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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不會不管不問

  “父親,難道不知,此番遼東歸來后,族叔王帥與永寧伯比前時更為親近嘛?”

  王沐晨趁熱打鐵地繼續說道:“我王家在山西,不說執商界之牛耳,也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稱得上富甲一方,更別說我家中還有族叔這等一鎮總兵。

  而今,張家口范永斗等人鼠目寸光,滿目銅臭,一心通奴,賺取那賣國的黑心錢,我父聽得兒勸,已漸將家業轉入正途,張家口那邊的買賣與我,實已可有可無。

  如此,又何必去趟這渾水?”

  面對兒子的詰問之言,王大宇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直到良久后,他才緩緩睜開眼睛,輕聲問道:“依我兒,當如何?”

  “父親,依沐晨之見,當速往大同,面見族叔王樸總兵,講明事情原委,再通過族叔向永寧伯好生解釋,如此才能免除永寧伯猜忌,保我王氏一族,昌盛安樂!”

  王大宇一時還難以決斷,他抬頭望向房梁高處,艱難地說道:“如此,將自絕于山右商家之外,怕是我王家將來行走商幫,愈發艱難啊。”

  “父親謬論。以沐晨對永寧伯之了解,此番事了,山右商幫還能存否,尚且難說,更何況如今的宣府已在永寧伯治下,而山西、大同亦頗有向永寧伯靠近之意。

  沐晨思來,用不了多久,宣大三鎮怕是都在永寧伯掌控之下,不過,恐怕那時這世間已無范永斗、王登庫之流。”

  王沐晨見父親仍在沉思,一副瞻前顧后般猶豫不決模樣,便再說道:“父親且細細琢磨,那日參與密議諸人,難道就真的都與他范永斗一條心嗎?”

  “你的意思…”

  王大宇張著嘴卻說不下去,耳中卻傳來兒子王沐晨的聲音:“‘人多嘴雜’的道理,父親應該明白。

  當日參與密議諸人,除去張家口的八位大家,還有山西亢家、渠家等四位相與,暫且先不說他們,就拿張家口八大家來講,就真的是‘一條心’嗎?”

  王大宇細思極恐,面上神情不斷變換,陰晴不定,但只片刻后,他的目光就變得堅毅起來,只聽他開口說道:“事不宜遲。沐兒,你即刻出發,往大同走一遭。”

  山西,大同府,懷仁縣。

  懷仁,位于山西北部的桑干河上游,地處雁門關外、大同盆地的中部地帶,其最東隔大頂山與渾源縣相望,西依洪濤山與大同左衛、云川衛為鄰,南與應州、山陰縣相接,北面直接與大同府城相連。

  這里距離大明京師六百里,距太原府城四百八十余里,距朔州是一百八十里,而北距大同府城只有四十里的路程。

  大同府知名商號“乾德記”的總號,就設在這并不起眼的懷仁縣,而秦家也是縣里第一富商,素有“秦半城”之稱。

  雖然,近年來乾德記的生意重心早已遷往大同府城,但其祖宅和總號卻一直留在懷仁,未曾有所改遷。

  其實這也是晉商、乃至大明各地商賈的一個傳統,他們的總號一經設立,便很少有更易,往往幾十年、甚至數百年都在原處。

  這既有明代戶籍制度的限制,也彰顯了古代經商世家“不忘本”的初心,他們自總號創立時起,便不會再行更易地點,也透出他們經商的核心——“誠信”二字。

  秦家,便是世代居住于懷仁,因處于太原往大同的官道上,其先祖便從一個小攤子做起,不知歷經幾世人的辛勤努力,才有今日成就。

  正是因為這一份家業來之不易,所以秦家對于子女教育一直都十分重視,這也是他們能夠長盛不衰的一大秘訣。

  隨著秦家少主秦子辰與張誠走動越發頻繁,乾德記的商路已經在北路、東路遍地開花,連帶著在宣鎮其他地方的買賣也格外興隆起來。

  尤其是去年,他們乾德記也曾參與為宣府軍提供和運送軍資的生意,同樣也是賺得盆滿缽滿,當然這里面也有祁縣王家的暗股。

  秦子辰與張誠接觸越多,越發覺得張誠確實與眾不同,就拿開征商稅一事,在別處就如過街老鼠一般,即使北路都是軍戶,可商賈們卻也都有著這樣那樣的關系。

  可張誠的聰明之處在于“舍得”二字。

  他將這兩個字運用的爐火純青,既受了商稅,卻免了各處鈔關的稅收和盤剝,還給繳稅的商家提供大宗商貨護衛事宜,只收取極少費用,如此便抵消了大部份人的反對。

  再有就是這一次的遼東之戰,讓他感到驚恐的并非勇毅軍戰士有多兇猛強大,而是對這一次隨出征大軍一路做生意的形式,感到十分震驚。

  原來錢還可以這么賺?

  在秦子辰原本的印象中,那些武將都是些貪得無厭的粗鄙之人,可永寧伯給他的感覺卻與眾不同。

  張誠骨子里的那種精明讓他感到一絲恐懼,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讓許多原本不可能之事,輕而易舉的成功。

  就拿隨軍做生意一事來講,初時他也只是抱著試試看的態度,畢竟官軍的名聲太壞,欠錢賒購都還是好的,就算是上來硬搶也不算什么,那些殺人越貨之事,他們少干了嚒?

  不過,礙于張誠這邊的情面,他在與王沐晨商議后,還是在里面投入了很大力量,畢竟這時的張誠就已經是副總兵,將來出任一鎮總兵那是遲早之事,他們也不愿就此舍棄這一層關系。

  可未曾想這一次遼東之戰,非但是明軍大勝,他們的生意也做得十分順利,從宣大各地調集的軍資,運送至遼東賣與宣府軍就賺了一筆。

  而他們私帶的貨物在京師也賣了不菲的金銀,從京師采購的商貨隨軍運往遼東,同樣是大賺一筆,最讓他們驚奇的還是勇毅軍將士的購買力,而永寧伯也是從不賒欠一文錢。

  事后,秦子辰與王沐晨也對此事分析了一番,他們都認為只有永寧伯一人能夠做到這點,往后再有如此生意,也只能同永寧伯一人來做,對其他大明將帥還是不能信任。

  不過,他們秦家這一趟賺了許多金銀,可懷仁、乃至整個大同鎮的其他商家,卻是個個不如往年,這其中雖有百姓購買力下降的因素,但受到宣鎮北路商貨沖擊,也是一個大影響。

  就當秦子辰對于乾德記的未來,充滿了信心之際,卻遭遇了一場飛來橫禍!

  不知為何,整個大同府都謠言四起,傳言他們秦家勾結外賊,禍害鄉賢父老,欲圖吃掉大同府各處大小商號,獨霸整個大同的商業版圖。

  不止在大同府一處,這個謠言也在山西省內傳揚開來,并迅速擴散至全省各地,就仿佛在其背后有一張無形的大手在推動似的。

  隨著這股謠言越傳越廣,斷斷續續的一些商號開始紛紛終止了與秦家在商業上的合作,他們商鋪里的貨品受到抵制,完全售賣不出去。

  而與此同時,乾德記在大同和山西的貨源也出現了問題,許多的相與都同他們疏離開來,雖然宣府鎮內、尤其是北路的貨源未斷,可運輸也成了一個大問題。

  在宣府境內還好說,可一進大同府境便是另一番景象,大同境內許多車馬行都不再做乾德記的生意,這使得秦家在大同府舉步維艱。

  秦子辰雖然也動用了一些關系,但都于事無補,那些平時還稱兄道弟、哥長弟短的官員,都避之唯恐不及,偶有一二人被他尋到,也多是嘻嘻哈哈的顧左右而言他,絕口不提被擠兌一事。

  最后,更是驚動了秦家的老一輩出來,他們原本就對秦子辰這一支父子聯手掌家,心中不服,便借機催逼,以家族未來生路為要挾,讓秦家父子交出掌家之位。

  秦祖康,乾德記真正的幕后大東家,秦家這一輩的掌舵人,雖已年近六十,卻是個人間清醒,他心中十分清楚,家族中的幾個同輩眼紅他這一支,竟聯合外人給他們父子施壓,欲圖借機奪回掌家之位。

  而對于眼前發生的一切,他也是有些捉急,一時無力應對。

  雖然與兒子秦子辰一般,秦祖康也對永寧伯十分高看,堅持認為追隨永寧伯不會有錯,只有同永寧伯牢固地捆綁在一起,秦家未來才能有更大的發展。

  不過,面對眾多同輩的催逼,甚至還有幾位叔伯也被他們請出來給自己施壓,一時間卻也是難以應對。

  自古以來,生意買賣一途,都是靠著各家商號相互協作,畢竟不可能有哪一家商號,可以將全天下所有的買賣都攬入自家囊中。

  而如今各相與都終止合作,如短期內不能有所改變,那秦家即使家財萬貫,這乾德記也是要走向末路,難免破產,關門倒閉,最終退出大同商界。

  而“關門倒閉”,這只是第一步。

  隨后,那才是真正噩夢的開始,到時在背后勢力的推波助瀾之下,必然會有大批被煽動起來的鄉親,甚至還有趁機作亂的青皮惡棍。

  現在就已經有聚集起來的各色人等,每日圍著乾德記在各地商鋪門前,侮辱謾罵不斷,大有愈演愈烈之勢,嚇得各處商鋪只能每日緊逼店門,連少得可憐的那一點生意都做不了。

  而許多的店伙計也迫于身邊和家里的壓力,紛紛辭了職,只剩下一些大小掌柜們,領著少得可憐的活計,繼續堅守在商鋪內。

  曾經繁盛的乾德記,一夜之間仿佛中了瘟疫般,在大同、山西各處幾乎人人喊打,簡直如同過街老鼠似的。

  秦子辰也曾多次前往總兵府,希望能夠得到大同總兵王樸的幫助,可答復卻只有一句:“老弟,稍安勿躁,哥哥定必保你完全。”

  王樸對待秦子辰一如既往的熱情,然卻并沒有什么實質性的幫助,其實這也怪不得他。

  畢竟,大同鎮并非是如宣府鎮那般的實土衛所,這里施行的是兩套體制,在大同鎮的各衛各所內,施行的是軍官制度。

  而在衛司范圍之外,卻又是另一套正常的行政制度,地方上有各知府、知州、知縣統領當地政務,而上面則受山西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管轄。

  所以,在大同的王樸雖也是貴為一鎮總兵,卻并沒有張誠那般權力,除非涉及盜搶、捕賊等治安事件時候,他這個一鎮總兵方才有機會露臉。

  直到有一次,秦子辰的夫人上街,同樣遭遇了幾個潑皮與悍婦的圍攻,驚惶之下,竟連衣裳都被扯得七零八落。

  這一日,懷仁縣城,秦家大院內,一場逼宮大戰正在緊張而激烈的氛圍中進行著。

  四位家中叔伯在眾人攛掇下,也加入了逼宮的隊伍之中,迫于無奈,作為這一代當家人的秦祖康只能將掌家權柄交出。

  當晚,秦子辰跪在父親身前,滿眼含淚,泣不成聲地說道:“父親,都怪孩兒一時氣盛,才使您遭受如此羞辱。”

  “你是對的!”

  秦祖康看著窗欞外的月光,語氣堅定地說道:“爾等宵小之輩,鼠目寸光,終將自食惡果。”

  他轉過身又對兒子秦子辰說道:“子辰,你馬上收拾行裝,明日天明,帶上兒媳同環兒,即刻出發,往宣府去尋永寧伯。”

  “父親…”

  秦子辰不知父親因何而有此想法,滿懷疑問地繼續說道:“孩兒怎可舍你與娘親不顧,自尋活路!”

  他也感到一絲不妙,就在秦祖康交出乾德記大東家的權柄印信之后,隨著一眾秦家族人的退出,竟也有許多府中的小廝、仆役也隨之離去。

  偌大的秦家大院登時便為之一空,再無往日的人來人往,甚至都有些生氣不足,隱隱約約間,一股不好的感覺,瞬間充滿秦子辰的腦中。

  “畜生!”

  秦祖康一雙老眼中滿是血絲,他怒聲吼道:“難道你想我這一支,自此斷子絕孫不成?”

  秦子辰似乎也預感到什么,一時間,他的腦海中一片空白,種種過往在他腦中不斷浮現出來,猛然間,一個高大且俊俏偉岸的身影浮現出來…

  “父親,永寧伯不會不管我們…王帥不會不管不問…”(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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