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開芳挨了廷杖沒死,是因為他是會試算學第一,他的兄友弟恭,他的仁義禮智孝,都是建立在這個前提下,才能獲得大明皇帝的勉勵,至于會不會有人整天到午門表演伏闕,朱翊鈞充滿了期待!
不僅僅是朱翊鈞,宮里的宦官,鎮撫司的緹騎都在等著。
趙夢祐讓緹騎們打廷杖,緹騎們連老手藝都不熟練了,還得墊個墊子,因為手生了,畢竟十多年沒有廷杖了。
萬歷年間的儒學士們總是少了一些勇氣,學學當初楊廷和父子,直接糾集260余名骨鯁之輩,大喊著國朝養士一百五十年,仗義死節就在今天,跑到皇極門前烏央烏央的伏闕,那樣才熱鬧。
這次廷杖沒死人,朱翊鈞真誠的希望,儒學士們見到這個場面,可以鼓起勇氣來!
來伏闕!來挑釁!來給朱翊鈞枯燥的日理萬機的生活,添加一些樂趣。
「你可愿意入格物院?如果不愿,可以繼續入朝為官。」朱翊鈞詢問起了李開芳的去向,李開芳是雙榜進士,意味著他可以做雙向的選擇,如果他執意做官,那朱翊鈞也不會攔著,只是可惜了他的算學天才。
大明的官僚和學者是合為一體的,這一點是生產力低下的必然,掌握了大量知識的知識分子,既是官僚也是學者,也讓大明的理工變得困難重重,只有技術,沒有科學,始終沒能形成系統性和公式化的知識體系,這就是遺憾。
皇家格物院錄取算學進士,就是為了打破這一困局,分科治學不僅僅是在教學培養人才上,還體現在社會分工上。
「學生愿意前往皇家格物院。」李開芳也沒什么好猶豫的,他很喜歡仰望星空,對世界萬物無窮之理充滿了好奇,對那未知的世界,充滿了向往。
李開芳最喜歡的雜報集,就是格物院的《格物報,上面總是記載著各種有趣的道理,探索人類認知的邊界,這是何等浪漫的事兒。
「好!一個很聰明的選擇。」朱翊鈞露出了笑容。
李開芳就是千金買馬骨的那個馬骨,哪怕是他一生什么成成就都沒有,那也足夠了,他的會試第一,他進入格物院,就是榜樣作用,可以讓大明學子們,看到另外一條路,知識的最高殿堂,不只是翰林院,還有格物院。
李開芳這個雙榜提名的人,能夠選擇皇家格物院,那么算學金榜的前五十名,也會在模范作用下,選擇進入格物院內。
在李開芳的帶動下,算學金榜的前五十名,最終都選擇了入格物院備選,至此,皇帝增設算學進士五十員,得到了貫徹,成為了大明科舉的定制。
斗爭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增設這五十額員。
朱翊鈞心情極好,溜溜達達的回到了文華殿,繼續研究自己手中的游龍號去了,根據游龍號的海測,大明會在量產版上進行深入的優化,一年十二艘的產能,會讓大明在海貿上徹底站穩優勢地位。
海瑞離開國子監后,就去尋王崇古,結果沒找到,王崇古去了西山煤局,不在京師,王崇古很少在文淵閣坐班,也很少在刑部坐班,多數時間,王崇古都會在廷議結束后,前往西山煤局和永定毛呢廠坐班。
一直到了晚上,王崇古才趕在了城門關閉之前,進了城,因為有馳道的緣故,王崇古才能如此快速的來往,從西山煤局到大明京堂的馳道,也是大明當下最為繁忙的馳道,羊毛入廠、宣府大同來的堿面入廠、各地鐵料入廠、毛呢、蜂窩煤、焦炭、鐵器出場,京西生產的鐵鍋,行銷海外,供不應求。
單算從京西馳道這一段,鈔關抽分局其實已經把京西馳道的成本完全收回,今年開始,這條馳道就已經開始盈利了。
但馳道總體的項目,還是虧損嚴重,這就是國朝了,有些馳道,虧錢也要修 ,如果是以利潤為導向,那么虧錢的不要修,一些地方永遠不會擁有馳道,就永遠會處在貧困之中。
「爹,海總憲過來了。」王謙給父親倒了一杯茶。
王崇古也沒顧著喝茶,直接站了起來說道:「快快有請。」
海瑞很少違反宵禁,雖然大明京師的宵禁政策,早已經有些名存實亡了,尤其是對朝廷大臣而言,校尉們哪里敢管大臣們入夜后的活動?但海瑞很少違反這種規矩,顯然是有重要的事兒。
海瑞和王崇古互相見禮,在書房坐定,開始寒暄。
「所以海總憲是來找我,是問鼎建反腐的事兒?」王崇古搞清楚了海瑞的來意后,面色凝重的問道。
海瑞點頭說道:「嗯。」
這方面的經驗,只能詢問貪官了,海瑞在這方面經驗不足,鼎建大工反腐,對海瑞而言是個新的課題,同樣也是新的業績增長點,貪官就是海瑞的指標。
「這里面的門道那就多了去了。」王崇古沉默了片刻,一時間不知道從何說起。
「大體上分為了四個方面,卡吃拿要,這四個方面不是單獨使用的,而是循環往復,靈活選用。」
王崇古以嘉靖三十六年,大明皇宮三殿兩樓十五門俱災,也就是中軸線建筑一體被燒毀而后重建為例子,和海瑞詳細的講解了下里面的門道。
海瑞聽得一愣一愣的,居然還能這么做!
卡就人為設限,人都是自私的,但凡是手里攥著那么一捏捏的權力,都想著變現,這種現象普遍存在,卡的設限,還是隱形的設限,就是里面的門道和規矩,不為外人道也,懂的都可以入門,不懂就只能在門外徘徊。
而吃,就是吃吃喝喝,不是為了那口吃的喝的,而是人情往來,比如這個喝,沒有國窖,你連請人都請不了,人情往來,飯桌社交,在鼎建大工里,更加常見,喝到位了,你沒有資質也是你的,喝不到位,你方方面面都合格,也不是你的,這里可以獲得情緒價值,同樣可以收獲一個日后可以繼續利用的人脈網。
而拿,除了受賄之外,就是順手牽羊,這鼎建大工就是個金山銀山,你不拿有的是人拿,所以大家都一起拿,這受賄是講藝術的,拿銀子不是直接拿,那多有辱斯文!多數的拿,都是通過經濟買辦掮客,經紀買辦們居中溝通往來,事成之后,銀子也不會直接到人的手里,而是不存在的遠方表親出面拿走這筆銀子。
而要,就是索賄,沒有人會明目張膽的索要,但一旦項目推動過程中,突然橫生阻力,懂事的人就應該知道,有人要東西,具體要什么、要多少,都要自己去衡量,就像王家屏在兩廣那樣,習慣了殷正茂、凌云翼直接索要認捐的兩廣縉紳遮奢戶們,對什么都需要去猜的王家屏,那真的是受不了。
要殺要剮給個準話。
之所以索要這個環節,要欲蓋彌彰,要欲擒故縱,要遮遮掩掩,就是不明說,又回到了卡這個方面來,規矩模糊化就掌握了解釋權,好處就是利益最大化。
這就形成了一個循環,規則的模糊化,有利于設限,設限有利于聚集可以謀利的工具人,而拿這個環節,就是收獲,要則是規則模糊化。
當一個官吏能夠熟練使用卡吃拿要這四個技能的時候,就是成熟的時刻了。
王崇古笑著說道:「大體而言,就這四個方面,具體的話,那門路就多了去了,其實吃點喝點拿點要點,這沒什么,工程上的事兒,這都正常,最大的問題,還是層層撲買,這才是最要命的事兒。」
「卡吃拿要還不是最大的問題?」海瑞愕然,他多少有點低估了這鼎建大工反腐的難度。
卡吃拿要的邏輯十分嚴密,現在居然還有更加嚴重的問題。
王崇古素來都是這樣的,他主持的大工鼎建,都是抓大放小,工程質量必須保證,窮民苦力每日口糧和勞動報酬必須下發,至于其他的,他就是再能干,也無能為力了,能保證工程質量,能保證窮民苦力能拿到工錢,已經是王崇古的極限了,中間的人拿多少,他也很少去管。
讓王崇古在鼎建之中,恨得咬牙切齒的就是層層撲買和轉包,這意味著工程質量無法保證,同時勞動報酬的下發,過了太多次手,最終導致了干完活的苦力,拿不到錢。
工兵團營的出現,某種意義上就是王崇古受夠了這種層層轉包的不可控,才自己拉了一只建筑隊,仿照京營的建制,進行了規劃,再加點官廠團造的生產法,隨著工程越來越龐大,最終成了現在的模樣。
一開始只是為了方便鼎建大工。
層層撲買代表著每多一層,就多一層的貪腐,層層轉包,代表著權責不明,不斷的轉包,追責困難的同時,涉及的方面太多,調查困難,踢皮球就成了常態,你去找誰都是不歸我管,最終時間一久,就沒人關切了。
拖字決,就是鼎建大工里,最讓人頭皮發麻的惡事,層層撲買和轉包,就是鼎建大工里,最大的惡。
王崇古總結的說道:「一旦層層撲買超過了三層,那這個工程就會變得前途未卜,一旦超過了五層,這個工程必然無法完成,與其反貪,不如抓這個層層轉包,只要能夠權責清晰,卡吃拿要那點事兒,我覺得不是問題。」
「把主要精力放在層層撲買上,也是反腐抓貪,其實多數卡吃拿要,都是通過層層撲買實現的。」
「陛下講,輕重緩急,這層層撲買為重急之務也。」
王崇古在盡量說服海瑞,他講的其實是水至清則無魚。
他其實不喜歡海瑞,因為根本不是一路人,在王崇古看來,海瑞就是那種眼里揉不得沙子的骨鯁正臣,和他這個僭越聚斂佞臣,根本就說不到一塊去,海瑞來問,王崇古就照著自己的理解,進行了一番解釋,至于有多大的效果,那就不得而知了。
「謹受教。」海瑞聽完了王崇古分享的經驗,可謂是收獲滿滿。
「額,海總憲覺得王某說的有幾分道理?」王崇古極為驚訝的問道,海瑞居然認同了他的說法,這讓王崇古格外的意外。
「反腐稽稅,也是需要成本的。」海瑞搖頭說道:「只能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影響更惡劣的事情上。」
實踐告訴海瑞,想要這天下哪里都是干干凈凈,那不現實,他只能要求自己干干凈凈,也只能做到自己干凈,而且從矛盾說的角度出發,就是抓主要矛盾,在緩解了主要矛盾的時候,次要矛盾會得到順帶的解決。
鼎建大工涉及到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不如抓大魚,然后拔出蘿卜帶出泥,反腐效率更高。
輕重緩急,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海瑞還是能夠分得清的。
「原來海總憲也是循吏。」王崇古笑著說道:「都是為了陛下辦事。」
「自然。」海瑞沒有糾正王崇古的話,的確是為陛下辦事,但也是為大明辦事。
馳道的修建,陛下其實賺不了幾個錢,真的賺錢,多去海外弄點種植園來錢的速度更快,說到底,陛下心里裝著天下黎民,所以政令上,還是以建設大明為主。
京開馳道可是真正的陛下自掏腰包修的馳道,陛下不掏這筆銀子,也沒有人指責陛下。
但王崇古說的也沒錯,陛下心懷天下,陛下大明,在陛下身上,是成立的,在道爺和隆慶皇帝身上,是不成立的。
自萬歷元年以來,皇帝沒有從國帑要過額外的一厘錢,甚至幫國帑度過難關,連利錢都不要。
陛下借錢給泰西 時,利息要的高利貸看了都豎起大拇指,展期的玩法,連大明勢要豪右都的說一聲,朘剝,還是得看陛下。
「我這里有本奏疏,海總憲看看要不要一起聯名上奏。」王崇古抖了抖袖子,從里面拿出了一本奏疏,海瑞看完之后,眼前一黑,多少有點沒繃住。
這奏疏的內容極為炸裂,是萬士和搗鼓出來的,送到了王崇古這里,問王崇古是不是要。
海瑞想了想,還是在這三本內容大致相同的奏疏上,寫上了自己的名字,選擇了告辭。
這本奏疏在大臣手里兜兜轉轉,最后送到了文淵閣,而后送進了通和宮的御書房。
朱翊鈞看完了奏疏,也是一臉呆滯的問道:「這里面怎么還有海瑞、沈鯉的名字?」
「海總憲去尋王次輔問這鼎建大工反腐的事兒,王次輔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說完了經驗后,就拿出了這本奏疏,海總憲不簽也得簽,否則日后,海總憲還怎么去詢問王次輔呢?」
「少宗伯是禮部堂上官,這奏疏出自禮部,部議通過,少宗伯自然要簽字。」馮保說明了其中的詳情。
海瑞是被強行綁到一起的,但凡是這種事海瑞大多數時候都不參與,這次是碰到了,躲不過,只好簽字,沈鯉更是當事人,躲不過去還不如大大方方的寫好自己的名字。
奏疏的內容,大抵可以歸結為一句話,那就是大明廷臣聯合對皇帝使用了活字印刷術。
五龍馳道要變成了六龍馳道,修往開封的馳道,本身就是京廣馳道的一部分,前期的繪測和規劃工部早就做好了,就等銀子到位后,開始征召民夫,甚至連官廠的選址都確定好了位置,這個時候一個問題就出現了,馳道需要指示標牌。
比如北京西站、西直門、煤市口、菜市口、德勝門、北大營這些都需要掛牌額,每一個牌額都讓陛下親筆題寫,那是浪費皇帝時間。
那么指示標牌全部用朱翊鈞的大字,挑選出來寫好的字,組成指示標牌牌額,就成了禮部給出的答案,陛下大字素來喜歡俗文俗字,而且讀書這十多年來,字體極為規范,極其容易辨認的同時,還能將忠誠二字,寫滿馳道的每一個角落。
忠誠!
將陛下這些年寫的字,都收集整理起來,活字印刷,這很有可能創造出一種類似于隸書、楷書、館閣體這類的字體來。
禮部動心起念也不是單純的為了拍馬屁,主要是陛下的字體沉穩中帶著銳利,好看的同時,也確實適合辨識。
這奏疏的內容,海瑞、沈鯉之類的人,一向是敬而遠之,畢竟是諂媚的行徑,這次趕上了,一報還一報,這官場上也是講人情往來的,王崇古幫忙,海瑞不幫忙,那日后就沒人幫海瑞了。
這本來是個會被人噴的體無完膚的做法,但有了海瑞、沈鯉的加入,事情就變的不太一樣了。
畢竟海瑞是骨鯁正臣,沈鯉是第二骨鯁,二人算是用自己個人的名聲,維護了廷臣們的名聲,規范書寫,方便辨認,這怎么能是媚上行為呢?這分明是為了大明變得更好!
「這些個讀書人拍起馬屁來,當真是不知廉恥!一天天正事不干,凈琢磨著這點事兒。」馮保一臉嫌棄還帶著些憤怒的說道,大明外廷大臣搶了內監的活兒,馮保不生氣才怪!
宦官居然在拍馬屁這件事上輸給了外廷,實在是讓馮保氣不打一處來,這種拍馬屁上的落后,也不是第一次了,上一次是新辟之地,各地朝向京師的門都叫通和門這件事。
讀書人真的用心拍馬屁的時候,宦官根本就不是對手。
「下章禮部用隸書吧,就不必用朕的字了。」朱翊鈞想了想還是否定了這本奏疏,他主要是怕社死,走到哪里都看到自己寫的字被掛 的到處都是,多少有些尷尬。
倒不必擔心有人模仿皇帝的筆跡偽造文書辦壞事,公文里最重要的是印章,而不是字,絕大數人都不知道,皇帝的章是三寸,一品二品為兩寸五分,以下每一級減一分,官越小,章越小,偽造印章可是個技術活,當然也很刑就是了。
朱翊鈞也在長大,他的字體也在變,變的更加大氣磅礴,變得更加銳利。
而且這種事要反復推辭兩次,然后在群臣相請的情況下,朱翊鈞作為皇帝,用一副‘都是你們害苦了朕"的樣子答應下來,才算是符合禮法和中庸之道,他也不想的,都是朝臣們反復請命。
朱翊鈞選擇了推辭,禮部很快就把第二封早就準備好的奏疏,送到了通和宮內,再次被否定后,禮部當天就把第三本諸部明公簽好的奏疏送到了宮里,朱翊鈞勉為其難的將奏疏留中一天,第二天發還文淵閣,十分‘無奈"的同意了禮部所請。
馳道所有沿路的指示標牌,都會采用皇閣體,就是皇帝還在讀書時候的字體。
萬士和再一次被罵的狗血淋頭,見過拍馬屁的,就沒見過這樣拍馬屁的,干脆也不要叫萬軟骨了,叫萬無骨好了,還連累著海瑞、沈鯉的名節一起受損!大宗伯萬士和根本不作回應,他忙著呢,哪有功夫回應這個?反正陛下最后答應下來了。
禮部諂媚,這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干出這種事來,也不稀奇,關鍵是奏疏上還有海瑞、沈鯉這種骨鯁之臣的簽名,就讓批評變得尷尬了起來,這兩位的名聲可是極好的,所以仕林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就當這件事從未發生好了。
皇閣體,是一個插曲,科舉還是坊間關注的頭等大事。
會試之后便是殿試,殿試分為了兩場,一場是經學,一場是算學,倒是算學那場進行的時間更久更長,皇帝更加注意,五十個算學進士,最終只有二十一個人通過了格物院的遴選,其余二十九個人,都將前往皇家理工學院任教,可以任教時候,繼續備考皇家格物院。
有些不是天賦有限,而是沒有經過系統的算學教育,才不會一些題的解法,甚至連見都沒見過,經過系統學習后,這些人考入皇家格物院的幾率很大。
朱載堉、邢云路對李開芳滿意的不得了,都是算學一道的天才,自然有許多的共同話題。
京師極為熱鬧,金榜題名者自然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落榜之人,則是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極天涯不見家的落寞。
五千舉人云集京師,最終只有三百五十人成為了新科進士,其余都是失敗者。
而朱翊鈞拿到了戶部寫的一本奏疏,這本奏疏是階級論第一卷的延伸,將窮民苦力和鄉賢縉紳進行了明確的區分,究竟什么樣的人家才能稱之為鄉賢縉紳?
貧佃民,一戶田畝不足五畝之地,一口人不足一畝之家,就是赤貧佃戶;農戶,則是一戶田畝不足二十畝,每口五畝地為農戶;上農戶,一戶田畝不足五十畝,每口十畝左右為上農;中人之家,則是一戶田畝不足百畝,每口不足二十畝為中人之家。
這個范圍內,都是窮民苦力的范圍,連中人之家都是如此,中人之家勉強能算作是寒門了,但一旦有天災人禍,土地黔首,中人之家仍然會快速向下滑落,就比如李開芳的父親沒有病逝之前,就是中人之家,久病纏身,中人之家變成了生計都沒有保障的赤貧。
只有一戶田畝超過了三百畝,每口五十畝以上的殷實戶,才有資格稱之為小富即安的鄉賢,一戶田畝超過了千畝,每口過百畝,才算縉紳。
這是一個非常明確的劃分,以此來劃分,大明已經完成普查丁口和清丈的山東、南直隸十四府、北直隸等地,貧佃戶、農戶、上農占比為86.
64,中人之家占比為3.08,鄉賢縉紳及以上,為10.28,這符合之前戶部對大明整體情況的預估,即天下八成赤貧,鄉野之間九成八的農戶都處于破產邊緣。
部分上農、中人之家,拼盡全力,也能夠供得起一個脫產的讀書人。
戶部上這道奏疏,只是陳述現狀,既沒有說存在的問題,也沒有說解決的辦法,意思也很明確,大明的確在日新月異的發生著變化,但情況依舊不樂觀,隨著萬歷維新的持續推進,根本性的矛盾出現在了朝廷的面前,大明再次偉大的道路,道阻且長。
大明已經足夠好了,大明新政是不是可以停下來呢?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因為此時停下來,就意味著,新政的一切都會毀于一旦,新政不能退,不能停,因為身后就是萬丈懸崖,身后是豺狼虎豹。
新政在持續推行,一則好消息傳到了京師,在船塢里的飛云號,終于開始準備下水了。
飛云號是基于快速帆船設計的風帆戰艦,整個船只就是為了戰爭而生,可以說是武裝到了牙齒,大明具備風帆戰艦的制造能力,意味著大明可以進行遠洋作戰了,這一點對大明開海非常非常重要。
風帆戰艦相比較商舶更加復雜,而且由于存在大量火藥,如何進行保管和管理,形成戰斗力還需要一段時間。
但這也是世界上第一艘風帆戰艦,它的下水標志著大明開海,正式看向了全球。
商舶販貨四洋,是需要武力去保護的,否則數量眾多的種植園,也不過是案板上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