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給小皇帝講過大明的政治結構,這種政治結構自古以來都是一模一樣,張居正說這是郡縣制的必然。
朱翊鈞將大明的政治的基本特點總結為:層層發包的任務下達、預算包干的財政干預和結果導向的考核監察,這三個維度就是大明最為典型的、最為基本的政治特征。
這和大一統、集權的概念是完全相反對立的,而又具有統一性。
大明的帝制制度設計之下,離開了皇帝完全無法正常運轉,因為皇帝擁有決策權、否決權、干涉權和監察權,但同樣地方擁有著極其恐怖的自由裁量權,或者說是事權。
皇帝管元輔、元輔管次輔,內閣管廷臣,廷臣管六部京堂衙門,京堂衙門管天下巡撫、布政司、按察司和都司,省道一級三司使和巡撫巡按管各府,各府管各縣。
這就是大明朝最典型的,下管一級,也只能管到下面一級,這就層層發包任務下達的基礎。
而京堂擁有的就是人事任免權,并且現在逐漸建立以結果導向的考核監察。
你完成了朝廷派下的任務,你就升官,你完不成朝廷派下的任務,考成法給你打個下評,草榜上你就是個無能之輩,張榜填名之后,會丟官,更有可能被追查。
考成法,就是以結果為導向的考核監察制度的補充,在這之前叫京察大計,而六冊一賬就是預算包干的財政干預,在此之前,大明實行的是哪里有窟窿哪里堵的四面漏風記賬法。
以宣府大同段長城為例,朝廷一共給了一百二十萬兩白銀,多了是你的,少了你自己想辦法,朝廷派出兵部閱視左右侍郎,對長城鼎建進行監察,你沒建,建的不好,就要追責,責任到人。
如果按照這個基本政治特征去俺答封貢,就會發現很有意思的事兒。
王崇古上奏說罷兵言和,朝廷同意了王崇古的意見,王崇古報了一個一百多萬兩的數兒,朝廷覺得這個買賣不虧,就預算包干財政干預,給王崇古銀子,只要把這個事兒辦妥了,多少都是由王崇古一人擔責。
這么一看,王崇古吃了朝廷的銀子,吃了北虜的馬,是非常符合基本行政特征。
畢竟俺答汗的確沒有再擾邊了,王崇古完成了朝廷賦予他的安邊任務。
賬的確可以這么算,因為當時大明真的打不過俺答汗,總兵不斷陣亡,出塞作戰就是死,俺答汗擁有進攻的絕對優勢,那么對于朝廷而言,一百萬兩安定邊方,不是不可以接受。
賬也不能這么算,因為時代在變,自從李成梁拔了古勒寨之后,大明正在逐漸恢復出塞作戰的能力,再想吃朝廷的銀子,朝廷可不答應了。
王崇古是什么時候不再動這筆銀子的?
從他被張居正轟出了文華殿回到了宣大填補窟窿的時候,他就在盡心做事了,時間在推移,朝廷正在恢復慶賞威罰的能力,再依寇自重,那是要死人的。
張四維、吳兌、方逢時,甚至王崇古的堂弟王崇雅都不肯放棄這些到手的錢財,吃下去沒有吐出來的道理。
但是在和皇帝的斗爭中,族黨一敗涂地,這和族黨把決策權完全交給了一個蠢貨有極大的關系。
萬歷皇帝為太子從隆慶四年就開始出閣讀書,朝臣們的評價很低,尤其是高拱,也是基于這個基本邏輯,不能把絕對的決策權交給蠢貨,張居正則認為可以把萬歷皇帝培養的不那么蠢。
大明清理族黨,吃了一頓夾生飯,清理晉黨的最佳時機,應該是戚繼光在把土蠻汗徹底趕出了大鮮卑山以東的遼東地區,讓土蠻汗和俺答汗直接沖突,這樣就不是一頓夾生飯了。
而由張四維主導決策,發動的大火燒宮,燒不掉皇帝也要燒掉三娘子入朝覲見之事,這是個愚蠢的決定,是不弘不毅的最終結果,對于族黨而言也是一鍋夾生飯。
族黨還沒完全準備好,沒有收買大多數的官僚、收買將領、庶弁將,塑造出一種朝廷苛責族黨,我們不得不反的共同認知,甚至連貪墨的銀兩、糧草、馬匹還沒有轉化為戰斗力。
王崇古這個親舅舅都拋棄了族黨。
因為王崇古很清楚的知道,和皇帝支持下、戚繼光統領的京營,比拼戰斗力增長這件事,本身就非常的愚蠢。
就族黨這個以特權經濟為核心凝聚力的利益共同體,就從軍餉度支上,西北族黨愿意給困于糧餉的軍兵,哪怕是一點點的好處嗎?
結果和王崇古預料的一樣,張四維什么都沒做到,燒死皇帝本來就很難,成功率遠低于溺水,而朱翊鈞最過分的就是,讓三娘子在地基上覲見。
張四維帶著晉黨一起倒霉。
王崇古看著陳學會和三娘子投來的懷疑目光,只能以喝茶來緩和一下氣氛,這錢,他拿過,隆慶五年、六年,萬歷元年,這錢他后來不再拿了,萬歷二年、三年、四年。
“后來,這錢我都沒有拿了,都被張四維他們拿走了!”王崇古被目光審視,終究是有些惱羞成怒,為了自己爭辯了一句。
“三娘子你既然入朝商議馬價銀,那就好好商議,陛下已經赦免了我的罪行,你就是告到陛下面前,也沒用,別想用這個作為談判的條件!”王崇古申明了他已經被赦免過了,按照一罪不二罰的基本規則,陛下不會繼續追究與他。
有些事最怕的就是對賬。
王崇古本質上是個買賣人,他喜歡細水長流,而不是一竿子買賣,果然現在一對賬,露餡了。
議價開始了,王崇古作為循吏,他對議價部分格外看重,那真的是分毫不讓,最后形成了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結果,以上等馬六銀五錢、中等馬四銀七錢的價格,每年提供五萬匹馬,上等馬最少要兩萬匹這樣一個結果。
下等馬朝廷不要。
大明朝廷的馬價銀支出為二十七萬銀,對于大明而言,一歲節省開支七十多萬兩白銀,而對于三娘子而言,這次入京,獲得了更多的白銀。
三娘子說的二十多萬兩白銀,包括了邊貿收益,馬價銀對于俺答汗的進項而言,是增加了。
大明購買羊毛的價格也還算厚道,每年俺答汗能從大明用馬匹和羊毛交換到價值五十多萬銀兩的貨物。
“我很好奇,為何三娘子每次邊貿,都不帶回去一些金銀珠寶、玉石絲綢等物?”王崇古在談判的最后,知道三娘子的帶貨清單,是有些疑慮的。
三娘子的清單上,沒有金銀珠寶玉石之物,連絲綢都沒有,都是些鍋鹽布茶,這已經好多年了,三娘子在大明帶回去的東西,沒有奢侈享受所用,哪怕是皇莊力推的國窖、太師椅等物。
三娘子也就帶回去幾瓶國窖,那還是皇帝賞賜的。
三娘子卻沒有立刻答話,拿著算盤,噼里啪啦的計算著這次入京的得失。
“我倒是喜歡,但是帶回去的話,草原人就過不了這個冬天了,你們那些夜不收,每年都要燒荒,燒的草原根本無法過冬!塞外的白毛風之慘烈,豈是關內人可以想象的?”三娘子合上了自己賬本,大明很賺,草原也不算太虧。
北虜喜歡南下劫掠,大明喜歡出塞燒荒,一燒就是一個秋天,這種互相傷害,是非常致命的。
俺答汗倒是打贏了,但是燒荒從來沒有停止,草原也是損失慘重,隆慶五年,沖突以俺答封貢結束了,戰爭進入了間歇期。
北虜不再南下,大明不再燒荒,算是都安穩了下來。
三娘子靠在椅背上,滿是無奈的說道:“白毛風刮起來的時候,天地倒懸,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人畜在長生天的憤怒,白毛風下是一樣的,每年草原上都有些部族消失,漠南稍微好些,大漠以北的瓦剌和林,到了冬天的時候,所有人都擠在一起過冬。”
“最外面是老人,再往里面是婦女,再往里面是孩子,最里面是成丁。”
三娘子說的是草原過冬,她的語氣并不激烈,也很平靜,似乎在陳述著一種司空見慣的事兒,這就是草原人過冬的法子,先凍死餓死老人,再凍死餓死婦孺,最后成丁也被凍死餓死了,這個部族就被抹除了。
草原上,每年都要消失很多部族,成為草原的養分。
三娘子是大明金國的使者,大明對邊外其實并不是很了解,她之所以說這些痛苦之事,將傷口撕裂開來看,是為了博得同情,也是說明她主和的堅定立場。
三娘子這番說辭,可以博得大明的同情,而且這種同情會有實質性的好處,大明或者說歷代中原大一統王朝,始終都一種劣勢,高道德劣勢。
大明從君王到黎民,在當下這個世界,道德操守,是遠遠超過了任何蠻夷的。
高道德是一種劣勢,也是一種優勢。
“你們不會建城嗎?建城了,城池的抗風防寒遠比毛氈要強。”陳學會有些奇怪的問道。
草原不是沒有適合建城的地方,北元就在大鮮卑山兩側、陰山附近建城,至元七年漢世侯陳斡羅萬戶,上書給元世祖忽必烈,建應昌城邑以居,后來草原建城也很普遍。
比如大寧衛在洪武、永樂年間,有大寧塞外九十城之說。
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北虜越活越回去了。
“建了城,大明軍就來了。”三娘子搖頭說道:“土蠻汗就很喜歡大寧衛,一年四季都在大寧衛賴著,這不被戚繼光給抓到了,趕到了全寧衛那個地方嗎?”
三娘子說的是一個普遍事實,草原和大明的交鋒中,草原是沒有資格建城的,因為一建城,大明知道了塞外草原的聚集地,一定會拔掉,就像是古勒寨那樣。
大明要是能抓到俺答汗的金頂大帳在哪里停留,西北也不會打這么多年,打也打不贏了。
“長生天賜予我們馬背上生存的能力,讓我們控弦張弓,可是長生天沒有賜予我們生活,讓我們缺少鍋布鹽茶。所以是我在這里。”三娘子的擁躉是鐵桿的議和派,而且數量絕對不是少數。
“其實我們也有一種比較極端的聲音,部族有些人比較羨慕宣府、大同的衛軍,將老爺們的確把軍兵當牲口使喚,但是宣府、大同,不需要每年拿五萬匹馬、六萬袋羊毛,就可以換到朝廷超過兩百萬的軍餉。”三娘子這話沒說完,她那句看門狗,可不是她自己胡說,而是一種普遍的認識。
大明金國這個概念本身,還是大明給的,所以大明金國的臣民們自然而然的產生了一種自我身份判定的疑慮,大明金國到底是大明的金國,還是大明的敵人呢?
三娘子這個極端的聲音的后半段是:為何不直接內附大明,把大明金國變成大明的邊方,豈不是不用辛苦放羊放馬,也能獲得朝廷的糧餉?這對大明也有的賺,西北邊方不用宣大每年二百五十萬兩白銀、三十八萬石糧料來維持。
而俺答汗為了黃金家族的榮光,不肯推進這一進程!
王崇古知道這個話題,不能談下去了,便直接拂袖而去。
三娘子這個問題問得很好。
大明金國要用馬匹羊毛才能換到五十萬銀,而西北宣大兩地,整天吃敗仗,還能拿兩百多萬兩銀子,大明軍費統共六百四十萬,宣大直接拿走了兩百多萬,即便是砍到一百萬銀,還有一百多萬兩!
就憑宣大是大明的邊鎮,那我大明金國成為大明的邊鎮,看門狗,豈不是也能吃到骨頭?
三娘子收到了一份請帖,這份請帖,不是晉黨、楚黨、浙黨,而是東林九老之一的孫繼皋。
三娘子看到這份請帖,最終沒有赴約,這個孫繼皋是萬歷二年的狀元郎,卻被小皇帝叫到跟前辯經,被小皇帝無情擊敗,狀元郎和小孩辯論,卻說不過,這么一樁奇聞,三娘子在塞外都知曉了。
孫繼皋作為狀元辯不過小孩這件事,也被帶到了泰西去,連費利佩二世都聽高啟愚談到過這件趣事,高啟愚借著這件事,為自家皇帝是明君做注腳。
高啟愚在德意志、法蘭西、尼德蘭、英格蘭大旅行,大抵也要把這個故事帶到這些地方去。
三娘子是進京議和的,她的一舉一動,都在朝廷的視線之中,此時胡亂動作,會影響議和大計,而且三娘子也深知大明讀書人的做派,不務實,專門務虛,和他們談,也談不出個結果來,不如不去。
大明務實的人,只有首輔張居正這一波人,王崇古之流更像是言利聚斂之臣,也算是務實的一種。
唯獨這些務虛之人,實在是難以溝通,他們的思維方式太過于古怪,比如吳兌、方逢時、張四維、王崇雅之流都是這樣的人,三娘子之前就跟這種人打交道,一件非常簡單的事兒,能被這幫人辦得復雜至極。
和賤儒談,是談不出結果的。
務虛賤儒的最典型特征就是為了談而談,卻從來不談什么實際的事兒,空話套話,似乎只要一個陣營就可以了,任何利益沖突的事兒,都是今夜陽光明媚糊弄。
可是,錢、糧、鐵鍋、鹽巴、布匹、茶都是利益。
她之后又去了永定河畔的毛呢官廠,參觀了一圈,看到官廠附近聚集的大量百姓,她是有些羨慕的,她知道朝廷這個買賣一定會做下去,這就夠了。
朱翊鈞接見三娘子之時,不在地基之上,如果還在地基上接見,大明新任禮部尚書馬自強就該自殺謝罪了,接見的地方,在文華殿偏殿。
朱翊鈞手里拿著一根鋼制長管,長管之上,帶照門、準星。
眼睛、照門、準星,對在一起就能形成三點一線用以瞄準。
三點一線,也是度數旁通的結果,三點只能確定一條直線。
再加上銃托和銃機,這就是一根鳥銃。
這是大明新造的火銃管,朱翊鈞對這種管材非常滿意,這不是無縫鋼管,只是將造炮的內冷技術運用到了鑄管,就是個半成品,之后再以鐵挺一條大如箸者為冷骨,開始滲碳鍛造,鍛造完成之后,再以四棱鋼錐如箸大者,透轉其中,使極光凈,則發藥無阻滯,再以鋼錐鏜削膛線,用以讓鉛子旋轉,更加精準。
戚繼光說的很明白,膛線的出現主要是為了方便清理火銃內壁而設計,后來發現,這玩意兒的妙用。
“拜見陛下,陛下圣躬安。”三娘子行大禮,看著文華殿偏殿分區安置的種種物件,眉頭緊蹙,尤其是那七個櫥窗里放著的一堆書籍。
這里很多物件都有被使用的痕跡,顯然,這不是擺出來給人看的,而是小皇帝真的在用。
“免禮。”朱翊鈞示意張宏將一根火銃管遞給了三娘子說道:“戚帥剛弄出來的好物,以前大明一年只能鍛造一萬支火銃,現在大明一年能造五萬支了。”
三娘子拿到了火銃管,清楚的知道這是什么!
她也有火銃,還是從吳兌私宅里順走的一支很精美的火銃,這個東西粗制濫造,但它是個胚子,只需要鍛造一番就是強大的火銃了。
“陛下,好仁之君,必能王天下,則欲王者,惟在強仁而已!今日觀陛下身邊皆是聚斂、好兵之徒,孟子有云:茍不志于仁,終身憂辱,以陷于死亡!”
“天有好生之德!汲汲然舉行仁政以愛養生民,然后人心可收,王業可致!”三娘子看著手中的火銃管,勸小皇帝行仁政,不要誤入歧途,在歧途之上越走越遠了,回頭是岸!
“不是…若是言官這么跟朕說也就罷了,忠順夫人乃是邊外之人,就不要談這個了。”朱翊鈞直接被逗笑了。
三娘子說皇帝身邊都是聚斂、好兵的人,這是不修仁政,應該高舉仁政的大旗,休養生息,收攏人心,維護統治。
三娘子也知道味兒不對,但是她實在是沒招了,只好拿出了務虛那套,結果皇帝根本不吃這套。
她想了想眉頭緊蹙的說道:“陛下啊,大明仗火器之利,殊不知這火器到了雨天就不能用了。”
朱翊鈞連連擺手說道:“朕習武,弓箭到了雨天也不能用,你們北虜夏秋入寇,我們大明冬春進攻,彼此彼此嘛,都會挑選利于自己天時的時候。”
三娘子發現了,這小皇帝是不好糊弄的。
“忠順夫人,朕讓你看這火銃管,就是告訴你,也讓你告訴邊外之民,大明振武之心,這不是先生、戚帥二人,朕在支持他們,朕本身就習武,這也是一種支持,莫要自誤。”朱翊鈞的語氣平靜,但是話里話外都是威脅。
大寧衛的紛爭對于俺答汗來說,可以坐山觀虎斗,但是接下來的戰爭,俺答汗就該如坐針氈了。
大明旨在這幾年的時間里,將土蠻汗完全驅離遼東,左翼無論是和右翼合流,還是趁機南下威逼朝廷,那都不是朱翊鈞想看到的。
朱翊鈞希望大明和俺答汗的沖突,矛盾激化,能夠在朝廷復套的時候點燃。
不過,他已經吃了一碗夾生飯了,如果俺答汗非要讓小皇帝吃第二碗夾生飯,那朱翊鈞也不介意。
京營擴軍十二萬,防的就是夾生飯吃不下去。
“命婦遵旨。”三娘子也不再逞口舌之利,面色凝重的說道。
“忠順夫人屢次奔波,邊釁漸止,圣母仁慈,說忠順夫人不易,今日賜如意一對,大氅一件,朕賜爾火銃一支,好自為之。”朱翊鈞示意馮保恩賞,下面的人已經談完了,朱翊鈞就是走個流程,例行賞賜。
“陛下,若是順義王愿意內附大明,可能換到邊外百姓安定?”三娘子謝恩之后,突然問道。
“朕聽戚帥說,忠順夫人讀矛盾說?”朱翊鈞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反問了一句。
“讀過。”三娘子點頭說道。
朱翊鈞笑著說道:“還沒打夠,再打幾次,直到一方徹底認輸才能達到沖和的狀態。”
“陛下圣明。”三娘子嘆了口氣,朝廷在擴軍,在征戰,戰事仍然會發生。
朱翊鈞還賞賜了三娘子一個紐倫堡蛋毫表,這個表可以精確計時,算是額外的加賜。
大明國姓爺泗水伯殷正茂,帶著部署到呂宋總督府的五桅過洋船,出現在了馬尼拉的港口。
在這艘大船到港的時候,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和奔走相告,馬尼拉所有人,全都云集到了港口,當看到了大船停泊,殷正茂站在船頭時,所有人爆發出了巨大的歡呼聲,人聲鼎沸。
殷正茂離開了馬尼拉,所有人都知道殷正茂去領船了,具體能不能領得到,所有人都心里打鼓。
領到了。
張元勛被兩廣總督凌云翼搬去當救兵了,所以接船的是鄧子龍。
鄧子龍看完了朝廷的敕命,疑惑了很久才說道:“果然,和我們的猜測是一樣的,殷部堂果然是皇室流落在外的朱家人啊,這都是國姓爺了!”
“莫要胡說!”殷正茂扶額,這個梗,是徹底過不去了。
“紅毛番的大船到港了沒?”殷正茂比較關切這個問題,今年的大帆船,比往年來的更晚一些。
“到了,也沒到,安東尼奧已經到了,見面再說吧。”鄧子龍看了一眼羅莉安,嘆了口氣說道。
安東尼奧的神情落寞,而且酒氣熏熏,經過鄧子龍的復述,殷正茂知道了事情的經過。
安東尼奧有五條大帆船,去年來了三條,兩艘差點迷航,而這次來了三條,兩艘徹底消失在無垠的大海之中。
一條船被突然凸出水面的巨浪給直接腰斬,救回了一些海員,而另外一條船,則是迷航了,缺少舟師的船,在海上迷航,等于宣布了死亡。
詭浪,在泰西的文化中,是海怪噴出的水柱,是一種風平浪靜之下,突然的、平白無故的出現的一種十丈高的詭異巨浪,來得快,去得快。
安東尼奧的情緒一直不是很高,在看到了大明的五桅二十一帆面的過洋船的時候,安東尼奧終于恢復了清醒。
“這艘船,去年還停留在松江府的船塢里,今年就到了殷總督的手中嗎?”安東尼奧驚駭無比的看著五桅過洋船,他想起了去年他進獻了一大堆的農作物,大明皇帝非常高興,最終贊同了對安東尼奧的投資和支持。
而這條船,大明皇帝答應過,賣給安東尼奧。
殷正茂站在棧橋,看著那條五桅過洋船,滿臉笑意的說道:“是的,你如果想買的話,得去京師,求得陛下的詔書,大明船塢在建十二艘五桅過洋船。”
“真的嗎?真的是解了我燒到眉毛的急事,那個詞怎么說來著?哦,燃眉之急。”安東尼奧太慶幸去年入京獻出寶物了,能從大明買到船,是一件幸運的事兒。
遠洋航船必然要多艘船,分攤風險,最重要的白銀,在他的旗艦上放著,他有錢,沒船,就是這段是他最困擾的事兒。
當看到了五桅過洋船的時候,安東尼奧心情變得極為愉悅。
比大帆船更為先進的遠洋船。
昨天在群里曬了一個截圖,說的就是大明金國的商賈,把自己稱之為大明的看門狗。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