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與人之間終究無法做到相互理解,宋嵐和虛無也是如此。
宋嵐完全無法理解虛無為什么樂于被小混混找麻煩,就如虛無無法理解宋嵐好不容易來一次第七中立國,卻在閉店閑下來之后就往休息室的躺椅上一靠,仿佛外面發生的一切都再也與他無關。
虛無輕咳一聲,說道,“第七中立國是聯合政府人的叫法,他們的起名水平簡直一塌糊涂。”
評議會首先把境內城市的名字都變成了數字代號,接著又通過中立國盟約把他們災難級的命名水平用在了盟約國身上。
迫于聯合政府的淫威,各盟約國也只能忍氣吞聲,接受了第X中立國的統一稱呼。
虛無嚴重懷疑聯合政府現在的統治者患上了老年癡呆,以至于他只能記住數字。
“本地人將這個國家稱作綠洲,第三次戰爭結束之后,迷失在沙漠中的人們懷揣著對于未來美好的希望,建立起了這個國家,他們希望綠洲能如同沙漠中的燈塔一般為后來的人們指引道路。”
虛無頓了頓總結道,“而我們所處的城市叫做魯特,相傳這是第三次戰爭前某種樂器的名字,所以你別再一口一個邊境城市了,你難道就不覺得怪怪的么?”
“哦。”
宋嵐成功用一個字讓店鋪內的氣氛降至了冰點。
虛無覺得自己遭到了挑釁,要不是考慮到打不過宋嵐的因素,他恐怕已經出手了。
他向來都不喜歡忍耐,并且堅定的認為用“哦”來回應別人盡心盡力的科普是非常不禮貌的行為。
自閉店之后,宋嵐就一直端著手機,坐在空調下面,以相同的姿勢維持了快兩個小時了。
這種感覺,就像是一位老父親假期里迎來了許久未見的孩子,卻發現他每天就只知道打電動一樣。
“魯特是一個樂觀包容的城市,這里的人多才多藝而且熱情好客,漫步在清泉步道你經常能遇到樂團在進行即興演出。”
“沒用的,說什么我都不會出去。”
宋嵐這次的回答長了一些,并堅定地表明了自己留在店里的決心。
從遇到虛無的那一刻起,后者做的唯一的好事就是在店鋪里安裝了空調,他現在已經被空調封印了,再也沒法走出這個房間。
虛無一直在鼓吹魯特的優點,卻一直都對一個致命缺點避而不談。
手機首頁顯示,屋外溫度高達37.1度,放在聯合政府境內都快趕上高溫預警的標準線了。
這一刻,宋嵐無比懷念聯合政府的溫度控制系統,冬天不會太冷,夏天不會太熱,溫和的氣候非常適合他安家。
“為什么!現在正是收集情報的絕佳時機!”
“因為熱。”
“怎么,你怕熱?”
“沒錯。”
宋嵐一副理所應當的語氣。
激將法對他是沒用的,“不但怕熱,而且還怕冷。”
虛無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當年這貨在上層世界放了一把火,還永久性地導致某些區域溫度驟變,至今都還被巖漿所籠罩的時候,可從來沒提到過自己怕熱。
“那么,只要解決了溫度的問題,你就愿意出門了?”
“不出去。”
“又怎么了!”
“怕累。”
你給我出去!
一刻鐘后,坐在懸浮車上的虛無陷入了沉思。
在他們的言語交鋒之后,宋嵐做出了最大限度的讓步——他終于還是挪了個位置,改坐到了懸浮車上,并且還在出發前和他約法三章,坐懸浮車可以,但絕對不下車,為了確保虛無不會爽約,他還立了字據。
如果外出期間虛無用任何方式誘導宋嵐下車,將要賠償對方一筆3500萬瓦的巨額賠款。
雖然成功說服了宋嵐,但虛無此刻卻沒有半點勝利的喜悅。
他原本還擔心宋嵐被本地的詐騙團伙暗算,卻沒想到這家伙自己就精通詐騙的門道。
即使上了懸浮車,宋嵐的行為也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吹著空調,戴著耳機看電影。
“你這個年紀你是怎么看得下去電影的?”
虛無一時間又沒忍住,提出了靈魂質問,但這一拳就如同打在了棉花上,宋嵐并不搭理他,甚至連眼睛都懶得抬一下。
“別忘了,我這次請你來綠洲可不是單純地讓你來旅游的。”
他已經展現出了足夠的誠意。
《老虛生煎》是他從商會那里要過來的,為了融入店鋪老板的角色,他還仔細研究過生煎等小食的烹飪技法。
商會則是他的信徒建立的,生意范圍橫貫“外界”,綠洲是他們其中一個重要的貿易區,因此他現在應該也算得上一名商人。
商會資產無數,此刻他們乘坐的懸浮車也印有商會的標記。
如果宋嵐感興趣,他可以帶他去一趟商會在魯特的交易所,興許在那里能遇到一些反抗軍的干部。
以上都是虛無準備好的說辭,只要宋嵐發問,他就能順理成章地將這些事告知對方。
可是從閉店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兩個多小時,宋嵐卻愣是連一個字都沒問。
虛無怒火中燒。
你倒是提問啊,難道非要讓他在腦門上頂一個比房子還大的黃色感嘆號?
“你難道就沒有什么想問我的嗎?”
調整了心情之后,虛無瞪著眼睛盯著宋嵐,頭頂上浮現出了一個顯眼的感嘆號。
他的信徒們恐怕做夢也想不到他會用至高無上的神力來做這種事。
碩大的黃色感嘆號終于引起了宋嵐的注意,他抬起眼,與虛無對視半晌。
緊接著,黃色感嘆號轉變成了綠色的√,旁邊貼心地用括號標記出了“已完成”的提示。
氣死我也!
虛無在內心咆哮。
為什么這小子總能在靈能的運用層面上壓他一頭?
“100萬瓦。”
在靈能角逐中敗下陣來的虛無撕下了偽裝,露出了他本來的面目,“你問我‘為什么我們要去商會交易所一趟’我就轉你100萬瓦。”
“為什么我們要去商會交易所一趟?”
聞言,宋嵐和剛才判若兩人,他暫停了電影,摘下耳機,把手機收回到了口袋里,眼神也變得銳利了起來,宛如一名真正的名偵探。
“…不錯,看來你已經覺察到了啊。”
虛無深吸一口氣,艱難地讓這個話題繼續了下去。
商會的人沒有騙他,如今的綠洲的確詐騙團伙橫行,他們的騙術變化多端,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人財兩空。
他只是坐了一趟懸浮車,就被人騙走了100萬瓦。
“反抗軍聚集于此的原因。”
雖然宋嵐什么都沒有覺察到,但這并不妨礙他配合虛無,當對方從衣服內側口袋取出一張字條和照片時,他立刻流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信標,也就是他們靈能的源頭。”
與此同時,綠洲首都。
埃辛維格立于高塔之上,這里能將整個城市盡收眼底。
近來他的感官似乎變得越來越敏銳了,他幾乎能看見城市的每一條街道,他能準確地找出那些熟悉的身影。
綠洲本地人對于他們的到來持開放態度,至少他們暫時還沒有與本地勢力發生過沖突。
至于當局怎么想,就不是他們需要考慮的了。
他集中精神,全神貫注。
漸漸的,他看見了更多。
視線穿過人體,便能看見那些閃爍躍動的光點。
光點存在于每一個人的身體,或明或暗,他推測這些光點便是精神力的火種,隨著光點的出現,若有若無的輕語便再次在他耳邊回蕩,輕語向他發出了預警。
必須找到信標,趕在它們之前。
埃辛維格不知道“它們”指的是誰,他也無法與輕語進行更進一步的交流,在他聽來,那更像是殘存的回響,不停重復著相同的言語。
輕語在呼喚他們,就如他當年被關押在監牢里的時候一樣。
在獲得靈感之前,他也聽到過相似的輕語。
虛無縹緲,就像是一場夢,而現在埃辛維格意識到這場夢境并不獨屬于他一人,反抗軍的其他幾位領袖也聆聽到了相同的輕語,應召喚聚集于此。
可直到現在,他們也沒有搞明白信標的真正含義,手下調查到的也都是些不靠譜的猜想,他們依次排除了首都的信號塔、郵政局和快遞公司。
所有的調查都無功而返,而提出這些猜測的“老鼠”則因為一派胡言被忍無可忍的艾希猛擊后腦勺,目前已進入了養傷階段。
不多時,埃辛維格覺察到了更為耀眼的光點。
比起來往于街道上的行人,那光點閃耀到了晃眼的程度,它沿著塔樓的環形階梯一路向上,直至抵達頂樓。
接著,他聽見了推門聲,與之一并傳來的還有上氣不接下氣的聲音。
“艾希。”
他叫出了對方的名字。
艾希則伸出右手擋在兩人之間,另一只手捂著腰,為自己爭取來了1分鐘喘息時間。
埃辛維格耐心地等待著,不多時,艾希又為他們排除了一個錯誤答案。
“我帶人去過機場了,信標也不在那里。”
機場是“老鼠”的后腦勺在遭遇猛擊前所留下的最后“遺言”,因為他的一派胡言,這是艾希今天第四次爬上塔樓的頂端。
她覺得自家老大和“老鼠”之中絕對有人腦子出了問題,又或者說兩個人都出了問題。
艾希完全不知道自家老大一直待在塔樓頂端做什么,這破地方電梯早就因年久失修而報廢了,而她則是一個不以體力見長的靈能力者,今天的運動量幾乎快要要了她的小命。
只可惜埃辛維格是她的頂頭上司,后腦勺不敢敲,就只能拿“老鼠”來泄憤了。
她并不是在開玩笑。
軍隊里已經有不少人在議論頭兒來到綠洲之后的轉變了。
埃辛維格嗜酒如命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實,過去因為頭目酗酒的問題,給他們帶來不少麻煩。
以往的這個時候,頭兒早就拉上幾個相熟反抗軍領袖和干部,找個地方喝得不省人事了。
可這一次來到綠洲之后,頭兒滴酒未沾。
不僅如此,他還變得深沉了許多,沒事就往塔樓穹頂一站,鳥瞰整個城市,這明明是那些故作高深的謎語人們最喜歡做的事,和他們頭兒的風格一點都不搭。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是辛苦了。”
終于,艾希放棄了“我沒事”的客套話,說道,“頭兒,有一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嗯?”
“你能不能從塔上下來?”
信標涉及到反抗軍的最高機密,這事即便在軍中也只有她和“老鼠”這兩位最受信任的部下知道,“我實在是爬不動樓梯了。”
“哦,抱歉。”
經艾希這么一打岔,回蕩在耳邊的輕語又一次消失不見了。
光點在埃辛維格眼前消失,他的視線又回復到了過去的樣子。
“商會的人調查到反抗軍似乎都在尋找信標的下落,但他們似乎并不知道信標代表著什么,所以他們才遲遲無法鎖定它的位置。”
虛無終于進入了狀態。
現在的他,儼然已經成為了游戲中發布任務的NPC。
“那么,信標究竟是什么?”
宋嵐配合地將任務推進到了下一步,這條任務線的第一階段獎勵就高達100萬瓦。
“你是認真的?”
虛無有些疑惑,他仔細盯著宋嵐打量了片刻,發現他不似在裝傻,才說道,“它是曾經被你毀滅的東西,用于聯結信徒與上層世界的橋梁。”
是宋嵐毀了這個家。
燒掉了房子,弄塌了橋梁,還連帶著教會在人類社會中徹底消亡,就連存在過的痕跡也被一并抹除了。
“有人重建了橋梁,這也是我在第四區問你的原因——除了你我之外,一定還有其他人留存了下來,或者至少他們的能量延續了下來。”
虛無說道,“這條信標的情況有些特殊,我沒法聯絡到它的源頭。”
他第一次發現信標的存在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
這些年來,他走遍“外界”各處,一直都在不間斷嘗試與信標的源頭進行電話聯系,但他的嘗試一次都沒成功過。
“要么是它的隱藏手段高明到連我都看不出端倪,要么就是它原本的意識已經消散了,只有能量被留存了下來。”
失去意識的能量會繼續它原本的行動,直到完全消失,又或者是落入其他人之手。
“巧合的是,還有除了反抗軍之外的人盯上了它,是過去和你打過交道的人。”
虛無頓了頓,說道,“聽說你不久之前去了月蝕教一趟,壞了它們的好事,現在人家找上門來,要來搶咱們的東西了。”
小劇場其兩百五十二:
某年某月某日周二,晚上 “在這危難之際,摸魚教會的領導者挺身而出,將信徒們從徹查與清算中拯救了出來,但這場戰爭還遠未結束,這場摸魚戰爭才剛剛拉開序幕。”
“老陸,別念了。”
陸湘夸夸群最終還是未能逃過大魔王的眼睛。
群成立第三天,大魔王的小號便混進了摸魚教會的根據地,將魚苗們的一切計劃都掌握在了手中。
“怎么,你不是在率領他們向整個反情報部門宣戰么?”
“宣戰?什么宣戰?根本沒有那么嚴重,你也知道前段時間工作壓力大,他們也只是抱怨幾句罷了。”
盡管已經被逼入絕境,宋嵐依舊心系摸魚教眾。
絕不能讓他們落入陸湘大魔王手里。
“即使,犧牲你自己?”
陸湘大魔王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笑著問道。
“有沒有不犧牲的選項,比如智力或者魅力滿20可以擲骰子的那種?”
“沒有。”
陸湘粉碎了宋嵐不切實際的幻象,貼在他耳邊,吐氣如蘭,“宋部長,你也不想這個群里的人明天被約談,然后扣年終獎吧?那么,一會就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