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能抹平許多事。
經歷了事故的學生早已畢業多年,而院長也將親歷過那次事件的救援隊、教師調離了第七區。
至少在陸湘返校之前,一切都如他計劃般風平浪靜。
這是一個秘密。
但真正需要隱瞞的對象卻并非陸湘本人。
“你是為了躲避評議會。”
陸湘說道,“這不符合聯合政府的規定。”
未經偵測的隕石這件事本身就足以引起聯合政府的高度重視,倘若院長沒有說謊,那么按照正規流程,反情報部門或是軍情七處會接受這個案子,而她也會被轉送到相關機構,等待她的將會是無休止的軟禁和實驗。
唯一讓陸湘不明白的,是院長這么做的理由。
隱瞞不報意味著他將會面臨巨大的風險,一旦事情敗露,他不但會失去啟明星院長的職務,而且還極有可能接受審判,被送進聯合政府戒備最為森嚴的監獄。
“我想聽一聽你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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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決定相信命運,或許你不會相信,但是當我看見隕星墜落之時,便聆聽到了命運的感召。”
因此,他需要向聯合政府隱瞞自己在廢墟深處所發現的一切,撫養這個孩子長大,并在一個合適的時間節點,將那一夜發生的事告訴陸湘。
就連院長自己也不明白命運究竟向他許諾了什么,那更像是某種超越了理性思維,烙印在他本能的沖動。
他翻閱過無數書籍,試圖理解沖動的源頭。
與之最接近的解釋便是信仰。
狂熱的信仰會超越理性的判斷,讓人變得盲目而執著。
只是聯合政府境內并沒有教會的存在,黑暗紀元過后,評議會認為聯合政府公民不需要如此危險的東西,他們希望在面臨重要決策時,聯合政府內部只能聽到一個聲音。
月蝕教則是他所知道的存在歷史最久,同時也是教徒最多的宗教。
“而這個時間節點,就是伱成長了,擁有了自保能力的那一天。”
近期核心城市發生的一系列動蕩證明了這一天已經到來了,而陸湘也的確如同命運指引一般來到了他的面前。
然而命運總是朦朧的,院長聆聽并遵循著命運的指引,卻并不知道這條路將通向何處。
也許陸湘會給予他答案。
“院長…”
許久之后,陸湘才開口說道,“根據麥爾斯教授的理論,你多半是被干擾型靈能力者洗腦了。”
盡管她知道自己應當感謝院長沒有將自己轉交給評議會,但她必須本著實事求是的態度提醒對方一句。
相信命運,聆聽命運的指引。
不知道前路通向何處,卻依舊趨之若鶩。
強烈的信念支撐著他們。
以上就是宋嵐總結出的上層世界低語用于蠱惑人心的手段,在反詐騙這一領域,呆呆鳥的確是一只好鳥。
院長身上已經具備了一切被洗腦的標準,就如同昔日教會的狂熱信徒如出一轍。
還在第四區的時候,宋嵐對于干擾型靈能也做出了解釋。
通常干擾型靈能力者只能簡單粗暴的控制目標的行動,植入一個想法是更高級的手段,為了達成這這一手段,聯合政府的生物制藥公司研究出了大量的藥物用于削弱個體的意識,以便干擾型靈能力趁虛而入。
將人們發展成狂熱的信徒,則是更高級別的手段,至少也要到δ那一級別才能做到。
但現在,并不是進行聲討的時候。
陸湘心中已經隱隱有了預感,對院長進行“心理暗示”的人,多半是她自己,急于聲討的結果就是被回旋鏢命中自己的后腦勺,那很符合宋嵐的風格,但她并不是這種風格的搞笑角色。
在第一次和白竹博士打交道的時候,她就意識到了自己不同尋常的部分。
白竹說她的大腦異于常人,能夠輕易承受住深網芯片帶來的負荷。
梅黛爾說她是除了宋嵐之外,唯一一個能夠直接對吞噬者下達指令的人,而其他與吞噬者產生意識聯結的個體多半是以商量、交流的態度。
經過后續的研究,梅黛爾發現吞噬者是一個非常奇妙的族群。
雖然它在宋嵐的影響下變得友好和善了許多,但許多根深蒂固的觀念卻無法被改寫。
比如,吞噬者所認定的等級制度。
宋嵐讓“人類”在它的認知系統中變成了“朋友”,但陸湘卻似乎并不處于這一范疇,梅黛爾認為只有在吞噬者認定陸湘是更高級別的生命體時,才會如此聽從她的指令。
而現在,她的腦袋里更是直接容納下了整個靈魂之海。
這絕不是天賦異稟就能解釋得通的,RT6說如果換做別人,移交靈魂之海就足夠把她的腦袋給撐壞,更不用說使用靈魂之海的權限了。
這便是陸湘在結束了第四區之行后,決定臨時回啟明星一趟的原因。
啟明星學院作為她的起始區域,卻很可能隱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這就好比《X魔城》,有些地點你必須在后期拿到高跳或者飛行能力之后才能回來探索。
“隕石的遺跡在什么地方?”
這是一輛前往綠洲首都的特快懸浮車,添加了防彈涂層,以及如今市面上最頂尖的酷炫改造。
在這里宋嵐覺得自己有必要插播一條廣告。
感謝兄弟會和“垃圾處理廠”的傾情贊助,這輛高檔懸浮車便是“垃圾處理廠”負責人的座駕,他慷慨地將懸浮車借給了他們,為他們在綠洲的出行提供了幫助。
除了最頂級的改造之外,這輛車本身就能為他們省去許多麻煩。
本地執法者不敢攔停他們,為他們省去了辦手續的功夫。
謝謝你,不知名的“垃圾處理廠”負責人。
“往好處想,也許你用不著跪搓衣板。”
虛無打破了車上的寂靜。
同行的威廉等人睡得像幾頭死豬,他懷疑把這幾個人類從懸浮車上踹下去他們恐怕都醒不過來。
他這一路上思考了許多,自從見到宋嵐之后,他一向混亂的思緒變得有條理了許多。
上層世界不僅是他們的故鄉,同時也是他們的能量之源,他自然也不可避免受到了一些影響。
其中最主要的表現就是記憶錯亂,許多事都只能想起些許片段。
用人類的診斷結果來說,這是老年癡呆的前兆。
商會還非常貼心地為他準備了一倉庫的進口藥,以備不時之需。
“毀滅上層世界并不容易,那里有不少棘手的存在,所以,我懷疑你其實有幫兇。”
虛無覺得如果用團伙作案來看待上層世界的覆滅,似乎就合理得多了。
而現在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他們的這位老朋友。
作為斗蛐蛐大賽唯三的冠軍獲得者,她無論在能力和動機上都能完美符合犯罪嫌疑人的身份。
這樣一來,宋嵐就不用跪搓衣板了。
“聯合政府早就不用搓衣板了,現在都用洗衣機,人工智能的確很方便…而你怎么還在玩偵探角色扮演游戲?”
宋嵐摸清了虛無。
他現在懷疑對方根本就不在乎考古學家的下落,他只是想找個機會像電影里的角色那樣用子彈打碎某人的膝蓋。
其中,疤面就不幸成為了虛無消遣的對象。
但是對于宋嵐來說,角色扮演游戲早就結束了,他現在需要找到兄弟會真正的話事人,采訪一下他們為什么要找陸湘的麻煩。
“沒關系,我可以友情贊助你們搓衣板,綠洲還有不少家庭都在用這個。”
“謝謝,但如果你真的沒事干,可以嘗試從這個高度跳下去,應該挺刺激的。”
“不必了。”
虛無擺了擺手,他注意到自從離開云弦旅館之后,宋嵐似乎就變得越來越有攻擊性了。
很多人都會被宋嵐人畜無害的樣子蒙蔽,但他不同。
他知道宋嵐所擅長的可不僅僅只是支配,在破壞與毀滅上,后者也到達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人類根本無法理解宋嵐能力的可怕之處。
任何生命有極限,就連他們也不例外,而他的能力則能在轉瞬之間跳過這個漫長的過程,讓所有存在的生命直接抵達終點。
只是…
虛無瞄了一眼宋嵐。
后者放倒了椅子,悠閑地躺在上面,眼睛還蒙上了映有卡通鳥類圖案的眼罩。
這不得不讓虛無懷疑威廉等人睡得這么死,是不是也受到了宋嵐的影響。
比起他們,宋嵐更像是一個無時無刻不在散播病毒的病原體,只要你放棄抵抗,甘愿被病毒所感染,就能輕松地成為他的好朋友。
“關于那位老朋友,你都還記得些什么?”
宋嵐問道。
“她?我記得她在當時一直都在研究你。”
“為什么?”
“因為你和我們存在的形式不太一樣,收納信徒,創立教會,從他們的信仰中汲取能量,這是正道,而你,自從你去了我們那之后,就到處散播病毒,風氣都被你破壞了…于是她便展開了針對你的研究。”
一些上層世界的生命提出,宋嵐和他們并非同類,是某種似是而非的東西,在風氣被進一步污染之前,應該把他放逐出去。
這個提議遭到了那位老朋友的強烈反對,她對宋嵐存在的方式非常感興趣,希望能對其進行更深入的研究。
虛無輕咳一聲,說道,“研究初步結果表明,這種病毒并不危及生命,甚至還能從一定程度上產生延年益壽的效果,但副作用是患者清醒的時間下降2035之間,反應力下降1519之間,一些特別嚴重的感染者則會完全失去斗志,過上閑云野鶴的生活。”
這嚴重影響了上層世界的戰略。
他們需要的預言之子是幫助他們掌控命運絲線的人,而不是拖著所有人一起睡懶覺的“提醒睡眠小幫手”。
但其中最讓虛無覺得神奇的是,他們的老朋友卻逃過了病毒的侵蝕。
“她和你不同,她總是將所有事都安排得井然有條,你們倆可以算得上完全相反的存在了。”
既然宋嵐開口問了,虛無便沿著這個話題說了下去。
長路漫漫,懸浮車上的導航顯示距離綠洲的首都還有4個小時的路程。
對他來說,記憶就如同一個拼圖游戲。
他已經拼湊出了許多一些,但仍然存在著一些未解之謎。
比如,他的這兩位朋友為什么突然間會頭腦一熱,摧毀了整個上層世界?
宋嵐的性格就決定了他從來都不會成為主動出擊的變革者,而他們的那位老朋友…虛無也完全想不出她將槍口轉向其他人的動機。
每每思維局限于此,虛無心中都不免氣憤。
“這都要怪你們,你們后來為什么不帶我玩了?”
明明病毒是他帶去上層世界的!
如果非要挑選出一個罪魁禍首的話,他恐怕才是最當之無愧的那一個!
“難道我們不是好朋友嗎!”
時隔若干年,虛無終于向另一個當事人憤然發問,“再怎么說我也是第一屆斗蛐蛐大賽的冠軍,拖住幾個人還是沒什么問題的。”
這事越想虛無越覺得心里不平衡。
他們作為三劍客組合,其他兩人在上層世界呼風喚雨的時候,他卻在“下界”認真做調研,搞得他像是來湊數的一樣。
“你為什么要拖住他們,你和他們有仇?”
“沒仇。”
“那你…”
“對哦,我為什么要幫你拖住他們?”
虛無也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了問題所在,但他很快又改口道,“這不是拖不住拖住他們的問題,這關乎到了朋友的信賴!你們到現在都沒有給我做出解釋,你們為什么要毀了這個家!”
“忘記了。”
“料你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虛無知道宋嵐從來都不是拼圖游戲的愛好者,哪怕他偶爾能窺見記憶的倒影,也絕對懶得費神將這些殘片拼湊在一起。
但是那位老朋友不同。
她總是會做好充足的計劃。
如隕星般墜落,以及宋嵐消失的時光,或許都在她的計劃之中。
等見到了真正的她之后,必須問個明白。
“我明白了,你在懷疑老陸。”
“是的。”
又是一陣漫長的沉寂。
“怎么又沒下文了?”
虛無忍不住追問,他本已做好了宋嵐提問,然后他分析得頭頭是道,將一切都指向陸湘的準備。
“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位老朋友。”
“誰?”
“柴可先生。”
“柴可?”
虛無思索了許久,也沒把這個名字和任何人對上號。
這個名字既不來源于上層世界,也不是教會的高層。
“假設你是對的…”
宋嵐頓了頓,說道,“柴可先生曾經想要解決掉老陸和我。”
單單這份氣勢,宋嵐就覺得應該再給柴可先生加上5000萬瓦賞金。
小劇場其兩百五十九:
某年某月某日周一,下午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著,辦公室里只剩下了筆尖在電子屏幕上滑動的聲音。
與陸湘面對面坐著的關麗麗開口說道,“陸部長,我覺得你這樣不好。”
雖然陸湘表現出了一副對干鍋土豆不感興趣的鐵面無私的形象,但她卻用實際行動拖住了自己。
狡猾的宋嵐則早就跑沒影了。
“怎么不好?”
陸湘抬眼看她,“這就是聯合政府公職人員的日常生活。”
“你難道就不害怕反情報部門的機密泄露么?”
“你那邊的文檔是篩選過的,不涉及保密協議。”
這一沓資料原本是為了宋嵐準備的,在干鍋土豆的誘惑之下,關麗麗不幸成為了替罪羊。
宋嵐說他要早點回去準備食材,陸湘實在想不出阻止他的理由。
“那…”
關麗麗認命地咬了牙,又問道,“批改完了這些,晚上能去你們家蹭飯么?”
“可以,但是蹭飯必須經過一個儀式。”
“儀式?”
“俄羅斯輪盤。”
“沒這個必要!”關麗麗嚇得聲音都拔高了,“我只是想蹭頓飯,用不著賭命吧!”
“是改良版的。”
“啊?”
“你會看到一整盤混有生姜的干鍋土豆,先吃到10片生姜的算作失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