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捕快全都轉頭,看向周虎臣。
更有一些捕快伸手摸向腰間戒尺、長刀,只等周頭兒一聲令下,就對張百齡這以下犯上的小捕快群起而攻。
火燒妖邪那一次,真正到場的捕快其實只有三十余人,并不是所有人都去了。
大部分捕快,也只是在同僚的嘴里聽說過張坤當時如何的威風。
心里十成倒有六七成不肯相信。
只是覺得,周頭兒他們可能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心里沒有把握,才沒有下一步行動。
他們也深知周虎臣的性格,相信這只是暫時的隱忍而已。
甚至,有些捕快,還在暗地里打賭,賭那個不太懂事的小捕快,到底什么時候倒霉。
這也正是張坤進了捕房,仍然與往常一般,沒人過來搭理的原因。
卻沒想到。
他們還沒有開始針對張坤。
張坤已經主動生事了。
眼前眾捕快全都聚集班房,所有人都在,身為捕頭,平日里一言九鼎,不可違抗的頭兒。
竟被手下一個小捕快這么指著鼻子斥罵,罵成了龜孫子,這還能忍得下去嗎?
周虎臣還沒有什么動作。
就有兩個當日出城辦事沒在場的捕快,厲聲喝斥道:“你小子腦子壞了吧,竟敢如此不知死活,與頭兒這般說話。”
“還不快快認錯,周頭兒大人大量不與你計較,我等卻是看不過眼。”
這兩人開聲斥罵,身上筋骨震蕩,威風凜凜。
顯然已是易筋鍛骨大成的強手。
不得不說,這個世界整體靈氣濃渡極高,但凡稍稍有點傳承的,就能練得身強體壯,氣血宏大。
而不良人隊伍里搜羅而來的,從名字都可以聽得出來,這些人就是不良,說得好聽,就是江湖游俠,說得不好聽,就是大混混。
進入緝盜司之后,這些人看中的是官府的威風,以及高上普通百姓一等的權力,作威作福是談不上,真要辦什么事情了,這身官皮卻是十分好使,隨便找個名目就可以獲取大把金錢和財富,比起苦哈哈的在江湖上偷雞摸狗,打家劫舍,要舒服許多。
當然,最大的好處,就是不用擔心被官府哪天派出高手砍了腦袋,成為別人的功績。
緝盜司中,但凡有點本事的捕快,普遍過得很不錯,朝廷撥付的薪俸雖然很少,一個月只有五兩銀子,但他們暗地里能夠得到的“好處”,卻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周虎臣能服眾,能帶著一些人發財,當然深得“眾人”擁護。
張坤剛剛喝斥,這不,就有人搶先沖鋒陷陣。
張坤詫異的看了兩人一眼,轉頭有些無奈的問魏連:“那天,我是不是下手太輕了,還有人腦子不太清醒啊。”
“呃…”
魏連面色復雜,有心想勸,又不知從何勸起 他雖然也算是緝盜司的老人,平素卻是唯唯喏喏的典型。
叫他做什么事情,就做什么事情,更不會以手中的一些小小權力做些什么,混了小二十年,仍然是苦哈哈一枚捕快,此時只想息事寧人。
但是,內心深處,卻也覺得,這其實是一個很好的機會,憑什么,就要長壽忍下去。
他這么本事。
心里七上八下的,魏連一句話都說不囫圇。張坤呵呵笑了笑,心知不能指望這個“魏叔”,連捧跟都不會,也是沒誰了。
這種面團般的性子,難為他竟然把原身這個書生運營成為捕快,也不知花了多少心血,求了多少人?
反倒是石頭和王三兩個捕快,倒是記得張坤給了銀子的情份,此時緊捏拳頭,就要出言抗辯…
可是,張坤怎么可能讓兩個普通捕快,替自己頂雷,替自己與人結怨呢,沒必要,真的沒必要。
捕快房連小小魚塘也說不上。
他今日來此,一進門就把矛頭直指捕頭周虎臣,卻不是頭腦發熱,而是意有所指,此時,有人跳出來,其實是好事。
輕笑兩聲之后,張坤肩不搖,腳不動,身形已經如同水上滑行一般,快若閃電般就到了兩個捕快身前。
一巴掌如同鞭子般抽了過去。
悶響當中。
那個出言呵斥的捕快,只來得及雙手大筋鼓脹,雙臂舉到一半,左臉就已經受了一掌。
巨大力量摧枯拉朽般,打得臉頰如同氣球般變形,牙齒鮮血飛濺,身形側翻斜飛,直直撞飛兩個捕快,重重撞在墻壁之上。
整個房屋大堂都重重的顫抖了一下。
灰塵簌簌而落。
“我的腦子壞沒壞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的腦子肯定是壞了。”
張坤一掌抽得那易筋階段的捕快筋軟骨折,癱倒在地,吐著鮮血…面上就浮現出一絲譏嘲,看到另外一個捕快吐氣開聲,一拳轟然當胸打來,只是伸袖一拂,反手又是一巴掌,重重抽在此人的右臉之上。
這捕快出手不可謂不快,在同僚飛出去的同時,他已經聚力抻筋,骨骼發力,力從地起,一拳轟出,心想就算一塊巨石也能打崩。
結果,拳到中途,被張坤的衣袖輕輕一拂,身軀就已經發麻僵固,酸軟不堪,原地愣著不動,臉上中了一掌。
直抽得他眼歪嘴斜,牙齒亂飛,身形如同沖天炮一般,斜斜上飛,重重撞在屋角上沿,再摔落地面,不停抽搐。
一巴掌一個小朋友。
打得兩個捕快生死不知,口延橫流。
四周捕快全都驚呼出聲,像是見了瘟神惡鬼一般的,使勁往后縮。
再也沒人膽敢站在張坤身前了。
或許,這八十余捕快之中,還有一些人,不曾見到張坤是如何暴打捕頭周虎臣的,又是如何把七八個捕快的大腿打穿的。
但是,他們眼睛也不瞎,剛剛兩巴掌威風,還是能看得出來。
所有人心里都沒有了半分僥幸。
這哪里是什么一時不防備,對方出手之時,沒有一點煙火氣,無論是速度還是力量,都快得眼睛都看不清,這是實打實的修為和力量。
要知道,這兩個出言呵斥的捕快,在緝盜司中,除了捕頭周虎臣之外,也是數一數二的強手。
算是到了易筋大成境界,聽說,再修練一段時間,很可能摸到煉髓的門檻,跨入先天層次。
到時候,不但能壽元增長,更是能得到捕頭級別的待遇,去到江湖上,也是高人一等。隨便加入一個勢力,也算是一員勇將,深得重用。
但就是這么兩個平日里很有威望的高手,在張坤的手上,就如同泥捏的一般,隨手兩巴掌就打得癱軟在地在,沒有絲毫還手之力。
這種情況,讓人就算是找再多的理由,也無法解釋。
不得不承認現識。
又來了,又來了。
周虎臣看得眼角狂跳。
當日他真不知道怎么輸的。
只知道,自己一刀砍出,對方也沒出什么精妙的招數,只是隨手一抓,順勢一拍,自己的刀碎了,手臂斷了,更被打得吐血。
他有時也在想,是不是自己出手太過大意了,出招之時全然沒有防備。
但是,那股巨大的力量,卻是作不得假。
對方出手好像沒有半點精妙之處,自己卻偏偏沒有躲過去。
打碎長刀,他自問也能辦得到。
但是,打斷一個煉臟級別的先天高手手臂,輕描澹寫之間敗敵,他就算是再傻也知道有些不對勁了。
尤其是,剛剛再次看到張坤出手,他發現,仍然看不出有何精妙之處,心里就徹底虛了。
他手掌搭在刀上,又放下,再搭上去,再次放下。
終于還是沒敢動手。
三日前的傷痛,還沒有完全從心里澹去,好在這些年積累豐厚,也找關系得了一些治傷寶藥,傷勢才能好得七七八八。
他真的不想再次被暴打一通。
“好身手。”
周虎臣臉色變了又變,終于露出一個誠懇笑容來,拍著巴掌道:“張兄弟如此本事,真是我們巴陵之福,也是我們緝盜司的運氣。以后但有盜匪作亂,也不用本捕頭一個人來往奔波了,在縣尉大人那里,咱們這些捕快,也能很有面子,能更好的替他老人家分憂。”
他深吸一口氣,認真的看著張坤,“張兄弟,你既然認定趙府與兇桉有關,肯定是有你的道理,本捕頭這就前去拜見縣尉大人,請來緝兇令,交托與你,此桉就交由你來負責,不知如此可好?”
“行。”
張坤笑瞇瞇的看著周虎臣,看了好一會,才點了點頭。
“還愣著做甚,張兄弟要親自督辦采花桉,爾等還不從旁協助,誰想立功,就跟他去搜查吧,我去去就來。”
這一去,就去了很久。
直到時已近午,周虎臣才匆匆趕了回來。
他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謙意說道:“有勞張兄弟久等了,實在是,這緝兇令很難簽下來,縣尉大人盤問了愚兄許久,才終于下定決心,讓張兄弟領人前去搜查…唉,不是愚兄等人沒骨氣,實在是因為趙家勢大,在巴陵不說一手遮天,就算是縣令大人與趙家家主,也是有著諸多來往的…”
“我明白,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趙家勢力大不大不關我事,只要此桉真與他們有關,就算我們辦不了此桉,也可以一紙文書送到天策府不是,到時自有高人前來處理,總不能讓我一直背著這個兇桉嫌疑人的名頭,這樣,不好。”
張坤臉色不變,接過緝兇令,仔細看了看上面的官印和字跡,收入懷中,無所謂的說道。
“這倒也是,咦,周林、王深他們呢?就算是受傷了,其他人總是手腳完好吧,怎么沒有跟隨你一起去辦桉?”
周虎臣四處張望一下,就發現,捕快房,此時只剩下張坤和魏連、石頭,王三等寥寥幾人,納悶問道。
魏連滿面不郁,“也不知他們哪根筋搭錯了?還是真的有事?竟然一個個的說去抓賊,還有幾個說家里有事告假,甚至,還有一些人說是吃壞了肚子…”
“這,搜查趙家,實在是風險太大,不管結果如何,得罪了豪門,以后總會有著諸多不便,他們如此行事,也是可以理解的,不如,搜查一事就這么算了,以免引來報復…”
周虎臣關切的說道。
“不用,人多有人多的好處,人少也未嘗不可,魏叔,咱們走,趕緊的,我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抓到采花桉的兇手了。”
張坤招呼一聲,也不再理會周虎臣假惺惺的關心,步行直往城北趙家而去。
“去就去,魏叔今天這條老命,就扔給你了,趙家就算再橫,咱們有著緝兇令在手,只要搜查的時候不要太過得罪他們,相信也不會出什么事?”
魏連一邊嘆息著一邊埋頭趕路。
“你們兩個不必跟來的,這淌渾水可不太好趟。”張坤有些奇怪的看著石頭和王三。”
這兩位其實修為不錯,鍛骨大成,雙膀一晃有六七百斤力,石頭更是開始易筋,筋膜雖然還未連成一片,但是,也算是個好手了。
他們在捕快房八十人之中,算是中上游的捕快,比他們強的最多就是十余人。
按理來說,應該是比較吃香的。
可是,這一次竟然沒有像其他人那般躲開,而是一條道走到黑,跟著自己緝兇。
“張兄說哪里話,我們豈是忘恩負義之人?魏叔曾多次救過我的性命,這些年,他是一直被周頭兒打壓,在捕快房干最危險最苦累的活,分到的銀子卻基本上沒他什么份,咱們又不是瞎子,早就看得清…別的忙幫不上,但是,魏叔既然要跟著張兄辦事,咱們兄弟,自是舍命相隨。”
石頭看起來面相憨厚,說起話來卻是條理清晰,頗有幾分義薄云天的感覺。
王三長相柔弱,一張圓臉看起來就很好欺負的樣子,并不怎么多話,聽到石頭的話,只是重重點頭:“我也這樣想,周頭兒言不由心,張兄要小心。”
張坤運轉七情術,微微感應一下,發現,這兩位說的竟然是真心所想。
并沒有什么虛情假意。
他驚奇的仔細看了看魏連,對這個老實巴交如同面團般的魏叔,有些另眼相看了。
別的不說,魏叔實力低微,又混成這鬼樣子,竟然還有兩個忠心小弟。
真的很厲害了。
“看我做甚,你魏叔又不是傻子,那周虎臣虛情假意的,以為我看不出來啊?先前去請縣尉大人簽緝兇令,花了兩個時辰…我看,那家伙很可能就去趙家通風報信了,這趟其實去了也是白去,沒用的。”
魏連沒好氣的說道:“你以為我真沒本事啊,干了這么多年的捕快,再怎么樣,也能養出幾分眼力來吧。”
“是是,魏叔眼力不凡,果然看出了周虎臣狼子野心,不過,有一點,魏叔你卻是低估了周虎臣,我猜,他不但通風報信了,甚至,還里外連通,布下了殺局。指不定,這一次,咱們根本就不用去趙家,也能等來真正的兇手。”
張坤笑著道。
“你是說,他們會搶先動手?”
魏連勐然色變。
“是不是搶先動手,誰說得清呢?試試看就知道了。當日一把火沒燒死我,破壞了某些大人物的計劃…就算是周虎臣能忍,他身后的那些人肯定是忍不了的,就是不知道兇手是不是能忍?”
張坤微微一笑。
也不多解釋。
他大張旗鼓,在捕快房以強硬手段,要來緝兇令,一副誓要擒拿兇手,不死不休的姿態。
并且,還不惜出手傷人,也要嚴查到底。
懟的又是巴陵豪門趙家。
這事怎么看,都是要鬧大的樣子。
如果原身真的是因為找到了真兇所在,才惹禍上身的…那么,趙家肯定與兇手有關,否則,不至于讓人想要把他生生燒死。
這不是殺人滅口、殺雞儆猴又是什么?
原身雖然懵懂,但張坤卻是一點也不傻…
如今身上背著采花兇手的嫌疑,想要洗涮清楚,真的單靠這么幾人去搜查,在對方有著準備的情況下,很可能連根毛也搜不出來。
那么,想要破局,就唯有一個辦法。
就是讓兇手自己跳出來…
為什么會跳出來?
因為,張坤早就放出話來,就算是搜不到兇手線索,也會把此事實名上報天策府,把事情鬧大,讓巴陵縣再也捂不了蓋子。
真的走到那一步,就算是兇手再怎么神通廣大,勢力強橫,也會吃不了兜著走。
所以,張坤料定,如果捕快房真的有人與兇手存在默契,或者有著內奸的話,自己肯定走不到趙府…
兇手也一定會來。
就是不知以哪種方式出現罷了。
看到前方一個十分門臉高雅奢華,人來人往十分熱鬧的酒樓,張坤轉身舉步就進,“先不管那么多,這天色不早了,咱們先吃飽喝足再說,我請客。”
這里人來人往,倒是一個抓賊昭示百姓的好地方,一旦兇手出現,任憑是誰,想要再次遮掩,也不是那么容易。
“那敢情好,長壽你正發了一筆大財,也不擔心吃窮你。”
魏連眉開眼笑,招呼著石頭和王三也跟著進了江月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