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可怕的政治生物,對于國朝是有益的,因為他權衡利弊的立場是站在了國朝這個最大的集體利益之上,而皇帝需要成為一個不顧個人榮辱的政治生物。
一個克終極難的陰影,還盤旋在了張居正的心中,他希望皇帝能夠勞逸結合,一味的勤政,會倦怠的,張居正也犯過懶。
而不務正業的朱翊鈞,在張居正回朝后,又開始了自己的不務正業,對于朝堂這個中樞而言,張居正處理政務的效率,遠超過了呂調陽,這讓朱翊鈞也輕松了許多。
一切的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而朱翊鈞在文華殿偏殿的不務正業,也有了新的進展。
歷時四年,在皇帝鼎力支持下,欽天監和皇家格物院共同編纂的《萬歷歷書》共計一百八十三卷,正式完成,皇家格物院院長朱載堉將歷書整理完備,準備進獻給陛下。
就在《萬歷歷書》完成的消息傳出之后,大明的儒學士們第一次陷入了迷茫之中,是反對還是不反對?
如果要反對,就要言之有物,否則輕則被皇帝訓斥,重則被流放到邊方去墾田去,周良寅現在還在會寧衛吃沙子,所以要反對,就一定要證明對方是錯的,這才是問題的核心和關鍵。
證明朱載堉是錯的,這件事真的很難。
上一次皇家格物院落成的時候,大氣壓的實驗,大明儒學士們已經挨了一次打了,那一巴掌抽的儒學士們現在臉還疼的厲害。
皇家格物院是一個極其側重實踐的地方,朱中興那句‘行之者一,信實而已’還在皇家格物院的大門前放著。
格物院編纂的歷書,那肯定是進行了大量的實踐,一旦皇帝準許頒布,那就會成為大明新的歷法,如果歷法不準,那朱載堉這個宗親,一定會被口誅筆伐,朱載堉如此有信心,顯然是有大量的實踐在內。
儒學士們還是打聽過皇家格物院的消息,比如朱載堉在天文學里,一直在研究光的速度。
當年朱翊鈞偶爾提起的問題,成為了朱載堉畢生追求的目標,光是有速度的,這是毫無疑問的,因為土星的衛星,不會精準的出現在它應該出現的地方,而是會有一些延遲。
可是測算光的速度,是一個巨大的難題,朱載堉始終沒有太好的思路去測算。
而研究光的速度,對于大明的儒學士而言,實在是太難理解了。
在一部分儒學士的眼里,朱載堉和嘉靖年間那些個道士并沒有什么差別,只不過那些道士追尋的長生之路,終究是個虛妄,而朱載堉的研究,卻是萬物無窮之理,而且是有大量實踐證明過的道。
如果不反對的話,又有些不甘心,大明歷法大統歷,其實就是胡元時候的授時歷,已經用了近三百年的時間,這里面有利益之爭,涉及到了兼并之事。
在萬歷年間,歷法不僅僅是一個日常使用的工具,而是一個政治工具,比如朝鮮每年都要到大明朝貢,從禮部領取大明的歷法一百套,而后到朝鮮翻印,原版只有朝鮮的頂層才能使用,是一種特權。
這個過程中,對于天文歷法,頂層的貴族完全掌控。
在萬歷年間,天學是皇權的一種象征,也是皇權成立的一個必要條件。
改變歷法,是大明新政推行到現在的一個標志性事件,這代表著皇帝將會徹底掙脫傳統禮教的束縛,成為人間至高無上的君王,這是儒學士們絕不愿意看到的劇情,但它正在緩慢而堅定的發生。
反對,還是不反對,這是一個問題,在這個問題上,儒學士們,選擇了餒弱,他們指望大明禮部和都察院能夠發力,反對皇帝的離經叛道,胡作非為。
首先是禮部沒有發力,禮部尚書馬自強上了一份賀表,算是代表禮部做出了表態,至于其他禮部官員的表態,不代表禮部。
而都察院的科道言官,則統一沉默了下來,平日里泄泄沓沓的言官,這次出奇的安靜。
因為都察院的兩個總憲,海瑞和李幼滋明確表態,不會參與到這件事中,如果實踐檢驗,新的歷法準確無誤,那么都察院會默認,如果實踐出現了問題,新的歷法出現了日食月食,當食不食,那么都察院會發揮自己的作用。
禮部和都察院沉默下來,馬自強對禮部掌握不太足夠,可是再加上萬士和,那么禮部所有人都選擇了閉嘴,萬士和這個家伙,現在的確不太好惹,連張居正在某些時候,都會被萬士和噎住。
萬歷六年七月初七,皇家格物院選了個良辰吉日,呈送了大明新的歷書。
大明舊有的歷法《大統歷》已經完全不能用了。
東漢天文學家劉洪認為,校歷之要,要在日食,同時元代陸地神仙郭守敬也曾如此描述,歷法疏密,驗在交食。
就是說,歷法準確與否,用日食和月食的推算準確度為標準。
而大明舊有的歷法《大統歷》已經當食不食,不食卻食,大明的禮部也非常為難,根據祖宗成法,當日食和月食的時候,要行日月食救護之禮。
在當下大明的天學中,通常將日食和月食認定為上天示警,昭示著人間政治的闕失,對市井小民來說,這種恐慌尤甚,而救護之禮,就是為了緩解這種惶恐的情緒。
可日食和月食無法準確推算,這種禮法,通常會被渲染為朝廷失道。
日食,則從天子救日,各以其方色與其兵,與天同者大治,與天異者大亂。
比如在正德九年,江西巡撫陳洪謨就上奏過皇帝,說江西地面,八月一日發生了日食,大白天的太陽消失,滿天星辰,而發生的極為突然,未行救護之禮,結果天地昏暗,人獸驚擾,咫尺之間,不能辯明,后十月有邪徒以日食鼓噪,禍亂東南,請求武宗皇帝能夠修德行。
到了嘉靖三十二年,徐栻上了一道《元旦日食修省疏》,就說:該日食的時候不日食,不該日食的時候日食,而日食為異食,在大年初一出現日食,尤為尤異,臣民見到,都覺得的憂懼,請求嘉靖帝躬身修省,關切時政以消除災變。
大明的《大統歷》不準導致救護之禮不能推行,甚至給社會造成了民亂這種危急,這是大明朝廷和地方勢要豪右都不想看到的局面,民亂起來,這些勢要豪右家里的土堡就是再堅固,瘋狂的烏合之眾,也會橫掃這些堅固的堡壘。
禮部非常為難,一旦有日食和月食不準確,壓力就會完全施壓到禮部的身上。
“《大統歷》中對日食和月食的推算,早已經棄之不用,在萬歷二年以后,就已經用上了德王殿下的日月交食測算法,這在基本六目,第14種第一百二十三卷。”萬士和站在文華殿上,絲毫不覺得恥辱的說道。
那時候,萬士和還是禮部尚書,欽天監在一次日食不準之后,就開始偷偷用朱載堉的法子測算日食月食了,這幾年的時間,從沒有出過差錯,禮部無法反對,言之無物的反對也就罷了,放下碗罵娘的行為,萬士和做不出來。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而經過欽天監的實踐,新歷法就是比舊有的歷法要強。
朱載堉站在文華殿上,眉頭緊蹙的看著萬士和,這廝好生不要臉,用他的法子測算日食月食,甚至都不跟他說一聲,他還奇怪,最近四年時間,從未聽聞誤報之事。
感情這家伙,早就在偷偷摸摸的用了!
真的是臭不要臉,偷東西都一聲不吭。
萬士和也有話說,讀書人的偷叫偷嗎?
“陛下,格物院和欽天監進行了十七次的測算,從洪武年間到萬歷初年,其中觀測最為詳實,離現在最近的五次,分別為隆慶六年六月十日的日食、萬歷三年五月十日月食、萬歷元年十二月初八月食、萬歷六年四月初二的月食,進行了測算的比較,推算的數字和觀測的數字,完全吻合。”朱載堉說了一大堆的話,對于不了解天文學的諸位明公而言,他們其實不明白這其中的意義,只知道更加準確了一些。
可這是格物院幾年的春秋,才做出的進步,這背后是無數個日夜的辛苦和數以數十萬次的計算,最終得到的結果。
朱翊鈞看著朱載堉的進《萬歷歷書》表,拿出了一個算盤,開始撥弄算盤。
大明的《大統歷》對五次日食和月食的推算時間,都發生了不同程度的偏差,甚至多次出現了誤報,也就是推測不準,而朱載堉自己本人的推算法,和觀測差距二十一分鐘,要比西法推算,準確了四十三分鐘,而大明《萬歷歷書》的推算時間,和實際觀測,完全一致。
算法的精準度上,萬歷歷書大于朱載堉本人算法,大于西法大于大統歷。
在食分、初虧、食甚、復圓的時間上,朱載堉本人推算法和西法相差不多,可集齊了格物院格物博士之力匯編的萬歷歷書,則準確無誤。
對于日食發生程度的角度,也是做到了分秒不差的地步。
“陛下,臣有勘誤,大明儒學士總是在說,萬歷歷書是泰西天學歷書,是西法,這是不符合事實的一種說辭,即便是拋開泰西歷法不談,臣的律歷也比西法準確,這是大明的歷書,臣以為,西法不妨于兼收,諸家務取而參合。”朱載堉對這種流言頗為惱火!
萬歷歷書的修撰,是大明皇家格物院的集體努力,西法的確有一些作用,可朱載堉本人的律歷,也要比泰西更加準確一些,怎么就可以看做是西法?
鼓噪這種風力輿論,顯然是想要反對大明新的歷法的推行。
“朕知道,朕知道,皇叔莫急,朕的御書房里,并沒有收到這種奏疏。”朱翊鈞笑著擺手說道。
在坊間鼓噪也就罷了,若是拿到皇帝面前這么攻訐萬歷歷書,朱翊鈞一定會給那個人一個大逼斗。
大明皇家格物院,一百余名格物博士的努力,被他們用一句西法,就給否定了,賤人、賤己、輕賤大明。
“以集體一等功賞牌規制,一體恩賞大明格物院格物博士。”朱翊鈞查看了所有的測算題目后,對朱載堉的工作,做出了最高規格的恩賞,集體一等功賞,等同于滅國功勛。
大明的滅國功勛之中,倭國的令制國不算一國,整個倭國算是一國,在五等功功賞牌的政令推行至今,這是唯一一次大明皇帝恩賞出了一等功賞。
歷法準確與否,直接決定了窮民苦力一年收成。
住在城里的老爺少爺們,其實對種地并不了解,大明收糧食的季節,叫做搶收,不是和人搶收,而是和老天爺搶收,天氣的變化,直接影響到了收成,而且崗漠地的土地極為貧瘠,收成的時間更多,搶收就成了農忙的原因之一。
節氣更加準確,代表著大明百姓們可以更加準確的安排農桑的灌溉和收獲。
種田的農戶已經忍受了朝廷的藁稅、地主的谷租、鄉賢們的朘剝私求,可如果這些糧食,因為歷法不準確,導致一年的辛苦都爛在了地里,那才是欲哭無淚,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悲痛。
朱翊鈞在西苑寶岐司親事農桑,也曾經到田間地頭親事農桑,這是他的不務正業,就種地這塊,十分不客氣的說,張居正都不如朱翊鈞懂得多。
朱翊鈞不認為他的恩賞過于恩厚,窮民苦力的抗風險能力幾乎沒有,失地百姓的增多,的確是縉紳們兼并所致,也有歷法不準的問題所在,歷法不準,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抗風險能力,直接歸零。
歷史的車輪來到了大明朝時候,皇權已經不怕勢要豪右,勢要豪右已經不是世家天下時候,能夠左右天命了,大明的皇權,唯獨怕百姓們走投無路,因為大明因此而建立。
高迎祥高闖王沒能打進京師,把大明皇帝的腦袋擰下來當球踢,李自成李闖王,這第二代闖王,真的在崇禎十七年,打進了京師,滅亡了大明。
“陛下圣明。”張居正一看朱載堉的神情就知道,朱載堉打算拒絕,張居正直接堵了朱載堉的話,不必拒絕。
這個一等功賞,從設立之初,制定的超高標準,就沒打算發出去,現在恩賞給了朱載堉。
標準的制定,如果是局限于某種特殊條件,顯然是為了某些人專門開的門,而標準的制定,高不可攀,那就代表著從來沒打算讓人入門。
一等功賞,就是這個高不可攀的門檻,大明英國公府以滅安南封公的超高門檻。
朱載堉有些懵,顯然,大明皇帝要發一等功賞的奇功牌,是提前和張居正溝通過的,張居正贊同了陛下的突破常規的胡作非為。
“臣叩謝陛下圣恩。”朱載堉只能甩了甩袖子,領了這份潑天的富貴,一等功賞牌的恩賞規格,比免死金牌還要好使,只要不謀反,基本不會被陛下扔到天牢里。
這是格外的恩榮。
在崇禎六年時,耿定向的徒孫,焦竑的弟子徐光啟,就修好了《崇禎歷書》,長達十年的崇禎歷爭開始了,在崇禎十六年的時候,徐光啟的《崇禎歷書》在多次月食和日食中,表現極好,終于在崇禎十六年推而廣之。
崇禎十七年,崇禎皇帝吊死在了煤山之上,大明亡國。
在韃清近三百年的國運中,清廷的欽天監,十分聰明的進行了技術封存,完全照抄徐光啟的崇禎歷書關于日食和月食的推算,只在康熙年間出錯過一次,還是欽天監的官員抄錯了。
“馮大伴,將此進表,送到偏殿第一個櫥柜里。”朱翊鈞將手中《萬歷歷書》的進表遞給了馮保,偏殿櫥窗里的東西,可是朱翊鈞死后帶到棺材里的書證,會用松香琥珀法保存的鐵證。
“張大伴,差遣小黃門,將萬歷歷書一百八十三卷,送往太廟,朕帶著皇叔,去太廟祭拜列祖列宗。”朱翊鈞站起身來,萬歷歷書自然要去太廟告訴祖宗,而后刊行天下。
這也是朱載堉這個庶皇叔,第一次走進大明太廟之內祭拜。
作為鄭王府這個小宗,是沒有資格到太廟里祭奠的,朱載堉要祭拜都是在皇宮內廷的常祭祠堂里,太廟祭祖,是一種殊榮。
在某個瞬間,朱翊鈞其實特別想借著這次太廟祭祖,給朱載堉一個嫡皇叔的身份,但是一想到大明嫡皇叔的厄運,皇帝收起了這個想法,還是庶皇叔的好。
一個嫡四叔朱棣造反成功,成功登基,一個嫡二叔朱高煦造反不成,被宣宗皇帝給火熾銅镕,摁在銅鼎里給活活燒死了。
永樂末年的奪嫡,毫無溫情可言。
朱翊鈞帶著朱載堉來到太廟祭祖,第一次來到太廟。
大明的太廟講究的是同堂異室,明承唐制,唐朝的太廟就是同堂異室,朱棣造反獲得了皇位,遷都北衙之后,建立的太廟也是如此,為天子九廟,就代表著大明太廟只能放的下九塊神主牌位,滿了之后,就要遷祧。
有一個成語叫束之高閣,就是天子九廟滿了之后,遷祧出去的神主牌位,遷入了遠祖之廟中,就不會時常祭祀了。
在嘉靖年間大禮儀之爭中,把仁宗皇帝給挑了出去,遷到了祧廟里。
太祖高皇帝朱元璋和太宗文皇帝朱棣,是遷不得的,朱棣不是因為晉升為了祖,才遷不得,在成化二十三年十一月十二日的時候,禮部周洪謨上奏曰:洪惟太祖高皇帝、太宗文皇帝功德隆盛,如周文、武萬世不祧。孝宗皇帝準許。
把太宗變成成祖,是道爺斗蛐蛐手里那根草棒罷了。
朱翊鈞帶著朱載堉祭拜了祖宗,萬歷歷書算是經過了祖宗們的同意,刊行天下了。
之所以要走這么一個儀式,完全是因為大統歷是朱元璋頒布的祖宗成法,要改,也要經過朱元璋的同意。
朱元璋同意不同意不清楚,但朱元璋并沒有反對。
至此,《萬歷歷書》的刊行的手續就已經走完了,準備就緒,萬歷七年,就可以推行新的歷法了。
朱翊鈞將朱載堉送出了皇宮,朱載堉要前往皇家格物院,大明皇帝賞賜的萬國美人,賜給朱載堉的確是浪費了,朱載堉一直住在格物院里,對那些個美人,并沒有太多的興趣。
大明皇帝也沒有再回宮,群臣辭別之后,朱翊鈞前往了北大營,繼續操閱軍馬。
朱棣的祖宗成法,這個每日操閱軍馬的法子,非常好用,當然也非常累。
至少大明京營的軍兵們,都認識朱翊鈞,不客氣的講,大明京營的精銳,最初組建的萬人京營,大明的核心力量,都是看著朱翊鈞這個小胖子長大成人的。
朱翊鈞回到北大營,就跟回家一樣,對于奸佞而言,這里無異于龍潭虎穴。
日暮時分,朱翊鈞才帶著王皇后王夭灼回宮去了,王夭灼很喜歡跟著朱翊鈞到軍營來,因為那是皇帝一天里最放松的時候,帶著的那副冷酷面具會摘下,以赤誠之心和軍兵同樂。
張居正有一次講還是秦王的李世民,在連續征戰的時候,將軍中唯一一頭羊分給了軍兵,當時朱翊鈞對這種故事持有懷疑態度,但時日一久,朱翊鈞設身處地的想了想,如果是他,他也會分而食之,這大約就是袍澤之情。
車駕過金海橋來到了承光殿前,夕陽的余暉灑在了承光殿的琉璃瓦上,金光閃閃,朱翊鈞走下了大架玉輅,將王夭灼扶下了車,在夕陽的照耀下,王夭灼都顯得晶瑩剔透了幾分。
“夫君,如果我一百步能回到家,咱們今天晚上吃羊肉好不好?”王夭灼走了兩步,忽然帶著些許撒嬌的語氣說道。
朱翊鈞揉了揉王夭灼的腦袋,滿是笑意的說道:“小饞貓,想吃就吃唄。”
“試一試嘛。”王夭灼還是十分的堅持,日落回家的時候,他們的身份不是皇帝和皇后,而是一對歸家的愛人。
“好,隨你。”朱翊鈞示意賭約成立,這種小賭約,朱翊鈞并不反感,反而樂在其中,他是個活物,不是冰冷的石頭,即便大多數時候,他都是個無情的政治機器。
王夭灼稍微提起了些裙子,一大步一大步的往前走去,朱翊鈞則跟在后面,以他的步伐而言,從承光殿走回廣寒殿,正好九十九步,朱翊鈞和王夭灼閑聊的時候,說到了這件事,顯然王夭灼想試試。
很可惜,王夭灼的步伐小于朱翊鈞,在波光粼粼的湖面照耀下,王夭灼剛剛走過了太液橋,就已經九十多步了。
“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王夭灼停下了腳步,看著朱翊鈞,嘴撅的都快能掛醬油瓶了,王夭灼是皇后,她也是十六歲的姑娘。
“來上來。”朱翊鈞走到了王夭灼前面,慢慢的蹲下,示意王夭灼上到自己背上,自己把她背回去,滿足丫頭那奇怪的勝負欲。
王夭灼反而退了一步,連連擺手的說道:“夫君可是九五之尊,天下至高無上的君王啊,這不好吧,要是讓太后知道了,怕是又要挨罵了。”
“說的也是。”朱翊鈞站直了身子,頗為認可的點頭。
王夭灼肉眼可見的失望了起來,的確禮教森嚴的皇宮,哪里容得下那么多的兒女情長,若是朱翊鈞今天真的背了王夭灼,明天就得被叫到慈寧宮里挨李太后的罵。
其實兩宮太后不會知道的,朱翊鈞已經經過了幾次的試探,西苑的廣寒殿發生的任何事,都不會泄露出去半分,膽敢泄露的,老祖宗和二祖宗真的會把人沉井,這是發生過的事。
萬歷元年王景龍刺王殺駕,萬歷三年,張四維大火焚宮,馮保和張宏對陛下的安保極為重視。
朱翊鈞只是不想給王夭灼找麻煩,萬一泄露出去,外廷那些個沒事干的賤儒,可不得可勁兒胡說八道?
皇帝就是孤家寡人,哪有什么家事可言。
王夭灼有些失望,誰家少女不懷春?王皇后剛剛十六歲,情竇初開的年紀,自然愿意和夫君耳鬢廝磨,可惜封建禮教森嚴。
“哎呀!”
朱翊鈞一轉身,將王夭灼一把抱在了懷里,又往上聳了下,這小丫頭根本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朱翊鈞整個抱在了懷里,驚呼了一聲,而后立刻從驚訝變成了羞澀。
朱翊鈞抱著王夭灼一步步的走上了月臺,來到了門檻的位置,王夭灼小心翼翼的探出去一只腳,眼睛都笑成了月牙,輕松快意的將腳放在了地上,大聲的說道:“一百。”
“我贏了,我贏了!今晚吃羊肉。”
王夭灼通過皇帝抱的手段,贏得了這次的賭約,笑的跟個孩子一樣。
“幼稚,是咱贏了。”朱翊鈞伸手刮了刮王夭灼的鼻尖,十分確信的說道。
“明明是我贏了!夫君你耍賴!”王夭灼一聽就噘著嘴,小拳頭握的緊緊的,兇巴巴的說道。
朱翊鈞看著王夭灼,伸出一根手指說道:“有你才有家啊,的確是咱贏了。”
“啊?”王夭灼兇巴巴的表情再次紅的跟個荔枝一樣,這顯然是個情話,但格外受用。
“張大伴。”朱翊鈞揮了揮手。
跟在后面三丈遠的張宏一溜煙的跑了過來,笑容滿面的說道:“臣在。”
“今天吃羊肉。”朱翊鈞向著御書房走去,吃飯之前,他還要去看看農書,最近陜西地方試種的長毛棉有了新的消息,陜西總督石茂華表示極為成功。
“臣遵旨!”張宏端起手來,臉上洋溢著笑意。
王世貞死的不冤,因為合一眾宿凈散人,居然把目標盯上皇后,這不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嗎?
朱棣萬世不祧,是成化二十三年就確認的事,所以仁宗皇帝被束之高閣咯,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