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大宅墻高房固,外面有一圈深溝,大門吊起來之后想要攻過去極難,再加上陳家的那些私兵也是訓練有素,羽箭幾乎不放空,所以山字營吃了個小虧。連續沖了兩次也沒能靠近墻邊,倒是損失了百十個人手。
陸封侯畢竟不是個身經百戰的,論指揮隊伍的本事連陳搬山都比不得。陳搬山好歹在左前衛十幾年,僅僅是看到的聽到的也比陸封侯要多的多。幸好陸封侯不是個沖動起來不計后果的,知道陳家大院難啃沒有繼續硬扛著往前頂。
方解到了之后仔仔細細的觀察了一下,騎馬圍著陳家大院繞了一圈。
“硬攻進去不是做不到,但傷亡太大。”
孫開道見方解皺著眉,往前湊了湊說道:“卑職所見,咱們攻破求安縣城的速度足夠快,所以時間上還富裕,不如以巨盾手掩護,讓俘虜的叛軍找布袋子裝土填平陳家大宅外面的深溝。院墻最然很高,但畢竟陳家私兵弓箭手數量有限,等深溝填平一段之后,以箭陣壓制,或可破開陳宅。”
方解點了點頭:“就按你說的辦吧,告訴你那些叛軍俘虜,每人扔一個袋子,可免死。不服從者,斬。”
陸封侯立刻帶著人去辦,將那一千多名叛軍士兵押了過來。求安縣衙門里雖然沒有什么存糧,但府庫里麻袋并不少。這些叛軍士兵們雖然不情愿,但誰也不想死,在巨盾手的掩護下,抬著灌滿了土的麻袋往前沖。
院墻上的陳家私兵瘋了一樣的把羽箭傾瀉下來,但畢竟人數有限,叛軍損失了一二百人后,很快就將深溝填平了很長一段。山字營的弓箭手開始成建制的往前壓,手里同樣是大隋的制式硬弓,但在數量上山字營占據著絕對優勢。
當初段爭因為欽佩方解和這些黃陽道的漢子,從水師調撥了大批物資送給山字營。羽箭密集如飛蝗一般往院墻上鋪過去,陳家的私兵很快就被壓制的抬不起來頭。陸封侯看著機會來了,親自帶著一個團的士兵沖上去。
山字營的士兵們抬著接起來的梯子,雖然簡陋但可以夠到院墻上。之前損失了一百多兄弟,陸封侯心里憋著一股火。他嘴里叼著橫刀,一只手舉著盾牌一只手扶著梯子往上爬。山字營這邊的羽箭才停下來,陳家私兵立刻站起來還擊。不少山字營的士兵從梯子上被羽箭射下來,重重的摔在地上。
方解的隊伍現在最缺的就是攻城器械,所以進攻顯得十分艱難。梯子接起來雖然足夠長,可太軟,人踏著梯子往上爬晃的厲害。而陳家私兵顯然早就準備著應付這樣的局面,防御的手段全都施展了出來。
幾個私兵用撓鉤合力將梯子推出去,還爬在上面的士兵叫喊著摔下來,不少人雖然沒有死去,可摔下去也一時之間失去了戰斗力。
“澆油點火!”
一臉冷寒的陳家嫡長孫陳定南大聲喊了一句,私兵們隨即將已經燒沸了的油潑下來,立刻就有十幾個山字營的士兵被滾燙的菜油淋上,哀嚎聲顯得那么凄厲。被滾油潑中的地方,拿手一碰就掉一層肉皮。有人被淋中之后整張臉都被燙沒了,嗓子里連聲音都發布出來。
“火箭!”
陳定南再次吩咐了一聲,私兵將包了油布的羽箭點燃射下去,呼的一下子,院墻下面立刻就升騰起一片火海。至少有三四十個進攻的山字營士兵被大火卷進去,沒多久就被燒的倒在地上失去了生機。
陸封侯又損失了五六十個手下,被火海逼著退了回來。
“這樣不行!”
陳搬山急切道:“陳家的人準備充分,這樣硬攻的話損失還是太大了。”
“他們用火,咱們也用。”
方解擺了擺手吩咐道:“別心疼羽箭,把那院子給我燒了。”
數百名弓箭手立刻動起來,將羽箭包住之后點燃,數百支火箭射出去,院墻上立刻傳來一片哀號。弓箭手們不間斷的放箭,再次將陳家私兵完全壓制住。很快,院子里就有火焰升騰起來。畢竟院子里的建筑多是木制,有些不重要的小房子還是茅草屋頂,濃煙從院墻里面飄起來,越來越黑。
能聽到院子里人聲沸騰,顯然是在取水滅火。
陳定南看著外面圍著的官軍,臉色越來越凝重。
“少爺!”
一個小廝順著馬道跑上來,氣喘吁吁的對他說道:“老太爺問,少爺有沒有把握退敵。老太爺說,圍著宅子的畢竟不是亂匪不是蒙元人,而是大隋的官軍。如果實在堅持不住,老太爺說愿意花銀子買個平安。看樣子外面的人只是圖謀的咱們宅里的糧草,只要不觸及根本就送一些出去。老太爺說,怕觸怒了外面的人,為陳家引來滅門之災。”
陳定南知道老太爺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外面的官軍看數量最少十倍于自己手下的士兵,他有自信靠著這五百親手訓練出來的士兵擊敗五倍甚至十倍的亂匪叛軍,但沒有把握一直都能擋得住官軍的攻勢。
如果抵抗太狠,官軍損失太大的話,一旦被攻破,陳家立刻就會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去告訴老太爺,我自有分寸!”
陳定南皺眉吩咐了一句,然后回身喊道:“讓下面的人往靠近院墻的屋頂上潑水,能動的人都忙活起來,不要讓火驚了老太爺!”
下面的人答應了一聲,幾乎沒參戰的所有人都忙活起來滅火。
方解看著城墻上的私兵抬不起來頭,回身吩咐道:“讓那些俘虜繼續堆麻袋,堆出一條魚梁大道來。”
孫開道本來就想這樣建議,見方解也想到了心里一喜。從這一點他就能看得出來,自己投靠的這個年輕將軍是個果決的。
在弓箭手的壓制下,叛軍俘虜們開始繼續往院墻外面堆積麻袋。一千多人來來回回的跑,麻袋堆的越來越越高。陳定南看著那些驚恐的叛軍們為了活命而為敵人效力,嘴里低低的罵了一句。
他本想吩咐人將院墻用麻袋每隔三丈堆出來一道壁壘,可想到老太爺之前的話心里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搖了搖頭,將這個念頭壓了下去。
“往他們堆出來的魚梁大道上潑油,放火點上!”
他大聲吩咐道。
陳家的私兵冒著箭雨抬著油鍋往魚梁道上潑有,大部分士兵才一露頭就被山字營的弓箭手射翻。但畢竟他們要針對的只是魚梁道這一塊,損失了二三十個人后還是將魚梁道點燃起來。
“讓叛軍俘虜抬濕泥墊上去!”
方解指著魚梁道下令。
山字營的士兵們找來水和泥,叛軍俘虜們抬著斗子灌滿濕泥往魚梁道上送。因為有人數上的優勢,再加上山字營弓箭手的掩護,魚梁道上的火焰沒多久就被壓了下去。
歷時超過一個時辰,一條寬足有三米的魚梁道終于鋪好。陸封侯憋足了一口氣,索性將自己的上衣脫了,拎著橫刀光著膀子帶上一個團的士兵再次撲了上去。院墻上,大部分私兵都集結在這一段,弓箭手不斷的抬頭射箭,但因為被壓制著,所以并不精準。陸封侯帶著人順著魚梁道往上沖,很快就靠近院墻上面。
“我的親兵何在?”
陳定南將自己的馬槊抓起來喊了一聲,他身后五六十個漢子立刻應了一聲。他將馬槊一順,從城墻上躍出來,順著魚梁道迎著陸封侯沖了過去:“隨我將敵人頂回去!”
“諾!”
幾十個漢子隨著他沖出來,組成了一個鋒矢陣竟然十分整齊。
陸封侯見那穿鐵甲的人親自下來眼睛立刻就紅了,他吼了一聲,帶著人奮力往上沖。陳定南手起一槊橫著砸過來,陸封侯雙手推刀一擋,當的一聲,竟是震得他的兩臂都一陣酸麻。這個看起來面貌俊秀冷傲的少年,手上的力氣竟然大的出奇。
陳定南將陸封侯震的退了一步,隨即挺槊直刺。那條長槊在他手里如蛟龍一般,快似閃電,頃刻間就接連刺了七八下。陸封侯的武藝并不算太出眾,所以立刻就被這七八槊逼的手忙腳亂。橫刀不斷磕擋,雖然沒有被刺中但險象環生。
陳定南瞧準了一個破綻,一槊刺在陸封侯的肩膀上然后橫著一掃,將陸封侯從魚梁道上掃了下去,若不是下面堆積著尸體,這一下就能把陸封侯的骨頭摔斷幾根。他肩膀上被陳定南刺出來一個血洞,血順著傷口溪流一樣往外淌。
“春姑,隨我來。”
方解看著陸封侯再次無功而返,將朝露刀提起來大步往前走了出去。春姑他們十個立刻跟上方解的步伐,將手里的大陌刀挺了起來。明光鎧和大陌刀在陽光照射下反射出一陣寒芒,他們身上那種凜然的氣勢立刻就彌漫了出來。
身上無甲,方解拎著朝露刀走在最前面。不時有羽箭射過來,方解隨手揮刀將羽箭磕飛。
陳定南帶著親兵一個反沖鋒,仗著地勢上的優勢和他武藝超群,硬是將三百名山字營的士兵逼的連連后退。陳定南從上往下攻,山字營從下往上頂本來就吃著虧,再加上那些私兵們知道若是敗了沒有活路,所以個個奮勇向前。
將山字營的士兵從魚梁道上逼下去,陳定南立刻帶著人往后撤。還沒回到城墻上,他就看到那個一襲黑衫的年輕男子朝著這邊走了過來,虎步龍行!
在他看到那黑衣青年和那十個身材魁梧的士兵之后,眉頭立刻就皺了起來。
他抹了一把順著臉淌下來的汗水,沉默了一會兒后有些悵然的說道:“去告訴老太爺,現在可以準備錢糧了。”
他將鐵盔摘下來,站在院墻高處大聲對方解那邊喊道:“院外的將軍,我有些話要和你說!”
方解帶著給事營的十個人已經到了魚梁大道下面,聽到那給鐵甲小將呼喊后腳步頓了一下。
看起來他似乎猶豫了一下,但很快就再次邁出了腳。
陳定南眼神一變,立刻將鐵盔再次戴上:“將軍何必繼續廝殺,只是多死傷人命而已!陳謀抵抗也是逼不得已,還望將軍見諒!”
方解闊步向前,一言不發。
恰在這個時候,已經七十幾歲的陳家老太爺被人攙扶著爬上院墻。老太爺看了看外面密密麻麻的官軍,眼神里閃過一絲怒意和擔憂。他明白孫子的想法,可他看得出來孫子做的過了。
“你退下!”
他冷聲對陳定南吩咐了一聲,掙脫開兩個小廝的攙扶快步走到院墻上:“外面的將軍請止步,我愿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