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寇的外甥張四維身陷囹圄,王崇古見死不救,還推了一把,在朝中聚斂興利,投獻皇帝,可謂是不忠不孝的典型。
在大明的風力輿論里,追隨大明皇帝的政令,一味討好皇帝,被認為是不忠,忠臣就應該責難陳善,像海瑞那樣,指著皇帝的鼻子罵人,才是忠臣。
所以言官們近來多言,朝中無骨鯁正氣,連海瑞都選擇了屈服,畏懼權臣,而不敢責難陳善。
不孝,就是枉顧親親之誼,王崇古不庇護自己外甥,還要落井下石,就是不孝。
親親相隱,在大明是合法的,如果你的兒子殺了人,你明知道他殺人了卻不檢舉,也不違法,親親之誼,才是大孝。
王崇古這德行,天天被人罵,屬實是意料之中。
王謙其實可以選擇不被罵,他只要表現的像個正常的大明讀書人就可以了,但是王謙仍然是打算一條道走到黑了。
“父親,楊博是君子嗎?”王謙看著王崇古終于在科舉之后,問出了自己內心最迷茫的問題。
王崇古直接就破防了!
他猛地站了起來,厲聲說道:“起初和俺答汗媾和,那也是為了解決西北邊患,打不過,打不贏,才和解的,楊博、高拱、先帝都是為了結束邊患,若彼時有京營強兵,安能有這種事?”
“是,后來變了…唉,你知道的有些事一旦開了頭,就只有兩個結果,要么朝廷對藩鎮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熟視無睹,要么血流成河。”
王崇古的語氣多了幾分無奈,事情發展到張四維及其同黨,七百多口被族誅的情況,是兩個結果中的一個,要么朝廷忍受禮樂征伐自諸侯出,要么以果決的手段處置。
李成梁在遼東盤大根深,但是李成梁始終不肯向藩鎮的方向一路絕塵而去,是因為這是沒有回頭路,在一個健康的朝廷里,這就是死路一條。
“那楊博、高拱和父親當年主張的和俺答議和,算是利大于弊嗎?”王謙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他才不要辯證的不是楊博君子小人的問題。
他是詢問當初做的事兒是否利大于弊,小皇帝這個人很簡單,如果利大于弊,則會十分溫和。
“在當時看來,的確是有利的,但是到了后來發展成這個模樣,是誰都沒有預料到的。”王崇古略顯無奈的說道,有些事不是人能夠控制的,即便是再不想發生,但仍然會發生。
王謙找到了問題的答案,失控,是不可避免會發生之事,那么定期清理垃圾,就變成了一件很有必要的事兒,避免成為垃圾,就是王謙首先要做的。
萬歷五年二月二十七日,大明皇帝朱翊鈞如期來到了文華殿,御門聽政,開始了每日的廷議,張居正仍然照常主持的這次廷議。
朱翊鈞看著張居正的身影,就感覺到一陣安心。
他可以胡作非為,親手殺掉陳友仁這個行為,其實也是因為朝中有大爹作為頂梁柱頂天立地,他才能如此胡鬧,不是張居正在,朱翊鈞但凡是有點動作,都要被唾沫星子給淹死。
“免禮,免禮,開始吧。”朱翊鈞大手一揮,宣布廷議開始。
張居正十分鄭重的說道:“選秀女張榜公告,兩宮太后懿旨:應擇其父母行止端慎,家法嚴整,女子年十四歲,容貌端莊,德行純美,動靜有禮者,欽哉,故諭。”
“今次選秀女入宮,共計二人,得圣諭,不得多滋擾百姓,故此,仍報名者眾,有司當細心遴選。”
選秀女在正常推進,皇帝有后人對于朝局有穩定的作用。
景泰皇帝但凡是有個兒子,明堡宗就絕無可能發動奪門之變,沒有兒子,對于皇帝而言,在政治上,實在是太過于被動了。
沒有兒子,就代表著后繼無人,景泰帝一走,那還是堡宗的天下,哪怕是明憲宗朱見深登基,那堡宗作為太上皇,還是能夠掌握權力。
所以,對于皇帝而言,有個健康的兒子,非常重要。
若非孝宗只有武宗這一個兒子,嘉靖皇帝絕無可能入京為帝,孝宗一夫一妻的妻子張氏,也不會落得那般下場,死后兩個弟弟直接被道爺給處死了。
葛守禮疑惑的說道:“今次報名有點多的出乎意料之外,往年莫不是要鬧到寡婦嫁人的地步,這次確實應者如云。”
很怪,以往皇帝選秀女,百姓都是避之不及,這次報名的卻很多,葛守禮活了這么大歲數,第一次見皇帝要選秀女,民間報名者眾的現象。
“多為軍戶。”禮部馬自強回答了葛守禮的問題。
“原來如此。”葛守禮立刻點頭,非常合理。
陛下振武的決心是極其堅定的,從每年二銀的過年銀,就能看得出來。
從萬歷元年,四處湊銀子給遼東發軍餉,讓李成梁打仗,李成梁感恩戴德,足餉打仗也是成化之后頭一遭了。
別說這場面,他李成梁沒見過,大明朝廷也沒人見過。
足餉!那可是足餉!
當時大明的財政,遠不如現在這么健康,給李成梁打仗的銀子都是皇帝自掏腰包,包括恩賞,這幾年,陛下對振武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
在朝中,陛下以身作則,風雨不輟、堅持不懈的習武,先后師從朱希孝、戚繼光,現在更是每日到京營操閱軍馬,自英宗皇帝廢掉的祖宗成法,又被陛下拾掇拾掇給撿了回來。
陛下給戚帥、李帥爵位,讓戚帥重建經營、有功必賞。
對于軍戶而言,皇帝,就是他們當下唯一的希望。
在戚繼光由南到北,在薊鎮督軍之前,大明朝議軍務的議題,主要有三個流程。
一如何及時籌措足額的軍餉、二如何減少層層的克扣、三如何防止北虜入關劫掠,這三個流程在廷議之中,往往會跳過前兩個議程,直接到第三步。
因為前兩個議程是無解的。
在陛下登基以前,遼東、薊州、宣大,總兵問副總兵:我大明軍的戰術是什么?
副總兵說:上面假裝給我們發餉,我們假裝打仗。
萬歷四年十二月發生了一件事兒,巡按御史永清,巡視到了紫荊關的時候,在馬水口驛站,發現守軍饑腸轆轆,割山澗死人肉食用,御史永清痛哭流涕的上奏告知了陛下這一慘狀。
朱翊鈞大怒!
嚴詞責令兵部嚴查,紫荊關都指揮、參將、管糧官等一眾上下三十二人,皆被坐罪入獄,論誅。
朱翊鈞之所以如此勃然大怒,是因為他剛剛把欠餉給補了,結果他這里發了,軍兵們沒收到,那不是一個大嘴巴子扯在了皇帝的臉上?
朝廷最近的財政狀況良好,萬歷四年十月,兵部請命把萬歷元年到萬歷四年的所有欠餉,都給軍兵們結算下,朱翊鈞和戶部大司徒王國光商量好久,最終定策,大明往九邊剛送往了糧食和餉銀。
但是御史閱視,還是有餓殍。
朝廷的銀子給了,糧給了,卻沒到軍兵的手里,皇帝故此發怒。
按照過往的處置,皇帝大抵是不會稽查此事,指不定哪個皇親國戚牽連其中,大多數情況,會假模假樣的下道圣旨,責令地方分賑,具體到紫荊關,是由臨德倉派糧分賑。
但是皇帝的處置,就是誰克扣了軍兵的糧草,皇帝就拿誰的項上人頭。
邊軍的確不能用來進攻,但是用來防守綽綽有余,朝廷好不容易大方了一次補了積欠,一根毛都沒到軍兵手中,朱翊鈞不生氣才怪。
所以,小皇帝在振武一事中,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
“禮科都給事中李戴,上奏言駙馬都尉許從誠之事。”張居正眉頭緊蹙的說道:“條陳共四件,但他的意思,總結來說,就是陛下殺姑父,枉顧三綱五常大倫,全無親親之誼。”
朱翊鈞聞言也是一愣,嗤笑一聲說道:“朕殺的是姑父,另外一個姑父和姑姑都沒找朕的麻煩,他李戴倒是急匆匆的說有傷親親之誼,那朕還給皇叔建宅子,賜皇叔美人、銀子、美酒,朕怎么就沒有親親之誼了?”
朱翊鈞這番話的意思是,大義滅親這件事,是一個政治事件,不是一個人倫事件,李戴討論問題,站錯了立場。
皇帝要搞西山煤局,許從誠要跟皇帝掰扯,掰扯可以,同臺競技也可以,但是許從誠點了一把大火,把整個煤市口都燒了,許從誠要掀桌子,那他不死誰死?
殺,沒什么不能殺的。
“不是自殺嗎?”萬士和突然開口發出了屬于自己的疑惑。
王崇古聞言,立刻眨了眨眼說道:“對啊,不是畏罪自殺嗎?李戴這奏疏,有些大逆不道了。”
“哦,對,是自殺。”張居正意識到了一個問題,因為李和的求情,給了許從誠一個體面,許從誠被自殺了,自殺這個定性是沒有錯的,所以,李戴這本奏疏從最開始就不成立。
長期以來,張居正都習慣了行之者一,信實而已,大家心里都清楚,許從誠是皇帝下旨殺人,大義滅親,所以張居正第一時間也沒想到這個反駁的理由,但遮羞布就是遮羞布,自殺就是自殺。
許從誠有恭順之心,用自己的命,為陛下換來了政治上的主動和余地。
禮科給事中李戴沒有恭順之心,連自殺都沒搞清楚,就上奏來泄泄沓沓,著實是賤儒本儒了。
吏部尚書萬士和,一句話結束了辯論,為陛下把地洗好了,順便還打了層蠟。
萬士和的確合適做禮部尚書,而不是吏部。
紫荊關貪蠹案,也跟駙馬都尉許從誠有關,巡按御史永清敢上奏,還是這些貪蠹的后臺許從誠,被自殺在天牢里,這件事才變得容易處理起來。
這些個躺在軍卒身上吸血的家伙,必須要考慮一個基本事實,那就是,如果繼續貪蠹,皇帝連姑父都不放過,那這些家伙,難道還能比姑父面子大?
除姑息之弊的好處,已經逐漸展現,大明一些事逐漸回到了本來應該有的樣子。
張居正面色凝重的摸出一本奏疏說道:“萬歷四年十二月,達延汗的孫子打喇明安、銀定臺吉,在大明膳房堡,擄走了我大明采柴官兵十二名,因此索賞,宣大督撫吳百朋奏聞。”
“兵部照會順義王俺答處置,俺答在十二月二十五日,召集黃臺吉、青把都、永邵卜、切盡黃臺吉等四部萬戶處置,對打喇明安和銀錠臺吉做出了處置,罰羊千頭、馬二百零七匹、駝三只,將擄走人質交還。”
“二月十七日,宣大督撫吳百朋奏聞,順義王已如期交還一應人質和財物,吳百朋與俺答汗相約,巡檄塞上,敢敗約盜邊者,罰如打喇明安例。”
王崇古聞言擦了擦額頭的汗,倒春寒的天氣,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俺答汗這個處置是極為得當的,若是俺答汗不肯把人交回來,王崇古又要背上一大堆的罵名,畢竟俺答封貢,是高拱、楊博、王崇古、張居正等人極力推動的,王崇古居中撮合。
兵部尚書譚綸聽到宣大督撫已經把人要回來了,就松了口氣,他有些疑惑的問道:“為何馬二百零七匹,有零有整的?”
王崇古一聽事情解決了,笑著說道:“大司馬,因為這個打喇明安、銀定臺吉二人,就這么點羊馬和駝。”
“原來如此。”譚綸這才了然,他聽懂了,俺答汗把這兩個人給抄家了。
大明的主要用兵方向還是大寧衛、全寧衛和大鮮卑山山口,把土蠻汗完全攆出遼東,才是當下急務,和西北的俺答汗還是要維持表面的平和。
朱翊鈞看向了戚繼光,露出了一個陽光燦爛的笑容說道:“戚帥,朕甚是欣慰。”
“啊?”戚繼光在廷議里一般很少說話,多數都在聽和盤算著京營訓練計劃,突然聽陛下這么說,頓時感覺驚訝和迷茫。
朱翊鈞開口說道:“俺答汗在草原上名聲不好,被人稱之為長生天下的叛徒,隆慶議和、俺答封貢,是大明打輸了,不是大明打贏了的議和,但是看俺答汗這番處置和動作,旁人還以為是大明打贏了呢。”
“俺答汗怕什么?他再次入寇京畿,逼到這輦攆之下,到京師來索賞不好嗎?”
“他怕戚帥的薊州、永平、山海三鎮十萬強兵,怕京師這十二萬、二十二個步營。”
戚繼光趕忙俯首說道:“臣受之有愧,未逢明君,臣不過是綴疣,多余無用之物,何得展布?臣之威風,皆仰賴陛下圣眷而已。”
戚繼光這個發言很有意思,他在提醒小皇帝,自己不是皇帝的敵人,而是托庇于陛下的圣眷之下,展布心中抱負。
在皇帝不給圣眷的情況下,戚繼光在南兵、北軍、朝臣的眼里,就是個綴疣而已。
京營在擴軍,有些言官始終拿趙匡陳橋兵變、黃袍加身之事,提醒陛下,前車之鑒,戚繼光這話,其實也是給自己分辯一二,他不想當趙匡,京營軍兵也不想把黃袍披在他身上,因為皇帝天天在京營里出現。
而他戚繼光也做不了趙匡。
萬歷年間和北宋建立之前五代十國的時代背景完全不同,根本就做不到的事兒。
政令的愿景、任務、目標,天花亂墜、鮮花錦簇,上利朝廷、下利窮民苦力,但是絕口不提成本的時候,就要立刻表示反對,那么給武將事權、遴選將帥、組建新京營、新京營擴軍的成本,當然是那昂貴的軍費,同樣對皇帝寶座的威脅。
連遠在西北的俺答汗,都畏懼戚繼光的鎮守,這就是實打實的威脅。
對此朱翊鈞的態度一直很明確,戚繼光離走到那一天,至少還有一個登神長階要爬。
“三娘子來信,詢問打喇明安、銀定臺吉劫掠邊民之事,會不會影響到封貢貿易。”王崇古拿出了一封信,直接放到了桌上。
三娘子來信,是走的驛站,而到王崇古手里時,火漆已經被拆開,里面的內容已經被鴻臚寺收錄在案。
這不是監視,而是一種保護,朝中倒王的風力從來沒有終止過,查看來信收錄在案,目的只是保護王崇古不會因為陰結虜人而倒下。
張居正將來信看完,三娘子在信中,詳細的介紹了關于這次劫掠邊民到處置的詳情。
這不是一個誤會,俺答汗之所以要對兩個臺吉‘抄家’的原因,就是這兩個臺吉,是故意的!
他們不是遇到了大明邊軍砍柴,就劫了,而是故意為之,在膳食堡外摸排了很久,才選擇動手,是蓄意為之。
俺答汗鄭重的召集了所有的臺吉、萬戶開會,做出懲罰,也涉及到了北虜內部的路線之爭,在北虜之中,議和占據了主流,所以才有了這次重懲抄家,把兩個臺吉家里所有的財物都沒收,送到了大明來表示贖罪。
三娘子也希望朝廷不要誤會,對是否會影響貢市表示擔憂。
貢市,就是北虜議和派存在的原因和最大的支持。
張居正將信件遞給了張宏,讓張宏呈送陛下御覽,順義王是大明的王爵,所以處置都得陛下來。
“先生以為呢?”朱翊鈞詢問著張居正的意見,劫掠邊軍這種惡劣的事發生,大明的確應該生氣,但是在大明生氣的照會俺答汗后,俺答汗給了一個還算不錯的結果。
但是朱翊鈞還是有點不滿意。
“臣以為,應該略施小懲,既然是刻意為之,那就讓俺答汗交出這兩個臺吉為宜。”張居正和譚綸溝通過之后,認為這件事朝廷不能這么算了,還是得繼續逼迫一個說法出來。
譚綸立刻說道:“俺答汗不交也沒關系,貢市照舊,等到在東北方向騰出手來,這就是個由頭了。”
輕啟邊釁的可不是大明,是你俺答汗,你御下不嚴,劫掠大明邊軍,朝廷催要案犯,俺答汗不給,那朝廷就有了出師的名義,那么收復河套,就是一件水到渠成、順理成章之事了。
打喇明安是俺答汗的弟弟,而銀定臺吉是孛兒只斤氏的宗親,臺吉可以理解為王子,在胡元的時候只能用來稱呼胡元皇室的皇子,到了萬歷年間,但凡是擁有孛兒只斤、黃金家族血脈的都可以稱之為臺吉。
大明在除姑息之弊,北虜是決計做不到的,所以,最后的結果,肯定是俺答汗不肯交人,這個案子不結案,這就成為一個興兵的說辭和由頭了。
收復大寧衛緩解東北方向的防守壓力,收復河套,緩解西北的壓力,就是譚綸做這個兵部尚書,最大的追求。
大寧衛雖然收復,仍然未盡全功,而復套也在皇帝的議程之上了。
“大司寇以為呢?”朱翊鈞看向了王崇古,詢問他的意見,畢竟議和是王崇古當初倡導的。
王崇古眉頭緊蹙的問道:“影響羊毛的收購嗎?陛下,毛呢生意厚利,臣聚斂興利,自然是言利之臣,不耽誤買羊毛就行。”
大寧衛在不在,跟王崇古無關,他只在乎桃吐山的白土,河套在不在大明的手里,也跟他無關,他只在乎一百二十斤一袋洗干凈、曬干的羊毛,是否能夠如期入京。
突出了一個分工明確。
組織大了就是九頭蛇,一個部門一個腦袋,一個部門一個利益,利益沖突自然會產生分歧,分歧會醞釀黨爭,王崇古只要羊毛。
“那就如此,貢市照常進行,索要案犯入京斬首示眾。”朱翊鈞綜合了各方意見,繼續貢市,索要案犯,既要又要。
兩個北虜宗親,朱翊鈞不在乎,他在乎的是河套。
“吏部、都察院以考成法劾布政使鄒光祚等八十三人,請旨罷斥、降調、致仕,俱如例。”張居正直接拿布政使開刀了,這是這幾年來,考成法罷免的最大的官兒,山東布政使鄒光祚。
鄒光祚不作為,朝廷的政令是不敢違背的。不敢違抗明旨,就開始暗度陳倉,不作為,問就是辦不了,清丈政令下達了數月,鄒光祚就是動都不動,那只能讓他滾蛋了。
鄒光祚嘉靖三十五年進士,吏部的意思是罷免奪官身,而都察院的意思是降調。
“葛總憲、海總憲,為何要寬宥其一二?”張居正看向了都察院的兩位總憲,有些疑惑,鄒光祚這種陽奉陰違的行為,按照考成法,都應該一律罷免。
“元輔,需要考慮到山東的情況,可能也不是鄒光祚不想做,而是做不了,才百般拖延?”海瑞提醒張居正,山東的情況和別的地方,不大一樣。
“元輔先生啊,山東多響馬。”葛守禮看著張居正思索再三,憋出一句很古怪,但是大家都能聽得明白的話。
“也對,那就降調吧,去河南清吏司吧。”張居正給鄒光祚找了個新活,到河南負責清丈。
河南,不比山東好到哪里去。
“兩位明公在打啞謎嗎?”朱翊鈞對這種懂的都懂的對話方式,表示不滿,他也能聽明白,但是他就是讓葛守禮說出來。
這有什么不能說的,都可以說。
山東為何那么多的響馬大盜?因為山東流民極多,民戶變成了失地的佃戶,再變成流民,這響馬自然就多了,那山東是誰在兼并?這是一個碰都不能碰的話題,兗州孔氏,衍圣公,圣人血脈。
所以,鄒光祚不是不想升官,而是這山東地面,就是這么難以處置,類似情況的還有河南。
河南多藩王,山東有孔府。
張居正讓鄒光祚降調到河南,未嘗不是從一個地獄到另外一個地獄的區別而已,在張居正當國的時間里,做不成事兒,就是混的這么艱難,張居正才不管你有什么困難,不能干就滾蛋,換個人來干。
葛守禮稍微猶豫了下,還是把山東為何那么多響馬的事兒,講明白了。
“衍圣公?”朱翊鈞笑了笑,衍圣公府最好配合朝廷清丈,否則那就不能怪朱翊鈞無情了,清丈是國朝大勢所趨,是新法的核心中的核心,衍圣公府非要擋在前面攔一攔,那就只有一個下場,被碾的粉碎。
鄒光祚的處置結束了,但是衍圣公的問題也擺到了臺面上,朝廷又升了廣西副使顧章志為山東布政使,如果還是無法執行清丈,那朝廷就要派緹騎去了。
“陛下,臣昨日制作了新的職官書屏堪輿圖,還請陛下御覽。”張居正俯首說道。
“哦?呈上來看。”朱翊鈞眼前一亮說道。
新的職官書屏堪輿圖,是用新繪測法制作的,上面只有大明一百四十府的具體位置,至于州縣,仍在繪測之中。
這一份堪輿圖的比例,看起來就要比之前那一份堪輿圖,看的順眼的多,更加精準的描述了位置。
朱翊鈞興致勃勃的看了半天,新的堪輿圖把西北宣大的大小描述十分準確了,不像過去的堪輿圖都擠在一起那樣。
在京堂老爺看來,居庸關就是塞外,但其實不然,宣府大同這兩府還是很大的,地理位置顯得非常重要。
新的堪輿圖上標準了大寧衛位置,也標注了雞籠島、琉球和呂宋的地理位置,但圖中標的實在是太遠了些,有些比例失調,緯度的測量已經很準了,但是經度就有些困難,所以,地圖仍然失真。
不過已經進步很大了。
大明朝的清丈如火如荼的進行著,伴隨著清丈一起進行的則是繪測,這些測繪的數據匯總入京后,都由大明國子監監生進行計算,最后得到這一張等比例的堪輿圖。
“陛下,皇家格物院除新興建的王府之外,都建好了,明日請陛下前往格物院,見證落成之事。”王崇古再次俯首奏聞。
大明笑話一則:副將向總兵請示:這一批鬧餉軍兵在飯前處斬還是飯后處斬?總兵理所當然的說道:當然是飯前,你咋知道他們下頓飯啥時候吃。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