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呈送的第一張圖是一個標準的尺規作圖得到的太極圖,就是一條線段,分為四段相等,而后畫兩個半圓,最后染色,一個陰陽魚的太極圖就畫好了。
非常的標準的一個陰陽魚,朱翊鈞也會畫,這并不是什么困難的事兒,若是僅僅如此簡單,馮保當然能看明白,尺規作圖截取中點而已。
第二張圖的陰陽魚出現了變形,這一次,是三個圓里兩條曲線勾勒而成的曲線,這叫做五行曲線。
張居正詳細的闡述了五行曲線獲得的過程。
道德經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其實就是011,112,213,325,538,進而得到了一個數列,這個數列為:0,1,1,2,3,5,8,13,21,34,55,89…
在泰西這個曲線被叫做斐波那契數列,經過計算,就會發現一個很有趣的現象,那就是前一個數除以后一個數的比值,無限趨近于黃金分割0.618,比如55/89約≈0.6179,而144/233≈0.618,數字越大越逼近于黃金分割點。
張居正在閱讀《算術、幾何、比及比例概要》中關于比例這一章的時候,清楚的知道了這個黃金分割點的具體求法,只需要畫一個勾為1,股為2的直角三角,經過十分簡單的計算,既可以得出黃金分割點為:(√51)/2。
將一個圓分成五等分,每一分72度,每運轉七十二度擴大黃金倍率,五次之后,就可以得到一個五行曲線,上下兩個方向一起以五行曲線擴大變化,就可以完美的得到一個三個同心圓之下的太極圖,每一個圓都是太極圖。
甚至可以以兩條曲線的起點為圓心,任意半徑畫圓,全都是可以得到一個太極圖。
非常神奇的中心對稱的太極圖。
這就是馮保看不懂的地方,他的算學還停留在打算盤的地步,上次皇帝留下開方法,他還沒學會,現在這張神奇的八卦圖,馮保就更看不明白了。
這只是第二張圖,馮保已經看不明白了,第三張圖的名字叫先天太極圖。
第三張圖馮保連多看一眼都不肯,多看一眼就宕機。
因為這張圖是利用晷儀畫出來的,晷儀是一種帶有游表和定表的測量日影長度的天文儀器,以冬至日所測日影長度為圓盤半徑,以每日日影最長為標記,將四季投影圖畫出太極圖。
把這個圓盤分為二十四等分,冬至、春分、夏至太陽運動投影圖為陽儀,表示春、夏二象;夏至、秋分、冬至太陽運動投影圖為陰儀,表示秋、冬二象。
把二十四個節氣均勻的放到上面,就得到了一張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的圖。
這個圖有很多的意義,比如魚尾做切線,切線和魚尾為23°26′,是天文學里的黃赤交角。
朱翊鈞將第二張圖和第三張圖放在了陽光下,微瞇著眼,讓兩張圖的圓心重合,這兩張圖幾乎重合,幾乎重合就是不完全重合,這兩張圖出現了些許的偏差,這兩張圖的偏差是微乎其微的,可就是這一點點的偏差,讓張居正生出了一萬個疑惑。
朱翊鈞興致勃勃的照貓畫虎的畫出了后兩張圖,對馮保說道:“送給皇叔,讓皇叔去思考吧。”
馮保拿著那兩幅圖看著張宏問道:“你能看得懂嗎?”
張宏如同看天書一樣迷茫的說道:“看不懂,馮大伴懂?”
“我也不懂。”馮保笑著說道:“俺也一樣。”
只要張宏也看不懂就行了,作為直接競爭對手,馮保就不用擔心張宏領先一步,算學真的不騙人,不會的就是不會。
張四維回到家中后,仍然感覺不適,面色金黃,惡心嘔吐,吃不下飯,他最先吃一些流食,比如雞蛋湯或者小米粥,腰腹偶爾仍有疼痛和不適,一直到七天后,張四維才能自己下床,偶爾還會哆嗦一下。
太醫院的大醫官們,不給張四維洗胃,張四維也許是死不了,但是張四維這個人就廢掉了,砒霜中毒的可怕后遺癥,會讓張四維陷入更加恐怖的腎衰竭和肝腫大,張四維的面色金黃,就是出現了肝功能衰竭導致的黃疸。
張四維的體力很差,甚至連每月初三的常朝都錯過了,這即便是病好了,身體也落下了大虧空。
這下張四維真的很丑了,面如金紙,確實不好看。
張四維恨,他誰都恨,但是又不知道恨誰,他發現以他現在的權勢,對付不了高拱,徐階隆慶二年就已經致仕了,張居正要辦徐階,都要想辦法周全,是因為徐階門生故吏天下皆有,高拱亦是如此,而且高拱和晉黨牽連太深,想要通過正經途徑報復高拱,太難了。
所以張四維選擇了小人手段。
王崇古借著探病的名義來到了張四維的府上,噓寒問暖一番后,才明確的說道:“我不同意,高拱的事兒,早已經有了定論,不要橫生波瀾,牽連善類。”
王崇古確切的知道要殺張四維的不是高拱,因為要殺張四維的是他自己。
對付高拱的動靜太大了,一個不好,皇帝開始翻舊賬,張四維誅九族,那豈不是王崇古無緣無故上族誅的名單?
張四維用的人,繞不開晉黨,繞不開王崇古,所以王崇古不同意,張四維就做不到。
“他要害我!”張四維面色猙獰的指著自己厲聲說道:“舅舅,他要殺了我!咳咳!”
張四維情緒太激動了,爭辯的時候,用力過猛,便立刻劇烈的咳嗽了起來,扶著俯首慢慢坐下,才算是好了些,才有氣無力的對王崇古說道:“舅舅啊,是他要害我,我必殺他!”
“你怎么知道是他害你?怎么就不能是張居正或者葛守禮呢?”王崇古實在是搞不懂張四維的邏輯,怎么就認定了是高拱要害他,高拱現在回到新鄭,連簽書公事都不能,怎么那么大的本事,跑到京師來害張四維。
張四維就是典型的心學門生,我覺得我對,全世界都得聽我的。
張四維面色凝重的說道:“張居正不會,全楚會館的那個庖廚仍然還在,他向來最講規矩,要是整治我只會光明正大,而不是用這些鬼蜮伎倆,葛守禮憨直,更不會了,只有高拱會,我之前將其牽連到了刺王殺駕案中,他懷恨在心,故此要殺我。”
“就是高拱!”
王崇古想了想接著勸道:“哪怕就是高拱要害伱,你先借著他的名頭搞出了刺王殺駕案,又讓他背了這么一個罪名,而楊博和張居正為了朝局的穩定,不加追究,息事寧人,高拱報復你,難道不是你犯錯在先嗎?”
“舅舅!他要害我,我自然要殺了他才能安心!”張四維指著自己瞪著眼睛說道:“他要殺我,我還不能殺他,舅舅還要我反思自己的錯誤嗎?”
“我反思自己是否仁、禮、忠、信嗎?”
王崇古厲聲說道:“就只許你害人,不許人害你嗎?孟子曰:愛人者,人恒愛之;敬人者,人恒敬之。你總是以鬼蜮的伎倆害人,被人以鬼蜮伎倆所害,不是理所當然的嗎?你真的是一點正道都不走,你說你是不是不仁、無禮、不忠之人?”
“哪怕是你把孟子讀明白,而不是整天抱著那堆良知之說,覺得心無外物、即心即佛、明心見性、心外無理,也不至于如此的混賬!好你既然崇尚心學,那你為什么不講天地雖大,但有一念向善,心存良知,雖凡夫俗子,皆可為圣賢呢?”
張四維深吸了口氣才說道:“凡夫俗子也可以成為圣賢,則人人可以成為堯舜!我欲掌生殺予奪之權,又有何錯?”
王崇古不敢置信的看著張四維說道:“王守仁說這話,說人人可為堯舜,是引用《孟子·告子章句下》:人皆可以為堯舜,說的是鼓勵人人向善,個個都可以有所作為。”
“說的是道德圣人的堯舜,不是權力的堯舜!你到底是怎么理解的?天下不是只有你一個人,你也不是北天極,眾星環繞于你!”
“張居正不是眾星環繞嗎?那為什么不能是我呢?”張四維眉頭一皺,低聲說道。
王崇古拍桌而起,指著張四維的鼻子罵道:“你撒泡尿照照你自己!看看你現在這個狼狽的模樣,你滿臉枯黃,形容枯槁,滿口的腐朽臭氣,憑什么是你?就憑你想?你靠什么讓旁人圍著你轉啊?別人為什么要圍著你轉啊。”
“圖你長得丑,圖你沒德行,圖你是小人嗎?”
“王氏!”王崇古看向了旁邊大氣不敢出一個張四維正妻說道:“讓人把他那些個亂七八糟,赤手搏龍蛇什么的書,全都找出來,直接焚去!什么狗屁的泰州學派,害人的學問!害天下的學問!害社稷的學問!”
王氏聽聞訓誡,立刻哭出了聲來,抽噎著說道:“我管不住他,我不讓他在外面養外室,他就接到了家里來,他失死了那個外室,又說是我善妒把人沉了井,舅舅…我命苦啊。”
王崇古面色冷厲的說道:“但凡是不聽話,就告知于我,日后那等狂生的書在出現府上,就把這府一把火給點了!根本就是妖書!”
“狂生?憑什么狂?就憑自己想狂?最有資格狂的狂生是鄭王世子,他進了京,我怎么沒見到他狂!還不是陛下讓做什么就做什么,連一句頂撞的話都說不出來。”
“一點本事沒有,整日嘮嘮叨叨,什么玩意兒!”
朱載堉是有本事的,但是進了京之后,也收起了自己狂生的派頭,至于那些個泰州學派的人,簡直是不可理喻。
王陽明之后,天下以王陽明弟子分為了七派,右三左三,和本派。
江右王門與浙中王門,南中王門、楚中王門、閩粵王門、北方王門、泰州學派并稱七派,張居正算是江右王門中人,畢竟徐階作為張居正的老師,的確是傳授了一些東西。
但是張居正始終不贊同將王陽明從祭孔廟,就是因為這右三左三都不是什么好學問,甚至連江右王門都變成了右四之列。
王崇古就是典型知道自己的做的不對,但仍然要做,被揍了,威懾于權威之下,才小心謹慎,而張四維就是典型的,心明便是天理,我想的就是我對,最高的道理不需外求,不需要踐履之實,從自己心里即可得到。
很顯然,張四維就是個典型的泰州學派,這個學派奉若瑰寶的主旨思想,就是:吾身是本,是矩;家國天下是末,是方,對于家國天下而言,自己才是本,是最大的那一個。
王崇古氣沖沖的離開了,王謙一直隨著父親回到了自己家中,認真的轉了一圈,確認左右無人之后,才眉頭緊皺的說道:“這不是求仁得仁嗎?張四維既然覺得自己為本,自己想的就是對的,那我要殺他,不也是我想,我想我就做,不也是對的嗎?”
“按照他們的學問,我做的合情合理,他張四維整天在誅九族的邊緣徘徊,那我不想被牽連,殺了他,合情合理。”
王謙站在了張四維的立場和認知中,思考了一下,發現自己的行為非常合理。
“最近先不要動他,多少雙眼睛盯著,過一段時間風力過了再說。”王崇古做了明確的指示,現在再有動作,動靜太大了,容易暴露,現在趁著張四維病了,把他家里控制起來,不讓他出來作妖就是。
羊毛官廠已經開始試運行,而且不用想就知道,就知道這個生意會有多大的利潤空間,一成就夠了,一成比之前搞得貢市賺的還要多得多。
看看皇帝賜給元輔的那個大氅,已經在京師引起了一股轟動。
一成已經很合理了,他們家只要占著這一成的利,千秋萬代都能不愁吃穿。
次日的清晨,文華殿如常廷議,而張居正手中拿著一本奏疏,反復的斟酌了下才開口說道:“這本奏疏和我有關,江南仕子舉人何心隱,集會于福建,聲稱要:持正義,逐江陵去位,一新時局。”
集會的地點尚不可知,但是集會的內容是要持正義的武器,將張居正逐出,再塑天下新格局。
何心隱口號已經喊出去了,而且應者云集,聲勢一時無二。
“我和何心隱有舊怨,嘉靖三十七年,我還在國子監任司業,現在南京提學官耿定向,就是崇正書院的山長耿定向,引薦了我跟何心隱在顯靈宮會面,我二人道不同,彼此唇槍舌戰了一番,不歡而散。”
“現在,他要持正義驅逐于我。”
朱翊鈞稍微琢磨了說道:“清君側?”
清君側,在大明朝是一個碰都不能碰的滑梯,當年燕王就是打著清君側的名義,清著清著就自己做了皇帝,這清君側就是造反的由頭罷了。
張居正面色復雜,思忖再三才說道:“他還不是清君側,他的意思是…教養代君主。”
“什么玩意兒?!”萬士和目瞪口呆的問道,這是什么流派?簡直是聞所未聞!
張居正和何心隱曾經辯經,可謂是互相痛罵了一頓,他對何心隱的學說非常了解,他反復斟酌之后,才說道:“能以先知覺后知者,為率教、率養,在國可為一國之君主,在學校可為一校之學長,在社會可為萬民之師、萬民之主。”
“率教、率養,就是聞達于先的人,可以率天下教育的學長;率養,就是能夠供養天下之人,比如這個商賈,他就說:商賈大于農工,士大于商賈,圣賢大于士。”
朱翊鈞聽到這里有些疑惑的問道:“先生,朕不明白,一個學說至少在邏輯上應該講得通順,那么他要以教養代替君王的統治,就是用率教們、率養們管理天下對吧。”
張居正俯首說道:“陛下圣明。”
傳統儒學士們構建的尊貴卑賤的等級標準是,士農工商為國之四個柱石,上面是君王,而何心隱的學說是,圣賢最大,其次是士人,然后是商賈,最后是農工。
這個標準,泰西看了直呼同道中人。
“那誰來判斷,率教、率養、圣賢呢?或者說率教、率養、圣賢的標準是什么?”朱翊鈞疑惑的問道。
張居正斟酌再三,俯首說道:“回稟陛下,按照何心隱成立的聚和堂而言,聚合堂的率教和率養,都是由何心隱自己任命的。何心隱判斷誰是率教、率養、圣賢,或者說圣人內心的標準,就是率教、率養、圣賢的標準,皆由心證,誰是圣人,誰就來定這個標準。”
何心隱成立了一個聚合堂,任命了兩個率教、率養,然后經營的還不錯,要把這套推行到天下來,四處兜售他的教養理論,找到了張居正,張居正給他一頓臭罵。
“那圣人呢,圣人的標準是什么,或者誰來擔任這個圣人呢?”朱翊鈞琢磨了一下問道。這個圣人的權力怎么越看越熟悉,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五爪龍袍,又看了看桌子上的萬歷之寶的印信,再看看張居正和六部明公。
張居正回答道:“他自己。”
“他原來想做皇帝啊!”朱翊鈞終于聽明白了。
他還以為能聽到君主立憲制類似的理論,哪怕是裝裝樣子,搞一套類似于選民的東西出來,朱翊鈞也覺得他這套東西還有點內容,可是皇帝聽了半天,何心隱是要自己做圣人。
哪怕是何心隱能說出:一姓之興亡,私也、而生民之生死,公也;以天下論者,必循天下之公,非一姓之私也;國朝非一家一姓王朝,天下萬民之天下,天下人之天下;這類的話朱翊鈞也多少能夠認同一些,覺得何心隱的說辭還有些進步之處。
可是何心隱顯然不是這個意思,他就是想做皇帝罷了。
“這個何心隱是泰州學派的人嗎?”王崇古眉頭緊鎖的問道。
張居正略顯無奈的說道:“是。”
“難怪。”王崇古平日忙于政務,還要賺錢,還要花天酒地,只是聽說過這群人的觀點,但是從沒有深入研究過,他也是越看越像,何心隱和張四維的思維方式,實在是太像了!
果然都是這個學派的忠實擁躉。
王崇古立刻說道:“下令拿人吧!妖言惑眾,整天印一些帖子蠱惑人心,殺了他都是便宜他!我提議,抓拿歸案,斬首示眾,毀天下非官式書院,禁聚徒講學;得盜即斬,以正天下風氣。”
“王司寇,這是不是有些激進了?”張居正看著王崇古,試探性的說道。
王崇古立刻搖頭說道:“如此妖人逆犯,還不速速擒來,更待何時?”
張居正擺了擺手說道:“我是說,毀天下非官式書院,禁聚徒講學之事,是不是有點太過激進了,這個何心隱本就是逃犯,自然是要抓的。”
何心隱執私刑濫殺,永豐縣衙將其抓捕歸案,最終判絞刑,后改為充軍,程學顏搭救何心隱,何心隱逃脫,這是個逃犯,自然要抓的,但是毀天下非官式書院,禁聚徒講學,著實是沒這個必要。
王崇古重重的嘆了口氣說道:“元輔申舊章,整飭學政,這等妖言蠱惑邪說,理應一體查禁為宜,諸位明公是不知道這種學說的危害啊!”
“有些東西越禁,流傳甚廣。”海瑞說了自己的觀點,有些東西越禁反而越多。
葛守禮思慮再三說道:“先把何心隱逮來再說?”
萬士和立刻接過了話茬說道:“那就先抓何心隱吧。”
萬士和作為朝堂的風向標,風吹向哪里,他就指向哪里,局勢已經很明朗了,就是先把這個何心隱逮了再說后事。
“看吧,抓了他,他那些個門人一定借機生事兒,要我說直接禁聚徒講學為宜。”王崇古仍然堅持己見,他認為抓一個何心隱根本不管用,連張四維都是這等學說的的門徒了。
張四維多聰明的一個人都上了當,朝廷就應該下狠手,直接禁絕,王崇古也是深受其害。
張居正寫好了浮票,朱翊鈞落印后說道:“把何心隱的學說拿來看,就是泰州學派,朕倒是要看看,他們到底在講些什么。”
王崇古深切的知道那都是些什么,俯首說道:“陛下,都是些搖唇鼓舌妖言惑眾之說。”
不務正業就算了,學這等異端學問,那是要出大事的。
“朕就看看。”朱翊鈞看著張居正說道:“先生在側,還能出什么事兒?”
只有魔法才能打敗魔法,朱翊鈞要看看這些個東西都是什么玩意兒,不了解怎么才能反駁他們?反正有張居正在側,朱翊鈞他還能被蠱惑了不成?
張居正知道小皇帝有自己的評判標準,這等邪說,蠱惑不了小皇帝,所以也沒有反對,他又翻出一本奏疏說道:“禮科給事中林景旸論劾工部尚書朱衡。”
“朱尚書上奏請致仕歸鄉。”
隆慶六年六月,武清伯督領,工部尚書朱衡被委任總督山陵事務,工部左侍郎趙錦負責督催木石,工部右侍郎熊汝達、內宮監太監周宣等在工所提督施工,錦衣衛左都督朱希孝、僉書楊俊卿等前往大峪山往來監工。
工期很快就建好了,停在太廟的梓宮下葬。
萬歷二年七月昭陵神宮監官陶金上奏說,連日大雨,磚石沉陷。
然后開始修繕,修了一年多,結果下了大雨,裬恩門、殿等處沉陷甚多,寶城磚石翻塌損傷。
朱衡事兒沒辦妥,只能致仕了。
王國光略微有些感慨的說道:“萬歷元年十二月,巡視廠庫工科給事中梁式等奏,查盤營建昭陵錢糧數用銀501050兩。”
張居正和王國光心里都清楚,先帝陵寢這件事還真不怪朱衡,辦事的人真的盡力了。
朱翊鈞看朱衡有些坐立不安的模樣,疑惑的問道:“是朕的外祖父在中間侵吞導致的嗎?”
整個帝陵的總負責人是武清伯李偉,李太后生父,現在出了問題,自然要追責。
朱衡甩了甩袖子說道:“回稟陛下,武清伯的確是拿了一點銀子,臣無能,實在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五十萬兩修皇陵,這就是大明在隆慶六年的窘境,武清伯就是再貪,能貪多少出去?這點銀子搞大建,確實不夠。
就以萬歷皇帝的陵寢為例,萬歷十二年開始修,一直修到了萬歷十八年,歷時六年完成,總用銀超過了八百萬銀,嘉靖老道士的陵寢,修了十一年。
五十萬兩修皇陵,帝國的寒酸。
朱翊鈞想了想問道:“再修繕需要多少?”
“最少也要五十萬銀。”朱衡俯首帖耳說道:“陛下,臣無能,請陛下準臣致仕回鄉。”
陵寢出了這么大的事兒,總要有人負責才是。
“行吧,吏部推舉來看。”朱翊鈞知道朱衡去意已決,便準了朱衡的致仕請奏,朱衡在朝堂多少有些尷尬,他是高拱召回京師為工部尚書,結果弄成了這樣。
張居正摸出了一本奏疏說道:“吏科給事中王希元上奏言事說:各地巡撫巡按,考察司屬所上六部的本冊,宜仿科場糊名為例,公同看擬、定列草榜,然后發開底冊,填榜揭示,即日發奏。”
“如果能糊名只看考成法,列出草榜,再核對底冊填榜公示,哪怕是再擅長鉆營的人,也找不到間隙了。”
這封奏疏直指吏部尚書張翰,這個善鉆剌者就是張四維,說的是王崇古回京任刑部尚書是朋黨之舉。
“陛下啊,臣德不配位,懇請回宣大任督撫!”王崇古一聽,差點高興的跳起來,他一甩袖子,也沒有猶豫,立刻跪下,自己回去就好了,省得張翰落埋怨不是?
這刑部尚書,誰愛當誰當!他要回宣府做自己的大西王!
巡視廠庫工科給事中梁式等奏查盤營建昭陵錢糧數工部四司共用銀五十萬一千五十兩有奇營繕二十萬四千四百二十二兩有奇虞衡一萬三千一百四十五兩有奇都水一十一萬八千八百五十四兩有奇屯田一十六萬四千六百二十八兩有奇。隆慶皇帝陵寢工程款第一次就給了390932兩,后來又給了110119兩,總共501500兩。可以說非常寒酸了,明光宗朱常洛就那個當了一個月的皇帝,陵寢還花了150萬兩。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