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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章 神通

  墨畫的身上,三重詭念消退,一切恢復如初,就宛如一個單純的小修士。

  只是此刻他看著奢大師,面無表情,淡金色的瞳孔中,透露著一絲威嚴,如同看著一只在地上爬的螻蟻。

  奢大師目光驚恐。

  恍然間,他有一種面對“神明”的錯覺。

  如此眾多猙獰可怕的妖魔,短短一個回合,就全被這小閻王以陣法剿滅殆盡了。

  這真的是“人”能做出來的事么?

  可是不可能…

  奢大師心里清楚,這小修士的確有肉身,他的神識也的確是自己從識海拉到夢境中的。

  他的的確確是個人!

  但是,神念強到如此地步,真的能算作“人”么…

  奢大師臉色蒼白,難以置信。

  “老雜毛。”

  墨畫喊道,卻見這奢大師一臉神不守舍,嚇傻了的模樣,便伸手攥著他的脖子,拎著往前走。

  走了幾步,墨畫想起什么,回頭看向被焚殺后,游散在四周的妖魔之氣,覺得不能浪費,便張大小嘴,猛然一吸。

  漫天的魔念,全被墨畫吸入口中。

  這一幕被奢大師看在眼里,更是渾身一顫,魂飛魄散。

  這小修士,不僅沒被妖魔吃了,現在竟反過來…

  在“吃”妖魔?

  “我究竟把一個…什么樣的小怪物,引進了河神大人的神殿…”

  奢大師面如死灰。

  邪祟妖魔,由邪神信眾被血煉慘死之時,殘存的恐懼的神識孵化,但其本質,不再是人的“神識”。

  而是一種以人的神識為食的邪念。

  墨畫吸食了大量的妖魔邪念,稍作煉化,不僅彌補了適才消耗的大量神識,而且自身的神念,似乎又壯大了一分。

  他的神識,自十六紋,向十七紋的境界,邁出了明顯的一步。

  這里的妖魔,不知是不是邪神親自在養,邪念也更“肥”一些,煉化后的神識,也更充沛些。

  與之相比,瑜兒夢魘中的妖魔,就“瘦”了很多。

  而且不知是不是被“吃”得多了,近些時日以來,瑜兒夢境中的妖魔數量,也越來越少。

  墨畫已經“餓”很久了,如今算是難得吃了一頓“飽飯”。

  吞噬完妖魔邪念,墨畫就單手捏著奢大師的后頸,拖著他繼續往河神廟里面走。

  走著走著,墨畫便能感覺到,河神廟的氣氛,越來越壓抑。

  四周金光之中,彌漫著血光。

  一直走到后面的大殿前,墨畫一抬頭,便見到一尊巨大的河神像。

  這尊河神像,魚臉人身,身穿云繡海浪紋路的道袍,雙手捻訣,置于身側,口如血盆,牙齒森白,高高端坐,目光威嚴而可怖。

  跟外面廟中的神像,十分相像。

  但要更龐大一些,而且神念氣息更強大,宛若一尊活著的神明。

  奢大師一見河神像,也不裝死癱著不動了,立馬“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腦袋磕在石磚上,動作無比虔誠,顫顫巍巍道:…。。

  “信徒見過河神大人,見過神主大人!”

  河神儀態威嚴,并不理會。

  墨畫抬頭,疑惑道:“你就是河神?”

  奢大師心里直打顫。

  這個小鬼,仗著自己有點本事,當真是膽大包天!

  見了河神,不但不跪不說,竟還無禮地直呼河神大人之名,全無一點尊敬!

  善游者溺,善騎者墮。

  自身有一點能耐,就不知天高地厚,早晚會死無葬身之地。

  河神大人面前,豈容你放肆?

  奢大師心中暗自嘲諷著。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河神竟然開口說話了。

  “是…”

  這道聲音,無比渾厚,莊嚴肅穆,回蕩在河神廟中,竟有著淡淡的重音。

  奢大師將頭埋得更低了。

  他害怕自己在河神面前失儀,從而惹得河神大人不悅,但與此同時,心中也有些震驚。

  自己這一兩百年來,獻祭了那么多次,河神大人也不曾有只言片語的訓示。

  可是這個小鬼,直視神明,口出無狀,如此無禮…河神大人竟還是回他的話了?

  而且似乎,并不是很生氣的樣子?

  奢大師有些難以置信。

  “你,冒犯了神的威嚴…”河神滄桑厚重的聲音道。

  奢大師心中一凜。

  河神果然生氣了,這小子要倒霉了!

  “本尊可以既往不咎…”河神繼續道。

  奢大師:“…”

  墨畫也有些意外,“我闖進了你的河神廟,看到了你的秘密,殺了你豢養的妖魔,你還可以既往不咎?”

  河神的魚頭之上,面容怪異,看不出喜怒,但聲音卻透出慈悲:

  “神明普愛世人,你修齡尚小,無知不為過。”

  墨畫奇怪道:“那伱愿意放我走?”

  河神頷首道:“自然。”

  “我還有幾個同伴。”墨畫道。

  “他們也可以走。”

  “還有兩個孩子,之前被這老雜毛…”墨畫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奢大師,繼續道:

  “…被他送給你當祭品了,我也想帶回去。”

  河神沉默片刻,目光微凝,緩緩道:

  “這兩個孩子,是有福緣之人,我本想將他們收為座前童子,但你的福緣,在他們之上…”

  “你若想要這兩個孩子,可以將他們帶走。”

  虔誠跪在地上的奢大師,那一瞬間,整個人都愣住了。

  我是不是…聽錯了?

  這個小鬼,竟敢當著河神大人的面要人?三番五次提要求?

  而如此無禮的要求,河神大人它…

  竟然同意了?!

  莫非河神大人不是一個殺人如麻的兇神,而是一個普度眾生的善神?

  這不對啊…

  可是另一邊,墨畫似乎還不滿意。

  他想了想,又道:“廣場里的漁修,我也想帶走。”

  這下河神的神情一滯,目光之中,已經帶了一些冰冷和漠然,語氣之中也沒了和善。…。。

  “小修士,知足方能常樂,善始才有善終。”

  “我對你的恩賜,已然破例了,莫要得寸進尺,沒了分寸,否則必會招致災禍…”

  墨畫也點頭道:“沒錯,你掛著魚頭,賣著羊肉,殺了這么多人,吃了這么多神識,煉了這么多邪祟,也該知道適可而止了…”

  “我跟你好聲好氣說話,已然是破例了,莫要得寸進尺,沒了分寸,否則必會招致災禍…”

  河神的魚頭,陡然猙獰,冰冷木然的魚眼中,透露出邪異的神色。

  它的聲音,如同籠罩著嚴冬的寒霜:

  “你…知道了?”

  “你怎么會知道?”

  掛著魚頭,賣著羊肉…

  河神的魚眼,瞬間猩紅,“小小人畜,好大的膽子!”

  墨畫不再啰嗦,直接躍起,一拳轟出。

  奢大師人都麻了。

  河神冷笑,緩緩伸出巨大的妖爪,纏著血色,便對墨畫抓去。

  白嫩的拳頭,轟在巨大的妖爪上。

  轟隆一聲,神念的波動向四周傳去。

  河神的笑容陡然凝固。

  它巨大的妖爪,被墨畫的拳頭直接轟穿了,妖爪之上的神念虛影,都暗淡了幾分。

  而轟穿了妖爪之后,墨畫接著又是一拳,直奔河神的魚頭面門而來。

  河神目光驚顫,再也不敢托大,連忙起身,向后退去。

  墨畫一拳揮空,身上淡藍色光芒一閃,施展逝水步,繼續向河神攻去。

  河神避了兩次,但因身軀龐大,避無可避,還是被墨畫一拳轟在了腹部。

  小小的一拳,蘊含的神念力道之大,讓河神整個神軀都顫了一下。

  河神大怒,“好,無知小兒,敬酒不吃吃罰酒,今日休怪我不客氣!”

  一陣血霧涌起,擴散片刻,而后突然倒卷,凝聚到河神周身。

  河神神軀不見變大,反而縮小,僅比正常成年修士,高出一個頭,但其身形,反而更加凝練。

  似乎適才神像一般的模樣,是他分散神念,刻意變得高大,用以震懾信徒用的。

  神念擴散,力量也會分散。

  如今這幅模樣,神念凝練于身軀之中,才是它真正的姿態。

  墨畫眼眸一亮,戰意更盛。

  自從神識質變,又吞了神髓之后,神念之上的交鋒,他還未嘗一敗。

  平日的妖魔,也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他很想知道,自己神念的“肉身”之力,到底有多強,能不能與真正的“神明”,正面抗衡,一決高下。

  墨畫并不啰嗦,一個閃身,又直接沖了上去,揮起小拳頭,照著河神的面門就是一拳。

  河神一個不慎,被墨畫一拳轟在臉上,魚鰓都變形了,身子也不由自主,后退了數步。

  待站定后,河神的眼睛,徹底通紅。

  它的兇性,也被徹底激發出來,身上云繡海浪紋路的衣袍,竟也變成了血紅色。…。。

  “找死!”

  河神低聲嘶吼,宛若妖魔,妖爪如風,直接向墨畫殺來。

  墨畫怡然不懼,正面與河神搏殺起來。

  一時之間,身影交錯,拳爪交鋒,強烈的神念激蕩之力,如同雷鼓震顫,不斷傳向四周,震得夢境構建的廟宇,地磚碎裂,墻壁斑駁。

  奢大師怕被波及,早已瑟瑟發抖地躲到一旁,看著墨畫與河神搏殺,心中震撼。

  “這個十來歲的小鬼,竟然仗著神念之力,在跟‘神明’肉搏?!”

  奢大師只覺荒謬至極。

  而與墨畫如此交戰數十回合之后,仍不分勝負。

  河神不由目光一冷,妖爪之上凝出淡金之色,淡金之色,又滲著點點血紅。

  河神的魚頭,露出一絲冷笑。

  淡金色的妖爪,攜著腥風,猛然撕向墨畫。

  墨畫察覺到不妙,也學著河神,將淡金色神髓之絲,融在拳頭上,而后一拳轟出,與河神的妖爪硬碰硬撞在了一起。

  更洶涌的波動傳來,兩道神念絞殺,地面磚石盡碎。

  而后一人一神,平分秋色,各自退了兩步。

  墨畫覺得小拳頭有點痛,忍不住揉了揉。

  河神的妖爪,紋絲不破,但它卻神色一變,震驚地看著墨畫,“你不是人?!”

  墨畫不悅,“你才不是人!”

  隨即他便反應過來,“哦對,你確實不是人。”

  河神微慍,目光冷漠,“身負神髓,你究竟是人,還是神?”

  墨畫含笑不語。

  河神見狀,不由面帶怒意,冷笑道:

  “別以為你機緣巧合,得了些神髓,就膽敢蔑視神明了。”

  “神明,乃天地萬靈的主宰,神明之道,乃長生大道的禁忌,你根本一無所知。”

  “也罷,”河神右手虛握,凝出一把白骨魚叉,魚叉尖部,有五根倒刺,沾著血毒。

  “無論你是什么來歷,今日都將成為本尊的祭品。”

  “送上門的神髓,本尊豈有不收之理?”

  墨畫目光微凝。

  河神高舉白骨魚叉,魚叉之上,生出道道由腐潰邪念凝結的血刺,只一剎那,便破空向墨畫殺來。

  墨畫身上水影一閃,施展逝水步從容躲開。

  河神譏笑,白骨魚叉之上,血刺接二連三凝結,猩紅無比,更密集地向墨畫扎去。

  墨畫眼看躲不過去,并指一點,火球凝結,劃出一道火光,徑直向河神飛去。

  火球與血刺在空中相撞,化為了一團血與火的紅霧。

  河神神色一怔,“法術?”

  墨畫也不廢話。

  既然不想玩近戰,那就玩遠程的法術吧。

  本身他就不是體修,近戰也不是他的強項。

  墨畫瞳孔深邃,神念流轉,手指頻點,一枚枚火球,首尾相接,宛若連弩箭一般,直奔河神而去。

  河神一開始還想借助白骨魚叉,施展血刺迎戰。

  但不過片刻,它便發現,火球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快,遠比它血刺凝結的速度,要快上數倍。…。。

  密密麻麻的火球,血刺根本擋不住。

  只幾個回合,一枚火球便擊中了河神,炸開了一團火霧。

  而后越來越多的火球,接二連三地轟在河神身上,一道道火焰爆開,將河神的神軀吞沒。

  片刻后,火光消散,河神露出身形,雖有些許狼狽,但并沒有太大傷勢。

  只是它的神色,已經徹底猙獰,須腮外張,獠牙外露,已無神明的威嚴,看起來宛若一只河怪。

  這小鬼,竟如此棘手!

  “這些手段,看來拿不下你…”

  “既然如此,我便讓你見識見識,真正的神明之道,讓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神明!”

  墨畫神色微凜,他感覺整個河神的氣勢,越來越強。

  與此同時,河神身上,涌起一股玄妙的,大道的韻味。

  墨畫記得黃山君說過,神明秉承大道而生,天生就掌控一部分天地規則。

  而此時河神廟中,四周全被水汽浸濕,仿佛被水系的大道法則滲透,一切神念構物,開始因法則干擾,而漸漸扭曲。

  一滴血水,從天空滴落,摔在地板上,濺出血色水花。

  而后第二滴,第三滴…越來越密集。

  天上下出了血雨。

  墨畫隱隱覺得不妙。

  這血雨太詭異了,周遭的天地法則氣息,也太濃烈了,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事。

  墨畫不知這大魚頭河神,究竟想使什么招式,便腳底抹油,偷偷往遠處溜。

  三十六計走為上,先避鋒芒,再從長計議。

  可還沒等他跑多遠,魚頭河神突然裂開大嘴,獰笑道:

  “想跑?晚了!”

  “這便讓你見識見識,神明秉承天地之道而生,通徹萬物玄理的天賦法門…”

  “神通——無量血河!”

  墨畫聞言一驚。

  神通?!

  神明的天賦法門?

  他竟從未聽說過,甚至連黃山君,也不曾提起過。

  而河神話音剛落,便以身化道,宛如與這天地血雨,融為一體。

  而后血雨越下越大,不過十幾息的時間,便匯聚成一道浩瀚的血河,奔騰席卷,如同惡蛟興風作浪,將廟宇中的墻樓殿宇,盡數沖塌吞沒。

  自河神廟前,血河洶涌,吞沒一切,一直蔓延到后殿,但在廣場前停止了。

  廣場之中,跪拜了眾多漁修。

  他們自苦難中祈求,為河神提供信仰,河神不想壞了自身的根基。

  但如此浩瀚的血河,足以將墨畫湮沒。

  墨畫溺于水中,宛如被囚禁于一片無邊的水牢之中,胸悶窒息。

  血河之中,纏雜著神明法則,邪神惡念,以及血腥邪念之力。

  宛若神識的毒藥,神念的腐水,無時無刻不在侵蝕著墨畫的神識化身。

  墨畫被無量血河吞沒,如同溺于血水的孩子,小手小腳兀自掙扎,卻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旋渦裹挾,向邪惡血異的河底沉去。…。。

  河神看著這一幕,露出了冰冷的笑容。

  可片刻后,它的笑容又凝固了。

  不對勁…

  河神的目光微露驚悸,神情也越來越凝重。

  它感覺到了,一股近似于“道”的氣息,在河底蔓延,擴張,凝結,直至…如同火山一般迸發。

  血河瞬間變得一片赤紅。

  甚至紅得發亮。

  但這種紅,不是血紅,而是火紅。

  就像在河底,噴發了一座火山,烈火噴涌,將河水焚得滾燙。

  河面漸漸沸騰,血水大量蒸發。

  浩瀚的血河之中,被憑空蒸發了一大片血水,而后其他血水倒流,逆卷,形成旋渦,繼而又被一點一滴,全部蒸為水氣。

  如此循環往復,直至整條血河,被熊熊烈火,蒸發殆盡。

  空中彌留著燥熱。

  白色蒸氣裊裊升起。

  殘存的血雨,帶著燙人的溫度。

  而墨畫就站在原地,熊熊烈火,繚繞其身。

  無盡血河,被他焚煉一空。

  河神倒吸一口涼氣,神色凝重無比。

  墨畫緩緩轉頭,看向河神,小臉嚴肅,霸氣地說出了自己的招式:

  “神通!”

  “業火焚河!”

  河神一怔,終于是沒忍住,破口大罵道:

  “黃口小兒!說什么屁話?當我看不出?你剛剛明明用的是陣法!”

  “差不多…”墨畫嘀咕道。

  河神眼皮狂跳。

  陣法,神通…

  某種意義上,的確是差不多。

  只是這種層次的陣法,真的是人能施展出來的么?

  到底要多深的陣法領悟,才能在夢境之中,借由神念,轉瞬構生如此強大的陣法。

  那一瞬間,神明和他的信徒,產生了同樣的想法。

  這個小鬼…真的能算作是“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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