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靜雅說著說著,聲音就小了。
微微張開嘴,愣在當場。
她看到,站著“雞步樁”的張坤,此時呼吸綿長,身形一動不動,稍不注意,就會把他當成一棵樹,一根草。
立在樟木之旁,看上去,竟沒有半點的違和。
奇特的是,他微瞇著雙眼,神情舒暢。
面上隱隱折射著陽光,帶著絲絲紅潤,跟自己所說的面色蒼白,完全不是一回事。
這是在站樁嗎?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是在馬殺機,在享受著。
‘氣血貫通周身,無有一處僵滯。’
這種情況,很顯然已是深明樁法三味,站出感覺來了。
也稱之為“正確的樁法”,年深日久站下去,就能增功,強體,固本,力量和速度都會增加。
這也是練武練功的真義。
是真正可以增長功力的。
當時自己達到這一步,是多久來著?
似乎是半個月,還是一個月?
‘真是天才啊。’
王靜雅沒有出聲,也沒心思練拳了,只是坐在一個樹墩上,靜靜的等著。
‘我倒是不信了,第一次學樁功,看看你能站多久?單是悟性好沒用,還得有耐心,耐得住性子。樁法也如人生,從苦到甜,再由甜至苦,到最后云淡風輕…’
一炷香時間過去。
半個時辰過去。
一個時辰過去。
張坤仍然如同一棵樹般,靜靜站在前院一角。
四周遠遠傳來的呼喊打斗聲,以及人來人往的熱鬧喧嘩聲,完全打擾不到他一絲半點。
王靜雅喟然長嘆,終于明白,人與人其實還是不同的。
就如自己,小時候就骨架粗大,力氣勝過常人不止一籌,長大了也是身形魁梧。練武方面,就比別人要強許多。
但是,在繡花裁衣等女紅方面,就有些見不得人了。
“行了,初次站樁不宜太久。聽父親說,人體潛力有限,消耗太多的話,不但無益,反而傷身…以后早晚練習,站到身體出現不適為止。”
樁功,既然是功,要強壯身體,當然也得消耗點什么。
平常練武之人不求甚解,師父怎么教就怎么做。
王靜雅不是一個不懂得思考的人,她平日里也在估摸著,自己站樁強身的那股力量,估計是源自于食物和藥物,是血液中的一些精華。
過猶不及,練久了,反倒對身體有害。
“很舒服,站到后面,每當疲累的時候,血肉之中就像是有螞蟻在爬一般,然后又生出力量,好像可以一直站下去一樣。”
張坤停了下來,收勢站起,驚異說道。
這是練散打之中從來沒出現過的事情。
他悄悄的看了看屬性,發現面板之上出現了一個六合拳(殘)的標志,還不可以提升。
應該是只練了樁功,還沒學拳法。所以,算不得入門。
“明天跟我練拳吧,以你這天賦,估計也會學得很快。至于刀法,等你通過鏢師考核,到時候,我請父親親自傳授。”
王靜雅難得的有點不好意思,遲疑了一下說道。
張坤若有所思的在她那粗壯得嚇人的手臂多看了眼,就有些了然。
這胳膊,不用錘子,太可惜了。
放在戰場上,就是猛將兄啊。
“是,我就用的是錘子,八棱紫金錘,一敲一團肉餅,怎么,你看不起用錘子的?”
王靜雅竟然猜到了他想什么。
“沒有,錘子好,錘子厲害。”
張坤連忙附和,怕她讓自己跟著學錘,畫風太古怪了,又問:“非得成為鏢師才能學刀嗎?”
“嗯,不成鏢師,我不太好開口。再說,請別人教你,我怕耽誤了你。”
這話不單是隱晦的指出了,就算是鏢局,其實也講究一個身份地位。
最重要的是,王靜雅覺得張坤的天賦實在太強了,除了父親,其他人來教六合刀,她都擔心教壞了好苗子。
試問,在源順鏢局之中,又有誰對刀法的理解,比大刀王五更強呢?
王靜雅認為,是自己把張坤請來鏢局的,她就要負責到底。
“今天就到這里,明天清早來學拳吧,三十六式動功。”
兩人說了幾句,就到了門口,迎面走來兩人。
一個是昨日在簽押房見過的羅七,另一個是三十多歲高瘦漢子,肩上配著兩柄峨眉刺,滿面風塵。
羅七笑意盈盈招呼道:“小丫,伱還真的用心授徒啊,他都這么大了,再來學樁功拳法,想要成為鏢師,不知猴年馬月去了…”
這話當然是說王靜雅看走了眼,在低層次能打不算什么,根基不厚,前途有限。
補課來不及了。
“叫我王靜雅,羅鏢師,怎么?你想跟我切磋切磋?”
“跟你打沒意思,愿意教就教吧,你樂意就好。”羅七伸手往旁邊一讓,看都沒看張坤一眼。
等到兩人走遠,羅七笑容收斂,面色就顯得陰沉。
“七哥,她畢竟是總鏢頭的女兒,你跟她斗做甚?不就是一個鏢師的名額嗎?又不礙什么事…”
旁邊丘玉林有些不解,他剛剛送了一趟信鏢,回鏢局交令。
“老弟你這些天一直在外面,有所不知。現在形勢越來越嚴峻了。
看看會友鏢局,門下鏢師不但在江湖上很有名望,而且,總是能找到門路得到一官半職。
運氣好的,甚至已經做到五品游擊。
而咱們呢,以前還好點…自從王總鏢頭一門心思摻和變法的事情,源順就被人盯上了。
師父他們明面上不說,心里肯定是不愿意的。”
“是啊,變法之事,就是一個火坑,這是在掘大青的根基啊。
老佛爺那里雖然沒有表態,但是,誰都知道,深處蘊釀著暴雨狂風,到時,咱們鏢局…”
丘玉林摸了摸肩上的峨眉短刺,也是皺緊了眉頭,面色不愉:“當初咱們這些人投奔源順,誰不是看著鏢局好生興旺,日后能謀一個好前程。
可是,如今看來,太過危險。”
“正是,總鏢頭一意孤行,咱們說話也沒什么份量。但是,我就是看不慣他們父女兩人結交一些夸夸其談的所謂洋務派。也不看看朝中局勢,一桿子得罪這么多人,能有個好?”
羅七微微瞇起眼睛,轉頭看向丘玉林:“雞公山三當家要進城辦事,這次似乎是輪到丘老弟陪同,到時還請老弟幫個忙。”
“咱們兄弟哪用得著客氣,七哥想做什么?”
丘玉林無所謂的笑道。
雞公山離京城不遠,是個匪窩,在民間,這類山賊自我臉上貼金就叫做綠林好漢。
他們當然不可能一直呆在山上,搶到銀子了,平日里也想花銷一下,享受享受。因此,就會進城。
一般情況下,就由有交情的鏢局鏢師陪同。
鏢局人面廣,與官面上也有關系,可以提前打好招呼,不會有人抓賊。
而進城這段時間,鏢師也會陪同一起,一方面看住他們不要惹事。再就是,打好關系交個朋友…
以后押鏢途經山寨時,對方就不會從中作梗,更不會劫鏢。
關系好了,一路押鏢過去,不但不會擔驚受怕,反而會得到幫助。
所以,有人說,江湖不是打打殺殺,而是人情世故。
要是一路打過去,再強的鏢師,也可能失手。
失鏢之后,賠錢事小,丟了信譽事大,以后生意就不好做。
更嚴重的,連性命也賠出去了。
“那小子剛進鏢局,被我們卡住沒有成為鏢師,如今身為趟子手,是不能拒絕出鏢任務的。你到時把他調入麾下出鏢,好好磋磨磋磨。讓他明白,在鏢局做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羅七眼中閃過一絲冷意。
“我明白了。”
丘玉林點頭答應。
他出身巴蜀之地,學得峨眉十字攻手,一手追風快打十分了得。在源順鏢局之中,也算是喊得出名號的鏢師。
出鏢行任務,調動一兩個趟子手協助,是順理成章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