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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真是豈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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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汝才的曹營大帳內,袁時中向他述說道:“他并非經商之人,這唐鉉原來是開州的知州老爺。小侄起事前曾因饑寒交迫,無法活命,便與幾個同伙做一些搶劫的活當兒。

  不幸被官府擒捉,原以為此番必死無疑,可當日正是這位唐老爺坐堂,提審眾犯,有的判為立決,有的判為秋決。

  待審到小侄時,他見小侄相貌與眾不同,恰又是初犯,在堂上便動了惻隱之心,他對小侄說道‘你這個小子身材魁梧,又相貌堂堂,何事不能掙碗飯吃,怎偏要作賊而死!可惜你長得這般大的塊頭,難道你不知恥辱?爾若能從今改行,我可赦你一命。你肯洗心革面做個好人么?’

  我聽他如此說,原也有些不信,但當時活命要緊,便趕快磕頭求道:‘小人何嘗不知作賊可恥,只是饑寒逼迫,無路可走,不得已才為之。倘蒙老爺開恩,小人情愿從此洗手,改邪歸正,不再為賊。’…”

  羅汝才聽到這里,不由插言問道:“他這就放過你啦?”

  袁時中點著頭,回他道:“嗯。唐老爺點點頭,只打了小侄二十個板子,便當堂開釋,還恩賞小侄幾串銅錢,資助小侄另謀生路。”

  羅汝才這時也笑了笑,說道:“他是沒有料到,你后來仍舊是作了賊的。不過,這回可不是作個小賊,而是作上了大賊啊,身率數萬之眾,不惟不會再被官府捉拿歸案,那些堂堂州縣老爺們可還得向你求饒哩。”

  他最后還補充道:“天下的事,本就是這個道理,早都被英雄豪杰們給看穿啦!”

  他說完話不由放浪形骸地“哈哈”大笑起來。

  軍師吉珪也在一旁笑著說道:“此正如古人所言‘竊鉤者誅,竊國者侯’啊。”

  曹操羅汝才笑罷又對袁時中說道:“賢侄,這活命之恩,你是應該報答。待破城之后,你趕快進城,多派些弟兄守在那唐鉉家宅周邊,免得生出誤會,傷了賢侄恩人一家,可就不好啦。

  你能如此行事,足見有大丈夫風骨,真是深合我意啊!”

  為了拉攏袁時中,羅汝才特意留下他和軍師劉玉尺,在自己大營用晚飯。

  盡管他也是才立營不久,但酒菜卻依然十分的豐盛,且桌上所用餐具酒具也盡是精細的瓷器、銀器,而最讓袁時中感到驚訝的卻是還有歌姬在一旁清唱,以助酒興。

  燭火燈影之下,纖足細腰,時時可見,紅袖玉手,不時上前為幾人執壺勸酒,清歌漫舞之間,盡顯紙醉金迷之色,使人心神蕩漾眼迷離。

  真不愧是曹帥氣派,與闖王迥然不同!

  不過,袁時中與劉玉尺兩人在席上也只是強顏歡笑,雖陪羅汝才、吉珪猜枚劃拳,談笑風生,然在心中其實并不愉快。

  很快便吃喝結束,他們立即起身告辭,出了曹營,策馬急馳往自己大營而回。

  當晚歸營后,袁時中與劉玉尺、朱成矩、劉靜逸三人,還有心腹大頭目王世奎、劉登凱,以及他的堂弟袁時泰、袁時友等人,密談他同劉軍師見羅汝才的經過,大家都在心中覺得十分不平。

  劉靜逸原本就不主張投順闖王李自成,只見他嘆了口氣,說道:“將軍本是一營頭領,發號施令,悉由自主。

  而今卻弄巧成拙,畫虎不成,變主為客,寄人籬下,似此處處受人挾制,不惟再難圖發展,恐自存也不容易啦!

  明日破睢州城,任他曹營飽掠一通,咱們小袁營卻不許人馬進城,只能等待日后由他李闖王的牙縫之中,吐出一點東西來給咱,還要咱感恩領受。

  這真是豈有此理…豈有此理啊!”

  大頭目王世奎、劉登凱本也不贊成投闖王,這時見劉靜逸先開了頭,他們便也順勢將心中的話給說了出來。

  “就是…想當初…咱小袁營縱橫歸德府與亳州之間,不論他哪路頭領,甚或州府衙門,怕過誰來?誰曾想今日卻受這等鳥氣!”

  “說的是啊。咱攻州破府殺貪官污吏,砸大牢,賑百姓,走到哪里不是一呼百應。哪像今次這般窩囊,連個睢州城都不許咱進啦?”

  袁時泰在小袁營中,仗著自己是袁時中的堂弟身份,素來不把軍紀當回事,大家對他也是慣了,原本十分自由自在,但自打投靠李自成以來,條條框框多了,讓他渾身都覺得不自在。

  這時便借著大家的話,開口說道:“照我看,既是這里呆的不開心,不如早走早了,免得將來被看得緊了,想走卻走不脫。”

  一時間眾說紛紜,他們有的連聲抱怨,有的則是在發泄著心中的憤恨。

  但劉玉尺、朱成矩兩位軍師,還有袁時中的另一個堂弟袁時友,卻主張暫且再忍耐一時,他們言:現在說拉隊伍離開李自成,乃是一個下下之策。

  袁時中本人也主張暫時不要輕舉妄動,不可將投順闖王這事,當做兒戲一般,他還特別提醒大家道:“你們也都曉得,曹操同闖王也是同床異夢,貌合心離。所以,且不可將曹操當作闖王,誤以為闖王對我等也是如此。

  依目前看來,闖王對咱們小袁營還是很重視的,對我也是青眼有加,否則又怎會納我為婿呢?縱然大家對曹操的行事,心有不平,咱也務必要忍耐在心,萬不可流露于外。

  一切等咱到了商丘,與闖營會師之后,歸了闖王指揮,咱就不再受他曹營的挾制之氣啦,那時觀形勢變化,看闖王究竟如何待咱,再定行止也不為遲。”

  大家聽了袁時中這位大頭領的話后,都認為很有道理,便決定暫且忍耐一時。

  劉玉尺這時突然對袁時中說道:“將軍,今晚我等的談話,萬不可泄露給新夫人知曉。萬一不小心傳到了闖王那里,反倒使其疑心我等不是真誠歸順,那以后就…”

  袁時中不等他說完,就趕快點點頭,對在座眾人說道:“你等都把自己個兒的嘴巴,給我管嚴實嘍,今晚說的話只有咱在座幾人知曉,卻不可有一字半句傳至外間。否則可別怪我不客氣!”

  大家又說了會話,眾人便紛紛退下,惟有軍師劉玉尺一人留在了帳內,他嘴里含著微笑,悄聲對袁時中說道:“將軍,劉老爺到咱營中來啦,您是否與他見上一見?”

  “那個劉金海?”

  “對。就是時友一直在暗中聯系的那人。”

  “你的意思呢,我是見好,還是不見的好?”

  劉玉尺略微猶豫了一下,才開口說道:“依我之見,將軍還是暫且回避的好。不過,劉老爺這一條線,暫時還不能徹底斷開,我先與之應付著,為咱小袁營留一條后路,以防不測之風雨。”

  他再次壓低聲音悄悄說道:“這樣一來,就算此事外泄,將軍亦可推說不知,一切罪責,盡可推卸到玉尺的身上,闖王對將軍正在器重,極力拉攏之下,必不會有所責罰。”

  “這如何使得,我怎會使先生為時中背罪擔責!”

  “將軍,乃一軍主帥,怎可輕易涉險?玉尺,既為將軍謀,自然該為將軍擔此風險。總之無論今后如何,但只闖王有任何心疑,將軍皆可諉過于玉尺。”

  劉玉尺最后還特意叮囑他道:“切切謹記,將軍一人,干系我小袁營數萬將士安危存亡,望請定必自愛。玉尺既追隨將軍,為將軍定謀決策,自當為我小袁營計深遠,投闖王是一條路,然投朝廷同樣也是一條路,無非是看哪一條路,對我小袁營、對將軍更為有利罷了。”

  “先生以為,投闖王錯了?”

  “錯與對,現時還看不大真切。”

  劉玉尺接著說道:“無論對與錯,現下只能如此,將軍總要守一個‘信’字,怎好出爾反爾乎。不過,若闖王這里真不可久持時,咱總要有一個去處,據玉尺觀察,永寧伯或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至少要比丁啟睿、朱大典之流強上許多。”

  “如此…就有勞先生啦。”

  “話不多言。將軍,快些去陪陪夫人吧。咱此刻身在闖營,切不可慢待了夫人。”

  劉玉尺臨了還補充道:“對了。將軍切記,近一段時間,要少去二位姨太太那邊,盡量多陪著夫人身邊,免得使之傷心,但有風言風語傳到闖王耳中,反倒不好啦。”

  袁時中聞言不覺一愣,一時不明白劉玉尺是什么意思,望著他笑而不言。

  劉玉尺又進一步說道:“將軍來日富貴榮達,小袁營一營之前程,不系于曹帥,而系于闖王一人爾。將軍如今恩愛夫人,即是擁戴闖王。

  況夫人頎身玉貌,明眸皓齒,更遠勝于金氏。只不過她是闖王養女,自幼身在戎馬,且曾任健婦營副首領,故不免略自矜持,身份莊重,不似金氏曲意奉承,百依百順,故意討將軍快樂爾。

  要知貧家小戶,敬祝灶神,還指望他‘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好話多說,壞話不提’呢。夫人是闖王與高夫人之養女,豈可不使她心中滿意乎?”

  袁時中這時卻吞吞吐吐地說道:“我已對金姨太講了,今夜還要住在她房中…”

  “將軍,望以事業為重!”

  袁時中閉目冥想了一下,忽爾一笑,點著頭在劉玉尺的肩膀上輕輕一拍,道:“你真是我的智多星啊!”

  睢州知州離任后,因瘟疫與賊亂,而致道路不寧,新任知州遲遲未能到任,城中百姓群龍無首,更不愿死守城池,致仕鄉宦李夢辰雖被推舉出來,主持城守事宜,然無兵可用,又叫他如何守得?

  羅汝才早將睢州情形探得明白,所以他夜里只派少數人馬在睢州城外四面巡邏,以防備城中官紳逃遁,而使大部分人馬都得以好生休息,以便明日入城。

  三月初九日,天色才剛漸放亮,羅汝才便已準備停當,他召集各將再次重申軍令:“只要城中官民人等不作抵抗,絕不許妄殺一人!”

  另外,他還吩咐弟兄們入城前先從不同地方射書城內,曉諭全城紳民知悉,書子上先寫“遵奉奉天倡義文武大元帥李諭”,而下款還要落上“代天撫民威德大將軍羅”的名號。

  自從闖王李自成自號“奉天倡義文武大元帥”后,他們闖營大軍便不再使用大明崇幀的年號,而只用干支紀年,羅汝才與李自成合營之后,也都是照此辦理。

  果不出羅汝才所料,賊軍才用過了早飯,就聽城中騷亂之聲不斷傳來。

  很快,南門便被氣勢洶洶的饑民百姓們沖開,那些個州府衙門的吏目差役根本就無力阻止,隨著曹營馬隊奔馳入城,東、西、北三面城門也被打開。

  曹營與李自成合營之初,軍紀并沒有如今這般嚴厲,違反軍規之事更時有發生,李自成雖一直隱忍不發,但闖營各個大將們卻看不過眼。

  此后,闖王更親自下令處理了一批曹營的違紀將士,雖使曹營逐漸規矩起來,但雙方之間也因此埋下了彼此仇恨的種子。

  睢州城內,初時只有少數膽子大的高舉一張寫著大大“順民”二字的白紙,在街口迎候入城的曹營將士,隨后見他們隊伍井然有序,并不擾民,才逐漸大著膽子涌上街頭。

  不止是他們的手上舉著字帖,各家各戶的院門和房門上,也都貼著同樣的字帖,上面皆是手書的“順民”二字。

  袁時中的小袁營人馬迅速搶占北門,因他擔憂恩人唐鉉的安全,他先是派出小頭目王世杰帶來二十名騎兵,快馬馳入城中往唐府而去。

  接下來,他又布置營中將士加強北門內外巡邏,尤其是城內北街這一帶,免得有不守軍紀的將士騷擾城中百姓,而后才將守門事宜派給了大頭目王世奎,便與劉玉尺、袁時泰率領五十名步兵進入城內,也往唐鉉府上行去。

  他早就派人打聽明白,唐宅就在城內的西北角處,離北門大街還有一段很遠的距離,并不在他小袁營控制范圍之內。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昨晚才急急去見羅汝才,為的就是討他一支令旗,好插在恩人唐鉉家門前,以此護佑他一家老小平安無事。

  可無巧不巧,昨晚酒宴后離營時,卻忘記向羅汝才與吉珪提及令旗一事,所以他現在才急急進城,親自到唐府門前予以保護,而后再去向羅汝才討要令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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