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費了不少力氣,才將二人拉開。
好在這里是聚仙府,哪怕有不少水貨,可即便是這些水貨,天天聽人講述,耳濡目染,也能知曉不少東西,更別說別人了。
當即有名老叟含了一口水,心中默念一句供奉修持已久的神名法咒,往一人面門上一噴,又有一名道人并指念咒,在另一人眉心一點,用的則是宮廷常見的咒禁之法,二人這才緩緩清醒。
看見對方模樣,臉上的傷痕,還有被撕壞的衣裳,都有些發愣。
眾人詢問他們才得知——
原來是二人在背后對真人與真人家的狐仙口出不遜,冒犯了真人,這才被狐仙施了法術,小施懲戒。
這二人也是會點本領的。
其中一人從小就能時不時的見鬼,后來長大后,曾有一次喝醉了酒,和同桌的人打賭,去亂葬崗過夜,賭注僅僅只有十個錢,但他還真去了。
那天晚上真在亂葬崗遇見幾只鬼,可他并沒有被那些鬼所害,反倒因此發覺鬼怪沒有想象的那么可怕,漸漸敢與鬼打交道了。一來二去,不僅學會了如何讓自己隨時都能見鬼,如何不被鬼吐的氣所迷,更練就了一身和鬼打交道的本領。
另一個人則是與城外一只妖怪結緣,但凡有事,都可以去請那妖怪幫忙,甚至得那妖怪傳授吐納之法,也不怕尋常小妖小鬼。
可這兩人僅僅只是面對那名真人家的狐貍,卻都毫無反抗之力。
這下之前所有質疑那名年輕道人是真真人還是假真人、魏水河邊的妖王究竟是不是被他所除的話全都消失不見了,只剩許多奚落與笑談:
“我說你們二人也真是夠蠢的,那位真人是真是假,我們分辨不出來,樊天師還能分辨不出來嗎?”
“你沒見樊天師都對他頗有客氣嗎?真是水貨,能與樊天師同住一個宅院?”
“就不說樊天師了,光是真人身邊那名護道之人,就憑今日露的那一手,我看都能刀斬妖魔鬼怪。”
“我也一眼看出那位真人不凡,尋常人走在樊天師的身邊,有幾個能如此淡然的?何況此前空鏡大師演示佛法,又有諸位高人展示本領,可我一直留意著那位真人的神情,人家一點也不驚訝,怕是早就看出我們的根底了。”
“真人便是神仙,對神仙出言不遜,這只是小施懲戒,沒有把你們打入六畜輪回算好的了,你們就慶幸吧。”
“是啊是啊…”
只是這個時候,樊天師與真人早已不見了。
今日院中的奇人異士基本都展示過了本領,林覺自然沒有了多留的理由。
至于那兩個扭打起來的人,林覺確實有些愧疚,只好多多教育自家狐貍。至于是否冒犯到太子殿下,連樊天師都不在乎,他就更加不在乎了。
當然,樊天師是假不在乎。
林覺則是真不在乎。
三人一狐走出聚仙府的官署,唯有狐貍戀戀不舍一步三回頭,翹首以望,像是要將目光越過聚仙府的院墻,繼續觀看里面的熱鬧一樣。
狐貍也不明白,道士為什么不看。
“你干脆跳起來看算了!”旁邊的林覺無奈的對它說了一句。
狐貍一愣,被他點醒了。
只是剛剛屈腿,準備跳起,就又被林覺一句話攔住了:
“你還真準備跳?”
狐貍又是一愣停下動作,轉頭直盯著他,一時搞不懂了,他到底是要自己跳起來看還是不要自己跳起來看。
“你說說你,又不是三歲四歲的小孩子了,怎么還這么亂來?”
狐貍呆呆盯著他,仍舊不明白。
接著便是一通諄諄教導。
只是狐貍起初還認真聽了兩句,兩句之后,便全程低頭看路走路,連頭也不抬了。
林覺見狀也很無奈。
不過今天心情還是很好的——
本來正在遺憾沒有找到合自己心意的法術,結果下一瞬間就找到了。
不僅合自己心意,而且很合自己心意。
咒御之法本就是自己最常用來斗法對敵的法術,只是咒御需要念咒,畢竟差了點意思,這名陶道長的御物之術看起來也不是原版的御物之術,不過卻不需要念咒,而以意念操控,正是瞌睡來了送枕頭。
且是自己最喜歡的一個枕頭。
就這一個收獲,不僅今日來這大院逛這半天,就是來這京城一趟,都值得了。
三人很快走回自己的宅院,又在湖邊分開。
林覺、羅公和扶搖回了自己的小院。
因為這里挨著聚仙府的官署,扶搖回來的第一時間,就是跳上院墻,又走上旁邊屋頂,站在屋頂上伸長脖子往下面看。
“唉…”
林覺搖著頭,對羅公說:“這小東西,真是越長大就越有自己的想法。”
“人不也是這樣嗎?”
“倒也是。”林覺笑了笑,也知道這個道理,并不因此憂愁,只是又問羅公,“聚仙府就這些人嗎?”
“當然不是。”
羅僧依然將斗笠掛在海棠樹上,長刀也擱在石桌之上:
“聚仙府有幾千人,今日才有多少?沒有本事的就不提了,光說有真本事的奇人異士與名道高僧,在京城的,也最多只來了一小半,還有很多有真本事的人都在外面。”
“嗯…”
林覺點了點頭,想起那位云禪法師,今日就沒有見到他,問樊天師,也說他目前不在京城。
今日聚仙府官署中的人,要么本就住在官署大院中,要么是特地為了那位太子趕來,或是攀附太子,或是為了展示法術以獲得賞錢。
定然有些身懷真本事的人不愿意做這等事,也定然有些身懷真本事的人,來這聚仙府不是為了名利的。
“羅公知道得多嗎?”
“不算多。畢竟我在長寧縣也就只做了兩年縣尉,既不是天天往聚仙府跑,那些人也不是每年都會回京,有的幾年都不回來,我也沒見過。”
羅僧說著停頓了一下:
“不過據我所知,有好幾個本領不錯的人,都不在京城,有江湖傳聞,是往北方去了,也有的往西南方向去了。”
“原來如此。”
林覺與他聊了幾句便回了房。
狐貍似乎知曉他要做什么,化作一道白影,一下子就輕巧的從房頂上跳了回來,趕在他關門之前,進了房間。
林覺點燃守夜燈,取出古書。
狐貍就趴在旁邊,安靜的守著。
其實它也不知道人在看什么,甚至都不知自己為何要在這里守著,只是自小便如此——
自小道人看書的時候自己就趴在旁邊,時間一長就養成了習慣,它就知道了,道人看書的時候自己就是要趴在旁邊的。
林覺直接翻到最新一頁。
“嘩…”
開花散葉,幻術戲術也。
古有仙人行走人間為展示仙法,以一粒種子催芽生長,頃刻之間,成藤成樹,開花掛果,分與世人吃。因事跡流傳廣泛,后人常仿照此事,以幻戲之術令枯木開花結果,或令種子發芽成藤,時常表演于街頭,因而得名,開花散葉。
初學者只可遮眼,若要幻術真實,需下許多苦工,修至高深,施展此術,觸碰聞嗅皆可,以假亂真。
“開花散葉…”
其實林覺當時并沒有接觸這門法術。
哪怕梅花凋零之時,花瓣瓣瓣飄落,又被風吹得四下飛散,也沒有落到他的身上。
只是他也學過幻夢寄夢之法,夢中便要造景,也接觸過幻戲之法,更學過好幾門,這其中雖有差異,大多道理是通的。
當時他親眼見到黃袍僧人施法,自然看出其中巧妙,也隱隱窺破到了法術的原理。
如此一來,便激發了古書的反應。
不過林覺暫時對它沒有興趣。
若有今后成真得道,壽命悠長,倒是可以慢慢研習各門法術。
如今沒有學的法術、沒有做的事情已經堆起來了,還是再緩一緩。
林覺又翻了一頁。
“嘩…”
血御,以血御物。
借鑒御物之法與符術改來的術法,修習起來比御物之法簡單,雖以意念御物,靈活莫測,然而施術之前,須得以精血在器物上畫下符咒,不僅于自身有虧,也需時間,懼怕大雨。
此法擅長斗法,卻有破綻,若沒有護道人,便需苦修別的高深的護體或藏身之法。
修習此法對修習真正的御物術也有助益,若是于此一道造詣精深又天資卓越,也許可憑此法自行領悟真正的御物之法。
“血御…”
果不其然,不是原版的御物術。
林覺一看就知道,這篇法術不僅與那篇“咒御”乃是同一個作者寫的,甚至很可能是同時寫的。
為此他特地翻到前面幾頁,找出了“咒御”之法,互相對比,介紹果然十分相似。
林覺皺眉思索著。
這兩門法術都脫胎于御物之法,又都做了簡化,各有各的特性。
如此看來,咒御是為正兒八經的修道之人準備的,只需附著一份法力,便可以咒御物。而血御則像是為江湖中的奇人異士而準備的,他們往往沒有修習過正統的靈法,只有簡單的養氣法,或者養氣法也只有一半,因此需得耗費精血,憑借精血中的靈力來御物,又因精血與自己本有關聯,因此可以用意念來御物。
血御用意念控制,更為靈活,缺點在于要耗費精血,還要先畫血符,也懼怕大雨。
咒御用咒語控制,施展起來對自身沒有損傷,法力也不怕下雨,缺點則在于咒語難練,控制起來也沒那么靈活隨心所欲。
二者各有優勢與缺點,幾乎互補。
“若是于此一道造詣精深又天資卓越,也許可憑此法自行領悟真正的御物之法…”
林覺喃喃念著。
這才是他的圖謀!
若是只有咒御,以自己如今的造詣,要想憑它自行領悟出真正的御物之法,恐怕還有些困難。可若是這兩門加在一起,還有這本術法書,那他便覺得幾乎只是時間問題了。
真正的御物術…
在林覺看來,這完全是可以比擬真正的撒豆成兵的法術,恐怕不僅具備咒御和血御的優點,御物的力量也要更強一些。
若是悟出真正的御物之法,自己便算又多一門和花開頃刻同一級別的法術了。
如此一來,今日收獲才算大。
于是捧書苦讀,廢寢忘食。
哪怕深夜,也渾然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