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來到父武義學大院門口,張坤就有些傻眼。
倒不是這里不收人,而是競爭者太多,也盤問得太詳細了。
到處都能見著一些衣著襤褸,瘦骨嶙峋的男女,帶著自家孩子前來,把門口圍得水泄不通。
旁邊有人在長案上登記問詢…
遠遠望去,一對窮苦夫婦,牽著一個七八歲、打著赤腳,身上沒有幾兩肉的小孩進入門中。
剛剛跨入門中,婦人就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哭啥?娃兒進了義學,以后認字,還能學本事…”
“就算是學不到什么厲害武功,總能有一份生計,給人計賬、運貨,也餓不死了。”
男人低聲安慰著自家妻子,摸著孩子腦袋,語氣撼然。
“…”
張坤呆滯的看著那些可憐的不忍目睹的小家伙們,突然沒有半點信心,能搶到一個“入學”名額。
轉頭看向李小宛,對方也是一籌莫展,滿臉苦瓜色。
張坤摸出兩文錢,塞到身邊一個看熱鬧的中年男人手中,笑問道:“這位大哥,父武義學每天都這么熱鬧嗎?”
這人衣著整潔,面相溫和,看上去稍微有點學問。
“哪有?今日四月十九,正是谷雨時分。連日來,源順鏢局受雨水所阻,不會出行,算是最閑的時候,伙計們倒也有空去城外耕種…
因此,王總鏢頭每年會定在這個時候收錄學生。
并且,學有所成的,也選在這一日出師,可以加入鏢局。
真正出色的學子,還有可能成為鏢師,成為大人物…”
中年男子接過兩枚銅錢,面色一喜,悄悄的收入袖中,態度就很熱情。
說了幾句,又問道:“小哥是想把自家妹妹也送進義學嗎?她年紀稍顯大了點,怕是有點難。
其實,女孩進去學習,出師后,多半也會安排刺繡、縫衣或者漿洗的活,沒太多意思。真要活不下去,倒是可以試試…”
“怎么就不是我想入學?”
張坤聞言就笑。
他剛剛在旁聽了一會,知道父武義學之中,除了教授識字,還會教授算術和武術,教得有些雜。
能混進去的話,其實不錯。
真能學到本事。
“小哥說笑了,你都這么大年紀了,義學是進不去的。不過,看閣下身強力壯,言談不俗,應是不愁生計吧。
實在不行,還不如直接去鏢行做雜役,或者去貨棧、商行那里找活都行…莫非,小哥來自外地?”
這人腦子轉得快,突然像是意識到什么,眼神就有些遲疑。
若是外地人,身份不明,很可能有麻煩在身…這時打聽父武義學的事情,就不太好說。
對中年人態度的微妙變化,張坤恍如不覺,仍舊笑著問道:“我就不能直接加入源順鏢局?就算做不成鏢師,當個趟子手也行啊。”
“噗…”
這次,中年人都沒回答,旁邊有個提溜著鳥籠的胖子就笑了:“不是我小看你啊兄弟,人家源順鏢局,自王總鏢頭聲威大振之后,就興旺得很。
那些自忖勇力,想要加入鏢局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尤其是皇城根上的這些沒有背景的貧苦年輕人,更是把源順和會友鏢局視為第一目標。
你既沒有江湖名氣,也沒有獨門武功…嘖嘖,去打雜,都不一定有人收的。”
胖子的聲音有點大,四周眾人聽在耳中,也跟著發出一聲哄笑。
被生活累彎了腰的一些男女,麻木的目光,看過來時,甚至透出絲絲憐憫。
倒是沒有什么惡意,只是帶著一點優越…
聽得這話,張坤就有些明白。
如果說,五城兵馬司各坊各牌的兵丁,以及巡捕營的捕快,算是體制中人。
那么,如會友、源順鏢局這種集多種業務于一體的大型鏢行,就是后世所謂的“五百強”企業。
他們不但護送貨物、糧食來往于全國各地,還兼顧達官貴人家里的保安任務…
甚至,連地方官府的稅銀上交,以及與各國商務往來押運,有時也會請這些大鏢局厲害鏢頭護送,決不能等閑視之。
尤其是鏢局總鏢頭,武藝如何暫且不說,稱一句朋友遍天下,那絕對不是吹捧。
一桿旗子,寫個姓氏,能走白山黑水…
這種大鏢局,想要加入的人,自然是擠破門檻。
而這種大鏢局里面的鏢師,來自全國各地,普遍都有著幾把刷子。
鏢師們走了幾趟鏢之后,不說大碗喝酒,大塊吃肉,至少也是不會缺少銀子和地位。
任憑一人,出去了,見到誰,都會得到一聲某某師傅的尊稱。
比起后世那種五百強企業的部門總監、經理什么的,更要風光。
至于鏢局趟子手,可以類比業務骨干…出行時,擔當斥侯,探查道路。
作為第一波迎敵先鋒,沒有本事,就只能成為炮灰。
所以,趟子手這種聽起來,十分低級的職務,其實也不是一般人能夠勝任的。
拳法精熟,能打能跑,就是硬指標。
的確,如那胖子所說的,普通人進去了,能當個雜役就很不錯了。
可是,張坤卻是萬萬不愿的。
加入鏢局就當個雜役,每天扛扛包,聽人吆五喝六的指揮著下苦力?
不說安全的問題能不能得到保障,學武功這事,肯定沒門。
感覺到后腰處衣服動了動,張坤轉頭看了看,就發現李小宛丫頭,腦袋差點縮到衣服里去了,面色有些驚慌。
這些日子過得如同驚弓之鳥,這時被許多人目光看著,這家伙又慌了。
‘看來,想遵循正途加入父武義學,是不行的了,一個是身份問題經不起推敲,再一個年紀太大,人家不收,這樣的話…’
張坤游目四顧,也不理會那胖子,就看向另一邊,那里有三個年輕人,正說說笑笑的走出父武義學。
為首一個身材高大,挺著胸膛,顧盼自豪。
四周有人上前打招呼,極為熱情。
“田哥兒,今日出師了,以后加入源順,前程不可限量。”
“田哥兒,能不能幫我家小子,到洪師傅那里說說好話?別看青兒身材瘦小,但他力氣不弱,是練武的好苗子…”
“小田,我是你李叔啊,你看我家孩兒。”
呼啦啦的,就圍上去十多位,拖兒帶女的,上前討好。
“去,去,想進入義學的,都到門口教諭那里去,我幫不了你們。”
叫小田的為首年輕人伸手拔拉,幾個莊戶人踉蹌后退,臉色就顯得難看,不過,也沒人敢多說什么。
張坤看得眉毛微挑,這人力氣不小,看他推人的力量,體質應該有十四五點。
“那是田千里,他爹是王家的佃戶,一輩子苦過來的,沒想到生了個好兒子。
聽說他在父武義學中表現極好,六合樁登堂入室,三十六式拳勢也已練得精熟,快要摸到合力的邊。才十八歲啊,以后真是了不得,嘖嘖。”
也許是看在兩枚銅錢的面子上,中年人在旁解釋道:“田千里身邊的兩人,瘦高那個叫譚黑山,矮壯那個是鐘大力,今年也是十八歲。
他們是今次父武義學出師的優秀學子,都是樁功穩固,拳法熟練,雖然比不上田千里,但也很是不凡了。進了源順,應該有望擔任趟子手。”
‘這就是義學的優秀畢業生了。’
張坤心里自動轉換了自己理解的東西。
“他們練了多久?”
“有四年了吧,還是五年來著…王總鏢頭傳下來的六合樁功,可不是誰都有資格學的,他們在入學那會,就被義學教諭看中了。
洪老鏢頭常年坐鎮義學之中,教授學生,一雙眼睛可是厲害得很,看人基本不會出錯。”
“多謝解惑。”張坤拱了拱手,又有些不解,“拳法合力是不是很厲害?怎么我看那田千里有點看不起人的樣子。”
“千萬別這么說,讓他聽到了不太好。”清瘦中年人連忙彎了彎腰,不滿道:“我雖然不練武,但是,也聽過拳法合力的事。
那是全身力量凝聚一股,等閑四五個壯漢圍攻也不是對手,隨手就打倒了…
實際上,各省入京討生活的一些武師,差不多也就這個境界。
真正能練到鋼筋鐵骨的武師,畢竟是少數,源順鏢局中,三十多位鏢師之中,也僅僅只有一半有這等成就。”
“原來如此,果然厲害。”
張坤聽明白了,他想起當初報那個散打班的時候,教練也曾說過,真正把拳法練得精熟,懂得運力法門,就能把全身勁力融為一體。
隨意出手,一拳一腳都是全身力量集合,被稱為整勁。
這種拳手,已經可以參加職業比賽了。
誰贏誰輸,就看各人力量大小,以及反應機變。
這位名叫田千里的義學畢業生,樁功熟練,摸到合力的邊緣…也就是說,在業余拳手里,算是佼佼者,差不多快要成為職業拳手。
不過,看田千里一舉一動之間,卻是規則森嚴,似乎頗為死板…想來是練套路練得太多,沒有什么實戰經驗的緣故。
其實也算不得很強。
張坤靠著龍氣加點,散打直接提升到熟練境界,體質和敏捷雙雙達到十二點之多,一身力量初步估算,可以搬起兩百四十斤重的東西,看起來比起平常正常男性也沒有強上太多。
但是,他再仔細看看周圍眾人,就發現,這些人其實比起自己還差得很遠。
如果以屬性來看,他們體質一般處在七到八的樣子…亞健康狀態,都算是在抬舉他們。
有些人體質,感覺只有五到六,提起一百斤重量,都做不到。
遠遠達不到正常健康強壯男人的標準。
而那田千里,練了四五年,單論力量,也就在三百斤左右的樣子…
張坤心里暗暗估算著自身實力層次。
心中有數了。
正規渠道,進不了父武義學,自然也進不了源順鏢局。
他卻沒有放棄。
盯著田千里、鐘大力三人看了好一會,眼睛微微瞇起。
‘想要達到目的,也不是只有一個辦法,這位,倒是一個好目標。’
想到這里,也不多看父武義學門口的熙熙攘攘,帶著李小宛悄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