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女子大學,一身男裝的金飛山看上去英俊瀟灑,她本就體態勻稱,身旁又帶著鐘瑕光這個小跟班,兩人看上去,活脫脫就是小說中的“書生和書童”,幾乎滿足了所有女子美好的想象。
“狀頭郎,你這是要去哪里?我們新聞部想要開個讀書會,你要來么?”
“我正要去律令系的參加一個詩會。”
金飛山行了一禮,一頭烏黑的長發用頭冠固定住,看上去宛若畫里的君子走到了現實中。
“那真是不巧,聽說你還要拍個電影?”
“確有此事,怎么?同學有興趣?不如來客串一個角色吧。”
“那可不行,演戲這種事情,家里可不同意。”
“做個編劇,也是無妨的。”
說話的時候,金飛山面帶微笑,看上去也就更加的帥氣。
她本來就習慣腰間帶個兵器,長劍手槍總歸是要一個的,更是讓諸多女子懷疑,其實她真是個男子。
倘若真是,那可真是太好了。
偶遇攀談之后,又匆匆告別,金飛山一路七拐八拐,在學校中穿梭著,時不時還有人跟她打招呼。
到了一處大圖書館之后,便見彭彥苒推著嬰兒車,車里的王秋還睡著,再有幾個月,也是要滿歲了。
“幺兒誒,讓姨娘親一哈嘛。”
探頭探腦,在王秋臉上狠狠地“啃”了一口,這才作罷。
“黑皮妹兒,夫人唵?”
“跟人談片酬呢。”
“咋個還要談片酬喲,不是老早就談好了嘜?”
“是談妥了,但現在人家不要紙幣,要金票或者銀票也行。”
“那是要談一哈…”
金飛山倒也沒有吐槽,就現在的世道,京城的豬肉壓根沒人吃得起。
殺豬的也是頭疼,殺一只豬,一多半沒人敢買。
不是豬肉不香,實在是…吃不起。
糧價上個月是穩了一下,還降了幾個銅板,結果江淮省傳來大新聞,有個“勞人黨”的揚州代表,帶著一幫窮漢造反了。
搶了糧倉不說,還直接把揚子縣掀了個底朝天。
這事兒就離譜。
一聽說是“勞人黨”的揚州代表,整個京城那叫一個熱鬧,尤其是洛陽女子大學,代替王角讀書的,是蕭溫。
實際在大學里讀書瞎浪的,是金飛山。
夫妻三位一體,操作騷斷腿,可還別說,洛陽女子大學還真就破格了,認了這筆賬。
誰來了也不好使啊,反正學校的人一看蕭溫住的地方,那豪宅簡直夸張,又聽說蕭溫帶了一大筆資金,還有各種項目,在這個糟糕的時節中,不啻為一劑強心針。
這時候拍電影,誰看啊,就沒人看。
然而蕭溫來了之后,還真就籌備起了電影。
是先有的劇本,《孟姜女哭長城》,先上的是話劇和戲曲,電影則是晚了一點點,因為有個叫毛戈的家伙,自稱跟王角有一點點交情,說是能搞個有聲電影出來。
別人會懷疑,但蕭溫并沒有懷疑,因為就是這貨在殺龍港買了地,然后又轉給了王寶珠。
現在的“狀頭樓”能起來,毛戈是出了大力的。
只是蕭溫聽丈夫抱怨過毛戈是個神經病,天天琢磨什么狗屁“太空歌劇”。
人的理想還是妄想,蕭溫并不去管,但是這個毛戈,確實有點東西,哪怕是在京城,還能頂著“小毛公”之后廝混,沒有爵位勝似爵位。
說到底,只要還念叨“關關雎鳩,在河之洲”,就得感謝一下“大毛公”“小毛公”,與其說是給毛戈面子,倒不如說是給《詩》一個面子。
再一個,毛戈主要混的圈子,偏文藝向,才子佳人不少,帝王將相也有很多。
反正皇族中人對文藝圈很是熱衷,這倒是個讓初來乍到的蕭溫,感覺很神奇的地方。
這次跟蕭溫重新談片酬的,是女主角扮演者的父親,在京中的地位,屬于中等,跟王角是沒法比的,但是他有一座煤油加工工坊,而且還有一個隆慶宮的教授入股。
所以,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談的底氣還是有的。
毛戈跟此人也有一些交情,畢竟有些兵部的小單位,還會找他合作。
比如說一些“硝化棉”。
當然蕭溫對“硝化棉”不感興趣,對“硝化棉”類似的東西很感興趣,因為那是電影膠片。
同時這位孟姜女扮演者的父親,有一個快要破產的染料商,能加工生產鹵化物,自然也就能夠加工一點點“鹵化銀”,這就是感光材料,私人隨便生產是不行的。
但是這年頭吃飯要緊,兵部的規定那不就是一個屁?
所以,有蕭溫這樣的大金主,片酬是要談,但借著談片酬為由,跟蕭溫再談個供貨單,才是最主要的。
而且還得相當卑微地去談,畢竟,就這個世道,愿意砸錢在這玩意兒上的,除了兵部的人,真沒幾個。
“這個…蕭老板,鄙人在西京,還另外有些門路,這…這有聲電影,其實不難。早幾十年就有原型機的,就…就隆慶宮大學拍的‘南天涯’紀錄片,就是有聲的。”
“我在武漢看了幾場電影,也都是有聲的啊。”
“哎呀蕭老板,那可不是有聲的啊,那只是配樂,現放的。我說的這個有聲電影,那可是最先進的技術,要不是朝廷禁絕私用,這指定能賺大錢。”
“我相信能,兩京六都加起來,都是千萬級的市場。不過,既然配個樂就能賺錢,我為什么要搞有聲的呢?”
面對蕭溫的“靈魂一問”,對方直接千言萬語憋了回去。
賣啥都有人買賬,何必瞎折騰?
而且朝廷還不會來過問。
“先進的技術,對大家…總是有好處的吧?”
“歐老板,你的好處,是你的好處。”
蕭溫根本沒有給對方面子,“行了,今天就到此為止,片酬一半用金銀票,一半用糧食布匹。至于說投資什么先進技術,對不起,我不感興趣。”
“等等!”
本以為蕭溫拍電影是因為喜歡,現在看來,判斷是有錯誤的。
歐老板畢竟只是個普通商人,祖上雖然還能跟歐陽詢攀扯一下,但現在自己姓歐,不姓歐陽。
畢竟也是能在兩京做生意的商人,腦子轉得飛快,歐老板知道蕭溫身份不簡單,是那位“勞人黨”黨魁的夫人。
這光景,這世道,賣什么不是賣。
“蕭老板…膠片生產是可以不生產膠片的。”
“這和我有什么關系?”
“是,的確是跟您沒有關系。可是,蕭老板,這稍微改一改工藝,那也是能生產威力不錯的炸藥…”
“嗯?”
蕭溫瞇著眼睛,看著對方。
“還有生產染料,也能生產炸藥。”
“你們產量不高。”
“一個工坊不高,一百個工坊,怎么地也能抵得上武漢的大廠。蕭老板,很多東西都是相通的,改一改,就是換了個模樣。只要合適,只要名氣做大了,在西京,就算扒了拉膛線的車間…又如何?這可比關中那邊賣湖南排水管更厲害!”
說完這番話,歐老板整個人都慌到不行,后背早就躥了一堆的汗,他其實也在賭,誰不知道“勞人黨”這就是天生的反賊窩呢?
可那又如何?朝中大員暗通反賊,他們一介商賈,搞點小動作而已。
原本想著,蕭溫帶著個沒滿歲的孩子,就跑來了東京,這說明夫家很苛刻啊。
然而在兩京摸爬滾打這么多年,歐老板又覺得這興許就是個“質子”?
由不得他不會這么想,整個長安城得知蕭溫帶著孩子在東京投資電影的時候,都是當做談資的。
那時候,王秋才幾個月大?
蕭溫這個小婦人,絕對夠狠。
權貴們怎么想不知道,反正商圈里面,做生意的都覺得蕭溫不簡單。
只要一天“勞人黨”沒有被定性為反賊,那黨魁王角的“北蒼省史上第一個大考狀頭”的榮譽,就依然好用,依然好使。
蕭溫也就還是“權貴”的一份子,碾死他們這種寄生蟲式樣的商人,跟碾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
沉默了許久,外面已經傳來了金飛山的聲音,午后的落地窗外,光線毒辣的很,門口的過堂風很舒服,孩子在嬰兒車中,睡的很安靜。
只是在室內,要不是有空調,蕭溫只覺得這午后陽光是最刺眼的。
“你的那個‘有聲電影’,投資的話,需要多少錢?”
“五…五萬!”
“嗯?”
“哦不是,五、五、五…五十萬!”
歐老板腦子里開始計算著“硝化棉”的工坊可以做成多大的規模…
電影膠片…膠你奶奶個腿兒的片!
歐老板甚至想起來,朋友老司馬的“鹵化銀”生產,直接抹了,頂個屁用。
上鋼瓶,灌氯氣,應該是不錯的。
就是不知道王委員長打仗用不用氯氣…
不不不,不能這樣想,應該想著,怎么防備氯氣。
對對對,就是這樣,自己應該把防毒面具仿制出來,長安應該有吧?如果長安沒有,洛陽本地肯定是有的。
“五十萬…”
蕭溫想了想,微微點頭,“可以。”
“啊?!”
聽到可以,還在胡思亂想的歐老板直接懵了,什么叫可以?!
這就可以了?!
“蕭老板!這…這可是五十萬,不是紙幣。”
“南海大花邊,五十萬。”
歐老板差點天靈蓋都沖出了一個窟窿,南海來的人,都這么生猛嗎?
不是說生猛海鮮嗎?
連人都這樣的?!
“不過,我兒子滿歲的時候,我要看到貨。就當是滿歲酒的賀禮。歐老板,你能不能做到?”
“蕭老板,不知小公子何時滿歲?”
“秋收之時。”
掐指一算,還有三個月左右?!
這能行?!
這能不行?!
“得加錢!!!”
咬牙切齒的歐老板,徹底豁出去了,“我在西京,拜過一個干爹,老人家一輩子沒有任何愛好,就喜歡黃金打造的物件。”
“做什么的?”
“以前專門給西軍調運物資的一個倉儲部部長。”
舔了舔嘴唇,歐老板下意識地擦了擦汗,又哆嗦著手拿起了桌上早就空了的茶杯,湊嘴邊喝了兩口之后,他接著道,“有權不用,過期作廢。所以我這個干爹,還是倉儲部部長的時候,就專門也弄了一處山莊,臨時裝一些別人不要的廢舊物資。”
“臨時?不要?廢舊?”
蕭溫三個疑問,都讓歐老板心驚肉跳。
“蕭老板,您看…”
“他有沒有什么晚輩,喜歡演戲的?”
“嗯?”
“我聽說魏武帝為后漢丞相時,設有‘摸金校尉’一職,如果他感興趣,我拍一部這樣的電影,也無不可。為求真實,道具自然是真的。順便片酬的話,按分鐘計費,歐老板,你覺得如何?”
“高!不不不,我是說…好!很好!”
徹底放飛的歐老板精神抖擻,立刻道,“蕭老板,其實我聽說魔都那里,兩百多年還有汽車比賽,我覺得完全可以拍這樣的電影,然后汽車都用鋼板焊起來,十斤炮都打不穿的那種…”
“這樣的車,我沒見過。”
“可以借樣車!!”
歐老板的腦子已經滾燙,“當然,還是得加錢!因為樣車在漢陽。”
“在漢陽?”
“對,在漢陽,借車是要一點技巧的。我認識一個魔都的市民代表,他在海外有塊地,想要弄個‘開國縣男’的爵位,但又不想聲張。畢竟,他祖上是‘百工行會’的一份子…”
“爵位?呵,我家相公都沒有的東西,怎么可能幫人弄到?”
“漫天要價,就地還錢,蕭老板,帶裝甲的汽車沒有,但是不帶裝甲的,就可以有,總之,先接觸了,準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