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張坤沒有去捕快房。
自從他升任捕頭之位后,就改了章程,并且,人事安排上也變了變。
把現有的七十六位捕快分為三隊,火線提拔了三個隊長。
人選不是別人,一隊隊長魏連,實力易筋鍛骨后期,雖然算不得出類拔萃,在捕快群中,也算是鎮得住場子。
再加上這位是個老捕快了,做人和氣,做事公正,倒是還能服眾。
二隊隊長是石頭,易筋中期,算不得很厲害。
以他的實力,就算是捕快當中,也至少有十多位比他強。
三隊長是王三,這位的實力就更弱一點了,幾乎算得上鋪快群里排二三十位的層次。
他擔任這個隊長,手下管著的二十多位捕快,五六十白役,其中就有七八個比他強。
但那又如何,這三人算是張坤親信,是他親自提拔上來,就沒人敢說三道四。
真有人不服,那也得忍著。
不想忍,不想干的可以不干,張坤可不會慣著這些捕快。
他可沒有忘記,當初自己被周虎臣冤枉那會,那些捕快可沒少風言風語,站錯了隊,沒有出手懲治,還是因為張坤如今實力提升,眼界太高,懶得與這些小人物置氣。
若真的有人跳出來,那自然是自找沒趣,隨意拔了那身衣服,亂棍打出去,讓他們流落江湖就是。
別說,這年頭的捕快職務,還是有著很多實權和優待的。
雖然在地位和身份方面,與那些混子不良差不多,名氣也很臭,但總的來說,比起幫派人士以及江湖散人來說,背靠官府,要來得安穩和舒適。
有背景的,與沒有背景的就是不一樣。
所以,除了不能當官,不能光宗耀祖之外,再加上職位說出去不太好聽。一般的修練武者,都是削尖了腦袋想往衙門里鉆。
做得好了,這可以能傳家的上好營生。
可以發財的。
石頭現在身為二隊隊長,常常會跑來張宅稟報消息,門房也認得他,因此,不用通報就跑到巨大的演武場中。
演武場中。
張坤拿著一柄狹鋒木刀,左攔右切,時而劃圓,有一種奇妙的圓融感覺,讓人看得心醉神迷。
明明他的動作并不算大,在石頭的眼里,那三丈方圓,似乎已被木刀籠罩,化為絕對不破領域。
而在他的對面,一個身著粉紅長裙的十二三歲小姑娘,興奮得臉頰通紅,縱高伏低,如魚龍舞動著,一柄短劍掀起狂風暴雨…
劍光一浪接一浪,向前沖擊著,石頭只是多看了幾眼,就感覺一陣頭暈目眩,不敢再看下去。
那柄短劍上面裹挾的勁風,隔著十余丈遠,也讓自己呼吸有些困難。
看這樣子,比起前捕頭周虎臣周頭兒,好像還要強大許多。
‘明明以前她沒有這么強的,這進步速度實在太快了。這肯定不是小姑娘自己領悟到什么,而是張頭兒教得好。要是自己也能跟著學一學,是不是也能讓實力突飛勐進?’
石頭心中有些熱切,又暗暗有些自卑。
心想,自己這么大個人了,又勤苦修練了將近十年,結果,對面一個小姑娘,看樣子,離長成還遠,隨隨便便的,就已經超過了自己許多。
這劍舞得,連看都看不得了。
真的讓自己上場面對,恐怕只有一兩招的功夫,就直接沒了。
這不單是明師指教,估計其中還有天賦的原因。
很可能,張頭兒看不上自己這愚鈍的天賦,不愿意教也不一定。
他對現在的生活十分滿意,對前程也有著很多向往。
實在不敢,因為不知進退,惱了張頭兒,萬一讓對方不喜,那就麻煩了。
別看石頭一臉的憨厚,話也不多。
但實際上,心思玲瓏,識趣得很。
這也是張坤安排他帶著一隊人仔細關注市井消息的原因。
秋風未動而蟬先覺。
市井中的一些小道消息,看起來并不是那么重要,但是,但凡有什么動靜,往往能提前從那些小道消息之中,找到蛛絲螞跡。
從而,提前發現一些端倪。
半個月以來,張坤就發現,自己安排石頭去監控情報,一點也沒錯。
對方做得很好。
見到演武場中兩人停止對練,石頭強行壓下心中的胡思亂想,就像是沒看到小蓮丫頭的進步一般,恭敬稟報道:
“張頭,城內這幾天又開始傳了謠言。”
這姿態表明,他接下來說的話,是公事。
小蓮年紀雖小,卻是眉眼通挑,笑著道:“相公,石頭隊長,你們說話,我去燒點熱水,泡茶。”
這話自然是托詞。
如今家中婢仆也有數十位之多,是張坤憐憫那些趙家下人,清查趙家財產以及劣跡之后,對一些并未作奸犯科、仗勢欺人的苦哈哈們,張坤還是網開一面的。
愿意繼續留下來呆在張家的,就全都留了下來。
這個時代,大都生活不易。
這批人,如果一股腦被趕出家門,讓她們另謀生計的話,可能會很悲慘。
所以,就留了下來。
這么多人,服侍張坤一人,說起來,已是人手過剩。
自認為是夫人的小蓮丫頭,哪里會真的忙忙碌碌。
一般情況下,她心情來了,會主動做飯奉茶,服侍著“自家相公”,如果有客人到訪,她卻是會端起架子,不會親自動手的。
多的是下人服侍。
張坤一眼就看穿了小鯉魚欲走還留的小心思,笑著道:“說吧,小蓮也不是外人,有些事,也該聽聽了。如今小蓮的實力算是入了先天,還在飛速漲進當中,再過些日子,憑借獨特的天賦,都能與縣尉陳子安比一比誰強誰弱。”
“是。”
石頭重重的咽了一口口水,眼珠子都羨慕得紅了,連忙強行掩飾住心思,憨笑著低頭。
“這幾天,首先是在水邊漁村那里有人匯上消息,說是暗地里已經有了一些小商販開始離開巴陵。再接著,又有一些大戶,正在轉移錢物,變賣田地…”
石頭組織了一下語言,面上微微有些擔憂:“屬下四處打探,就發現,這種情況,并不是一家兩家,像是大家都有了一種共識,把巴陵縣當成了龍潭虎穴一般,恨不得早早逃離。因此,抓住幾個舌頭,仔細審問之后,得知,原來是市井開始傳播‘獲罪于天,大妖滅城’的傳聞。似乎是只要走得慢了,就要與城偕亡。”
“獲罪于天,是說我嗎?”
張坤眼中閃過一絲莫名的神色。
下手還是輕了點啊。
趙家經營老家巴陵,關系網那肯定是根深蒂固。
張坤既然沒有搞株蔓抄,沒有擴大打擊范圍,只是收沒其家產,讓那些劣績不重的子弟和女卷小孩,帶著一點足夠生活的銀錢離開。
顯然,對于這些人來說,并不會怎么感激張坤的仁慈和大度。
反倒是暗暗仇恨著這位新上任的捕頭。
再加上,張坤的身份擺在那里。
只是一個捕頭,算不得官,也沒有什么背景。自然,就不會有著太多敬畏。
人心就是這樣。
對他們好一點,就會有人覺得好欺負。
“都有誰?查出來了沒有。”
張坤面無表情的問道。
“是趙家的兩個庶出少爺,還有一個是嫡脈千金,趙仁和伏誅之后,樹倒猢猻散,大部分人倒是離了巴陵,去往長安投奔趙家二老爺趙仁興。卻也有一小部分人,在城外找了住處,留連不去,暗地里,卻是與黑虎幫、銀狐幫有了一些勾結。也正是在這兩個幫派的支持下,他們才敢傳播謠言,想要官府制造壓力,目標直指張頭兒您的身上。”
是想把我趕下臺,讓我做不成這個捕頭位置,然后,再想辦法報復。
想得倒是挺美的。
不過,他們哪來的膽子,莫非,兩個幫派之中有著厲害高手?
“哦,說說黑虎幫和銀狐幫。”
張坤這些日子已經打聽清楚了。
青漁幫算是巴陵最大的幫派,統管沿湖水系漁民,并且,控制修練的一些藥材生意,實力最強…這個幫派總部是在岳州城,觸角分布五縣。大縣有堂主坐鎮,小縣由舵主主持。
巴陵縣一個舵主,兩個香主,當日前去張家,想要捉拿小鯉魚,已經被張坤當場斬殺,如今埋在城外,想必連血肉都快要化為泥土。
張坤因為這段時間事忙,倒是沒有花費太多心思,盯著青漁幫。
只要對方不來捉拿小鯉魚,不想著上門為那舵主尋仇,其實,張坤也不見得就要跟這個大型幫會對上。
沒有太多好處。
反而會引來背后的厲害勢力…
如今自己雖然實力大漲,但是,“水府召令”這東西,一聽就不是什么好相與的。
萬一引來的厲害角色,恐怕就有些麻煩。
能緩,則緩一緩。
盡量不引起對方注意,才是上佳辦法。
當然,如果事機泄漏,真的鬧到你死我活的地步,那自然就得先下手為強,把事情消滅在萌芽之中。
至于黑虎幫和銀狐幫。
張坤倒是沒有太過在意,他忙著突破修為,專心為小鯉魚激發血脈,好好訓練她的實戰能力,同時,也鍛練自己對新增力量和修為的控制。
修為增長過速,并不只是提升完事就可以了的。
重要的,還是要學會運用這份力量。
如罡氣的入微操控,戰法的改變。
以及刀法和身法的重新規劃,這都是重中之重。
一萬多斤的力量,一秒百余米的速度,變成兩萬多斤的力量以及打破音障的速度。
這其中的招式和出手,有著極其巨大的區別。
并且,張坤還得學會,把罡氣凝聚到武器之上,以及全身任何一個地方。
在面對危機之時,他能把罡氣運用得如同本能,這跟氣血能量的操控是一樣的道理,但是,需要練習。
這一點,他沒有跟別人說起。
只有小鯉魚約莫猜到了一點真相。
在對練的過程之中,她能感覺到,“自家相公”那種極致的控制,與狂漲的信心,以及對身周天地元氣細致入微的操控。
而魏連和石頭他們,只知道張捕頭在家閉關修行,偶爾會出現在捕快房,看看情況,多數時間,就連點卯上班都不去了。
偏偏,無論是縣令大人那里,還是縣尉,都沒有斥責下來。
倒像是認可了張坤的行事。
從這一點,也間接的看出了張坤的威望。
因此,周虎臣死后,捕快房不但沒有人心離散,反而人心更凝聚了一些。
多數是害怕。
但就算是害怕,其實也很好。
張坤不在乎這一點。
只要沒人作反就行。
石頭臉上露出苦澀:“黑虎幫掌控著巴陵的食鹽和糧食運輸,這是明面上的生意。暗地里,其實還掌握著一條人口買賣的路線,跟一些達官貴人都能搭上線。據說,市面上那些乞丐都是他們的眼線和外圍堂口,頗有一些很不光彩的手段。”
“不光彩的手段?是指…”
“就是擄掠外鄉人販賣,制造一些殘疾人小孩乞討,或者利用變畜術拐走窮人家的小孩,這些江湖手段,只是傳聞,我們也沒抓到證據,屬下懷疑,在巴陵還有一張網在幫他們遮掩。”
這就很合理。
石頭報來的消息十分詳盡,顯然是花費了大量心血來打探。
甚至,還可能動用了一些狠辣的手段。
這是撐不住對方的反撲,所以,才報到自己這里來。
張坤一下就明白了石頭的想法。
對方心思是很伶俐,但是,武力層次畢竟是低了點。
“等把謠言一事解決之后,你們幾個,分批到莊園來住上一段時間,修為有些太差了,辦不了大事。”
張坤搖了搖頭說道。
一點小事也要自己親自動手,捕快房還真的沒有什么威懾力,這樣不太好。
再說,巴陵縣除去了一個趙家,遠遠沒到治安清平的地步,有些毒瘤,不得不動手清理啊。
否則,哪來的龍氣。
一有風吹草動的,百姓就把矛頭指向自己,然后,生成無數怨氣。
人心向背這東西,在有心人的操控之下,殺人于無形,卻是不可不防。
就算是自己實力再強,當所有人都認為自己礙眼,恨不得殺之而后快的時候,那很可能,就算是喝口涼水也會塞牙縫,走個道也會跌上幾跤。
都不是烏云蓋頂,霉運當頭能夠形容。
‘既然我當了這個捕頭,掌管一縣緝盜與治安事,在其位謀其政,就絕不容許有人壞了這大好形勢。’
張坤暗暗想道,又問:“銀狐幫又是個什么名堂?“
這個幫派既然能與黑虎幫齊名,石頭還專門點出他們,自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燈。
石頭臉上狂喜之色還沒褪去,心中還在想著,如果跟著老大修練一段時間,很可能也可以像小蓮丫頭那般練出如此強橫的本事,那才是真的人生再也不同。
心中喜歡得快要炸開,聽到張坤詢問,連忙答道:“這銀狐幫名聲其實也很差,經營著巴陵縣內四家妓寨,七家賭坊,屬下懷疑,每年都有‘走失’的一些良家女子,很可能就是被送到了妓寨當中…而七家賭坊,明面上沒有什么違規之處,年節時分還送出大量銀子到衙門各曹打點,很是懂得做人。但是,暗地里卻有人在說,這些賭坊每年都會逼得一些人傾家蕩產,賣兒賣女。只不過,他們手段了得,并沒人出面告官,事情還沒鬧大,就已平息了。”
“果然如此,銀狐幫背后的金主是縣令,還是縣尉?”
張坤輕笑一聲,問道。
經營這么大的盤子,背后還有著這等血腥手段,在巴陵境內,背景但凡小一點,這妓塞和賭坊能辦得下去,才有鬼。
“張頭英明,是縣令大人。”
石頭壓低聲音,眼中全是敬佩,小聲答道:“黑虎幫的背后,才是縣尉大人。”
當時他查到這些消息的時候,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敢相信。
沒想到,只是提了一嘴,張坤已經看穿了一切。
‘這是試探,還是敲打?或者說,是找到了撐腰的,打算過河拆橋?’
張坤冷笑道:“既然如此,黑虎幫和銀狐幫,也沒必要存在了。從今往后,我要這巴陵縣,只知有我,不知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