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喜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這一天天氣初晴,冒出云層的陽光消化著大雪,卻讓長安的溫度變得更冷。
陌生的環境和冰冷的天氣讓孤零零的小姑娘無所適從。她掀開被子穿上鞋,鞋子里的冰涼凍得她打了個哆嗦。
“喜…喜胡…”
她想大聲呼喚,但在這樣陌生孤單的環境里,她又有點害怕,話到嘴邊,就成了細微的呢喃,如同蚊子在叫。
“喜胡…喜胡…”
她低低地呢喃,左顧右盼地走到了門邊,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門。
刺骨的寒風迎面撲了過來,刮得小喜小臉一陣生疼,不自覺瞇起了眼睛。
天冷的讓人受不了,小喜很聰明地跑回去,把被子裹在身上,才出來屋子。
房檐上懸垂的冰錐搖搖晃晃,仿佛隨時會掉下來。小喜避開房檐的邊緣,看著鎮武司大而威嚴的后院,強烈的孤獨感驀然間襲來,她不自覺地鼻子一酸,眼淚“撲簌簌”地流了下來。
羅錚的房間就在小喜的旁邊。
羅錚一夜的時間,都用來觀想修煉。鎮武三十六扳指戴在手上,神通法力貫徹幾身,羅錚一夜不睡,也不覺得絲毫疲累,如此修煉,反而倍加精神了。
他再看人物模板中,自己修煉那一行的數值,已經從一變成了六。
這樣快的進度,羅錚猜測一方面是因為鎮武司神通本身偏重于以戰養戰、實戰的訓練,另一方面,也和他境界還低,神通修為剛剛起步有關。
修煉之初,修為進益,想必還是相對容易的。
精氣神越練越足的他立馬就聽到了小喜低低的呢喃聲。
羅錚停止了修煉,就看到小喜裹著被子站在房檐下瑟瑟發抖,大大的眼睛里充滿了恐懼和不安。
“睡醒了嗎,小喜?”
羅錚走了過去,問道。
“阿…阿蜀…”
小喜看見羅錚,一下子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終于忍不住哭出了聲。
羅錚嘆了口氣,把小喜抱起,返回房間里去,說:“別在外面站著,外面冷。你餓不餓?”
小喜搖了搖頭,問:“阿…阿蜀,你有沒有看見我喜胡?”
果然,這是個避不過的問題。
羅錚心里暗嘆,說:“你喜胡有事去做,讓我先照顧你一段時間。他做完了事就會回來接你。”
面對忽然間被人硬塞給自己的拖油瓶,羅錚想了想,還是沒辦法如實相告。以小喜現在的年紀,懂不懂先不說,就算懂了,她又是都能接受突然而來的生離死別?
還有…她是否已經接受過?
跟小喜在一起的,是小喜的師父王小滿,而不是她的父母。而王小滿去赴必死之難,又沒有想把小喜交還給她的父母,而是托付給了自己。
小喜的父母,是否還在這個世上?羅錚覺得這個問題甚至不需要多想。
如果是這樣的話,再經歷一場生死離別,只怕對小喜的打擊更大吧。
所以,還是把真正的答案交給時間吧。等小喜慢慢長大,長到心智足以接受這些打擊,再告訴她也不遲。
“喜胡去哪里了?”
小喜問。
羅錚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你喜胡走的時候沒有說。他只是讓你好好跟著我,呆在鎮武司里。等他辦完事,就回來找你。”
“哦。”
小喜又問,“喜胡要走多久呢?”
羅錚又搖頭道:“不知道。”
小喜便不再說話,縮在床上低頭沉默。
羅錚也不知道該怎么勸說小孩子,想了一陣,拍了拍小喜的小腦袋,說:“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一下。”
然而他還沒有從床上起身,忽然感覺自己的衣角被人拉住。回過頭去,卻看到小喜可憐巴巴地看著他,也不說話。
羅錚沒招了。
在小喜的房間里呆了半天,房間的門才被人推開。羅錚看到岳紅綢提著一個食盒進來,翡翠重環套在她的小臂上,像一個質地通透光澤奪目的手鐲。
“我就知道你在這兒。”
岳紅綢看見羅錚,一笑道,“你們早飯都沒吃吧?看我給你們帶來了什么?”
她走到桌前坐下,羅錚也拉著小喜去桌上坐,邊問:“阿姜呢?她不要吃么?”
岳紅綢道:“六十年沒來長安,阿姜和我一樣懷念得緊,一起早起出去轉了轉,已經吃過,回房休息養傷了。我給你們帶了早飯過來,一起吃。”
她掀開食盒的蓋子,一樣一樣地從食盒里端出飯碟和飯碗來,介紹道:“這是雪晶柿餅,這是萬年福糕,這是羊肉泡饃,這是蔥油肉包,這是水晶丸子,這是鮮炒萬年青,這是清水團子…”
羅錚看著岳紅綢一樣一樣地往桌上擺吃食,苦笑道:“紅綢姐,你覺得咱們這三個人肚子有多大,能吃完這么多東西嗎?”
他話剛說完,就聽旁邊小喜“咕咚”一聲咽了口口水。小姑娘餓了一路,早餓得不行了。這會兒看到這么多美味擺上來,饞得直流口水。
“快吃吧。這些都是長安城里最美味的早點,你岳阿嬸跑了好幾家店,求人家早起給我來做,才能這個時候拿回來呢。跟著你岳阿嬸,你就享口福吧。”
岳紅綢拍了拍小喜的小腦袋,又說,“這還沒完呢。你看看這是什么?”
羅錚心里好奇,看岳紅綢的兩只手又伸進食盒里,往起一提,拿出兩個白玉酒瓶來。
“酬云釀?”
羅錚認了出來。
岳紅綢“哈哈”一笑,道:“小友見識不淺啊。陳年的酬云釀,我和店家是舊相識,才能搞得來,你聞一聞?”
她說著打開了瓶蓋。一股淡淡的酒香緊跟著就從瓶中冒了出來,沁人心脾。
小喜抽動地小鼻子湊過去聞,羅錚不由好笑,按住小喜的腦袋,把一個雪晶柿餅塞進小喜的嘴里,,說:“小小年紀瞎饞什么呢?吃東西。”
小喜鼓著腮幫子大口大口地嚼起了柿餅,一嚼就停不下了。她看著羅錚接過酒瓶去聞,只看了一眼,就顧不上再看。
滿桌子的好東西啊,小姑娘哪里還顧著上看其他?
啃著柿餅時,她手已經摸在了那冒著騰騰熱氣的肉包子上,而眼睛,已經去看福糕和丸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