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鷹沒有經歷過類似的情況…
他無法想象一個雇傭兵或者殺手平臺的調查員,居然會像客服一樣認真的填寫‘事故認定書’,然后拍攝證據提交到總部…
也沒想到,身處這樣一個荒僻到極點的金三角小村落,居然也能上網。
更沒有想到血狐這個殺人不眨眼的老家伙戴上老花鏡,居然能夠熟練的操作電腦和智能手機。
一個穿著壯族裝束的土郎中,用正宗的中醫手法幫他整好了脫臼的膝蓋,接著用一種臭烘烘的草藥,配合云南白藥噴劑敷在了嚴重扭傷的腳踝上,并且表示一個禮拜就能下地走兩步了。
幾個穿著開襠褲的孩子,背著比他們身體還要高的鳥銃跑過來參觀,結果一個小孩兒不小心摔了一跤,然后鳥銃走火…
槍管里沒有填裝彈藥,但是槍口噴出的火藥,把一個年輕人的牛仔褲燒了一個洞。
山鷹還以為那個孩子會挨一頓臭揍,結果沒想到,那個被燒壞了褲子的年輕人只是在那個穿著開襠褲的孩子屁股上踢了一腳,笑罵了幾聲之后事情就過去了。
看電視學華語的老頭子…
家里有金礦卻向往外界的年輕人…
拿著云南白藥號稱是自己祖傳秘方的土郎中…
野性十足的孩童…
這里的出現的人和物在山鷹的眼里都不正常,但是看大家都習以為常的樣子,讓山鷹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才是‘不正常的’那個。
山鷹陷入自我懷疑的時候,突然聞到了一陣焦糊味…
就在他轉頭尋找味道來源的時候,就看到棒球帽年輕人抓著男性俘虜的一只手放在堂屋的火塘上燎燒,麋鹿撕開了俘虜嘴上的布基膠帶…
膠帶從嘴巴上脫落的瞬間,男人發出了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僅僅不到5秒這家伙的喉嚨就喊破了。
山鷹自己動手實操過刑訊,甚至他當時要簡單粗暴的多…
但是看到戴著老花鏡的血狐在地上架起了一臺很時髦的蘋果4S手機,然后如同老友一樣的坐在倒霉的俘虜跟前,聊天一樣的開始提問,山鷹還是忍不住有點后背發涼。
簡單的冷酷不足以形容血狐的狀態…
相比旁邊棒球帽年輕人興奮中帶點嗜血的狀態,血狐仿佛在做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似乎無論那個倒霉鬼怎么痛苦哀嚎和扭曲求饒,對他來說好像都不能構成影響。
‘沒人味兒’!
這個時候的血狐看起來就是一個普通的老頭,但是身上沒有一絲人味兒。
沒人味兒的家伙,自然不會把其他人當人!
刑訊對話的內容山鷹聽不懂,血狐也需要棒球帽幫忙翻譯記錄…
當血狐在‘事故認定書’上寫完最后一筆,并溫和的‘勸說’俘虜按下手印之后,老家伙開心跟這個倒霉鬼擁抱了一下,然后左手扶著他的后腦,右手的虎口重重的打在了俘虜的喉結上…
倒霉的俘虜吐著舌頭用燒的半焦的雙手抓撓著自己的脖子,倒在地上抽搐了將近半分鐘的時間,最后把一灘污濁的玩意兒吐在了另外一個俘虜洛麥的腳邊,把洛麥嚇得差點跌進了火塘里…
山鷹不適應的把視線從尸體上移開,就在想要喝點水掩飾一下的時候,麋鹿坐到了他的身邊,給他遞上了一杯略顯渾濁的米酒…
“嘗嘗,這是村子里的人自己釀的酒,喝不醉但是很解渴。”
看著山鷹下意識的接過米酒喝了一口,麋鹿笑著說道:“以后不要隨便喝別人遞過來的東西,死人沒有意義,你應該把注意力放在周圍的人身上…
刑訊和死亡能夠引發很多本能的反應,通過這些反應,你能看出很多平時看不出來的東西。”
山鷹愣了一下,轉頭看著這個仿佛24小時都在酗酒的老頭兒,說道:“什么意思?”
麋鹿搖頭說道:“你對死亡的反應太明顯了,現在這里的孩子都不怕你了。”
山鷹聽了,皺著眉頭看著樂呵呵的招呼同伴清理尸體的棒球帽,沉聲說道:“像他那樣就好嗎?我沒覺得自己應該害怕他…”
麋鹿聽了,笑著搖頭說道:“那你應該害怕…
他叫布阿松,知道為什么血狐不愿意帶他出去嗎?”
說著麋鹿也不等山鷹回答,他就自顧自的說道:“布阿松小時候親眼看著自己的父母被毒梟肢解,他長大之后抓住了那個毒梟,剁掉了毒梟的四肢泡在糞坑里折磨了幾個月…
他看起來是個正常人,但其實早就已經瘋了!
殘忍只是手段,但不能是唯一的手段!
你只看到了血狐刑訊的殘暴,而且不僅把自己的底子給漏了,還漏掉了其他人的反應。”
山鷹看著麋鹿,有些無奈的說道:“你如果想要我承認自己是菜鳥,那你成功了…”
麋鹿聽了,咧著嘴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笑著說道:“那你搞錯了,我很看好你,因為你殺了很多人之后還是一個正常人!
你缺的是經驗還有冷靜,學會觀察判斷,學會克制本能分配注意力,這樣伱才有機會從血狐身上學到有用的東西。”
山鷹聽完,好奇的說道:“血狐為什么會選擇我?”
麋鹿沉默了一下,說道:“也許因為你跟他有類似的經歷,我剛才看了你的公開資料…
你為了從人販子那里搶回兒子殺了很多人,他也一樣,只不過他獲得的結果很糟糕…”
山鷹看了一眼把洛麥扶起來開始問話的血狐,他對著麋鹿壓低了聲線說道:“血狐的兒子也被…”
麋鹿搖頭說道:“血狐的兒子5年前在歐洲被同行綁架,那年血狐剛剛退休…
他殺了很多人,最后卻只找到了一具尸體!”
說著麋鹿深深的看了一眼山鷹,說道:“血狐的兒子叫‘小鷹’,為俄國能源集團工作,是個非常有前途的職業經理人。
你跟他們父子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山鷹這時候終于意識到為什么從自己醒過來以后,就沒有從血狐身上感受到惡意了…
這家伙明明冷酷的要命,但是跟他交流的時候卻充滿了耐心。
經歷跟老子很像,履歷跟兒子很像。
這種能夠從公開資料中看到的東西,讓血狐產生了某種心理投射,有共情,也有一些更復雜的情緒。
山鷹感慨了一下自己的運氣,然后在看血狐的時候,突然覺得這個冷酷的老頭好像變得立體了…
下意識的舉杯跟麋鹿碰了一下,山鷹一口喝掉了杯子里的米酒…
他剛要說點什么的時候,麋鹿突然惡意的笑著說道:“小子,我在酒里放了毒藥,時間應該差不多了…”
山鷹剛要讓麋鹿不要開玩笑,但是很快他就覺得天旋地轉,然后意識逐漸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