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見面,張猛還是個瘦巴巴的樣子,一臉病態。
現在他病治好了,人也明顯有了精神。
陸懷安過去,跟他握了握手。
寒喧過后,便說到了正事。
“你們的機械廠?”張猛皺著眉頭,努力回想著:“我記得當時,你們做的好像是制衣廠?”
難道是他記錯了嗎?
陸懷安含笑點了點頭:“沒錯,我有一家廠子是制衣廠。”
然后他給張猛粗略地介紹了一下諾亞制衣廠、諾亞紡織廠和方舟紡織廠。
剛開始張猛沒多在意,只是隨便聽聽,后面越聽越震驚。
他詫異地打量著陸懷安,有些不敢相信。
這陸廠長,看著年紀也不大啊,他居然有了三家廠子?
“你都有了三個廠子了,還準備弄個機械廠?”
張猛直皺眉,這跨行的步子是不是邁得太大了?
陸懷安喝了口茶,搖了搖頭:“不是準備弄,是已經在開始弄了。”
張猛很無語,忍不住笑道:“你才是個猛子嘞!”
猛子在南坪這邊是說這個做事很沖動的意思,陸懷安唔了一聲:“我倒也不完全是沖動,至少,圖紙我還是收了蠻多的。”
只有圖紙有什么用。
關鍵是制作過程好嗎?人呢?機床呢?
張猛一言難盡地看著他,想著他當時收圖紙的時候那般大手筆,不由暗自感嘆:媽的,遇到土財主了。
不過當時要不是陸懷安那么大方,他也沒錢去四處玩。
沒錢玩就不會去首都,更不會去大醫院做手術。
某種意義上來說,陸懷安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
想到這點,張猛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道:“陸廠長,建機械廠,沒那么簡單的…”
他從廠子選址,到機床的選擇,到現在最新的各式機床的分析,完完整整地給陸懷安捋了一遍。
“你有錢,我承認,但是有錢也不要往水里丟啊,這水花都聽不著一個響的。”張猛越說,就越想嘆氣:“你這也太冒失,太莽撞了。”
有錢也不是這么花的是不是?
這啥都不懂,一頭懵著撞進來,簡直給人送錢的。
陸懷安點了點頭,虛心請教:“那么,廠址選擇的話,你覺得黑山塢那一片怎么樣?”
黑山塢?
對于南坪這邊的地,張猛都有了解過。
曾經年少輕狂的時候,不是沒想過單飛的。
可惜翅膀還沒硬,身體先垮了。
拖了好些年,以為要死了才想著索性到處跑一跑,沒成想反而治好了病。
只是時過境遷,年輕時那股子氣已經沒了,他也沒想過再單干了。
不過每當看到荒地空地的時候,他還是會忍不住想,要是這里建個廠房…
黑山塢那一塊,是他早年就瞅中的,可惜沒本錢,盤不下來。
“那一塊自然是好的。”張猛詫異于他的眼光之精準,沉吟片刻才點點頭:“那里有條河,運輸啊,用水啊,處理排污啊什么的都挺方便的,關鍵是那上游有個發電的,不用擔心跳閘。”
如今用電緊張,哪怕是市里,那也是時不時得停一下電的,普通線路帶不動機床,單獨去拉線的話,更是一筆巨大的費用。
像黑山塢這樣便利的,很難得。
看了陸懷安一眼,張猛又搖搖頭:“不過你別想了,我問過,那塊地很多人想要,批不下來。”
畢竟太大了,沒錢不行,光有錢也不行。
陸懷安很受教地點頭,然后告訴他,這塊地,他拿下了。
不僅拿下了,現在還在建廠房,都已經開工了。
龔皓忍笑忍得很難受。
張猛剛開始有點懵,過后便是驚。
這陸廠長,還當真是有點本事的啊!
他皺了皺眉,提起另一項:“這個機床…現在你想進好的機床的話,我們市里頭的真的都不行,這邊的機械廠都只是出零件…”
也沒想著瞞陸懷安,南坪這些機械廠兒,他門清。
哪個廠的機床老舊了,哪個廠的機子新進的有問題,他全知道。
不過他當然不會去給陸懷安說這些,只是給他大概地講了一下如果進機床的話,最好是去外地。
“最好是去遠一點的,當然,亭陽就別想了,那機子,沒關系的話,真的買不到。”
說起亭陽機床廠,那簡直是張猛最大最美的夢想了。
每回他們上報,他都是買一堆回來,剪下來好好收藏的這種。
看著那些蹭光瓦亮的機床,他真是羨慕得口水都要淌下來。
可惜,他只能在報紙上摸一摸,親眼見到的機會都沒得。
陸懷安都忍不住笑了,慢慢地點頭:“我也買了。”
張猛覺得,這個陸廠長,怕是沒睡醒。
“你是不是…被人騙了?”張猛想起一個事,當初他一個熟人準備在第五機床廠的事。
心里一揪,他皺起眉:“亭陽有好些機床廠,建議…不要在第五機床廠買。”
他當時病得不嚴重,還跟第五機床廠的副廠長聊過,那人純粹是個繡花枕頭來的,東西肯定不咋地。
第五機床廠啊…
陸懷安哦了一聲,笑了:“說起這個,有個事你可能不知道,當時你應該在住院吧…第五機床廠已經沒了。”
不僅沒了,連家都被抄了,廠長副廠長全進了局子,估計現在都已經重新投胎了。
“…你,我…”
這一天,張猛真的被陸懷安震驚了好幾回。
他愣了幾秒,才遲疑地道:“那…你的機床,準備進哪里的?”
陸懷安也沒想著瞞他,平靜地道:“我跟亭陽第三機床廠的張廠長簽了合同,他們現在已經在著手制作我們的機床了。”
這一下,張猛真的是坐不住了。
他瞇著眼睛,仔細地看了陸懷安半晌,突然起身。
什么情況?
陸懷安都有些茫然,不知道他為什么是這反應。
就算第三機床廠挺有名,他這動作是不是太大了點?
結果就看到張猛毫不猶豫地一抬手,跟他告辭:“陸廠長,我挺忙的,雖然你之前幫過我,但是請你不要消遣我。”
就憑著陸懷安?跟亭陽第三機床廠簽訂單?
呵,唬誰呢?說大話也不怕閃了舌頭!
想必黑山塢也是個謊言,他就說嘛,那塊地荒了那么多年,一直沒人拿得下,他一個后生子,怎么可能說拿就拿了。
見他抬腳就走,龔皓下意識想攔,卻被陸懷安制止了。
陸懷安看著張猛的背影,含笑喊了一聲:“張師傅,你可以去黑山塢看一下的。”
嘖,都這會子了,還在騙他。
“好!我會去看的!”
張猛頭也不回地揮揮手,走了。
陸懷安側眸,無奈地看著龔皓:“人都走啦,你想笑就笑吧。”
“哈哈哈哈哈哈!”龔皓實在是忍不住了,笑了就停不下來的這種:“這人真的怪有意思的!性格賊好玩!”
可不是嘛。
當時賣圖紙的時候那么深沉,還以為他是個心思深的人呢。
沒成想,心情全寫在臉上。
之前還是遲疑,狐疑,后面陸懷安說第三機床廠,他直接就是騙子二字寫在了臉上。
沒指著陸懷安鼻子罵他是騙子,已經是張猛看在曾經合作的份上給的一點點面子。
“沒事,他會回來的。”
陸懷安一點都不擔心這一點。
“嗯,光顧著說話了,他飯都沒咋吃。”
瞅著這一桌子好菜,陸懷安一揮手:“他不吃我們吃!”
浪費可恥!
倆人費了老鼻子勁,最后還是沒吃完,只能打包回去。
人逢喜事精神爽,陸懷安回去的路上都哼著小曲兒,心情暢快得很。
結果就被人給堵在了家門口。
隨便一掃,陸懷安皺起了眉頭,他一個都不認識。
他不認識他們,這些人可都認識他。
“陸廠長回來了!”
“陸懷安!你不要臉!”
陸懷安怔住,都有些反應不過來,他又咋的了?
難道是村子附近那些媳婦跑了的沒在村里鬧事了,跑市里頭來找他?
一群人一窩蜂擠過來,將他團團圍住。
陸懷安被他們吵得頭暈,抬起手:“大家先聽我說…”
連著開了兩次頭,都被他們嘈雜的話給掩過去了。
搞的陸懷安心頭火起,厲聲喝道:“都給我閉嘴!”
剎那間,現場一片寂靜。
陸懷安輕提一口氣,冷靜地道:“你們派一個代表出來,把事說明白,不管你們的訴求是什么,這樣吵都是得不到解決的。”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倒是很容易就推了個中年男子出來。
“陸廠長,我們的訴求很簡單,我們不想去那勞什子的機械廠,你不要瞎劃拉,我告訴你,我們在南坪呆了多少年,你…”
后面放狠話環節,陸懷安直接掠過了。
他抓住重點,皺起眉頭:“你們…是淮揚的?”
“沒錯!”
“對!我們不去機械廠!”
“你就是針對我們!我們才不去那倒霉催的機械廠嘞!”
“我就要待在淮揚!我不去!你他媽拿刀架我脖子上我都不去!”
陸懷安好笑地瞥了他一眼,哦了一聲:“我也不想要來著,但是沒辦法,任務是這樣,不得不要,而且我也沒什么針對誰,我壓根就不認識你們,另外。”
他頓了頓,才冷漠地道:“名單是你們廠長給的,我只是拿著花名冊隨便一劃拉,隨機選擇的,你們不去不用給我說,只要你們廠長同意你們不去,我沒意見。”
他還巴不得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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