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奇觀興國,大建安邦(第1/2頁)
王夭灼撩動了一下頭發,自己日后的夫君,平日里聽曲也就是走神發呆,現在直接到了嫌棄的地步,這讓王夭灼感到非常的無力,朱載堉的藝術熏陶的任務,實在是太難了,根本不知道如何去完成這個任務。
“不是,朕在想別的事兒,你最近沒有學規矩嗎?就那個規矩。”朱翊鈞看著王夭灼頗為肯定的說道。
王夭灼立刻滿臉漲紅,怎么能談論這么令人害羞的事兒,她低著頭,喃喃的說道:“學了,宮里的嬤嬤教我了。”
教的東西挺雜的,王夭灼那是又好奇又臉紅。
“你不覺得連同房都要報備,是個非常嚴重的問題嗎?”朱翊鈞看著王夭灼的神情,知道她羞于談及此事,但是朱翊鈞要找到一個攻守同盟來。
臨幸正宮,要報備皇太后,正宮要推辭,太后再下懿旨去臨幸別宮,皇帝堅決,正宮才會等候,到了地方,所有的妃嬪都要到坤寧宮,還要三鼓之后,妃嬪才會離去,同個房這么熱鬧,本來享受的事兒,變得這么社死。
這是一個非常嚴重的事兒。
朱翊鈞也沒想到,同房還要經過斗爭。
“一直以來,不都是這樣嗎?”王夭灼看著朱翊鈞略顯疑惑的問道。
反正是兩個人私下相處,王夭灼也變得大膽了起來,雖然這等事,被這么多人圍觀,似乎的確有些問題,但是大家大戶規矩多,這同房的日子,沒選個良辰吉日,已經是極好了。
雖然被這么多人盯著,的確是個很羞恥的事兒,但是嫡子涉及到了皇位繼承的問題,如此大動干戈也在情理之中才是。
只要不是陛下嫌難聽就行。
“從來如此,就對嗎?”朱翊鈞惱火的說道:“不對!所以我們要抗爭。”
“能行嗎?”王夭灼不太確定的說道:“太后不會生氣吧。”
婆媳關系,是一對中原王朝這片土地上根深蒂固的矛盾,王夭灼是不敢跟李太后叫板的,所以朱翊鈞叫上了王夭灼一起抗爭,王夭灼第一反應是拒絕,反抗太后皇帝屁事沒有,但是皇后那就可能會被廢掉。
“不行,不能帶上你。”朱翊鈞立刻意識到了問題,如果讓王夭灼一起來抗爭,這小豆芽的壓力實在是太大了,這種事還是得自己來。
“我沒事的。”王夭灼最終還是選擇跟朱翊鈞站在一起,她是皇帝的人,哪怕是到最后自己被打到了冷宮里,也沒什么所謂,就是到冷宮,也比當初被仇家逼到走投無路的時候要強得多。
王夭灼已經沒有什么可以顧忌的,朱翊鈞不想被看的那么嚴,她選擇支持。
朱翊鈞也只是要個王夭灼的態度,如果王夭灼覺得這就是做皇后的意義,各種虛榮的禮法來保證自己地位的話,朱翊鈞也沒意見,反正只是限制正宮,又不是限制其妃嬪。
皇帝還不是愛怎么玩怎么玩?
王夭灼的音樂極好,算學也不算差,朱翊鈞和王夭灼聊了很久的算學,關于日食月食的計算,此時的王夭灼算的比欽天監還要準的多。
過年前的最后一次廷議,朱翊鈞看著手中的奏疏,面色凝重。
“陳學會辦事還是很得體的。”朱翊鈞還是打算姑息寬宥一二,在當下大明,找個循吏實在是太難了。
陳學會算是為數不多,可以勝任這個工作的人了。
陳學會犯了一些錯誤,陳學會養了一個外室,還生了兩個兒子,如果單純的養外室的話,張四維也養了外室,張四維的外室也給他生了一個兒子。
陳學會最大的問題是,他這個外室是北虜女子,完完全全的北虜女子,而且還是漠北瓦剌人,根據禮科給事中的彈劾,這個瓦剌女子,是萬歷二年三娘子送到京中賄賂陳學會,而這個瓦剌女子是三娘子的表妹。
張居正專門奏聞過這件事,陳學會當時搞這個外室的目的,其實是促進三娘子入朝。
三娘子一直想要奔波,直接進京跟朝廷談而不是跟西北族黨談判,而朝廷也在促進,陳學會納了這個表妹,算是打開了個窗口。
在這個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年代里,在三娘子已經入朝談判,陳學會這件小事,就是個風流韻事,其實根本犯不著拿到廷議上來。
但問題是,這三娘子的表妹,帶著陳學會的倆兒子跑了,跑回了草原,這才是問題的根源。
“這是陰結虜人大罪,必須要嚴懲的,陛下。”都察院總憲葛守禮,十分明確的表達了自己的態度,陳學會的確是個循吏,但是陰結虜人大罪,是不能因為過往的一些功勞,就可以私宥的。
陰結虜人,是個不赦之罪。
如果三娘子這個表妹沒有跑,陳學會的兒子還在大明,就不會有任何的問題。
恰恰這女子跑了。
按照陳學會的陳情疏而言,三娘子這個表妹,逃跑的理由:是害怕被人發現,進而傷害到兩個孩子。
馬自強也不知道怎么回護自己的鴻臚寺卿陳學會,這家伙,差兩級就到正二品的禮部尚書了,如果沒出這檔子爛事,陳學會已經是刑部左侍郎,而后等待著馬自強之事,接掌禮部事兒。
“跑就跑了唄,多大點事?正統十四年,英宗皇帝北狩,還在瓦剌娶了個瓦剌女人,說是太師也先的妹妹,還生了個兒子,也沒造成什么惡劣的影響嘛。”萬士和為了保陳學會,將一筆爛賬翻了出來,大明兩百年,離譜的事情多了去了,總能找到舊例可循。
朱祁鎮娶的女子叫摩羅札嗄圖,是個色目人,而孩子叫朱大哥子,北虜稱之為朱泰薩,后來做了阿蘇特部的女婿。
大明方面是堅決否認這個孩子的,但是不否定這個名叫摩羅的色目人,曾經服侍過北狩的明英宗。
這還得怪明憲宗這個明英宗的親兒子,不肯給明英宗北狩生活遮掩,在國朝典故中記載:也先每二日進羊一只,七日進牛一只,五日、七日、十日做筵席一次,逐日進牛乳、馬乳。又進窩兒帳房一頂,差達婦管起管下。
明英宗在迤北一年的時間里,的確有個女子服侍。
“萬太宰慎言。”張居正示意萬士和不要太離譜,這好好的說臣子的事兒,談君上的過錯干什么,事情的確有這么個事情,但是怎么能講出來呢?!就是阿蘇特部一直拿著個事兒跟朝廷索賞,大明一直沒回應過,但是這個事還是不能講。
“咳咳,失言,失言。”萬士和立刻表示是自己多嘴了,但這也算個舊例,反正目標已經達成了。
陳學會納這個外室,是為了建立一個朝廷和北虜的溝通渠道,當時西北族黨,朝廷多少有點投鼠忌器,人跑就跑了,就當沒有這檔子事就是了。
這就是萬士和的意思,即便是朝廷知道英宗皇帝在草原上留著一個血脈,那又如何,朝廷不承認便是。
“大明冊封了俺答汗為順義王,諸多萬戶封為都指揮,一般而言,這個北虜女子,應該算作是大明女子。”馬自強強行找到了一個抗辯的方向,將這個女子身份模糊化。
俺答汗是大明的順義王,而順義王妃三娘子是朝廷冊封的忠順夫人,忠順夫人的表妹,當然可以算作是瓦剌人、北虜,但同樣也能算作是大明人。
至于陰結虜人,也是為了促進西北晉黨處置之事,不應該如此定性,這朝廷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多少有點不地道了。
“這個女子是北虜人。”海瑞看著馬自強說道:“她沒有朝廷的誥命,算不上是大明人,禮部如此覆議,科臣們是決計不會輕易罷休的。”
“眼下要緊的是,讓三娘子把她的表妹送回來,再補個誥命,就不成問題了。”
三品以上,都有誥命夫人,只需要把那個表妹和孩子要回來,才算是了結此事。
當然還有個辦法,那就是把陳學會革罷,讓他回籍閑住,等到風聲過了,再拉出來繼續任事,這也是過去一貫的處置方法。
朱翊鈞思索再三說道:“大司寇聯系下三娘子,讓她把人還回來。”
王崇古則是眉頭緊皺的說道:“陛下,要人當然好要,陳學會的外室為何要逃?肯定是外室察覺到了什么,察覺到有人要借著外室和孩子生事,做文章,攻訐到陳學會,會波及到她和這兩個孩子,所以才要出逃。”
“朝中泄泄沓沓的言官的目標僅僅是陳學會嗎?”
王崇古不認為陳學會才是他們的根本目標,如果僅僅是陳學會個人的話,完全沒有必要擅動如此的風力輿論來進行反復攻訐,而且他希望小皇帝能夠留意到,廷臣中并沒有復古派,便不能清晰的洞悉,普遍存在的反對力量,到底在反對什么。
“大司寇提醒的有道理。”張居正聽聞,肯定了王崇古的建議。
這次對陳學會來勢洶洶的攻訐,很有可能指向的是大明開海。
陳學會平日最重要的一項工作就是和泰西來使黎牙實進行溝通,為此,陳學會專門學習了泰西的拉丁語,對泰西來的算學進行翻譯,陳學會,真的學會了拉丁語。
眼下朝堂上,拉丁語最好的就是陳學會,和陳學會帶領的鴻臚寺,陳學會這樣的大員倒臺,從來都不是一個人倒下,而是一片人倒下,大明和泰西使者不能有效溝通,就會發生很多讓人不愉快的事兒。
比如大明賣給了泰西船長安東尼奧一些五桅過洋船,會不會在接下來的塘報里,這些五桅過洋船會不會入寇大明?而大明海漕會不會因為陳學會的離任而出現一些變化?大明松江鎮、松江造船廠等等,會不會受到影響?
張居正已經無敵很久了,沒有人能夠實質上形成對張居正和他領導的新政產生威脅,而王崇古的提醒,來的正是時候。
對陳學會的彈劾,最后的處置意見是:責令三娘子送回表妹和陳學會的兒子,而后下旨令陳學會納妾,陳學會沒有子嗣,四十多歲的他,已經進入了合法納妾的年齡,妾也是一種身份。
朱翊鈞朱批了這本奏疏,眼下鴻臚寺離開了陳學會真的轉不起來,朱翊鈞讀的拉丁教材,還是陳學會編纂的。
“貴州播州宣威使楊應龍進貢大木美材七棵,懇請朝廷恩賞,禮部議定,賜飛魚服以恩賞其恭順之心。”張居正拿出了下一個議題。
大木美材七棵,就可以換一身的飛魚服了?答案的確如此。
“北方缺木,這里有一本朝鮮送來的書,是弘治元年,濟州三邑推刷敬差官的崔溥,坐船回朝鮮,結果遇到了狂風,被吹到了臺州府,而后從臺州府回到朝鮮,崔溥在奏疏中詳細描寫了當時大明的風土人情。”
“崔溥所途經的運河沿線,已經是我大明最為繁華的地段,在書中,他更喜歡環境優美的江南,而不是環境徹底惡化的北方中原。”
“且其山童,其川污,其地沙土揚起,塵埃漲天,五谷不豐。自北京以至于遼東東寧衛,山皆童禿不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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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少林木,松柏尤稀松。”
崔溥從進入山東淮河地界之后,就發現大明遍地都是禿頭山,灰禿禿一棵樹都沒有,風一起,四處都是沙塵。
樹都被砍完了。
張居正談到了北方缺木的情況,他從唐初開始談起,一直談到了萬歷年間。
唐初多興建宮室,就已經不采洛陽、長安等地的木料,而是采湖廣、四川等地的木料,到了唐朝末年,篡唐的朱溫,找不到足夠的木料興建宮室,不得不直接把長安和洛陽的宮室全都拆毀,送到開封建都。
而到了宋朝時候,不得不到隴西采木,將木料做成木筏,順渭河而下進入黃河,最后轉運到開封汴梁,營建宮室,張居正還專門帶了一副畫,名叫《盧溝運筏圖》,就是描寫的當時隴西采木。
“永樂初年,成祖文皇帝興建京師,就已經是百般周轉,到了嘉靖年間,皇宮中軸線所有建筑被焚毀,嚴嵩上奏言:今獨材木為難,蓋巨木產自湖廣、四川窮崖絕壑、人跡罕至之地。斧斤伐之,凡幾轉歷,而后可達水次,又溯江萬里,而后達京師,水陸轉運,歲月難計。”
“好不容易建好了,萬歷四年,一把大火,又燒的一干二凈,陛下有大仁,東南營造大船需大木,建宮室需大木,陛下以國事為先為重,宮室以石灰鋼料為宜,歲省大木兩萬余料,臣為陛下賀,為大明賀!”張居正講完了大明北方木料短缺的問題,話鋒一轉,就是一頓阿諛奉承的狂吹皇帝圣明。
兩萬料大木等于二十艘五桅過洋船等于四十艘的三桅夾板艦。
湖廣、四川、貴州的木料每年產出有限,皇帝修皇宮用了,南方造船就用不了,但是皇帝用鋼混結構,不僅比用大木省錢,還不耽誤造船廠的生產,更不用窮民苦力長途運抵入京,甚至還有一堆的官營廠的出現,安置失地佃戶和游墜之民,更甚至,還能賺錢。
比如最近在京師非常風靡的玻璃,即便是綠油油的沒經過磁選的玻璃,也廣受追捧。
如果是這樣修的話,張居正只會高呼英明,而不是高呼尚節儉,不要大興土木。
張居正這意思是:奇觀興國,大建安邦!
這次皇宮鼎建全部資金由被抄家的張四維,冠名贊助。
張居正對國家之制非常擅長,他已經察覺到了,朝廷聚斂興利之后,將銀子弄到朝廷來,不是讓銀子在倉庫里發霉,而是讓它再次流入整個大明,最好能夠通過某種手段,流到窮民苦力的手中。
這是他對分配的思考。
朱翊鈞笑著說道:“先生謬贊,朕不過是不想皇極殿再燒起來,朝臣們整天在地基上大朝會,也不是個事兒,朕住寶岐司也挺好的,黎牙實都嘲弄陳學會了,友邦驚詫。”
“陛下圣明。”張居正帶著群臣歌功頌德,該夸就得夸幾句,朝廷已經有了振奮的景象,自然要夸一夸小皇帝,維持小皇帝的積極性。
張居正坐定之后,仍然覺得哪里不對勁兒,他思索了再三,也沒察覺出來哪里不對。
朱翊鈞剛才說,朕住寶岐司也挺好的,這潛臺詞就是,他不打算回乾清宮住了,從行政上避開了社死臨幸正宮,小皇帝的叛逆心,已經埋下了伏筆。
“江西巡撫潘季馴請求朝廷下詔勸百姓種樹,以資山水豐美,潘季馴查遍舊典,發現秦漢時黃河決堤四十一年一次,而三國隋唐時,十七年一次,宋元時五年一次,至我大明則三年半就決口一次,民不聊生,若能復套,廣種樹木,如此百年,黃河澄清復秦漢之盛。”張居正說播州宣威使獻大木,其實是說北方缺木,而說缺木是為了引出復套。
張居正說的復套,不是說立刻馬上就和俺答汗開始針鋒相對的沖突,就是放個風,戚繼光要在萬歷五年率領京營再次前往大寧衛,此次征伐的目的是將土蠻汗趕到大鮮卑山以西,讓土蠻汗和俺答汗產生生存的根本矛盾,而后再言復套。
這就是打個招呼,告訴廷臣們,只要他繼續當國,一定會想方設法的復套,哪怕是為了黃河澄清。
廷議仍在繼續,在快要結束之時,朱翊鈞終于輕輕咳嗽了一聲說道:“朕最近聽聞了一件奇聞怪談,說這個精紡毛呢,可以辟邪,大司寇,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朕聽聞這精紡毛呢,在短短十天之內,每尺已經從七錢銀漲到了七兩銀,而且還在飆漲,最近又傳出了用精紡毛呢辟邪鎮宅之說,只需要一尺布,就可以保家宅安寧,子嗣興隆?”
精紡毛呢主要供給皇宮使用,作為絲綢的代替物,用來恩賞宗親、武勛、朝臣,限量供應皇莊售賣。
這眼看著就要過年了,這精紡毛呢的價格突然暴漲到如此離譜的價格,讓朱翊鈞嗅到了一股濃郁的割韭菜、傳銷、法外狂徒的味道,這精紡毛呢實在是太瘋狂了。
“回稟陛下,是犬子做的,上次京師煤炸之事,仍有奸商囤貨居奇,犬子就是故意哄抬,而后打算給這些奸猾之徒一個教訓。”王崇古俯首說道。
精紡毛呢這個買賣,莊家是王謙,而且已經跟戶部大司徒報備過了,所獲之利,皆輸送國帑內帑。
“讓王謙停下吧,他太小瞧人心的貪婪了。”朱翊鈞立刻明白了王謙的動機,卻不肯讓王謙繼續了。
朱翊鈞看著王崇古解釋道:“煤炸生意的教訓的確不夠,但是這個精紡毛呢卻無法大量營造,再哄抬下去,怕是很難收場了,西山、山西、永平多煤,三億斤煤供應,讓京師煤價稍平,但是大司寇,毛呢官廠現在一年不過五千匹。”
“若是繼續如此鼓噪下去,怕是覆水難收了,再等等,毛呢官廠還在擴產。”
“陛下教訓的是。”王崇古猛地出了一層冷汗,本來打算到過年后收網的王崇古,決定立刻開始放貨收網,無論如何都要暫時把精紡毛呢的價格暫時壓下去,只要不再狂漲,就不會釀成大禍。
精紡毛呢產量有限,朝廷并沒有足夠的能力來對價格形成碾壓式的影響。
廷議之后,王崇古立刻讓王謙放貨,不要再哄抬了,但是到了傍晚的時候,王謙回到家中的時候,面如死灰。
今日一日放貨六百匹精紡毛呢,結果這六百匹精紡毛呢銷售一空,最后的價格來到了八兩二錢一尺的價格。
“快,隨我進宮!”王崇古立刻意識到了不對,帶著王謙向著寶岐司而去,陛下這個時間,已經從京營回到了寶岐司。
王崇古焦急的等在寶岐司的門前,度秒如年,他越想越怕,自己兒子出了不少的主意,結果這次,似乎是捅了天大的簍子。
朱翊鈞聽聞王崇古著急忙慌的跑來覲見,就知道出事了。
他其實已經猜到了會這樣,但是沒想到會這么快的失控,僅僅十多天的時間,連王崇古都無法收場了。
“罪臣叩見陛下,臣,罪該萬死。”王崇古跪在地上顫顫巍巍的說道,這臘月最冷的時候,王崇古卻感覺冷汗浸濕了后背。
“大司寇何出此言,快快請起,上次不是說了嗎,平日里奏對,不用跪稟,免禮免禮。”朱翊鈞反倒是一臉輕松的說道:“大司寇且聽朕一言。”
王崇古再次感受到了圣眷正隆的好處,捅了這么大的簍子,居然被如此輕易私宥了嗎?
“王謙,朕記得伱,上次彝倫堂進講算學,你的幾個問題問的都很好,明年就要春闈了,好好準備應考,暫且退下,朕和大司寇處置此事便是。”朱翊鈞看著腿肚子打擺的王謙揮了揮手,讓他回去就是,剩下的事兒,由皇帝和大司寇處置。
小孩就坐小孩那桌,學生就安心備考,這之后的事兒,就不是王謙能夠參與的了。
“臣叩謝陛下隆恩。”王謙重重的磕了個頭,感謝皇帝的圣眷私宥。
朱翊鈞這才看向了王崇古說道:“大司寇真的以為是王謙導致的這一切?其實不是,從精紡毛呢出現之后,就是量少價高,皇帝采買,大臣鶴氅所用,這必然是財富、榮耀、地位的象征,對精紡毛呢的追求,日益熱切了起來。”
“緞匹為何皇室專用,每年除了犒賞,概不出售?就是怕出現這種狀況,這精紡毛呢的產量,比緞匹還要低,緞匹一年好歹還有八千多匹,這精紡毛呢不過五千匹,有些投機客,看中了其中的暴利,自然是要囤積,推漲,王謙所為不過是適逢其會而已。”
“王謙的哄抬行為,就是恰好處于一個恰當的時機,人們對精紡毛呢的追捧,已經完全忽略了其使用價值,只注重其交換價值,所有購買之人,都在期望價格能夠無限上漲,而從中獲利。”
朱翊鈞給王崇古分析了下這件事發生的原因,對精紡毛呢的追捧是從始至終的,從這種東西出現就已經開始了,經過不斷的醞釀,終于在今日今時,徹底爆發了出來。
跟王謙的操盤,其實沒有關系,朱翊鈞之所以這么斷定,是因為王謙今天放了六百匹砸盤,卻對價格沒有造成任何的影響,說是王謙的罪責,王謙哪有那么大的能耐。
之所以會在十多日里如此暴漲,就是恰好這個時候,是量變引發的質變的時間節點,賭徒們,完全忽視其使用價值。
“臣罪該萬死。”王崇古再次請罪,這天大的簍子即便不是自己捅出來的,那他也是為虎作倀,鼓噪以壯聲勢的罪責。
“朕為何說你無罪呢?大司寇,現在買精紡毛呢的都是什么人?是窮民苦力,還是勢要豪右?”朱翊鈞問出了一個關鍵的問題,現在購買精紡毛呢的到底是百姓還是權豪。
“勢要豪右,一尺布都要八兩銀子,窮民苦力一輩子還不見得能攢這么多的銀子。”王崇古立刻回答道。
朱翊鈞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平靜的說道:“這不就是了嘛,銀子在勢要豪右手里,也是發霉,不如通過這種手段聚斂到朝廷的手中,大司寇何罪之有?窮命苦力連溫飽都顧不得,根本不知道這精紡毛呢究竟是何物。”
“大司寇,毛呢官廠要盡快擴產,到窮民苦力也知道此物,并且動心起念準備加入這個賭局的時候,毛呢官廠還不能左右其價格,那才是有罪,不是嗎?”
王崇古驚駭無比的看著陛下,陛下是怎么用如此溫和的笑容、平靜的語氣,說出如此冰冷的話?
“謝陛下教誨!”王崇古立刻腿不抖了,心不慌了,神清氣爽了起來,但是他很快就有些困惑的問道:“陛下,臣不解,怎么判斷窮民苦力入局?”
朱翊鈞十分肯定的說道:“碎布頭并沒有太多的使用價值,當賭徒們,將一尺布分成數十份兜售,就是窮民苦力入局之時,大司寇,這最少要幾年的功夫,毛呢官廠按照現在這個速度擴產,完全足夠應付了。”
王崇古思索了許久才俯首說道:“陛下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