣的慌,白面饅頭也有點黑,但好歹是細糧。
走進飯店,雄耀武還直謙讓:“這,這也太客氣了…”
放眼望去,飯店里大多是些衣著光鮮的采購員、領導干部,或者城鄉結合部先富起來的那些人。
“來!來!點菜!”
“這個…”
“你不點我點了啊!”
童建國一口氣點了幾個肉菜。
其實,童建國也饞肉。
趙君家條件好,頂多細糧供應充足。
肉也不比老百姓多太多。
菜還沒炒好,黑乎乎的饅頭先端上來了。
雄耀武看著直咽口水。
“吃吧!來!”
童建國拿起一個饅頭,掰下一小塊兒,大塊兒分給了雄耀武。
沒一會兒,熱氣騰騰的菜端上來了。
肉都挺實惠,瘦肉多肥肉少。
因為肥肉比瘦肉貴。
吃著肉,童建國又饞酒了。
可他酒量不行,喝不了白酒。
這會兒茅臺酒才8塊錢一瓶,真是白瞎這么好的機會了。
啤酒又沒有。
童建國在盛京、燕京這樣的大城市都沒找到。
據說在高檔賓館里有啤酒賣。
“唉,白瞎這么好的菜了。”
“啥?”
雄耀武悶頭吃著問。
“沒啥。”
“咦!那人怎么喝馬尿啊?”
“馬尿?”
童建國吸了吸鼻子:“這不啤酒嗎?”
“啥叫啤酒?”
只見隔壁一張桌子前,一個伙計正端著大碗啤酒喝著。
他喝的應該是散啤酒,也就是當下所說的生啤酒。
發酵不充分,也沒有經過過濾的工序。
估計都有些過期了。
看著是渾濁的,聞著也一股子騷氣味兒。
真跟馬尿一毛一樣。
但不管怎么樣,這好歹也是啤酒。
童建國抬手招呼:“來!老板,給我也來三碗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