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和張居正聊了許久,主要還是關于石油,光明,是每個人類孜孜不倦追求。
忽魯謨斯,是鄭和下西洋舊案文牘中,出現頻率最高的地名之一,鄭和老是提這個地名,主要是因為‘遠者猶未賓服’,鄭和一共去了三次,第四、第五和第七次下西洋,直到最后一次,鄭和依舊沒能讓忽魯謨斯賓服,這是鄭和的憾事之一。
鄭和到這里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要從這里繼續出發,前往紅海和南非等地,南非的麻林和慢八薩,都是鄭和下西洋必然抵達的地方,比如慢八薩的象牙,就是大明皇宮必要之物。
張居正告訴皇帝,探索前往泰西航線的船隊已然出發,在這個通訊不發達的時代,船只到了海上,等到再回來,至少也要一年以后了。
朱翊鈞回到了離宮,打開了自己的石灰噴燈,光明充斥了整個御書房,他絲毫不擔心這個燈會發生爆炸,但凡是御用的東西,都馬虎不得。
大明工匠:可惡,不要小瞧我們九族的羈絆啊!
朱翊鈞在批閱奏疏,馮保將陛下批閱好的奏疏整理妥善,而后分門別類的放進了書箱里,等到陛下批閱結束,小黃門背起書箱,把奏疏送往司禮監的半間房,這個過程因為宮禁的緣故,需要過幾次吊籃。
他終于把今日的奏疏全部處置得當,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多少能夠理解朝臣們為何膽小如鼠了。
辦越大的壞事,涉及到的人越多,泄密的幾率就會越大,國失大信,人心啟疑,現在不是那個主少國疑的時候了,朱翊鈞一直走的是大道之行,算是光明正大,方方面面的人物,都還算信服皇帝。
這次財報公布后,引起了十分積極的反饋,西土城的遮奢戶們,對皇帝陛下的公開,非常認可。
開海投資涉及到了方方面面,但凡是有心,遮奢戶們是可以查證部分賬目的真偽,一家一戶只能看到部分,西土城近千戶查證之后,稍微彼此溝通之后,確切的知道陛下做事,確實敞亮,對陛下的信譽進一步認可。
這燕興樓交易行的船舶票證,都應聲漲了一成有余,奏疏的花團錦簇會說謊,但銀子不會,銀子流向船舶票證的買賣,代表著皇帝信譽的堅挺,這是一個很積極的信號。
萬士和、王崇古這類言官口中的奸臣,對皇帝的判斷十分準確,陛下不想把事情做的那么絕。
陛下走的路,一直是團結可以團結的一切力量,共同鑄就大明的偉大復興,這一條路從一開始就非常明確,陛下也不愿意和遮奢戶們非要鬧到人頭滾滾的地步。
在開海利益逐漸增大的當下,皇帝和遮奢戶之間是合作共贏的關系。
朱翊鈞一抬頭,看到了近半年沒見的王夭灼,他露出了一個笑容,許久未見的王夭灼,精心打扮后才過來的,美得讓人心動。
“參見陛下,夫君終于是忙完了嗎?”王夭灼見禮,聲音帶著小別勝新婚的顫抖,打小便是美人胚子,五官湊到一起極為協調,之前臉上的青澀完全退去,多了幾分成熟的風情,一顰一笑之間,皆是嫵媚,因為哺乳期導致本就是碩果的峰巒更顯得偉岸,在紫色紗衣間若隱若現。
王夭灼罩著一個大袍子,看不清楚里面穿著什么,只是覺得這身材挺拔了許多。
“娘子終于舍得來了,還以為治兒出生后,娘子便把心神全都放在了孩子身上。”朱翊鈞自己都沒發覺,他的話里帶著些許的抱怨,這種抱怨是半年以來看得見摸不著的積累。
“夫君,娘子不是不肯見,實在是不敢。”王夭灼走到了朱翊鈞的面前,口吐蘭香,低聲說道:“我在寢室等著陛下哦。”
淡淡的香氣,縈繞鼻尖。
王夭灼是皇后,尤其是生了嫡長子后,母憑子貴,更是貴不可言,李太后那都不是放縱,根本就是寵溺。
朱翊鈞簡單盥洗了下,打開了寢室的房門,看到了王夭灼定定站在窗邊,愣愣的出神,她之前是真的不敢見夫君,生怕看到愛人眼中的厭惡,孕期為了孩子的健康,她變胖了許多,身材嚴重走形,而且生孩子順產之時,開的十指,讓她更加擔心無法服侍陛下左右。
這半年的產后恢復,讓她終于有勇氣,再次站在了夫君的面前。
“想什么呢?”朱翊鈞站在了王夭灼的身后,低聲問道。
王夭灼轉身,帶著些許惶恐說道:“若不是兒子,恐怕,今生再想和夫君耳鬢廝磨,花前月下,是難上加難。”
皇明祖訓繼承法,立嫡立長,一旦嬪妃們生了長子,王夭灼仍然是皇后,即便是要侍寢,也是層層設限,防止出現國本之爭,引發朝廷動蕩,這不是王夭灼的杞人憂天,是大明歷代真實發生的事兒。
朱翊鈞只是抱著王夭灼,沒有多說,周德妃是在朱常治出生之后,才有了身孕,朱翊鈞在這方面非常的堅持,因為種種原因,他是一個無情的政治生物,王夭灼是他在人世間的錨點,即便是惡了兩宮太后,他也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夫君,可曾心里想過臣妾?”王夭灼感受到了這份溫暖與踏實,低聲糯糯的問道,語氣都有些粘稠,小別勝新婚,她本身就是非常貪歡之人,這半年時間,每多一日,便多一分想念,每多一分想念,就多一些粘稠。
“自然,出了月子咱就在琢磨了。”朱翊鈞十分肯定的說道。
“夫君。”王夭灼離開了朱翊鈞的懷抱,解開了大袍子,露出了里面紫色的紗衣,紗衣內是亮白色的短衫,下裙是黑金色的馬面裙,之所以看起來挺拔,是一雙恨天高,撐起了王夭灼的完美身軀,在明亮的輝光之下,似乎在發光。
女為悅己者容,為了見愛人,王夭灼準備了半年。
不得不說,紫色真的很有韻味。
“呀!”
朱翊鈞將王夭灼橫抱了起來,王夭灼很自然的將手環抱住了夫君,比之前更勝紅暈爬上了臉頰,看著十分心急的夫君,低吟的笑聲,是她內心的喜悅。
“關燈,關燈。”王夭灼提醒著急切的夫君,燈太亮,她有些放不開,密閉的寢室內,黑暗之中,她會完全釋放自己的本性。
初極狹,才通人,復行數十次,仍未豁然開朗。
朱翊鈞極為驚訝的問道:“宮里的老嬤嬤,在產后恢復上的造詣,如此驚人?”
“夫君莫要說了,羞死人。”王夭灼說的羞澀,動作卻越發的大開大合,動了情的她,極為癡纏。
次日的清晨,朱翊鈞猛地驚醒,正打算起身,忽然想起今天二十四日是既定休沐,又猛地躺下,抱住了被他驚醒還在迷糊的王夭灼,沉沉的睡去,昨日胡鬧到了三更天,自是極乏。
一直到中午的時候,朱翊鈞才起床,自然是又胡鬧了兩次。
“不堪一擊。”朱翊鈞下午要去北大營操閱軍馬,已經起床,對著賴床的王夭灼,頗為硬氣的說道。
王夭灼瞪著明眸,神色從驚訝,變成了慵懶,媚眼如絲,用手掩著嘴,輕聲說道:“夫君啊,真是嘴硬,晚上要早些回來哦。”
朱翊鈞走出寢宮后,看了看馬匹,選擇了車駕,自己知道自己的事兒,今天操閱軍馬,就不親自下校場了,多少有點腿軟。
十八歲的年紀、常年習武的體力、站樁已經八年、下盤穩如泰山,連烈馬都能馴服的青年組天下第一高手朱翊鈞,腿軟這種事,再一次證明了,只有累死的牛,沒有耕壞的田。
宮里的老嬤嬤在產后恢復上造詣確實厲害。
操閱軍馬,朱翊鈞有些矯枉過正了,朱棣留下這條祖訓的時候,也不是說必須每日,但朱翊鈞不敢懈怠,他也怕自己懶這一次,就有第二次,所以,堅持不懈。
萬歷八年,泰西來的大帆船再次出現在了呂宋的馬尼拉港口,向著松江府駛來。
朱翊鈞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兒,大明遮奢戶們在利用信息差。
大明商舶回航率為九成,而商舶回航入港這個消息,傳遞到京師,需要時間,大明皇帝有水翼帆船海防巡檢傳遞消息,所以更早一步知道信息。
而遮奢戶們購買了大量的水翼帆船,聘請了經驗豐富的浪里白條,人人都想更早一步的知道消息,進而讓獲利更加豐厚。
這是件好事,信息流動速度的加快,代表著日后貨物的流動速度也會加快。
申時行已經抵達了松江府,作為汪道昆的佐貳官開始履行職責,讓其他幾大商行感覺到無奈的是,申時行似乎不打算培養自己的嫡系,在第二天就接見了松江遠洋商行商總孫克弘,并且代朝廷接受了七萬銀的專項捐贈,主要用于女校織院。
孫克弘一共向大明松江海事學堂捐贈了四次,累計超過了一百萬銀,為大明海事學堂的籌辦和興旺,添磚加瓦,這一次孫克弘瞄準了官廠團造學堂。
這讓許多等待著松江府重大人事變動謀利的遮奢戶,扼腕痛惜!
地方之間的競爭也普遍存在,孫克弘有恭順之心,申時行對這份恭順之心有了直觀的了解之后,并不打算動他商總的位置,給了孫克弘機會。
孫克弘聽朝廷的話就足夠了,不是非要聽對他申時行唯命是從,松江府是開海的橋頭堡,是直接隸屬于朝廷,地位在等同于南北兩衙。
一旦孫克弘不再跟朝廷一條心,覺得自己擁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得來的,那就是孫克弘離任之時。
朱翊鈞又出宮了,這次去的地方是太白樓,自然還是常服便裝,緹騎們對皇帝喜歡看熱鬧的事兒,已經習以為常,一切安保,都做的恰到好處。
太白樓是京師第二大酒樓,自從燕興樓越來越不像個青樓,更像是交易行之后,太白樓在享樂之事上已經穩居第一,這里有燕興樓沒有的萬國美人,同樣,這里也是皇莊。
太白樓和燕興樓不同,只有三層,酒樓綿延一里有余,左右兩側都是客房,正中間是個大堂,大堂內有個大大的戲臺子,和別處戲臺子只唱戲不同,這里的戲臺子,還有萬國美人的歌舞表演。
大堂設有一百二十七桌,桌子上擺著花籃,看的高興,就可以給美人送個花籃,這一個花籃要一兩銀子,美人接了,自然會有人帶著去玩更深入的玩法。
朱翊鈞坐在大堂一個不顯眼的桌子上,終于欣賞到了萬國美人的歌舞,對此,朱翊鈞的評價是:一般。
王謙坐在桌前,只有半個腚在椅子上坐著,他今天就是來玩的,結果被陛下抓了個正著。
“你爹又給你漲例錢了不成?”朱翊鈞好奇的問道,這太白樓是皇莊,賬朱翊鈞看過,這花籃,王謙可沒少買,高興的時候,王謙都是一百個一百個的送,誰家的銀子經得起這樣花?
王謙思索了一番回答道:“給皇爺爺辦事的錢,辦完了爹給我實報實銷,不算我例錢之內,最近每個月漲了一千一百兩的例錢,現在每個月有三千兩,不能賭,其他隨我便。”
“闊少!”朱翊鈞由衷的說道,太闊了!
全楚會館一年才1200兩銀子的度支,這王謙一個月就三千兩,不得不說,王謙這個獨生子,日子真的是逍遙快活。
早些年前,王謙還有個哥哥叫王益,王益可不是王謙這種花花公子,文武兼備,早些年王崇古、王崇古他爹王瑤還走商的時候,王益帶著商隊出塞,被馬匪給殺了,死在了塞外。
王謙從小不習武,也備受寵溺,和這件事有很大的關系。
王謙其實很想說,平時他不坐大堂的,這是被陛下抓到了,消費都降級了,坐在大堂看舞,王謙渾身難受,想送幾個花籃,都不敢送多,生怕別人一直盯著他看。
“說起來,那位爺又要大興土木了,這次是修往大寧衛?真的是浪費銀子,是想打下來大寧衛不成?”旁邊桌上一個士人的話,引起了朱翊鈞的注意。
大寧衛重歸大明已經五年之久,這個士子的話,讓朱翊鈞有些疑惑。
同桌的幾個士子一聽,就直樂,笑過之后,一人開口說道:“楊兄,大寧衛萬歷三年就又歸大明了,你這整日里閉門讀書,多少有點閉塞了,這次修馳道去,是為了大寧衛的白土,那可是日進斗金的買賣,可惜桃吐山被那位爺圍了成了皇莊生意。”
“些許白土能賺多少散碎銀子?”
“這個數,一年少說五萬銀,還有各種皮草、草藥等等,大寧衛啊,一年少說能有二三十萬兩銀子呢!”
“嚯!這可不少了。”
“打下來了?不是說這北虜兇悍嗎?誰打下來的啊?”只讀圣賢書的士子驚訝的問道。
大明天順年間,丟了大寧衛,丟了河套,這大寧衛什么時候收回來的?
“大將軍戚繼光,戚帥,薊州總兵陳大成、現應昌總兵王如龍、現密云總兵楊文、京營副總兵馬芳、麻錦、李如松、還有前密云總兵湯克寬,他為國赴難了。”朱翊鈞搭了個腔,數了幾個人名,這都是當初大寧衛論功行賞的名單。
“除了戚帥,其他一個都沒聽過。”這士子搖了搖頭說道:“我是從四川入京參見會試的學子楊有仁,新都楊氏,感謝解惑。”
“原來是楊兄當面,久仰久仰。”朱翊鈞說完便不再多說,他沒有自報家門,就是不打算繼續來往之意。
王謙的目光從胡姬的細腰上移到了楊有仁的臉上,笑了笑,他知道這個人,新都楊氏,楊廷和的楊,這個楊有仁是長房,楊慎的親兒子,也是楊廷和的親孫子,素有名望,今日一見,不過如此。
王謙立刻就明白了,陛下坐在大堂的緣故,原來是看看這個楊廷和的孫子。
楊有仁今年已經是第二次落榜了,不是朱翊鈞針對他,萬歷五年起開始開算學,萬歷八年起,會試出現了矛盾說的部分內容,楊有仁這么閉門造車下去,他一輩子都考不中。
王謙看不上楊有仁,以楊有仁的家庭而言,想知道國事,易如反掌,從萬歷五年入京,他已經在國子監讀了三年的書,但凡是平日里看一看邸報、雜報,也不會對這些事一無所知。
鎮守應昌的總兵王如龍,這些年的名聲很大,本就是戚繼光嫡系,這些年在應昌,數次擊退土蠻汗的襲擾,名聲赫赫,再調回京師那一天,就是京營副總兵。
楊有仁,只知道一個戚繼光,不是他蠢,只是對這些事漠不關心罷了。
人與人之間的悲歡喜樂,并不相通。
“這些個丘八現在登堂入室,不知道是使了多少銀子塞到了各館之中,這些個大臣,不知道收受了多少賄賂,胡亂保舉,才讓這些個丘八當道,一群黔首出身,居然爬到了總兵的位置上,簡直是豈有此理。”楊有仁絲毫不知道是皇帝、王謙在側,說話的聲音可不小。
朱翊鈞攥緊了手中的茶杯。
“楊有仁,你怎么能如此說話!”趙彥彬是萬歷五年進士,和楊有仁算是同鄉,他最近正打算去密州做監當官,今天這席,也算是他最后一次參加同鄉會了,聽聞楊有仁越罵越不像話,喝了幾兩馬尿,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忍無可忍的反駁了。
“你別胡說八道,這都是身經百戰的悍將,那王如龍,自義烏被汪道昆汪巡撫招攬之后,歷百戰,輾轉南北,作戰勇猛無比,常以少勝多,今歲二月,土蠻汗一萬戶糾集兩萬虜賊攻伐應昌,被王如龍一千二百軍擊退,陣斬虜首五百二十三人!”
“沒有他們在大寧衛、全寧衛、應昌作戰,你我安能坐在這里談天說地?”
趙彥彬看過雜報,非常清楚,大明取應昌的目的是隔絕北虜和東夷合流,這是百年大業,他雖然不懂,但知道尊重,塞外苦寒,夏天吃沙子,冬天吃西北風,冬天的凍瘡到了次年夏天都好不了,凍瘡又生。
這些個將士在塞外,為了什么?還不是為了大明國泰民安,歌舞升平?
到了這楊有仁嘴里,就變成了賄賂、保舉,可以不懂,但不必羞辱。
“什么身經百戰?天下太平,哪來的身經百戰?和誰百戰?這天下又未曾大亂,簡直是莫名其妙。”楊有仁被反駁后,面色逐漸變得狠厲了起來低聲說道:“你跟誰吆五喝六呢?再喊一聲,讓你們趙家,吃不了兜著走!”
倭患、北虜兩次入寇、遼東沸反、李成梁出塞克古勒寨、大明京營出塞、水師下南洋、殷正茂取呂宋、陳璘平琉球海寇等等諸事,楊有仁身在四川,整日里為了科舉,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到了京師第一次沒考中,第二次還沒考中,本就窩火,現在連狗腿子都敢跟他拍桌子了,他不憤怒才怪。
朱翊鈞看向了王謙,彼此露出了個笑容,這楊有仁實在是有些出乎意料的差勁兒。
王謙,京師第二闊少,和姚光啟斗的伱死我活的時候,都沒有這么囂張過,還讓別人吃不了兜著走?哪有當面如此胡言亂語的貴公子,姚光啟就發了一次火,把別人打了,就一次,就跑去山東種海帶了。
真的為敵,都是越是敵對越客氣,背地里下狠手。
不過想想也是,楊慎敢仗著自己老爹是首輔,喊出國家養士百五十年,仗義死節,正在今日,糾集二百多人跑到皇宮伏闕,這楊有仁不愧是楊慎的兒子。
膽大包天。
楊廷和、楊慎父子是善終的,死后皆有朝廷贈官、謚號,楊有仁不囂張才怪,王謙就不囂張,他親眼看著張四維被滿門抄斬的,人頭滾滾。
朱翊鈞滿是玩味的看著趙彥彬,這個萬歷五年的進士,會如何選擇。
“道不同,不相為謀。”趙彥彬終究是不敢再叫嚷,甩了甩袖子,選擇了離開。
那一桌上的幾個人,都默不作聲,沒有落井下石,倒是讓朱翊鈞頗為意外。
“他們怎么不去包廂,在這大堂上?”朱翊鈞側著身子小聲的問著王謙,按照楊有仁的家世,跟狗腿子出來開同鄉會,居然坐大堂,實在是有些奇怪。
“楊家現在是二房楊寧仁當家,楊有仁上次沒考中,就減了例錢,這次更是一落千丈。”王謙趕忙小聲說道:“樓上包廂最低都要二十兩銀子的席面,他花銷不起。”
楊廷和被罷官后,楊慎被道爺流放到了云南永昌衛鎮守,最終老死在了永昌,這楊家的家主之位就落到了二房手里,楊有仁是長房,兩次沒考中,家里就不給他那么多錢逍遙快活了。
“你們這些大家大族,不是都講兄友弟恭嗎?”朱翊鈞笑著問道。
王謙搖頭說道:“我記事兒起,就是家里的獨子了,兄友弟恭,應該是要講的吧。”
王謙可不是孝子,整天氣的他爹拿著七星環首刀,要砍了他,也就是這幾年,王崇古慢慢老了,王謙怕王崇古氣壞了身子,才不像之前那樣了。
“笑什么笑!”楊有仁突然對著朱翊鈞發難了,一拍桌子,面色難堪的厲聲問道。
朱翊鈞眨了眨眼,王謙呆滯的轉過頭,看著楊有仁,眼神里都是疑惑,這家伙的膽子一直這么大嗎!
“不能笑嗎?這里不就是尋歡作樂的地方嗎?”朱翊鈞疑惑的問道:“這太白樓,難道是你家開的不成?知道小爺是誰嗎?就敢如此沖撞?”
楊有仁突然生出了一些悔意,因為在朱翊鈞發問的同時,三四個壯漢立在了中間,已經拔出了刀,數十道視線盯著楊有仁,楊有仁隱隱約約感覺,自己一旦有任何異動,必死無疑。
楊有仁對著朱翊鈞發火,自然是嫌朱翊鈞不自報家門,這很不禮貌,但是他完全沒想到,后果會如此嚴重。
“京師這地方,一磚頭下去,十個人里面九個王公貴族、名門望族!我是蓬萊黃氏黃公子,暫住大將軍府,沒錯,就是戚帥那個大將軍府!”朱翊鈞站起身來,看著楊有仁,自報家門,這次不是結交,而是結仇。
“是黃公子!戚帥府上暫住的黃公子!”一個人一聽這個名頭,面如土灰。
戚繼光為人京師人人皆知,從不縱容家丁欺壓良善,對門中所有人約束極為嚴苛,唯獨對這黃公子極為縱容,黃公子在京師幾次三番的攪弄風雨,戚繼光都未曾訓誡,這番縱容之下,黃公子更是變本加厲了起來。
“你就是住大將軍府又如何,這里是天子腳下,首善之地,你敢怎樣?”楊有仁的思緒萬千,既然已經惡了,那就是得罪了,現在他騎虎難下,只能虛張聲勢,若是再丟了面子,恐怕這京師,他是混不下去了。
朱翊鈞站起身來,笑著說道:“敢怎樣?告訴你,楊有仁,別說你,就是你爹,你爺爺在這兒,咱也不怕他!今天咱就是把這太白樓給拆了,也沒人敢多說一句!”
太白樓是皇莊,朱翊鈞自己的產業,的確沒人會說什么,自家皇帝高興,把太白樓點了,內帑也只能再建一個。
“揍他!”朱翊鈞現在有十張刑部的空白駕帖,他現在把楊有仁殺了刑部也需要負責洗地,但楊有仁沒有那空白駕帖值錢,他看著趙夢祐說道:“下手準點,不要揍出傷來,張大伴,再拿二兩銀子,當醫藥費了。”
趙夢祐得令,三個緹騎就撲上去了,揍的地方很巧妙,不會受傷,但一定會疼。
朱翊鈞這一頓胖揍,楊有仁根本顧不得趙彥彬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