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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5 靖難變護國

  嶺南省,廣州。

  原廣州都督府內,嶺南馮氏的當代家主馮復,在主座上沉默不語,面前桌上的文件,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是神色復雜。

  “柳照之的這個‘護國委員會’,諸君…怎么看?”

  馮復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他自己也很清楚,自己心動了。

  不是一星半點的心動,而是非常的心動。

  原本他需要借用廣州都督府都督路克明的名義,才能選擇翻本。

  但是現在,柳璨突然蹦出來的這一下,冷不丁之間,給了天下豪門一個眼前一亮的套路。

  皇唐天朝三百多年,類似今天這種“中央地方”的格局,是真的沒有過。

  到處都亂成了一鍋粥,強勢入閣的錢镠,屁股底下的位子還沒有捂熱呢,整個京城就從一個爛攤子走向了另外一個爛攤子。

  本以為“拆分稅務”會是神來之筆,會給中央政府帶來大量的現金,然后撐起中央軍平定天下的偉業。

  結果河北省實力最強的張氏,其家主死在了京城。

  張濬除了閣老這個身份,還是當代“瀚海公”,朝廷不可能不給解釋,更不可能不給補償。

  而這一來一去,中央軍別想挪窩,老老實實的,就地休整。

  原本,這是“靖難軍”的好機會,但是這種局面下,天下人的目光都盯著京城,“靖難軍”再擴大戰事,就會成為眾矢之的。

  死姓張的還是姓馮的,對各地的世族豪門而言,沒什么區別。

  哪個肉多吃哪個,能吃哪個吃哪個。

  馮復真要是鐵了心北伐過江,多的是豪門助拳中央,群起而攻之,嶺南省、南海,就成了鍋里的一塊肉。

  “朝中奸佞四起,相公何不效仿先烈,廣邀天下英雄,共保漢皇?”

  “靖難軍”的參謀部首席徐庶,環顧四周,見沒人說話,于是看向了馮復,開口如是說道。

  旁人雖然官職高,但身份卻未必有徐庶這么硬,原因就是徐庶的祖父,乃是已故凌煙閣閣老徐彥若。

  嶺南馮氏之中,不賣他面子的很少,他開口說話,也是最合適的。

  旁人聽了徐庶之言,也是心中有數。

  有些話,哪怕真有道理,也得看誰來提。

  徐庶的話,說的是效仿先烈,馮復的先烈還能是誰?自然是“耿國公”馮盎。

  而當年馮盎最令人贊嘆的一個舉動,就是沒有效仿其它隋末軍閥那樣,就地稱王。

  恰恰相反,馮盎不但沒有稱王,反而直接給太武皇帝李淵上表,直接歸順了唐朝。

  須知道,馮盎的氣概,比之隋末杜伏威、王世充等等,并不缺少任何一點,然而選擇卻是大相徑庭。

  最后的結果…

  廣州成了“南都”,馮盎在九泉之下,被稱呼一聲“嶺南王”“鎮南王”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所以,徐庶嘴上說的是“效仿先烈”,實際上就是勸說馮復停止用兵。

  嶺南馮氏雖然家大業大,但是打仗這種事情,三百年前有口吃的再加一把弓,就能湊合著上陣,倘若甲具在身,還有一匹劉弘基愿意偷的馬,那就是正經“百人敵”。

  現在,完全不行的。

  “靖難軍”只是盤下嶺南省和廣西、湖南、江西、福建部分地區,僅僅是人吃馬嚼的開銷,就在兩億以上。

  軍械保養和器械維護,總支出接近七千萬。

  再加上分散駐軍之后的治安費用,三個億只少不多。

  然而這并不是結束,連開始都不算。

  南昌城都還沒有打下來,長江是個什么模樣,“靖難軍”那些沒去過的,根本不知道,沒見過。

  而因為戰爭導致的商業貿易沖擊,截止秋收之前統計的三季度“薪酬所得稅”,整個廣州只有九千萬不到。

  此稅并非是主力稅種,但基本上能反映出就業勞動人數的實際情況。

  “靖難軍”發動靖難以來的壓力,從來不是單純的面對中央政府的反撲,內部就算軍管,但長期高壓長期配給是不現實的,戰場上的勝利如果遲遲不能轉化為嶺南省內部的紅利,“靖難軍”內部瓦解就是以一場失利為由的事情。

  給追隨者畫餅不是錯,錯的是畫餅之后卻連清湯寡水都沒有,那就是自取滅亡。

  馮復作為“嶺南馮氏”的掌門人,整個家族猶如“國中之國”,身為國王,怎么治理這個“國家”,顯然不能參考楊廣這種社會全部階層都能得罪的智障,該量力而行、量力而為的時候,就要考慮體面地“功成身退”。

  只是,萌生退意這種事情,如果自己來說,那就是為上者怯弱不前;換成了心腹爪牙來說,那就是“兼聽則明”的典范。

  徐庶的作為“靖難軍”參謀部首席參謀,身份、職位、場合,都是再適合不過。

  而那句“廣邀天下英豪,共保漢皇”,簡直就是說到了心坎兒里。

  原本發起“護國委員會”的人是柳璨,不出意外的話,隨著時間的推移,如果愿意加入、成立“護國委員會”的人越來越多,那么柳璨的地位會水漲船高,甚至高到一個難以想象的地步。

  柳璨本身就是湖南一省之長,同時又是河東柳氏之后,祖父柳公器跟柳公權是堂兄弟。

  名望、地位,對皇唐天朝十幾二十億的人來說,柳璨就算不是幾近完美,但也非常非常的了得。

  “顏筋柳骨”,作為帝國近代為數不多拿得出手的“文藝界人士”,影響力自然是不一般的。

  原本柳璨只是柳公權的族孫,但隨著各地的需要,在宣傳上,不蹭一下柳公權的名氣,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久而久之,柳璨可能會從“護國委員會”發起人,直接跨越到領袖的地步。

  到了那個時侯,再想去截胡,可能性為零。

  此時,以“靖難軍”的軍力、勢頭;加上嶺南馮氏的威望。

  只要馮復不是自取滅亡,截胡“護國委員會”領袖的威望,成功率極高。

  畢竟,帝國各地的地方豪族,更愿意看到實力強勁的“護國委員會”,這個框架之中,強力人物越多,他們的底氣才會越足。

  顯而易見,馮復比柳璨各方面都要強太多。

  可以說,徐庶只是開口說了一句話,但是這一句話,抵得上十億八億!

  雙方很有默契地思考了一會兒,然而這并非是讓馮復和徐庶兩個人思考,而是給與會眾人,有充足的時間去琢磨,這其中到底有什么利害。

  哪怕只是橡皮圖章、點頭菩薩的廣州都督府都督,名義上的“靖難軍”總司令路克明,也是有些訝異地看了一眼說完話就開始喝茶的徐庶。

  “保皇…會不會不太好?”

  “是‘共保漢皇’,不是保皇。”

  有些腦子來不及轉彎的,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但是聰明人則是咂摸著味道…

  人間處處皆堯舜。

  誰還能不是個“漢皇”呢。

  至于洛陽宮里頭的那個,換個身份,怎么地也是李氏豪門,天下大族,可以了。

  “諸君以為如何?”

  馮復抬手輕撫了一下上唇上的胡須,面帶微笑,如是問道。

  眾人這時候便知曉,馮大老板對于這個選擇,非常的滿意。

  有些耿直的軍官,本想開口說話,只是不等他們開口,旁邊的人就踢了他們一腳。

  略作提示,再憨傻的人也知道,此時此刻,閉嘴就好。

  “還要馮公…出任‘嶺南省護國委員會’主席一職啊。”

  方向既然定了,路克明也是順勢賣好,開口“諫言”。

  至于再三推辭的流程,總還是要走的。

  等到散會之后,那些摸不著頭腦的軍官們,這才找到了徐庶,詢問不解之處。

  只是他們去徐庶那里詢問為什么不打過揚子江,打到洛陽去的時候,從廣州城發出來的電波,正通往全國。

  “‘靖難軍’突然不打了!”

  “就這么圍著南昌城?”

  “對,就這么圍著。”

  “這算個什么事兒?!”

  “廣州也已經通電全國,成立了嶺南省‘護國委員會’,馮復出任主席一職。”

  “嗯?”

  “現在還不知道具體的消息,應該還有別的。”

  湖南省省府長沙,原本的省府大院重新啟用,只是,有些讓人難以適應的是,“護國委員會”仿佛替代了原先了省府的職能。

  曾經的長沙留守官吏,更像是一種添頭。

  如此怪誕的感覺之下,長沙收到了廣州的電訊,“靖難軍”…變了名稱。

  “護國靖難軍”,這是現在的“靖難軍”名稱。

  只是,和以前不太一樣,原本“靖難軍”只有一個總司令路克明,但是現在,整個“護國靖難軍”都是受“護國委員會”領導,而“護國委員會”主席…叫馮復。

  有點幕后走向前臺的感覺,這種區別,還是讓很多人在意的。

  王角收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是有點驚詫,這馮大老板,難道不繼續“悶聲發大財”了?

  這是個什么操作?!

  義勇軍開了個會,在湘南活動的“安陵散人”難得也列席會議,畢竟,如今“護國”成了一門非常不錯生意,“安陵散人”搖身一變,借著這場運動,直接成了愛國護國人士。

  “應該是嶺南之前的動蕩,造成了極大的損失。馮復可能消耗不起更大規模的地盤,現在剛剛好。”

  “安陵散人”是這么跟王角分析的,但王角覺得奇怪,就廣州城展現出來的經濟實力,幾十個億砸下去,怕毛?

  “馮家怎么可能消耗不起?!”

  “強行耗下去,的確沒問題。但是,且不說能不能扛得住‘揚子江艦隊’,就說打到京城好了,難道皇帝大臣不知道跑?戰略目的達成不了就是失敗,緊接著就是‘物極必反’,馮復這么精明的人,不可能走上擴無可擴的路。這次‘護國委員會’運動,對馮復來說,是天降餡餅…”

  “嗯?怎么說?”

  王角總覺得“安陵散人”現在看上去特別的疲憊,大概在湘南的活動,接二連三地遭受挫折,讓這位老江湖老前輩,又重新打起了王角的主意。

  過時的理念…用不上就不用了。

  “‘護國委員會’運動,讓馮復把原本打出去收不回來的拳頭,現在不但有理由收回來,還能順勢造勢。他可是嶺南馮氏的當代家主,豪門之中的地位,非同小可。以他的影響力、號召力,原本還在猶猶豫豫要不要參加‘護國委員會’的人,接下來,就是大批量的跟從。”

  “嗯?張先生,您的意思是…”

  “別別別,喊我安先生就行。”

  你說我姓張,我可不能隨便承認的啊。

  “安陵散人”現在就覺得辱沒祖宗,人家大侄子隨便在湘東就搞下了偌大的基業,再看看自己,那么多的資源,多少年的積累,又是湖南本地的“地頭蛇”,結果在湘南弄得一團糟…

  別說什么講習所了,弄出來的武裝力量,還不如安仁縣的“五槍隊”。

  “五槍隊”那就是泥腿子防滲透的!!

  壓根不是正規軍!

  他媽的,差距好大。

  “呃…安先生,您的意思是,接下來會有一大批人,會因為馮復,而參加‘護國委員會’運動?是這個意思嗎?”

  “不錯!”

  “那豈不是馮復…”

  王角摸了摸下巴,頓時反應過來,原本是想著柳璨成為這場運動的扛把子。

  現在馮復跳出來,只怕柳璨就只剩下“首倡之功”,接下來搞不好主導全國性質的“護國委員會”…就是馮復的事兒了。

  厲害。

  王角點了點頭。

  “你就不生氣?”

  見王角想明白卻神色淡然,“安陵散人”嘖嘖稱奇之余,也是心中暗罵:我真是頭豬,真是瞎折騰。

  “為什么要生氣?這是好事啊。”

  王角笑了笑,“背靠大樹好乘涼,這要是真組建全國性質的‘護國委員會’,我堅決支持馮大老板當上總主席。”

  一時間,“安陵散人”突然覺得自己之前的瞎折騰,是真的有病。

  不僅僅是沒腦子,還沒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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