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有反情報部門標識的懸浮車緩緩駛離義體醫院的上空,透過窗外向下望去,傍晚就快要來臨了,摩天大樓里依舊是忙碌著的公司人,在經歷了種種變故之后,這個城市似乎依舊沒有什么變化。
第一區還是那個第一區。
呆呆鳥也依舊是那只呆呆鳥。
“疼么?”
陸湘用左手輕輕撫了撫宋嵐安裝了支架的鼻子,看著他齜牙咧嘴的模樣,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好點了。”
“鼻梁斷了,至少還要疼個五天。”
“我已經想好了。”
在就診結束下樓的時間里,宋嵐已經做好了接下來幾天的計劃,“從今天開始我就住在床上不下來了。”
正好天氣轉涼,與溫暖的被窩融為一體不失為一個好主意。
五天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所以在負傷后最好的處理方法就是在床上躺上個三五天,睡他個昏天黑地,疼痛會在睡夢中迅速過去,康復期之后他又是條好漢。
第一區最危險的街頭混混勢力被掃平了,他以后再也不必擔心在下班回家的半路上遭到小混混的襲擊。
可以預見的是未來的百年時間內,都再也不會有人躲藏在暗處,將他作為假想敵,以擊敗他作為目標而行動。
“是啊,之后的事就不需要你了,他們已經鎖定了所有吞噬者的方位,失去了‘父神’之后,祂的子嗣都陷入了錯亂的狀態。”
事實證明思維鏈接是一個天大的騙局,那些個體的意識如今依舊還連接在這些“接收器”之中,只是向他們發號施令的人已經不復存在。
那漆黑的能量立方體便是“新神”在這個世界所留下的最后痕跡。
盡管心里已經有了答案,不過陸湘還是象征性地問道,“你打算怎么處置基因之主的子嗣,這可是難得的機會。”
RT1的確留下了一些不可思議的遺產。
掌控了思維鏈接的人,便相當于將整個世界握在了手心,在零的領導下,舊時的評議會已然倒臺,籠罩于聯合政府的陰影漸漸散去,而現在,正是百廢待興的時候。
“如果能妥善地使用這份遺產,就能真正將這個世界改變成你所期望的樣子。”
遠方的天空由落日的余輝繪制出了迷人的圖景,更高處的空艇開始了運作,五彩斑斕的光輝為這幅圖景增添了幾分別樣的色彩。
這場“最終決戰”既是舊時恩怨的終點,又是新紀元的序幕。
或許唯一讓對方沒有想到的,最終闊別過去,走向未來的人是宋嵐。
“比如你可以大肆推行你的咸魚理論,讓整個世界都陷入怠惰之中,對了,你還可以自由地調控上班的時間,把曠工的行為合理合法化。”
“還是免了。”
宋嵐的臉上寫滿了抗拒,“我一直很好奇,竟然會有人真的以統治世界作為目標。”
在他看來,這分明就是一種酷刑。
“那伱可要想清楚了,機會只有一次,這些‘接收器’一旦遭到了破壞,就再也沒有被修復的可能了。”
對于那些仍舊活躍在“外界”的人們而言,他們的答案永遠只有——再過去的數十年之中,他們一直都竭力擺脫聯合政府的操控,自由已經成為了許多人甘愿為之付出生命的信條。
“不過你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那句話老話怎么說的來著?”
“嗯?”
“哦,對,必須要有一個基因之主。”
宋嵐說道。
基因之主與其造物的社會體系與人類或人工智能不同,它們一直以來都遵循著叢林法則,上位者對于下位者擁有絕對的支配權,就連思維都高度集中,其概念就像是蟲群個體與主腦一般,一旦失去了基因之主的控制,這些分散在世界各地的基因之主子嗣便會在混亂與本能中形成不可忽視的威脅。
為了避免他們在未來十幾年的時間里都要解決各種畸變體的危機,宋嵐覺得他們有必要推舉一個新的基因之主。
并且在他心里已經有了合適的人選,“我們在野外撿到的吞噬者就不錯,小吞這次不但經受住了考驗,而且它樂于學習的精神讓它遲早能超越它的‘父神’,領導族群走向光輝的未來。”
“那就剩下了最后一個問題,你打算把它們安置在什么地方?”
據反情報部門這些日子得到的情報,基因之主做好了長期戰爭的準備,在實施計劃前,它創造出了一批專精于各種環境之下戰斗的子嗣,它們有的體型龐大得猶如高樓,并且渾身上下都是隨時能夠奪人性命的武器。
即使新任基因之主能夠鎮壓住它們,讓它們不去攻擊人類,但人們也肯定沒法和這些異常生物朝夕相處。
而這也是他們在十七區留下的歷史遺留性問題。
隨著吞噬者的成長于壯大,像它這樣的生物注定無法永遠都生活在垃圾場之中,即使它在宋嵐的影響下有所轉變,但基因之中卻依舊書著開拓、繁衍乃至侵略的基因。
最省力的解決手段,便是將這些失去了“父神”的生物聚集到一起統一銷毀,反抗軍和巴洛薩集團也做好了相應的準備。
“上次去靈能研究機構的時候,鳩啟發了我…老陸,你還記得打開通往上層世界的方法么?”
鳩混淆了他和那位同鄉人,把對方意圖重建上層世界的計劃說了出來。
或許這便是命運對他的承諾。
在新紀元來臨后,失落的上層世界將會得以重建,靈能的火種將會再一次結出璀璨的果實。
“正好早就無人居住了,把他們送過去的話,說不定能在那里創造出一個獨屬于它們的文明。”
“可以一試。”
陸湘覺得宋嵐總是能想出一些出人意料的鬼點子,“不過,你應該知道這么做可能導致的結果吧?一旦給與了它們生息繁衍的機會,它們遲早都會創造出獨屬于它們的文明。”
而這,也正是導致了過去教會與機械信徒們戰斗的導火索。
當那些堅信著自己行走在正確的道路上的人狹路相逢,他們便會拿起武器,捍衛屬于自己心目中的“正義”。
也許再過十幾年后,吞噬者的子嗣們便會以傳教士的身份重返這里,向人們宣傳它們的文明。
RT1雖然失敗了,但它所留下的知識一定會被人工智能加以利用。
還有靈能。
她的遺留之物,在“外界”開花結果,讓那里成為了另一個培育靈能力者的溫床。
古斯塔夫說過,當這一切塵埃落定之后,他或許就要回到自己的故鄉,那個貧瘠落后的小鎮,成為一名教師。
在此之前,因蝴蝶扇動了翅膀而在二十多年前活下來的齊蕓,已經領先了所有人一步,展開了對于靈能本質的研究。
他們堅決反對紫藤花學院與靈能研究機構不人道的手段,如今組織已經初具規模,在“外界”各處都設立相應的機構,除了教學引導之外,他們還肩負著另一個使命——消除人們對于靈能力者的嫉妒與恐懼,盡可能地撫平那些由“獵巫運動”所留下的傷痕。
這注定是一段漫長而艱難的旅途,但已經有越來越多人成為了他們中的一員。
在聯合政府以外的地方,每一天的變化都日新月異。
評議員們一直以來的擔心注定要成為現實,這個帝國注定會有退下“王座”的那一天,可若非如此,他們也不至于病急亂投醫,相信了命運向他們所許諾的新紀元。
“我記得老話還說過,王權沒有永恒。”
陸湘的嘴角微微上揚,“現在就連‘命運’都消失了,再也沒有人能預見未來的樣貌了。”
這只呆呆鳥總是會說出一些不知道從哪里聽來的“老話”,有時候她也會把其中的一些記在心上。
她思來想去,恐怕也就只有宋嵐能經受得住這些誘惑。
“從來就沒有什么命運。”
宋嵐倚靠在懸浮車柔軟的座椅上,瞇起了眼。
這柔軟的枕頭是他強烈要求陸湘加上的,H1和反情報部門就隔了一條街,蹭陸湘的懸浮車早已成為了他的習慣之一。
“你可以把他想象成一個不停給員工畫大餅的老板,告訴你們只要按照他的說法做,就會得到諸多好處,他的許諾有可能會有成真的那一天,但這一切最終都是為了他自己。”
無論是過去想要得到他的能力,又或者是現在向所有人許諾新紀元的到來。
這倒也符合了聯合政府盛傳的那句話。
在這里,公司永遠是贏家。
“要是這么說的話,你其實是推翻了一個黑心老板。”
“也可以這么理解,這真是大功一件,所以我決定睡上一覺來犒勞自己。”
宋嵐瞇著的眼睛徹底合上了。
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杞人憂天的人,也不會為未來的不確定性而擔憂,那純粹是給自己制造焦慮。
陸湘盯著他又瞧了好半晌,待他的呼吸趨于平穩,徹底熟睡了過去之后,便讓宋嵐倚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時間還有很長。
未來更長。
到家沒多久,急促的手機鈴聲響起了。
上面是令人熟悉而又頭大的名字。
秘書威克斯先生重返戰場。
透過電話,都能聽見對方壓抑不住的興奮,他驕傲地在電話里描述了自己“究極雙面臥底”戰術。
威克斯自稱辭去評議會工作全都是他的障眼法,目的就是為了迷惑零,借機接近她以竊取第一手資料。
而就在剛才,他將軍用科技大樓下發生的事帶回了評議會,他還發現了陷入了昏迷的零,又以巧妙的理由支開了荒骨,將這位背叛者控制在了自己的手里。
麻醉藥物還能持續很長一段時間,足夠他幫助評議會完成這前所未有的“復國計劃”。
雖然他當時并不在現場,但宋嵐是他帶去軍用科技的。
后來有不止一個人目擊到宋嵐乘坐電梯回到了一層,義體醫院里還調出了宋嵐捂著鼻子接受救治的監控錄像。
種種跡象都證明了一件事——宋嵐贏了。
即使后者離開時沒有聲張,但他還活著這件事就已經說明了一切,安全局的調查隊也是他協調派下去的,他們在軍用科技大樓下方的發現證明了威克斯的全部猜測。
隱藏在零背后的幕后黑手已經徹底完蛋了,現在正是他們吹響反擊號角的時刻。
“而你,陸部長,你便是評議會的利劍!我希望你現在能立刻來反情報部門一趟,我需要和你討論一下接下來的戰略部署!對了,還有宋嵐先生,請代我轉告他,評議會對他的傷勢致以最誠摯的慰問,但我們相信,對于他這樣英勇無畏的戰士來說,斷了鼻梁根本算不上什么嚴重的傷勢,他一定能立刻重返戰場。”
威克斯似乎已經徹底忘記了他前段時間與宋嵐關系結冰的過程,他滔滔不絕地說道,“我們要一鼓作氣地除掉零的殘余勢力,這絕對是頭功一件,聯合政府一定會為兩位授予象征著和平的金勛勛章,兩位的名字也一定會被銘刻在聯合政府的英雄紀念碑上。”
新的老板出現了!
畫大餅的手段爐火純青,然而早就經歷了職場洗禮的陸湘在聽到第二句話之后就把手機丟到了床頭柜上,任由威克斯喋喋不休的聲音充滿了整間臥室。
破天荒的,她理解了宋嵐咸魚主意的好處。
加班是不可能加班的。
然而此刻躺在床上的宋嵐卻與自己過往的主張背道而馳,他瞪遠了眼睛,不停試圖用眼神告誡陸湘工作的重要性——尤其是在這關鍵時期。
讓他這么做的主要原因,是他一覺醒來之后,突然發現自己全身上下都纏滿了白色的繃帶,在床上動彈不得,這次就連嘴巴都發不出聲音了。
用陸湘的話來說,她在啟明星也學過一些急救手段,這些都是為了宋嵐更好的康復而準備的必要措施。
“…陸部長,你在聽么?”
“我在聽。”
天色漸暗,陸湘的眼中流光溢彩。
她彎下腰,雙手支撐在宋嵐的脖子兩側,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
“那你意下如何?”
“我今天肚子疼,請病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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