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崇禎十三年五月三十日,深夜,宣鎮東路永寧守備署中堂官廳內。
張誠與佟守信相談甚歡,張誠也是閉口不談自家妻舅與靳小果之事,只是與佟守信談論著募勇營操,以及軍陣戰法,他更是鼓勵佟守信要擇機出戰,榮立軍功方可升官。
佟守信也是心中暢快,張誠的話使得他內心激蕩不已,他甚至在心中默想著自己榮升一路分守參將的樣子,臉上也滿是笑意。
突然,外面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佟守信心生不滿,他皺著眉頭望向廳外,就見廳門被猛地推開,一名軍卒慌亂的闖入,跪地報道:“報守備大人,大事不好,副總兵署內有一大團火光沖天燃起。”
“咣當!”
佟守信手中的茶杯跌落地上,摔了個稀碎,他大張著嘴,哆哆嗦嗦的喝問:“你…你再…再說一遍…哪…哪里走…走水了…”
“報守備大人,是副總兵署內走水了,火光沖天!”
“啊…”
佟守信猛地一下站起身來,剛要邁步而去,突然想起張誠還在旁邊坐著,他又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歪著腦袋看向張誠。
卻見張誠氣定神閑,手中穩穩端著茶杯,輕輕的品著香茗,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
就在此刻,隱約聽得外間遠處傳來陣陣轟鳴,似火銃打射的爆響,又似炮仗的炸響,佟守信再也坐不住了,他猛然起身就要沖出去。
這時,又一個軍卒踉踉蹌蹌的闖進來,差一點就撞到正要出廳的佟守信身上,他來不及跪拜,大聲報著:“大…大人…東…東山賊…入…入城啦…”
佟守信一把抓住那軍卒的衣服,將他拉近厲聲喝問道:“什么?你再說一遍!”
“東…東山的天…天霸王…破城了…西門…西門被賊子攻占…副…副帥府…被…被襲擊…”
佟守信一把將他甩開,高聲叫道:“慌個球子。快,快去集合人馬,隨我殺賊!”
此時門外一名把總快步奔來,他攔在門外道:“大人不可輕出,夜黑風高,未知賊子底細,輕易殺出,恐中賊子奸計啊,大人!”
佟守信楞在廳門處,他這時才想起張誠還在廳中,不由回身望向張誠,眼神中充滿了疑慮,卻見張誠自顧自的喝茶香茗,對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漠不關心的樣子。
愣了一會,才對那名把總說道:“速探,東山賊入城幾人,現城中情勢如何,立刻集合守備署內軍兵,以備不測。”
“是,屬下領命。”那把總大聲接令,轉身就去布置一切。
佟守信也緩緩走回茶案旁,坐在椅子上,雙眼死死盯著張誠,手也按向腰間的佩刀,沉聲輕問道:“張提督,東山賊夜襲永寧,副帥官署似被圍攻,現守備署外亦是銃炮齊鳴,您看當如何處之?”
張誠低眉垂目,一派氣定神閑的姿態,淡淡說道:“此乃東路軍務,本將不宜插手,佟守備自有守城剿賊之責,又何須來問本將!”
佟守信手已緊緊握住腰間佩刀的刀柄,沉聲繼續問著:“敢問張提督,與這城中的東山賊,可有干系?”
“哈哈哈!”
張誠大笑著,一臉嘲諷的神情望向佟守信,厲聲喝問道:“如何?佟守備還想將張某格殺當場不成!”
他猛地站起身,接著喝問道:“汝乃我大明武將,不思剿除賊子,安定國亂,卻為虎作倀,將而手中刀劍斬向軍伍中的同僚,到底意欲何為?
方今,獻賊肆虐湖廣,闖賊也已自商州復起,東路更是窺伺在側,汝卻不思報國,其心可誅否?
現下,東山賊入城為禍,汝不思保城護民,卻在此詰問于本將,難不成是想把本將做東山之賊誅殺于此?
好為你家張副帥陪葬嗎?”
張誠接連發問,佟守信本已站起,卻又跌坐于椅子上,滿頭大汗,按在腰刀柄上的手也在不住的顫抖。
“噗通!”
佟守信猛地跪倒在地上,扣頭大呼:“佟守信知錯,請張提督救我!”
張誠不慌不忙的在廳中踱起步來,片刻后,在佟守信身前站定,輕聲安慰道:“本督念你乃是一員難得之猛將,平日還算盡忠職守,又素懷忠君報國之心,實不忍見你受辱蒙屈,定會全力護你周全。”
他說完,又俯身將佟守信攙扶起來,再次安慰道:“起來吧,你是猛將,不可亂跪,平白折了自家威名。”
佟守信掙扎著退后一步,再次跪下叩首道:“佟守信愿為張提督持韁,鞍前馬后,為提督大人效死,還請張提督為我指點今日迷津!”
張誠看著五大三粗的佟守信所言也頗為真誠,他知道火候差不多啦,佟守信在內心里也已經轉過彎來,才緩緩說道:
“城守不利,坐失副帥,確是不該,然賊子猖狂,再加副帥御下不嚴,放縱親族迫害軍民,更是不該,其亡,實乃咎由自取,本將自會為你設法開脫,當可保你無憂。”
這時,門外腳步聲傳來,在廳門處停下,大聲稟道:“稟守備大人,東山賊子退了。”
佟守信忙起身喝道:“進來回話。”
待那把總進入廳中,他便急切問道:“可知賊子入城幾多人馬,張副帥府上情形如何,西門可有傷亡?”
“回稟守備大人,東山賊入城數百之眾,其襲破副總兵官署后,就一把火燒了官署,又縱馬游街,趁亂自西門竄出,副總兵官署那里正在救火,還未尋到副帥尸身。”
他說道這里略有些遲疑,才又稟道:“屬下更見城西遠處也是火光沖天,依方向辨認,似乎數里外的張家莊走了水,只是月黑風高,賊子潛伏左近,未敢出城查探。”
“張家莊?”
佟守信一臉疑惑,他嘴里喃喃道:“豈不是張副帥娘舅曾金來所在的那處莊子?”
那把總應聲回道:“正是那處莊子,看火勢頗大,張副帥的娘舅恐怕也是難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