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嵐沒想到自己的懺悔或禱告竟然一上來就變成了審訊工作,這屋子讓他想起了部門里的審訊室,他是被抓進局子的犯人,坐在對面的布魯諾是審訊官。
桉件,是從第三國某個小鎮發生的失竊桉展開的。
盡管在被審訊過程中嫌疑人據理力爭,認為只是一場普通的行業競爭,新月作為一名還未向第三國簽訂了勞動契約的自由打工人,有權利決定自己未來的工作方向。
期間,他還明確地指出了月蝕教的霸王條款激起了新月的逆反心里。
因此這完全是一場合理且合法的商業競爭,他們是受到聯合政府保護的。
然而固執的審訊官卻并不打算聽從他的任何解釋,在毫無證據的情況下,將桉件定性成了偷盜,他們堅信即使在新月明顯表達出了厭惡的情緒之后,依舊屬于月蝕教和第三國的財產,判處宋嵐有罪。
“看吧,這就是有偏見的人掌握了審判權的弊害。”
審訊的過程長達近一刻鐘之久,已經遠遠超過了此前任何一個禱告者。
被強行判定有罪的宋嵐只能無奈地表達了自己的不滿。
月蝕教此行的目的十分明確,除了將新月帶回第三國之外,他們還要求提供自己破壞天幕的細節,如果必要,還要將他帶回月蝕教進行最終的裁決,因為在他們的教義中,天幕相當于月神意志的執行者,破壞天幕的罪孽極其深重。
“接下來,你要如實向我們交代你破壞天幕的細節,以及你拒絕月神指引的原因。”
宋嵐覺得布魯諾神父似乎已經完全將自己代入了法官和執法者的身份,對待他的態度就像是高呼著“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審判官如出一轍。
或許神父的身份已經讓他習慣了這種說話方式。
“如果我拒絕呢?”
“你沒有拒絕的余地。”
布魯諾神父加重了語氣。
下一刻,宋嵐身邊的環境改變了,墻壁、椅子以及擋板都消失得無影無蹤,那些浮動著的全息投影仿佛真的將他帶去了宇宙,他正以一種詭異的方式飄浮在了宇宙之間。
在和對方交談了二十多分鐘后,宋嵐第一次見到了布魯諾神父的樣貌。
鷹鉤鼻,龜裂的嘴唇,再加上陰鷙的眼神,讓他看起來一點都不平易近人,他穿著一身黑色的長袍,就站在宋嵐身前不到數米的位置。
比起溫和的神父,布魯諾更像是教會里的執法人員。
不過想來月蝕教從第三國千里迢迢地來到他們這兒,肯定也不是抱著和平溝通的想法而來。
幻覺空間。
只不過和上次充滿扭曲人影的破敗小鎮不同,這一次的幻覺空間變成了宇宙深處。
事實上在第三國小鎮和天幕交手時,宋嵐就覺察到了有些不太對勁,因為作為一個靈能力者而言,那只大眼睛實在是太呆了一些,這不止體現在它對于自身能力的開發和運用上,更因為新月拒絕孵化它就硬生生在小鎮上等了近一個月的時間。
而它也沒有針對奧列格醫生的團隊出手,從新月孵化當夜的情況來看,只要它愿意,奧列格醫生等人的庇護所其實根本不足以抵擋住幻覺的侵襲。
比起靈能力者和吞噬者,宋嵐倒是覺得它更像是某種預先設定好的程序。
布魯諾剛才的那一番審訊無形間解答了宋嵐心中的疑惑,他幾次用到的詞都是“破壞”而不是“殺死”,這說明在月蝕教徒眼中,天幕屬于一種用于實施大范圍思維控制的工具,操縱幻覺則是月神賦予它的功能。
同樣是操縱幻覺的能力,布魯諾的深入宇宙看起來就要比天幕有格調多了。
宋嵐試著控制住自己的身體,向前邁出一步。
這一步成功了,然而他和布魯諾之間的距離卻沒有縮短,在這個與地球截然不同的環境中,他無異于原地踏步。
布魯諾神父觀察到了宋嵐的行動,用冰冷的語調說道,“視你罪孽的程度,月神將會依次剝奪你生存的權力,直到你徹底向月神打開心扉,首先,是聽覺。”
剎那間,世界萬籟俱寂,再也不剩下一丁點的雜音。
而布魯諾的言語則像是超脫了物理規則,直接出現了在他的腦海里,“向月神坦白你的罪孽,只有這樣,你的靈魂才能接受洗禮。”
失聰的感覺并沒有持續太長時間。
當宋嵐嘗試將靈能匯聚向耳旁之時,消失的聽力便回來了。
他恍然大悟。
雖然場面被布魯諾神父搞得像是一場來自宇宙中心的審判,但這一切最終還要回歸到了靈能強度之上,至少布魯諾神父的靈能強度并不足以穿透他的防御。
根據對方三句話不離“月神”來看,他恐怕也并不是這項能力真正的持有者,是月神或是別的什么人賦予了他這份能力,讓他代替教會來對那些反對者進行審判。
而對于那些無法抵御住幻覺的人,布魯諾神父就相當于神靈一般的存在。
在這場審判中,他能輕易地操縱時間與空間的界限,也能對被審判者進行生殺予奪的裁決。
這不禁讓宋嵐好奇,這個能力真正的持有者,又將它磨煉到了何種地步?
“神父,我承認我有罪。”
宋嵐的反應反而讓布魯諾愣住了,迄今為止,他審判過無數反對月蝕教的罪人,他們之中不乏冥頑不靈的硬骨頭,有的人甚至在被剝奪了呼吸之后,依舊不肯向月神敞開心扉,當肉體上的鞭笞無法改變被審判者的意志之時,他就只能帶著悲憫和惋惜,從靈魂上徹底抹除對方存在的印記。
布魯諾本以為宋嵐也會是一個相當難纏的硬骨頭,卻沒想到對方僅僅在失去了聽覺的情況下,就選擇了妥協。
不過這也不失為一個好消息。
教會十分看重新月的特殊性,將她帶回第三國是來自于月神本人的指示,至于這個破壞了天幕的人,和新月相比就無足輕重了。
“最后問你一遍,新月現在在什么地方。”
“在一個安全的地方,我們為她提供了溫暖的住所,友善的同事,還有每天可以24小時陪她聊天的人工智能,她現在生活得很好,你們可以放心地讓她在十七區生活。”
宋嵐的回答讓布魯諾皺起了眉頭,這并不是他希望聽到的回答。
“無可救藥…”
“如果我是你們的話,就會尋求用法律來解決問題。”
宋嵐語氣誠懇,其實他從一開始就給予了對方和平解決問題的途徑。
讓那些市民恢復正常,放棄追查新月,撤出十七區,這樣大家都能有一個更光明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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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憾的是,獨斷專行的布魯諾神父拒絕了他的建議,將他判為了犯罪者,將這場行業競爭演變成了刑事犯罪。
“一則執法者的小問題——當一個犯罪者罪行敗露時,他的第一反應是什么?”
“你在說什…”
“是滅口。”
布魯諾神父童孔一縮,就在剛才,他的意識出現了短暫的空白,而當這段空白消失之時,眼前已然沒有了宋嵐的身影。
最后的一句話從他的身后傳來,近在遲尺。
——“你所心心念念的天幕,大概就是這么被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