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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解從文小刀那里回來之后,先是看了看這座已經空置的大營。營寨建造的有些簡陋,黃陽道沒有戰兵駐守,郡兵和民勇建造的營寨難免粗糙,但足夠結實。箭樓很高,站在上面可以瞭望黃牛河對岸。
山字營的駐地在大營西北角,有簡陋馬廄,是劉闊特意給他留的。劉闊是個年近五十的老將,為人厚道,方解打聽過這個人,在左前衛軍中口碑極好。不管是當官還是當兵的,對他的評價都不低。
是個老好人。
性格決定一切。
左前衛的將領多多少少都學著羅耀的脾氣,戰場上雷厲風行,大部分將軍只要上了戰場就屬于激進派。但劉闊不同,他是左前衛中很少見的行事謹慎的將軍之一。他甚至不喝酒,不上青樓,家里只有一個妻子,沒有小妾。他對部下也頗寬容,小錯基本上都不追究。也正因為如此,他手下的兵反而不好意思觸犯軍律。
不過還是因為這個性格,羅耀對他不怎么喜歡。
羅門十杰,都是隨羅耀脾氣的人。詹耀就是一個翻版的羅耀,文小刀雖然看起來溫和實則性子里冷酷到了極致。當初他和詹耀分別領兵攻打紇族山寨,一天之內,詹耀破寨十三,殺六千。文小刀破寨九個,殺兩萬。
其他幾個人也都是這樣的風格,不然論資歷軍功劉闊也能派進羅門十杰中。
方解和劉闊寒暄了幾句就回到自己的營地,他看得出來劉闊是那種不善言談的人。只是一直溫和的笑著,眼神里沒有那種讓人提防的東西。這樣的年紀,這樣的軍齡,這樣的官職,他似乎很滿意了。
要做到這一點,不是每個人都行。
將營寨最好的提防讓給方解,從這一點就能看出他的脾氣。
“吩咐人輪值,屁股磨破的人今晚可以休息。”
方解淡淡的吩咐了一聲,繞著營地巡視。
陳搬山忍不住笑了笑:“屁股沒破的,不多見了。那些小兔崽子上馬之前一個個嗷嗷叫喚著,騎馬兩個月下來,沒一個走路不卡著腿的。一路上把被服墊在馬鞍山的比比皆是,現在他們也就都知道想當好一個騎兵那是那么容易的事。”
方解笑了笑:“不過都還算個爺們,沒人好意思叫喚。”
陳搬山跟在方解身后,一邊走一邊問:“大將軍吩咐下來要過河查探軍情,是不是拖上一兩天?士兵們都很疲乏,不休息一下就過河,容易出事。”
“沒必要。”
方解搖了搖頭:“不用過去太多人,回頭我親自帶著大內侍衛處的人過去抓幾個舌頭回來。人多了不好,這種事人數少一些沒關系,但必須精銳。大內侍衛處的人論個人武藝比士兵們都強,這一點毋庸置疑。”
“將軍不能親自過河。”
陳搬山連忙道:“太危險,就算對面的叛軍都是烏合之眾,但畢竟那是幾十萬大軍的連營,一個不小心陷在里面就出不來了。”
“以后我肯定不親自去。”
方解一邊走一邊說道:“但這次不同,這是第一次,以后交戰需要做這種事,我吩咐下去就行了。可我這次必須親自過河去看看,雖然大將軍何時對叛軍用兵還不知道,但咱們山字營是清一色的騎兵,將來不可能沖在后面。對岸的地形,對岸的兵力布置,我必須都自己看一遍才放心。”
他看了看一眼那些雙腳落了地后忍不住長出一口氣的士兵們,笑了笑道:“這些士兵們都是漢子,既然跟了我,我就得為他們的命負責。戰場上死人是正常的事,哪一次大戰不是血流成河尸橫遍野?但這些士兵組成的就是大隋的頂梁柱,多死一個人這柱子就細一些。況且…他們不只是國家的頂梁柱,還是各自家庭的頂梁柱。”
“死一個人,十個人,百個人,對大隋沒有什么影響。但對家庭來說,就是無法承受的災難。”
方解嘆了口氣道:“若是沒有戰爭,多好。”
陳搬山一怔,有些不理解方解的想法。在他的認知中,軍人為國而死是天經地義的事。
“不說了,再說就顯得矯情。”
方解吩咐道:“輪值的事你去安排吧,今夜不過河。才到黃牛河邊上,叛軍無數雙眼睛盯著呢。”
陳搬山應了一聲,回去的時候心里忍不住想,小方大人年紀輕輕正是銳意無比的時候,怎么好像經歷過許多事似的,如此滄桑?
回到自己的木屋,方解將卓布衣等人找來。看了看外面士兵們大部分已經睡下,他沉默了一會兒說道:“現在打算做三件事,所以人手要分出去一些。”
他看了看卓布衣,壓低聲音道:“聯絡大內侍衛處的人,盯著欣口倉,若是欣口倉沒事就當放他們休息一陣子。但只要欣口倉出事就了不得,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羅耀的人若是對欣口倉打主意,局面立刻就不好應付。最好是讓朝廷有所準備…有件事我一直沒想通。”
他頓了一下說道:“黃陽道的位置如此重要,為什么朝廷沒派兵駐扎?就算朝廷水師會巡視大河,叛軍不敢輕易渡河。但道理上,應該也要駐軍才對。李遠山謀逆已經近兩年,黃陽道一直是地方上的郡兵和民勇在布防。”
“會不會是朝廷上有人瞞著陛下?”
卓布衣皺眉道。
“就算有人瞞著陛下,難道陛下自己想不到?”
方解搖了搖頭:“江南有三衛戰兵,距離黃陽道最遠的也不過兩個月路程。除非是有什么事,將這三衛兵馬拖住了。”
“無論如何,欣口倉是重中之重,必須安排精銳人手盯著,一旦有什么風吹草動,立刻派人給朝廷送信。”
卓布衣嗯了一聲問:“還有呢?”
方解道:“第二件事,今天咱們過來的時候,我看到郡兵和民勇撤下去。這些人雖然不是訓練有素的戰兵,但和叛軍已經周旋了兩年,其中不乏悍勇之輩。派人去打探,撿著有用的請幾個過來。咱們要想了解叛軍,派人過河探查是一條路,找黃陽道的兵來是另外一條。不過看樣子他們對左前衛多有抵觸,請的時候盡量客氣些。”
“我知道了。”
“第三件事”
方解掃視了眾人一眼后說道:“子時之后,我打算挑幾個人過河。”
“你不是說今夜不過河嗎?”
沉傾扇詫異道。
她一直跟在方解身邊,方解和陳搬山交談的時候她都聽到了。
“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出身,斥候出去探查情報選定什么日子出去,走什么路,裝扮成什么人,目標是哪兒,這些事都絕不會泄露出去,哪怕對主將也不會說。主將一般安排斥候出去,卻絕不會規定怎么走怎么辦。這是斥候的自由,也是必要的生存手段。”
“尤其是去敵人的地盤探查,斥候的行蹤除了自己之外不會向任何人透露。他們本來就是在刀口上跳舞,自己不珍惜自己的命別人更不珍惜。”
“你要親自去?”
卓布衣問。
“必須我自己去。”
方解道:“這件事不用爭論,也不是什么危險的事。當初在樊固的時候,出去找馬賊比起來危險性一點也不低。樊固八百邊軍,只有十來個斥候,每次出去都是兩人一組。馬賊之兇悍比起叛軍來有過之而無不及,所以你們不用擔心什么。現在我難道還不如在樊固?”
“帶誰?”
卓布衣問。
“大犬,小腰,傾扇”
方解笑道:“足夠了。”
“我再安排一隊飛魚袍接應。”
卓布衣道。
方解點頭:“好”
方解換了一身衣服,緊了緊綁在身后的朝露刀。沐小腰上前幫他整理,沉默了一會兒問道:“急著過河,還有別的事?”
方解笑了笑:“就知道瞞不住你們。”
沉傾扇道:“現在咱們看起來勉強安全,但誰也不知道明天發生什么。左前衛的兵力布置你們還沒看出來?羅耀的兵已經把所有道路都封死了。咱們要是想回長安,從黃陽道根本就出不去。萬一有什么事,咱們只能走叛軍的地盤。”
“那不是更危險?”
“不會”
方解笑了笑:“回朝廷危險,往深處走反而不危險。”
“往深處走?”
大犬沒理解,詫異道:“回長安為什么要往深處走?”
“不管是左前衛的兵力布置還是叛軍的兵力布置,長安方向都是重兵把守。咱們不一定非得回長安城去,我從一開始就打算著,等到了黃陽道如果羅耀不是來平叛的,那咱們立刻就走。往叛軍地盤深處走,回狼乳山。旭郡王的兵還沒有損失,那里更自由,沒那么多瑣碎事煩心。”
“不懂你的心思。”
沉傾扇輕聲道:“你說去哪兒就去哪兒就是了。”
方解笑了笑:“我讓麒麟帶著給事營那十個人找地方接應,咱們現在對誰都不能完全信任。卓先生是個好人,但他身邊都是大內侍衛處的人。羅耀的心思比海都深,我從來不信他是單純的為了平叛才來黃陽道的。到時候有事能脫身就脫身,困住就麻煩了。當然,如果能坑走羅耀的山字營最好…”
他想了想又說道:“帶上紙筆,對岸的地形我要畫下來。”
沐小腰拍了拍鹿皮囊:“帶好了。”
方解笑了笑:“咱們走!”
羅耀掃視了一眼手下的將軍們,眼神森冷。
“明天派人向楊彥業催糧,先要一個月的糧草,再要三個月的。黃陽道本來就不富裕,支持咱們四十萬人馬的糧草極難。”
“再安排人,和黃陽道的民勇郡兵鬧出些矛盾來。”
他擺了擺手:“如果楊彥業不開欣口倉,咱們就只能自己去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