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劍內場,林木茂密。
石天罡在追,墨畫在逃。
墨畫逃得倉促,背影驚惶,像是一只命在旦夕,而四處奔逃的小鹿。
而石天罡面帶冷笑,神情威嚴,金剛之身高大威猛,步履如風,像是一只正在狩殺獵物的猛虎。
場外無數觀眾,注視著這一幕,心曠神怡。
“可恨的墨畫,你也有今天。”
“善惡終有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他們都能看出,只要石天罡追近墨畫,輕輕一捏,就能將墨畫捏死。
而他們翹首以盼的,就是這樣的一幕。
山林里。
石天罡果真在一步步逼近墨畫,他是千錘百煉的體修,身法顯然比墨畫要快。
但石天罡也并未大意。
他知道,墨畫絕對沒看上去那么簡單,更不可能束以待斃。
而且,墨畫可是陣道魁首。
哪怕在論劍大會中,他是在靠“法術”吃飯,但必然會留一些陣法手段。
果然,走不多時,地面山石隆起,泥土陷落,形成一個陷阱,把石天罡困住了。
二品中階陣法:流沙山鎖陣。
石天罡不以為意。
他手臂一橫,轟碎道道山石鎖鏈,腳下血氣震蕩,震散流沙,縱身一躍,便自陣法陷阱中掙脫了出來。
論劍大會,有陣法限制,哪怕是墨畫,也發揮不了太多陣法的實力。
二品中階陣法,也困不住石天罡多久。
但被陣法拖延了這點時間,墨畫又跑遠了一點。
石天罡繼續去追,大步如流星,幾個閃爍,又逼近了墨畫。
墨畫大驚,將身法催動到了極致。
他使的是一門水系身法,步法純熟,速度不弱,遁身之時,有水流纏繞。
這門身法的來歷,石天罡,還有場外諸多道法長老,一眼就能窺破。
流水步。
這是一門,雖然稀有,但卻并不十分高明的水系遁法。
很符合墨畫低階五行,萬法皆通的路數。
而且,這門身法,墨畫用得也十分純熟。
但石天罡看在眼里,心中冷笑。
區區基礎五行身法,怎么與他金剛門的金行步相比?
石天罡大踏步繼續追去,沿路又有些陣法,路障,符箓之類的小伎倆阻攔,但根本攔不住他。
而墨畫很快便“黔驢技窮”了。
陣法,符箓的次數用光了,低階法術沒用。
他的手段都用盡了。
墨畫沒辦法,只能玩命地跑。但他唯一剩下的身法,也比不上石天罡。
單薄的背影,透著一股絕望。
場外觀眾,紛紛鼓掌相慶,拍案叫好。
而很快,他們期待的一幕發生了。
石天罡逼近墨畫,目光銳利,身如虎狼,大手之上金剛彌漫,宛如佛陀再世,擒拿宵小,一把向墨畫薅去。
所有人都有些緊張。
可下一瞬,指尖水光一閃,石天罡這一掌,卻薅空了。
石天罡定睛一看,就見墨畫一個平地摔,躲過了他的金剛手,順勢一滾,翻入了旁邊的草叢,借灌木茂密,掩住了蹤跡。
石天罡沒有猶豫,當即一拳轟去。
拳風犁開土地,轟得山石碎裂,草木化作齏粉。
但灌木之后,空空蕩蕩,并無墨畫的蹤影。
石天罡皺起了眉頭。
他神識一掃,忽而向身后看去,便見不遠處,墨畫又身如小鹿,自林間跳出,驚慌失措地向遠處跑去。
石天罡當即再去追,到了近前,又是一拳轟去,金光彌漫。
可墨畫似早有察覺,身形提前一閃,未卜先知一般,躲過了他這一拳,而后又鉆進了灌木之中。
石天罡腳下一踏,金剛勁自腳底蔓延,裂出一道地縫,蜿蜒至灌木。
而后整片灌木,全被勁力轟飛。
亂石漫天,泥沙夾雜木屑,紛紛落下。
但還是沒墨畫的身影。
身后一縷氣息傳來,石天罡轉身回頭一看,又看到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向遠處跑去。
正是墨畫。
石天罡咬牙,又追了過去,眼看快要追上了,墨畫又往一處大石頭后一鉆。
石天罡一拳,再將巨石轟得粉碎,但大石頭后面,又沒了墨畫的身影。
甚至一點氣息也沒有。
然后過了片刻,墨畫又不知從什么地方跳了出來,看了石天罡一眼,撒腿就跑。
饒是石天罡心性穩重,此時也被墨畫,搞得心頭火起,惱怒不已。
他目如金剛,呼吸吞吐間,有虎嘯之聲,自氣海調動靈氣,將金剛不壞之力,催動到了極致,并盡數運轉至腳下足三陽經。
而后用力一踏,地面裂開,金光爆閃,石天罡卻如炮彈一般,直沖墨畫而去。
墨畫腳步輕盈,繞到了一個大樹后。
下一瞬,大樹整個被一道磅礴金身,撞成了粉末。
但大樹后,還是沒有墨畫的影子。
石天罡轉頭一看,發現墨畫不知何時,又出現在了他的身后,邁著流水步,向遠處逃去了。
石天罡終于察覺出了不對,心頭震驚:
“這小子撲朔迷離,行蹤詭譎…用的到底是什么詭譎的身法?”
石天罡當局者迷。
但旁觀者清。
論劍場外,方天畫影之上,幾乎所有觀戰的修士,都看得清清楚楚。
墨畫用的,根本不是什么高明的身法。
他的身法,一直都是最基礎的流水步。
只不過,他在流水步的基礎上,加上了隱匿術!
石天罡追,墨畫逃,每當逃不掉的時候,墨畫就一溜煙鉆進灌木,藏身巨石,或躲在樹后。
借山石林木遮蔽視野,神不知鬼不覺,施展隱匿術,匿去了身形,在石天罡的眼皮子底下,慢悠悠地兜了個圈,繞到他身后。
之后再撤掉隱匿,露出身形,繼續勾引石天罡往遠處跑。
說起來,并不算高明。
就是基礎的流水步,加上暗搓搓的隱匿術。
他們這些場外的觀眾,一眼就能看明白。
但石天罡身在局中,卻如一葉障目,跟個沒頭蒼蠅一般亂轉,怎么也看不穿墨畫的套路。
觀眾都替他著急。
“隱匿術啊!”
“這么簡單的把戲,這個石天罡,怎么就看不明白?”
“被隱匿術溜得團團轉,那么大個個頭,真跟個金光燦燦的大傻子一樣…”
大多修士,又急又氣。
氣墨畫之狡猾,急石天罡之無能。
但觀戰的一些道法長老,卻皺起了眉頭。
尤其是一些,自身學過隱匿術,施展用過隱匿術,且用心鉆研過隱匿術的各宗長老,稍加琢磨后,神情都有些凝重。
他們知道,事情根本沒這么簡單。
不是石天罡想不到,而是墨畫的隱匿術,用得太脫離常規了。
正常修士,催動隱匿術,無論是“入隱”,還是“出隱”,都需要一個施法的時間,還有一個“漸隱”的過程。
但墨畫不一樣。
他施展隱匿的速度太快了,而且漸隱的過程,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幾乎只一眨眼的功夫,他人就徹底消失了。
再加上他每次隱匿,都會借助木石遮掩視線。
這隱匿術用的,當真一點痕跡沒有。
石天罡一時間沒看破,實在再正常不過。
若不是有方天畫影,將墨畫的一舉一動,照得一清二楚,便是在座的一些道法長老,倉促之下,也未必真能窺破墨畫這點古怪的小手段。
“此子的法術運用,當真是…出神入化…”
“嗯,心思聰穎,悟性也高,天生的道法之才。”
“還好他靈根差,靈力淺,否則…真讓他學會了一兩門上乘道法,配上他這離譜的神識,還有這種法術運用的悟性,著實有點可怕…”
“是啊…”
一眾道法長老,彼此傳音交談,暗自驚嘆。
也有道法長老道:
“不過這石天罡,怎么說…也該察覺到不對了吧…”
“這隱匿術,便是用得再刁鉆,到底還是個隱匿術。墨畫這小子,隱著身跑來跑去,總歸會有些痕跡。”
“一開始察覺不到,還情有可原。”
“捉迷藏捉了這么久,還想不通,就實在有些說不過去了…”
還是說…金剛門的體修,四肢發達,頭腦簡單?
當然,這句話也只能放在心里想想,真說出來,就得罪人了。
金剛門的體修,都是一群五大三粗,拳頭比砂鍋還大的莽夫,他們可招惹不起。
而在論劍內場中。
石天罡的腦袋,還是沒轉過彎來。
因為有一點,是從方天畫影上觀戰的大多數道法長老們,短時間內,都沒能留意到的。
那就是,墨畫的隱匿術,不是簡單的隱匿術。
而是小五行匿蹤術。
小五行匿蹤,融于五行,隱于天地。
這是曾經乾學百門之一,五隱宗的獨門絕學。
但五隱宗早已沒落,于數百年前,舉宗遷出了乾學州界,蹤跡渺茫,不知下落,甚至道統滅絕了也有可能。
唯一的獨苗隱老二,因為作奸犯科,栽在了墨畫手里。
墨畫敲碎了他的牙,這才得到了這門匿蹤術。
而墨畫得天獨厚,他的小五行匿蹤術,比五隱宗的本宗修士,可能還要精妙數倍。
神識強,小五行靈根,精通五行陣法,借天地五行,掩蓋自身氣息,再加上他“作死”經驗豐富,屢次虎口逃生,而錘煉來的隱匿技法。
石天罡根本不可能發現他。
甚至,就是換個金丹初期的修士來,都不太可能窺破墨畫的匿蹤術。
墨畫真要想逃,直接隱身,石天罡根本找不到他。
他之所以還會偶爾露個面,就是想牽制住石天罡,讓他來追自己。
這樣笑笑他們,才好斬殺金剛門的另外幾個弟子。
兩人就這樣在山林里你追我逃。
又過了數個回合,石天罡還是沒識破墨畫的隱匿,甚至他都沒意識到,墨畫用的是隱匿術。
但他也察覺到不對了。
這個墨畫,行蹤十分詭異,神出鬼沒一般,忽前忽后,忽左忽右的。
而且一旦氣息沒有。
這根本不像是身法,倒像是“戲法”。
而他就是被“戲弄”的那個。
石天罡心頭惱火不已。
他索性不再追墨畫了,而是“堅壁清野”,周身金光化為鎧甲,血氣震蕩如金絲,將沿途一切山石林木,盡數摧毀,想將墨畫逼出來。
但他這樣做,反倒適得其反。
山林傾頹,五行土木之氣,混雜在一起,更為墨畫的小五行匿蹤術,提供了匿身的氣機。
墨畫就隱匿在一旁,默默看著石天罡大鬧山林。
等他鬧完了,墨畫就適當露個頭,說幾句話,再引他發怒。
石天罡周身勁力奔騰,一拳一腳,蒙著一層暗金血氣,飽淬著殺意,威力無儔。
只需碰到墨畫一下,但憑拳風,就能將墨畫碾壓至“死”。
但可恨的是,他根本打不到墨畫。
甚至連墨畫在哪,他心里都沒底。
這位修為強大的金剛門大師兄,此時偏偏有一股,扛著大炮,在打蚊子的惱火感。
明明實力很強,但就是奈何不得墨畫。
如此又周旋了一段時間。
怒火上頭的石天罡,忽而意識到不好。
他在墨畫身上,浪費太多時間了,令狐笑那邊的同門,必然壓力極大,形勢定然危急。
一念及此,石天罡也顧不得對墨畫的恨意了,轉身便走。
墨畫想留他,丟了幾個法術,但效果微弱,他也就懶得再出手了。
石天罡離了山林,來到雙方混戰之處,果見情形如他所料,金剛門已經折了一個弟子。
如今,令狐笑四人,正在壓著三個金剛門弟子打。
形式岌岌可危。
石天罡怒吼一聲,便也迎了上去,與眾人戰在了一處。
這一交手,他便發覺出了異常。
太虛門的幾人,除令狐笑外,手上所用的,幾乎無一例外,全是“克金”“破甲”類的靈器。
靈器之上,閃爍著深邃的光澤,這是特殊的陣法,所蘊含的靈光。
這些陣法,出自誰的手筆,石天罡一眼就明白。
墨畫。
太虛門的陣道魁首。
論劍斗法,本就是互相算計。
他在算計墨畫的時候,墨畫也在算計他。
這些克金,破甲的靈器,就是墨畫特意準備的。
關鍵就看,是他先殺了太虛門的墨畫,還是令狐笑先殺了他的同門。
現在看來,是他著了墨畫的道了。
石天罡咬牙。
墨畫這個太虛門的小師兄,遠比他此前想得,還要陰險,還要難以捉摸。
而且,底牌也多。
恰在此時,墨畫也趕了過來,情況也卻如他所料,金剛門少了一人,現在是太虛門五打四了。
這樣一來,優勢就很大了。
墨畫開始用五行法術,進行支援。
金剛門全是修了“金剛不壞身”的體修,墨畫的法術,若是單獨用,沒什么效果。
但這是團隊戰。
他的法術,可以創造機會,放大破綻,騷擾敵人,為令狐笑他們,爭取輸出的空間。
一點點空間就夠了。
很快,金剛門的弟子,就被令狐笑的劍氣,一個接一個“送”走了。
最后,只剩下了石天罡一人。
太虛門這邊,程默和司徒劍,因為此前牽制金剛門弟子,耗費了太多氣血和靈力,也被石天罡,覷準機會,一拳一個轟碎了論道玉,敗退下場了。
場間,只剩下墨畫,令狐笑,歐陽軒,還有金剛門的大師兄,石天罡了。
三對一。
墨畫本來覺得穩了。
但他萬萬沒想到,接下來才是真正的“硬仗”。
這個“石天罡”,才是最難打的。
墨畫也當真算是真正見識到了,什么叫金剛不壞,什么叫刀槍不入,什么叫水火不侵。
石天罡將金剛之身,催發到極致,在正面對決中,愣是一個人,壓著令狐笑,歐陽軒和墨畫,三個人打。
他修為接近筑基巔峰,血氣充沛無比,天生根骨奇絕。
金剛不壞功,在筑基境,就修到了第三重“金皮鐵骨”的地步。
這在金剛門近百年的弟子中,也是絕無僅有的。
劍氣傷身,有鐵骨阻隔。
法術侵蝕,有金皮豁免。
石天罡腳踏金行步,拳握如金剛,一招一式,氣血澎湃,金勁暗藏,歐陽軒被打得節節敗退。
令狐笑也只能用劍氣硬拼。
墨畫更是只能遠遠地丟法術。
明明是三對一,卻愣是被石天罡,打出了一個人,壓制三個人的感覺。
這一仗,當真打得是昏天黑地,焦灼異常。
是墨畫迄今為止,耗時最久的一場論劍了。
墨畫甚至被逼得考慮,要不要打亂計劃,動用其他“底牌”了。
最后,還好令狐笑在高壓下“爆種”,三人一番努力后,才正面拼死了石天罡。
石天罡是天才。
令狐笑同樣也是。
而經墨畫的安排,令狐笑也在一場接一場的論劍中,不斷磨礪自身。
這個劍道天才,也在一點點變強,一點點“開鋒”。
這場論劍中,石天罡給了他極大的壓力。
令狐笑同樣,也爆發出了極強的戰力。
當然,光憑令狐笑一人也不行。
歐陽軒看似不聲不響,但卻以太阿一脈的劍法,在正面頂住了極大的壓力,幫了大忙。
還有就是墨畫。
他用“火明術”,“金閃術”,“地陷術”,“金鳴術”…這類繁多的,沒有實質傷害,但卻能“閃眼”,“震耳”,“灼目”,“陷地”類的陰損小法術,制住了石天罡,令他心生怒火,露出了不少破綻。
石天罡戰前推測得沒錯。
不殺墨畫,的確會被陰死。
哪怕不被陰死,也會被惡心死。
就這樣,三人合力,不知打了多少回合,墨畫將靈力都耗空了,歐陽軒也拼盡了全力,這才硬生生耗掉了石天罡的“金剛不壞身”,破了他的防。
令狐笑這才終于有機會,吊著一口氣,以拼命的架勢,催動強大的沖虛解劍真訣,斬掉了石天罡。
太虛門贏了。
退場之后,墨畫長長松了口氣,累得都有些虛脫了。
他萬萬沒想到,這個金剛門的“大師兄”,竟然能強大到這個地步。
天賦頂尖,攻防一體的體修,著實可怕。
而石天罡這才筑基,就“硬”成了這樣,將來他若晉升金丹,乃至羽化,將“金剛不壞功”,再精進幾重境界,肉身到底會強成什么樣,墨畫都不太敢想。
怕是站著讓人殺,別人都不一定能殺得掉。
“這個石天罡…將來肯定是個非同尋常的人物…”
墨畫點了點頭,深深認可了石天罡的實力。
但這場論劍,拖得太久了,他在場內打得辛苦,場外的觀眾,看著卻只覺得疲憊。
他們也看出,石天罡的確很強。
最后關頭,以一敵三,不落下風,甚至隱隱有“一穿三”的威勢,即便最后輸了,也讓人驚嘆。
但可惜的是,他之前被墨畫在小樹林里,用隱匿術玩弄的那段“捉迷藏”的過程,從旁觀的角度來看,實在是太“蠢”了。
怎么有人,能蠢成這樣?
連隱匿術都看不出來?
金剛門的體修,果然四肢發達,頭腦簡單…
所有人都加深了這一刻板印象。
他們潛意識里,對石天罡的觀感,也就從沉穩強大的金剛門大師兄,變成了一個…
金光燦燦的大傻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