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宮飛霜殿。
“大伴,綠醫可回了?”呂琤有一個小小的計劃,證據要悄悄地收集,輿論要稍稍地引導,民憤被激起了,總是要有人去平的吧?
魏忠賢答道:“已經回了。大家,可是需要傳綠醫引事過來?”
呂琤道:“讓她盡快到飛霜殿,吾有事要交代。”
“諾。”
不過短短一盞茶的時間過去,綠醫便已經到了飛霜殿外。
魏忠賢提醒道:“大家,綠醫引事到了。”
呂琤道:“知道了,讓她進來。”
當綠醫進來后,魏忠賢極有眼色地屏退了一些內侍與宮女。
呂琤嚴肅地向綠醫問道:“是否可以確定大周民報已經鋪遍了大周的每一個縣?大周民報在每個縣又是否有著廣泛的讀者基礎?吾要聽真話!”
綠醫好不心虛地答道:“不敢欺瞞大家,綠醫愿用性命擔保,大周民報普遍了大周的每一個縣。按照每個縣取走的報紙來看,大周民報在每個縣的基礎很牢固!”
“好!吾要大周所有讀或是聽大周民報的人都知曉一個故事!”
“大家請吩咐。”
“講一個貪官貪污賑災物資,災區百姓流離失所的故事。講一個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故事。講上一個系列,每天都要有一個有感染力的故事。比如章和二十一年江陵發大水,吾看就很適合編成故事,這樣的故事才能讓江陵百姓感同身受嘛!這個月每天的頭版都要放上這么個故事,可聽懂了?”
“綠醫明白,大家放心,最快明早,京都的說書先生就會圍著新故事講,讀報館的讀報先生也會緊著新故事念。最晚七天,新故事會在整個大周的大街小巷被談論。”
呂琤笑著激勵綠醫道:“好好干,等到大周民報公之于眾的時候,也就是你由暗轉明,可正式踏入官場的時候。”
綠醫的眼中瞬間綻放出一抹名叫野心勃勃的光,連她效忠的語氣都充滿了干勁與希望:“諾。綠醫必將竭盡全力辦好大周民報,成為大家傳話天下咽喉!”
翌日。
“哎,你們聽過了嗎?今天醉宵樓的說書先生講了個新鮮故事。”
“聽過!聽過!那個叫嚴珅的高官真不是個東西。”
“可不是,他們家里奢華的呦——怎么說來著?對了,是‘白玉為堂金作馬,珍珠如土金如鐵。①’”
“易子而食,人間至悲,要不是那貪官嚴珅貪墨了賑災物資,何至于此啊!”說話的那人同情而又憤恨的神色已經表露地不能再明顯了。有著如此強烈共情,怕不是有些不為人知的經歷。
有個秀才眼睛里帶著幾分向往,嘴里確是念叨著:“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啊…②”
“白三娘一家真慘啊,本來家里也算是小有基業了,一朝天災,毀于一旦。救濟遲遲不到,是硬生生餓死的啊!”
“…”
這時候隱藏在人群中的一些人見氛圍已經烘托的差不多了,從進一步煽動道:“今年遼陽不就有雪災嘛,要是有官員像貪官嚴珅一樣向災民的賑災物資伸手呢?”
這一句問話就像是一顆火星點燃了炮仗。人群里面是議論紛紛。
“對啊,萬一有貪官向賑災物資伸手呢?這也不是沒有可能啊!”
“對啊!對啊!萬一貪官不僅伸手了,還像故事中嚴珅一樣手眼通天,繼續做他的高官呢?那真是…唉!”
“…”
見百姓們有些情緒低落,隱藏在人群中的某些人繼續煽動道:“不要怕,今上是個敢為百姓發聲,怒懟劉御史的好皇帝。只要我們團結起來…”
“對,我們可以上萬民書,告御狀,絕不能讓貪官逍遙法外了。”
“不能讓貪官逍遙法外。”
“要將貪官繩之以法!”
隱藏在人群中的某些人,見群情激奮,便微微一笑,然后功成身退。
今天京都很多官員,很多權貴都收到了有關群情激奮的消息。
有些府邸的主事人,心是咯噔一跳,感覺大事不妙。這些是嗅覺不太靈敏的,連忙是傳訊給自家子弟。
“快,速速傳訊三郎,這一趟的油水絕對不能沾。”
“快馬加鞭,去告訴五郎…”
“…希望還來得及!”
而有一些比較明白事兒的,則是派人去查自家子弟貪了多少,去和一些同樣有子弟貪了的家族通一通氣。
自家子弟能保還是不能保,怕是要看運作得好不好了。
還有一些嗅覺靈敏的則是長舒了一口氣。暗自得意,大概算是逃過一劫。
但是他們還是不太放心,于是就再派些人再著重的叮囑一番。
從京都到遼陽的一線,怕是要很忙碌了。
不管是什么心思,探子,報信,警告等等,京都到遼陽一線上奔波的人絕對會多起來。
賑災隊伍已經是走到了山北郡府城(每個郡都有一座府城,級別高于縣城,是每個郡的經濟文化中心。),到了府城,按照“慣例”,當然是要休整一番。
已經有人接到了家里來信了。但是總有人自詡聰明,就覺得自己是天下第一聰明人,家里一老純粹就是年紀大了,不敢拼了,才做出這樣的判斷。
還有些膽子小的選擇了收手。
還有些見別人撈金多,眼紅的選擇加入,抱著僥幸的心理,他們在賭,去賭法不責眾。但是他們卻忘了,天子一怒,伏尸百萬。
主使高軒在出發前就被無數的長輩耳提面命地交代,讓他這一趟都聽副使的,他就是去刷功績的。還有就是交代他,遼陽賑災水太深,承澤侯府并不差錢,而你是承澤侯府的世子,不要貪小錢失前途。
本來高軒是不屑于貪的,但是他在陳倉府城參加了三日宴,他被拖下水了。
今天他收到了家里來信,他也不是什么蠢人,他從信中就能感受到森森的寒意。怎么辦,他沾手了,怎么辦…高軒是格外的后悔,他當初怎么就沒跟緊兩位副使的腳步呢?他怎么就去參加宴會了呢?他怎么就偏偏為了合群沾手了呢?高軒也很慌,他就是膽小的那一波,他沒有繼續參加山北府城的宴會。
飛霜殿的氣氛很是嚴肅。因為,東廠緝事的探子傳消息回來了。
呂琤見魏忠賢的神情不太好看也不奇怪,她太了解那些貪心的官僚了,她說道:“大伴,說吧,沾了手的都有哪些人?”
“回大家,沾手的人著實是不少。有禮部的嚴嵩,鄭述,董毅,瞿元峰,丁學文,戶部的孔頌,王璞,辛安,柏家林…還有,還有…”
呂琤敲案桌的聲音繼續,沒有受到魏忠賢停下的聲音影響。
呂琤催促道:“怎么不繼續報了?別吞吞吐吐的,報!朕到是要看看是哪家權貴把朕的大伴都驚到了。”
“是…是承澤侯府的高世子。”
“高軒?”呂琤重復道,與此同時,她敲桌的聲音停了。
呂琤問道:“承澤侯府的世子不缺點貪墨款吧?”
“回大家,據線報,高世子參加了陳倉府城三日宴,好像是被拖下水的…”魏忠賢試圖為高軒開脫,畢竟是太后的侄子。
這局面不利于今上與太后的母女關系啊!一個處理不好,怕不是會讓今上與太后之間產生隔閡。
“太后的侄子又如何?”呂琤打斷了魏忠賢的開脫,她不打算接著階梯下來。
呂琤用手沾著茶杯里早就涼了了茶水寫下了一個數字。
然后她吩咐道:“大伴,就以這個數字為限,超過這個數字的,繼續搜集證據,持續追蹤。沒超過的就給他們的家里人捎個信。把他們貪墨的數字翻上個十倍,告訴他們家里人,想撈人可以,只要把他們貪墨的數字補上就行了。至于高軒,看他運氣好壞吧!要是他貪墨的超過了朕劃得線,那就公事公辦吧,也不用搞什么特殊待遇。”
魏忠賢答道:“諾。”
魏忠賢從飛霜殿出來的時候從他寬大呢袖口里拿出了厚厚的線報,他在線報中翻了翻,總算是找到了高世子,然后長舒了一口氣。
魏忠賢的腳步都輕快了許多,他開始吩咐下屬逐一想一些人家里報個信。重點交代了一下,要是某家人不太想要交錢,就提點一下那家人,還有些人家都沒有被捎信的資格呢!
京都承澤侯府。
承澤侯面帶笑容地送走了來捎信的內侍,隨后他就回到了書房,換上了門。承澤侯做在高椅上,臉色一下子陰沉了下來,就像是川劇變臉。他越想越生氣,額頭上的青筋突出,突然“嘩啦”一聲響,是杯子被摔碎的聲音。與此同時他大罵了一句:“逆子——”
很多府邸主事人幾乎是同樣的川劇變臉,同樣地大罵了一句“逆子——”
但是無論他們再怎么生氣,該掏出的銀子卻是少不了。
他們還算是松了口氣,覺得另一部分連拿錢贖人的資格都沒有的才是真的慘。他們還在未知的惶惶不安中度過。這么想,他們掏錢就便痛快了不少,也減輕了一些心疼。算了,就當做是破財消災吧!
最后,呂琤是發了了一大筆財,內庫是充盈了不少。呂琤在飛霜殿剛看到如此多的銀子,就在她眼前的時候,眼睛已經綠了,她忍不住想,這羊真肥啊!
“朕承認,朕有些檸檬了,世家們怎么能比朕這個天子還要有錢?慕了,慕了!總有一天…”
①:借用了一下紅樓夢中的詩句,畢竟作者沒文化…
②:借唐朝杜甫的名句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