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駝部落,帳篷里。
“渴”
驚醒后凌小小忽感口干舌燥,她起身,窸窸窣窣穿上鞋,來到角落的取水。
宋延側身看著那嬌小婀娜的弧度,也隨著起來,從后擁上了她。
草原的黑夜里,靜謐的火焰在這小小帳篷里又燃燒了起來。
直到這火重新燒到被褥,凌小小想要探出手,卻又被宋延一把抓回。
“師兄,熱的都要融化啦.”
“師兄!”
凌小小嬌叱著。
可旋即,她又乖巧地往宋延再貼近了點。
方才的地動山搖如今已然平息,火焰的氣息帶著幾分腥烈之味,兩人融在一處,聽著外面呼嘯的風聲,遠處潺潺的水聲,感受著那種凄風孤夜的寒意。
凌小小道:“那叫羊角湖,一到冬天就結冰,厚的能在上面滑冰,到了春天,還能取冰塊回來燒水,我們喝的水就是那兒來的記得小時候,我坐在族里黑狼拖著雪車上,哧溜哧溜地滑過那冰面。”
枕邊話總是這么天馬行空,有一搭沒一搭的。
宋延聽出了她話語里的感慨。
這感慨,其實意味著凌小小對于此番故地重游、并且重新定居的滿意。
她在外打拼過,廝殺過,奮斗過,想要去更廣闊的大天地走一走,可繞繞轉轉數十年,卻因能力不足、機緣不夠而又返回到了這個生她養她的家鄉,之后她已決定在這里和心愛之人共度余生,白頭偕老。
凌小小忽的又道:“師兄會不會覺得我說的這些很土很傻?”
她的聲音里已無顫抖,因為在她眼里,師兄已經是她的人了。
就和這鈴駝部落是她的部落,羊角湖是她的湖一樣,都能讓她感到安心。
她的余生不論福禍旦夕,不論生老病死,都是和眼前男人一起度過,而不是別人,這是一種牢牢的羈絆與綁定,一生一世直到死去。
想到這個,她就越發幸福。
凌小小未曾得到答復,又拱了拱男人,道:“師兄,傻不傻嘛?”
宋延搖搖頭,道:“怎么會呢?這樣的生活很舒服.我閉上眼已經能想象到今后日子能過得多開心了。”
凌小小甜蜜道:“是呀,這里土壤肥沃,遠離爭端,也沒什么妖獸,如果真有大敵,還有劍盟存在。修玄界太危險了”
說著,她又頓了頓,小腦瓜子又飛遠了,遠到浮現出那紅衣赤足女子的可怕氣場,然后接著道:“還好師兄沒認那個師父,要是認了,我感覺和師兄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
宋延想了想,才知道凌小小在說那位“血梅花”風薔薇。
確實,這倆段位差的比較大。
若說風薔薇是猛虎,凌小小就是只小白羊。
而在凌小小看來,隨她回了部落的自己也是只小白羊,可若是他隨了風薔薇,那就成小老虎了。
“所以.”
凌小小的聲音忽的有了些遲疑,然后卻又故作平靜道,“師兄,青鳳谷之行,我不想去了。地氣爆發,總伴隨著妖獸,廝殺,本來.我是想跟上師兄的腳步,才想著去突破紫府的。可現在師兄既然已經在我身邊了,我就不想了。而且,青鳳谷必然危險,若是師兄帶我一起去,師兄也會遇到危險。就就不去了吧。”
這是她圖窮匕見的話。
她不想再去冒險,也不想再奮斗了。
宋延忽道:“你說你小時候就在羊角湖滑冰?那鈴駝部落一直沒有遷移么?”
凌小小愣了下,道:“我們鈴駝部落的位置很好的,和別的部落不同。這兒沒有地氣爆發,妖獸也極少,還靠近劍盟,可以說是世外桃源啦。所以,我們自立族以來,就一直在這附近,未曾離遠過。師兄,你問這個干什么?”
宋延沒回答,忽的又道:“你們這一族,自立族以來有多少修士?”
凌小小道:“就我一個呀,當年父親知道我能修煉后,可開心了。”
宋延瞇了瞇眼,腦海中閃過那盜寇所說的“天生盲瞳卻以劍為目”的化神強者——凌寒燈,忽道:“那就不去青鳳谷了,這樣也好。”
凌小小愣了下,動情地喃喃道:“師兄.”
次日清晨,宋延穿好衣袍和凌小小一同踏上草原。
凌小小甚至褪去了雪白劍袍,而換上一件寬松的白棉布長袍,她騎著白馬,與愛人一同馳騁在這片無邊無際的原野上。
她黑發未再束起,而是如黑色火焰般往后焚燒,白袍在大風里繾綣如海浪,而長袍下的胴體上只纏著白梅綢兜。
她體驗著遠離修玄后生活的美好,體驗著這份與愛人在一起的刺激。
她的眼前已經出現了羊角湖。
凍已解去,鈴駝部落的族人正在湖邊打水,見到她與宋延一個個遠遠行禮問好。
她又微笑著回應族人的禮儀。
這樣的日子,哪怕只是度過了半個時辰,也比在山中快樂。
宋延也感到很快樂。
未幾,待兩匹駿馬飛馳到一片無人的空地。
兩人又迫不及待地簇擁在一起,在那被太陽曬的暖暖的草地上打滾,做著原始的事,而待到完了,又一起躺著,用最天真的神色共同看著天上的白云。
待到午間,凌小小又褪去衣袍,從一處蘆草從里跑到羊角湖,在湖中洗澡,而宋延靠近時,她則嘻嘻笑著,雙手掬水潑灑向宋延,邊潑邊喊:“師兄,來不來呀?”
宋延看著這小女修。
她已經徹底褪去了在山上的局促,而變得快樂。
當兩人共同離開湖水,換上衣袍,清理著濕漉漉頭發時,凌小小忽道:“還是去青鳳谷看看吧。”
宋延奇道:“為何?”
凌小小道:“這樣的日子,我想一直和師兄過下去。”
說完,她又用熱烈的眼睛看向宋延。
宋延也看著她。
兩人充滿愛意地彼此凝視。
宋延緩緩搖了搖頭。
凌小小固執道:“我已經決定了。”
宋延道:“可是.小小不會這么說話,也不會鼓起勇氣冒險去青鳳谷。”
空氣陡然安靜到了極致,一縷縷流風都如凍結了起來。
凌小小面露愕然之色,道:“師兄,你在說什么?”
宋延深吸一口氣,仰頭道:“在這種地方,鈴駝部落能夠安居樂業,千年都不挪窩,只能說明一件事,那就是這個部落被某個強者照顧了。”
“千年前,鈴駝部落也不叫鈴駝,而是叫剜目劍駝族,偏生這一族的始祖極可能是個叫凌寒燈的人。
那凌寒燈天生盲瞳卻以劍為目,如此恰好和剜目對上,那此人便該是鈴駝一族的始祖了。
而據我所知,但凡人族始祖,便大多有自己的古族,族人擁有著始祖傳承的先天秘術力量,可鈴駝一族卻沒有。
那只能說明一件事凌寒燈曾經創過古族,只是在創下鈴駝一族時已然油盡燈枯,枯到千年來只孕出了一個能修行的種子。
可這位凌始祖又為何要創下鈴駝一族?總不可能是為了傳宗接代吧?”
凌小小沉默了半晌,忽的神色氣場盡皆變化,她踏前一步,淡淡道:“縱然知道你是在試探我,可我還是愿意站出來,因為這機會千載難逢。”
說完,她看向宋延道:“我一直沉睡在這一脈中,誰能修行,我都會感覺到,只是感覺歸感覺,若要擇定,那便難以更改。
我的機會何止是不多,這千年來,幾乎是唯一,因為我神魂損傷太嚴重了嚴重到這么多年只溫養了一個修士種子。我之所以選擇凌小小,還是因為你。”
宋延并不驚訝。
凌小小豎起手指道:“兩次,這丫頭至少有兩次是必死的。
一次,是在低級修玄地的滄海,遭遇天災獸踐踏那次;一次,是初來這鈴駝部落,卻遭遇了兩個心懷不軌的修士埋伏。
可是,這丫頭卻都活了下來,而且就連我都不曾注意到異常。
再算上在禪劍齋你騙過天放劍翁的那一次,你的實力也只會在其之上。
而這種能力根本不是那叫什么魏先的修士能擁有的。
至于你是寇,那更不可能,否則你就該留在禪劍齋,聽從安排,混入高層。”
宋延自嘲地笑了笑。
他“他化四次”,身邊親近之人換了四次,一次環仙子,一次狐妖,一次婉兒,這三次都是正正常常,可沒想到這第四次居然出了意外。
“你錯了,我就是魏先。”宋延淡淡道,“讓小小和我說話。”
話音落下,凌小小神色一換,緊張無比地看向宋延,語無倫次道:“師兄.怎么回事?”
前一刻還你儂我儂的人,這一剎竟變得無比惶恐。
宋延柔聲道:“別怕,你體內入了天魔。”
下一剎,凌小小再神色一換,道:“我不是天魔。”
宋延認真審視著她,雖然沒聞到天魔的味兒,卻還是道:“你覺得我會信?”
凌小小道:“你至少該相信凌寒燈,這位創下鈴駝一族的始祖不是天魔。我之所以現身,還是覺得你對這名叫小小的晚輩頗為真心。
你應該是察覺到了什么,所以才答應了小小的請求,從而不帶她去青鳳谷,這完全是為她好。而這就是真心。”
宋延警惕地看著她。
凌小小忽道:“我既已擇定你,也是沒了退路,你是誰不重要,如今只有你能幫我。而幫我,也就是幫小小,至少我希望你看在小小的份兒上聽我說一說。”
宋延忽道:“你是男是女?”
凌小小愣了下,臉上露出古怪之色,道:“你在瞎擔心什么?‘目劍仙子’凌寒燈,在萬年前還是有些名氣的。
你與我后輩那般,我在悄悄觀察時豈不感同身受?
我與你沒有感情,卻如此親密,我才是遭罪之人。
我都不曾說你,你還挑出來問我?”
宋延還是有些精神潔癖的。
他略作思索,一念傳向那谷陽谷崇兄弟,稍作驗證,在得到肯定的答復后,這才道:“那你說吧。”
凌小小道:“萬年前,我即登仙榜,與此間天地的主人做了場交易,我與祂共享劍鄉情報,祂則會護我后裔,幫我留一條退路。
所以小小所說的駝鈴一族安居樂業,不曾搬遷,皆是天地主人履行了屬于祂的承諾。
只不過,近些年來,這承諾卻消失了。
按理說并不會如此,因為天地主人還是頗守承諾的,更何況護住一個小族對他來說連舉手之勞都算不上。
鈴駝一族被賊寇入侵,定是天地主人自己也遇到了大麻煩。
這也是我越來越急,這一次主動跳出來的原因.因為,我感覺時間不多了,這次如果還不出來,那說不定我這一脈將永遠斷絕,我再無出世之日。
這世間總有些緣分和契機,會在不經意間到來。
你是小小的唯一,某種程度上,也是我的唯一。”
宋延不為所動。
凌小小繼續道:“我知你在禪劍齋中已看過心魔劍獄觀想圖,也應該已經成功地進入過,這說明你對這個也是有興趣的。但是,心魔劍獄與劍道長河比你想的更深。”
說罷,她眼中忽的顯出燎燎的火焰,然后猛一握手道:“永生的秘密,就藏在其中。”
宋延笑道:“你以為我是小孩子嗎?”
凌小小道:“將念頭永存在劍鄉深處,縱然這個世界毀滅了,只要劍鄉還存在,我的念頭就還存在,那么.我就可能在下個世界再度蘇醒來。這不是永生是什么?
你以為碧落劍盟在做什么?
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最頂級的那幾人參悟劍道,然后在劍鄉最深處留下不朽念頭,繼而躲過這天地之劫。
而我,比他們走的更遠,也更接近這一步.我已經變成了念頭,只要落于后裔修士神魂之上,我就可以重新活過來,但也只限于后裔修士神魂,這就是我差的最后一步。
你要和我一起來么?我能看得出來,你也是位強大的劍修。”
宋延道:“如何來?”
凌小小道:“我們共同探索劍鄉。
苦海之中,念頭如人,皆是由至少兩部分力量構成。
一是念頭本身的力量,這就像是人的身體強壯與否,有多大力氣;二是念頭的力量感悟,這種感悟就如人所修煉的劍法,法術等等這能決定你可以發揮出多少力量。
如今我這念頭力量孱弱,你需得先幫小丫頭提升實力,只有她神魂強大了,我才能跟著水漲船高,得以恢復。這小丫頭不過絳宮后期,此番青鳳谷地氣爆發是一定要去的。”
宋延道:“如果我拒絕呢?”
凌小小沉默了下,道:“那就交易。
我給你劍鄉里的情報,乃至輿圖,觀想圖,還有一切你所想了解的知識。
而你則需要帶我修煉,突破。
我別無選擇,而你與小小也有莫大好處。”
宋延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狀態。
他單單知道天魔乃是念頭,可未曾想到.劍修竟然也能修到成為一枚念頭。
魂需輪回,然一念.卻可永恒。
這便是天地間的頂級強者追求長生、躲避浩劫的法門么?
他雖然不可能相信這名叫凌寒燈的修士,但這修士顯然掌握了許多他需要知道的消息。
兩人說著聊著,借此機會,宋延也對這個世界以及自身了解的更多。
凌小小恢復了原狀,也回到了鈴駝一族的帳篷中。
但相比昨日,此時的她已然瑟瑟發抖地蜷縮在塌上,就連“師兄”也不叫了。
她就算再傻也知道“師兄”不可能這么強大。
而鈴駝一族也不再是她心目中的故鄉。
父親死了,賊寇混了進來。
師兄被老魔奪舍了,老魔悄無聲息地解決了賊寇,還和自己取樂尋歡。
這些事.凌小小但凡想一想,都覺得要崩潰。
宋延哄了半天,也給自己一身力量編了個理由,那就是“和凌小小一樣”,也是被先祖念頭附體了,但他和凌小小認識的時候就已經是這樣了。
說到最后,他看凌小小還在恐懼,直接道:“師妹,你就說吧,世上有哪個老魔愿意在這邊耐心地哄你?”
凌小小側頭看他,只看到了他那雙純粹真誠的雙眼。
宋延道:“我若說謊,天打雷劈,劍修至誠,否則道心自毀。”
凌小小垂首默然許久,一會兒看看自己的足尖,一會兒又偷偷看看遠處“一晃成了神嬰之上的超恐怖老魔”,如在夢中。
凌寒燈默默看著這一幕,宋延的表現越發讓她放下心來。
她也是沒辦法,才強行出來“對車”,如今看到這老魔如此,雖知其中可能有表演和心機成分,但終究是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哄著哄著,凌小小又與宋延滾到了一起,而凌寒燈卻未曾收起了對外感知,縱然被那陌生男修占了便宜,卻也好過對方趁機做些對她不利的事。
而且,有時候雙修就如聯姻,是通向信任的最佳捷徑。
狂風驟雨后.
凌小小忽道:“師兄,那就按照寒燈老祖說的做吧。”
宋延道:“為什么?”
凌小小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覺得像做夢一樣,可是如果現在我不那么做,我.還能做什么呢?而且,寒燈老祖謀劃了這么久,我又是她的后人,這也大概是我的責任吧?”
說完,她又有些沮喪道:“寒燈老祖現在很虛弱,所以需要寄生于我,然后隨著我的強大而逐漸強大,等到她強大了,她也能完成她的夢想,去到劍鄉深處,由此永生吧?
師.師兄所求的應該也是這個,你放心吧,寒燈老祖如果有什么壞心思,我肯定會感覺到,我也會幫師兄認真看著的,這樣你們就能彼此信任了。
到時候師兄也能得償所愿,這樣寒燈老祖會開心,師兄也會開心。
而我的話我.我也會開心,因為我這個沒有心性,沒有天賦,本來早該死在不知哪兒的女修也能見到許多不曾見過的風景。”
宋延聽著這幼稚的蠢言蠢語,知道這姑娘意識到自己成了工具。
作用一是“幫凌寒燈溫養念頭,使其壯大”,作用二是“成為他和凌寒燈之間溝通的信任橋梁”。
她是半點都不反抗,就這么聽之任之,一副自我感動的擺爛模樣。
宋延欲言又止,揉了揉她頭發,道:“我也曾如你這般,前狼后虎。”
說著,他自己笑了笑,道:“不過,我對你還真不是什么虎狼.總之,你如今的處境比我好多了。既然有變強的契機,就不要放棄。”
略作沉默,他又道:“不要覺得紫府境,神嬰境有多強大,縱是你始祖可能是化神境,現在不依然在掙扎么?
浩劫一至,蒼生皆螻蟻,普通人百年一過,雙腿一瞪,便不管這世道如何洪水滔天,可我們卻需要面對。師妹,振作起來,不到最后一刻,不要輕易放棄,如今你雖處境不好,可卻也是變強的絕佳契機。”
話音落下,他懷里上一秒還心思重重的小女修忽的換了副神色。
凌寒燈抬眼看向宋延,道了句:“都多大歲數人了,還這么哄小姑娘。”
宋延道:“寒燈老祖在這般赤誠的時候現身,還真是豁得出去。”
凌寒燈道:“既是唯一選擇,自當另眼相看。你還有力氣么?”
“有。”
宋延道了句。
他對凌寒燈也毫無信任,如果有辦法能增加一些,自也不遺余力,彼此親密無間卻沒有互捅刀子本就是一種“信任”的儀式。
如此一來,當表面的信任、潛在的互助大到一定程度時,想要毀壞這一切就需要更大的代價。
此番“他化”能遇到凌寒燈,實在是意外中的意外了。
凌寒燈淡淡一笑,道:“那還等什么?”
數月后.
秋葉卷地。
兩道虹光往青鳳谷方向而去。
輿圖是凌小小的,她原本想隨“赤焱劍廬”公治辛等師兄弟一同去修煉,自是準備好了輿圖。
凌寒燈力量微弱,所以絕大部分時候還是凌小小。
兩人且行且歇,輾轉至下,終于來到了青鳳谷區域。
公治辛的眉毛很濃,眼睛很有神,在絳宮期時就給人以極其穩重之感,待到入了紫府重回少年模樣,更是可以用一句相貌堂堂來形容。
毫無疑問,他乃是碧落山劍盟年輕一輩中值得信任的人,做事沉穩,從不冒險,待人接物,亦是落落大方,其每一次秘境探索的寶物分配,都能讓所有隊友都滿意。
他不僅公平公正,而且實力不俗,背景渾厚,據傳其義父乃是弈族大長老,所以不少修士愿意追隨他一起去地氣爆發處修煉。
這樣的修士本就是碧落山劍盟后起之秀。
可惜,他死了。
死的很慘。
他的頭顱就掛在樹上。
不僅是他,那樹枝還掛了許多劍盟弟子的人頭。
一個肥胖肉山般的巨人正面帶憨憨笑容,站在他們的人頭面前,將人頭在樹枝上徘疊整齊,有些呆傻的目光凝視著那些人頭半晌,旋即又抬手招來一把落在地上的飛劍。
對于劍盟修士而言:劍以載道,劍在人在,劍亡人亡。
他們的劍,不僅是武器,而且還是紫府境凝練本命秘術,神嬰境凝練本命秘寶的基礎。
這劍上蘊藏著他們的劍道感悟,以及劍心。
肉山巨人抓住了飛劍,然后忽的張開大嘴,露出森白牙齒。
那牙齒尖銳密集,卻并非野獸般的獠牙,而是上百把微型劍器。
肉山巨人又伸出舌頭,那舌頭上則是烙印著古怪的漆黑劍形紋理。
他舔了舔那把飛劍,然后又把劍直接塞入口中,大口大口咀嚼起來。
吃完了一把,又吃一把。
一把接著一把。
隨著吞吃,他周身肥膘在逐漸增多。
在把此間的數十把飛劍全部吞吃完后,他打了個飽嗝,然后眼中竟顯出幾分淚光,用溫柔的語氣喃喃道:“師父,您別擔心,百味一定會讓您老人家活著,一定會等到您活過來,百味就不要再吃這些難吃的劍了,到時候百味一定給您盡孝,呵呵呵.”
寒風吹過,枝頭的人頭全部上下顛簸起來。
人頭配合這自稱“百味”的肉山巨人,越發顯出難言的詭異。
而不遠處飛瀑旁的一處青巖上,兩個青色錦袍女修都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這倆女修,一個體姿豐腴,神色清冷;還有一個嬌小可愛,如同娃娃。
前者正是魚玄薇,后者則是安莉。
肉山巨人并沒有攻擊兩女,很顯然.這三人是一伙兒的。
可說一伙兒,卻又不恰當,因為情形實在古怪。
魚玄薇表情還好,安莉卻是瞪大眼看著這恐怖的一幕,陡然腹中翻涌,趴在青巖上嘔吐起來 魚玄薇稍稍彎身,輕輕拍帶著安莉的背脊,試圖讓她舒服些。
或許是被嘔吐聲驚動了,那肉山巨人眼珠子猛地一拐,瞥向兩女,咯嘣一聲把一把新的飛劍嚼碎,而瞳孔忽的直勾勾盯向安莉背上的劍。
安莉吐完,深吸一口氣,重新起身,然后就這么站著,看著,也不知在想什么。
肉山巨人則是喃喃著:“放跑了兩個,都這么久了,該上大菜了吧?”
這話,他已經哼唧了數十遍了。
而這一次,他也迎來了回應。
遠處有數道虹光掠來。
為首之人金袍銀面,面容端正,目光冷冽,掃了眼峽谷中的三人,微微皺眉,然后警惕地懸浮半空,厲聲道:“仇百味!鑄劍古族待你不薄,你何以叛變?”
仇百味正是那肉山巨人。
此時,他聞言抬頭,瞅著那金袍人,激動道:“師兄!師父還活著!師父還活著啊!”
金袍人敏銳地感知到這可能與這師弟的背叛有關,于是皺眉道:“何意?”
仇百味興奮道:“師父沒傳你《噬劍蛻形大法》,你自然不知道,但我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師父活著!
那日,我入了心魔劍獄,我看到了師父,師父授了我這法術,叫我回去吃了他的本命劍。
我吃了,然后師父的記憶,一切就都出現在了我腦海中。
可是還不夠,遠遠不夠,我必須吃更多的劍,收來更多劍心劍意,才能幫師父的散念凝聚起來,助他蛻形!
師兄,你快來幫我啊。”
金袍人看著興奮無比的仇百味,道:“師弟,你都說了心魔劍獄,那《噬劍蛻形大法》是什么難道你還不清楚嗎?別練了,跟師兄回去,師兄會對同門解釋清楚。”
話音落下,那仇百味陡然暴怒起來,他吃劍速度越發之快,同時厲聲道:“師兄,師父待你不薄,你你今日不幫我也就罷了,怎么還要阻止我復活師父?!你忘恩負義,忘恩負義!”
金袍人道:“百味,師父已經死了!”
仇百味陡然安靜了下來,下一剎整個人如充氣般地漲開,肥大的身軀中一道道脂肪凝聚成了飛劍形狀,而毛孔中更是激射出一道道劍氣,周邊天穹上一秒還晴空白日,下一秒已然烏云密布,無數毒蟲妖獸如同發了瘋一般從黑暗里走出,密集奔騰,如颯沓擂鼓。
這便是神嬰后期的暴怒出手。
殺念融天,一念殺氣,自是龍蛇起陸,妖獸瘋狂。
安莉瑟瑟發抖,魚玄薇也好不到哪兒去。
“忘恩負義的東西,給我死!!”
仇百味怒吼著,整個人化作一道光彈射向金袍人。
然而,仇百味雖強,但那金袍人也不好對付,兩修竟然你來我往地廝殺,一時間不分勝負。
就在這時,一道血光從后掠來。
金袍人還未注意,便感眉心一痛,神魂與身體失去聯系,再看,卻見一道手持血幡的少年從半空落下。
那少年抬手一抓,將他魂,儲物袋統統攝來,繼而魂入血幡,儲物袋里的煞器則是飛出入了他手。
仇百味呵呵笑著,朝那少年一拱手,行禮道:“多謝唐嘯宣族長!”
被喚作唐嘯宣的少年微微頷首,旋即又施展血幡,將那隨金袍人而來的諸多修士斬殺。
一通做完,他的血幡又強了不少,而煞器亦是增了許多,其中還有一件煞寶。
2級修玄地魂閾很多,而人人皆知若渡苦海便需煞寶,故而.神嬰修士總是或多或少有些煞器煞寶。
正在此時,不遠處傳來聲音。
“恭喜老祖,又得煞寶。”
話音落下,卻見一個青衣神女憑虛而立。
唐嘯宣,或者說無相始祖微微頷首,然后皺眉掃了眼安莉和魚玄薇方向,在他眼中這兩女并不是人,而是餌,這些年他可是不遺余力地在大事件現場把這兩女帶上。
可是,那個人究竟還活著么?
“寧心,我最信任你,有消息么?”無相始祖傳出一念。
唐寧心搖了搖頭,道:“那日虛空之行結束后,我未曾等到他歸來,想盡法子,甚至與毗藍婆做了筆交易,可還是沒有他的情報可我總覺得,那小子賊性極大,沒那么容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