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感覺遺憾的是。
張坤本以為,明正典型斬殺縣令等一干蛀蟲之后,自己或許也可以得到一批龍氣點。
無論多寡,有就可以。
但是卻沒有。
“莫非,在人道機制認證之中,覺得,這縣令文仲光以及師爺、獄守等人,所做下的事情并不重要,并不影響人道進展?”
張坤一念及此,又搖頭否決。
“應該不是,最有可能的是,我就算是殺了這些貪官污吏,除去這些尸位素餐之輩,其實根本沒改變什么。沒了文縣令,還會有武縣令,甚至,趙縣令、錢縣令、孫縣令…
這天下烏鴉一般黑,就算剛開始是白的,過不多時,也會變成黑的。所以,殺不殺這文仲光,其實不重要,在百姓心里,他們是朝廷,是高高在上的人物,如此而已。你殺了他們,不會得到多少感念,不殺他們,也不會收獲什么怨氣…”
再說了,除了勾結外敵之事,單論這位縣令的個人能力、作惡能力,根本啥也不是。
換句話說,他的本身能力,其實挺弱小的。
殺了他,沒有龍氣點的回報,也就可以理解了。
剛剛想到,朝廷可能會派來武縣令,趙縣令什么的,只是過了半個多月,這一日清晨,從岳州方向,就急急趕來了一支車隊。
車隊排場很是不小,仆役下人,護衛家丁,隨行文士等等,足足有百余人。
看著浩浩蕩蕩的一隊人,來到城下,不等城衛開口喝問,一個魁梧壯漢身著鐵甲,騎馬上前,一聲暴喝,聲震十里:“新任縣令顧大人前來上任,城守何人?還不快快前來迎接。”
城門開處,一彪人馬出迎,為首一將下馬,拱手道:“末將鐘鐵巖,不知顧大人來得如此之快,未曾遠迎,恕罪恕罪!這位是縣丞高廣樓高大人,主簿黃永安黃大人,捕頭魏連與三班衙役…”
見到馬車上下來一個約莫三十來歲的斯文中年,四周有人簇擁,鐘鐵巖連忙上前見禮,一一介紹到場人等。
他是個實在性子,頂頭上司張坤怎么安排,他就怎么做。
張坤掛了天策府降妖校尉七品職位,在其位,謀其政。近段時間,響應天策府號令,正全力準備西行攻打平江地域菩提院一事,一邊勤練術法武道,一邊專心培養手下的一些好手,尤其是想辦法進一步激發小鯉魚身上潛力,盡快讓她的戰力提升起來,一時分不開身。
再說了,張坤如今也算是七品官身,本質上與巴陵縣令同級,守在城門迎接縣令一職,按官場規矩來說,也是可去可不去。
所以,他就指派鐘鐵巖代替自己前往。
也不算太過失禮。
其余人等也跟著見禮。
縣丞高廣樓是個文弱書生,同進士出身,有些文才,手段卻是根本比不上文仲光。
在文仲光擔任縣令之時,他被壓得跟個隱形人一般的,做些文書事務,別說權力了,就連衙役都不太把他放在眼里。
按理來說,這日子過得憋屈,他開始也這么想。
后來,就有些慶幸了。
文仲光倒臺,他沒受到牽連,職務都沒動過。
雖然上面又空降一個縣令過來任職,剛剛逃過一劫的高廣樓,也沒什么難過的,仍然保持著以往的隱形人姿態。
不爭不搶,也不出頭。
沉默以對就是了。
至于主簿黃永安,則是張坤親自挑選的人品過硬的讀書人擔任,以前那個隨著文仲光一起共赴黃泉,沒什么好說的。
除了主簿之外,三班衙役,尤其是捕快房,更全是張坤的得力手下,此時見著縣令了,全都冷眼旁觀,不卑不亢的,例行公事而已。
“怎么沒見縣尉張大人,看來是貴人事忙啊。”
新任縣令顧元芳掃了一眼前來迎接眾人,一時意興闌珊,搖了搖頭,“帶路吧,本縣遠來疲憊,早早看過縣衙,清點府庫錢糧,即日開堂。”
說著話,就要上馬車進城。
鐘鐵巖有些為難,心想,再急也不用這么急吧。
“顧大人,屬下在高升樓準備了席面…”
“不用了,鐘統領,記得把城衛人員兵備都報上來,日后這巴陵主防務,還須仔細一些,不要誤了朝廷大事。”
顧元芳沉著臉吩咐了一句,再不多話,拉上轎簾,車隊啟動。
竟是把出城迎接的一眾人等,全都拋在了后面。
“是,此事當然。”
鐘鐵巖沒什么脾氣,隨口應道。
人家是上官,說什么都是對的,犯不著當面強犟嘴,不過,這練兵之事,縣令雖然能夠過問,總的來說,還是要聽縣尉的。
心想這位縣太爺,很可能出身很是不凡,或者是世家出身,因此,能在巴陵出事之后,立即補缺。
從先前城門口所見一幕來看,這人應該是知道一些巴陵的事情,卻不見得清楚其中細節,竟然把巴陵真的當做自家囊中之物,處處拿大,恐怕不太好。
不過,這不是自己該操心的事情,把今日之事報給張大人知道即可,專心練兵,專心防務討賊,其他什么都不用去管。
鐘鐵巖猜得沒錯,顧元芳出自江左顧家,家中財雄勢大,在朝中也有奧援。
顧家子弟官踞高位雖然沒有,但是,做到四品、五品官職的,卻也有幾個,算是實力家族。
這次能得到外放實缺的機會,還是因為顧家在天策府的關系,得到消息,早早的進行謀劃。
岳州五縣土壤肥沃,民風淳樸,算是繁華所在,雖說近年來,鬧起了妖魔。
但如今中原各州各縣,哪個縣境不鬧一些妖魔鬼怪的,這些詭怪奇談之類的,也招惹不到文官身上來。
有天策府監察天下妖魔,更有著各州官兵往來搜殺,他是不怎么擔心的。
總的來說,顧元芳能得到這個機會,還是很滿意的。
唯一有些不滿意的地方,就是與顧家交好的那位滅魔校尉,直言任巴陵縣令一職,千萬記得不要與那縣尉張百齡為敵,只是做個太平縣令即可。
保管有他的好處。
聽到這話,顧元芳就不服了。
他苦讀比書十余年,在長安投書掛靠,任人驅策,又十年。
好不容易成為一方父母,去了下縣還要看縣尉臉色不成,什么叫太平縣令,這是說得好聽。
其實就是叫他不要管事,不要爭權,只是老老實實的蕭規曹隨,不要自作主張。
那這還是縣令嗎?
不如說是去當縣慰的屬官。
事后再想一想,顧元芳就明白了。
也許,這些天策府每天與妖魔作對,打打殺殺的,腦子全都練成了肌肉,完全不懂是朝廷大義是什么?更或許是巴陵縣尉張百齡,有著什么背景。
但無論如何,就算對方兼了降妖校尉的武職,他在巴陵縣中,擔任校尉,是為八品官身。
同一體制之中,再怎么說,也是低上縣尊一頭的。
一縣之內,以文統武,乃是慣例。
如果這張百齡不識趣,自己一張文書奉上朝廷,他這官也當不穩當不是。
直接掀了他的頂戴。
顧元芳心里想著,如今自己為官一方,正是大展宏圖的時候,正意氣昂揚,恨不得馬上投入到自己第一次為官的生活當中去。
只要能做些功績出來,再升遷州府,以后,顧家二房崛起之日,也就不遠了。
首先必須要做到的是,與州府上官搞好關系,每年得多多積累錢財,多多打點。
至于,底下百姓到底如何,其實不太重要。
想著同年聚會之時,那些青云直上先達者傳授的為官知識,顧元芳會心一笑,掀開簾幕,看向街道,就覺得怎么看怎么順眼。
“這是我的子民。”
他仿佛看到了一大片行走的“政績”。
聽說岳州地界,并沒有什么刁民,很好管理,一但出現問題,抓幾個,殺幾個,就全都老實了,造反的那是一個也沒有。
這的確是個肥缺。
正想到得意處。
顧元芳耳中就聽到了很不和諧的聲音。
看到了讓人很不愉快的一幕。
只見街道前方,幾個衣衫洗得泛白,褲管卷起,身上透著難聞腥味的黑臉漢子一邊走一邊高聲談笑。
‘這是漁民?”
三人各自挑著籮筐扁籃,臉上掛著笑容,被太陽曬得黑里透紅的臉,帶著絲絲歡喜。
顯然,是在湖里打上來的漁獲賣了個好價錢。
幾個漢子開心不開心,跟顧元芳沒有什么關系。
有關系的是,這幾人竟然走在街道中心,并沒有早早的避讓開來。
竟然沒有對自己這一行人的敬畏。
雖然沒有擋路。
但是,滿身污濁離得這么近,這首先就是對貴人的不敬。
難道不應該早早的就趴跪在路旁,不敢抬頭的嗎?
抬眼望去,顧元芳還看到了更奇異的一幕。
不但這幾個漁民如此作派。
來來往往的商人和百姓,也全都大搖大擺的走在街上,以至于,自己的車隊行走得分外緩慢,并沒有很快就到達縣衙。
他甚至還看到,有些人對自己這一行人,指指點點的,小聲議論著。
“聽說是新來的縣令大人,在城門口就很擺譜,開口就問縣尉張大人為何沒去迎接他…”
“哈哈,你小聲點,不要讓人逮去了,大獄可不好蹲,剝你一層皮信不信?”
“不至于吧,咱們隨便怎么議論張大人,甚至,有些人嘴巴大說他殺性太重,以下克上什么的,也沒見有人來抓啊。”
“那不一樣,人與人不同,官與官更不同,聽那說書的先生說,張大人雅量汪涵,腹中自有丘壑,宰相肚里能撐船…這新來的顧縣令怎么可能比得上他?”
“就是,就是,我看這新來的縣尊大人,與那文縣尊也差不太多,這排場真大啊,整整十輛馬車,隨從上百,后面還有魏捕等人護衛著,張大人出行都沒這么氣派。”
自從文仲光一眾人等被斬殺之后,別的也沒太多變化,巴陵的百姓,那股心氣卻是被提起來了。
不說別的,只說走在大街上。
以往的百姓,看到貴人經過,那是小心翼翼的如避虎狼,生恐沖撞了自己惹不起的大人物,導致大禍上門。
而如今呢,別說這些衣冠楚楚的文人士子,商人子弟了,就算是最窮苦的百姓,也能大搖大擺的走在街上,沒人來驅趕他們,也沒人隨意欺辱他們。
剛開始的時候,也不是沒有這種事情發生,后來,被捕快和白龍會幫眾教導做人之后,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物,基本上已經絕跡了。
甚至,有些百姓惡趣味的希望有人來欺辱他們一回。
被捕快們逮到,他們還能獲得大筆賠償銀子,還能看到那些富貴人家或者江湖高手慘不忍睹的一幕。
不但能收獲一筆錢糧,更能成為街頭巷尾言談之中的主角,以后再也沒人膽敢看不起他們。
這筆生意,當然做得。
就如現在這三個漁民,一邊走一邊拿眼看向車隊,沒提防站得近了一點,護衛車隊的魁梧騎士面上露出嫌惡神情,一鞭子就虛抽了下去。
“滾遠點,別擋路。”
漁戶嚇了一跳,腳下一歪,就摔倒在地。
驚醒過來,連忙三滾兩爬的逃到街邊,驚魂未定的道:“我只是多看一眼而已,又沒攔你道路,縣官了不起啊?你這狗腿子囂張得狠,小心連累你家主上,跟文縣令一樣,被逮著錯處殺了頭。”
這還得了?
那魁梧騎士正是先前城門一喝,聲震十里的家將首領,他在前面開道,指揮著下人敲鑼打鼓的,行走太慢,心里已經很是不舒服。
這時聽到一個腌臜漁夫也敢對自己不敬,對自家老爺不敬,氣就不打一處來,當場撥轉馬頭,一鞭抽落。
這一次可不是虛抽,而是實打實的抽在漁夫的肩背之上,血水飛濺,皮肉綻開。
直抽得那漁夫翻滾倒地,殺豬一般的哀嚎起來。
“下賤胚子,竟敢咒罵縣尊大人,來人,拿他下獄審問,看是誰人指使?”
這家將經驗老到,直接就是一個大帽子扣了下來。
心想,還不嚇得這些刁民顫抖叩拜,正視老爺的威嚴。
有些人,不行雷霆手段,不給個下馬威,完全不知道官與民,到底有著什么樣的區別。
而且,他心里還想著,就算對方求懇討饒,自己也不能放過,不整治得他掉層皮,沒得讓人小看了自家老爺,以后也不太好管理巴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