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之前,雍州南大營的二十萬大軍已經盡數開拔,就駐扎在雍州城外五里。布置在南疆一線的十幾萬大軍抽調一半,五萬人趕赴雍州匯合,四萬人駐扎在南燕以北,加上邊軍總計兵力也不低于六萬。南燕對大隋的威脅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這個茍延殘喘的小國能自保就不錯了。
詹耀奉命留守,左前衛的兵力十萬歸他節制。但駐守在這里的士兵不止這個數字,算上平商道各城的郡兵,應該不會少于十五萬人。就兵力來說,平商道是大隋擁兵最多的一道。人口的數量和軍隊數量的比例,達到了一個驚人的數字。
近三十萬大軍,算上輔兵雜役數量近四十萬。
這是十幾年來左前衛人馬第一次如此規模的調動,整個雍州的百姓都沸騰了。出征之前,羅耀派人張貼告示,宣布左前衛北上為國平叛。聽說羅耀要離開,百姓們有一種想要放炮慶祝的沖動。
這些年來,每個人都活在羅耀的陰影下。
數十萬大軍在城外的連營足有幾十里,一眼看過去望不到邊際。
大軍在吉時出征,臨開拔之前羅耀親自監斬將那幾個叛軍派來的人砍了腦袋祭旗。方解站在一邊看著的時候下意識的摸了摸脖子,回想起自己來雍州之前擔心的就是這樣,被羅耀砍頭祭旗。現在看著別人被砍,心里有一種很怪異的感覺。
他眼神怪異的看著那些被砍的叛軍,有兩個人眼神怪異的看著他。一個是羅耀的兒子羅文,一個是羅門十杰之一的文小刀。羅文現在看方解就如同看著殺父仇人,文小刀看方解就猶如看著擂臺對手。
這次出征,羅耀竟然沒有帶上羅文。要知道這是一個給兒子積累軍功的大好機會,到時候只需把左前衛打的仗分給羅文一些,朝廷不可能不提拔。一場仗下來,四品將軍的位子輕而易舉。
就算不帶上羅文,讓他留守雍州也情有可原。但權力不在他手里而在詹耀,這就不得不讓人有些想法。
與之相對的是,羅耀對方解的偏愛已經讓人心里一動。方解不過是個才到雍州的年輕人,就算有個欽差的身份但羅耀對他的看重顯然也過了。先是上書朝廷留下這個人,然后就送了一個折沖營給他,這也罷了,竟然還在昨天調了一千多匹戰馬,將山字營武裝成了一支純粹的騎兵。
即便左前衛的戰馬沒到稀缺的地步,但這已經很反常的舉動。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關于方解和羅耀之間什么關系的猜測開始在左前衛的將軍們中流傳起來。有人信誓旦旦的說十幾年前大將軍是有個次子的,但是不知道什么緣故丟了。這個猜測一冒出來,就勢不可擋在人們中蔓延。
方解也聽到一些,對此他只能冷笑。
除了羅耀授意,不然這消息怎么可能流傳的出來?
他沒興趣理會這個,甚至對此樂見其成。
山字營的士兵騎馬站在方解身后,一半人鼻青臉腫。不過每個人都將胸脯拔的很高,昂著的下頜淋漓盡致的展現著他們的驕傲。純粹的騎兵隊伍啊,除了大將軍手下的輕騎營和重騎營,在左前衛都找不出來!
此去黃陽道路途遙遠,漫漫數千里,不說別的,騎兵走起來也比步兵舒服多了。在出征之前方解求來戰馬,士兵們心里怎么能不開心。即便昨天他屬實嚴厲了些,但士兵們在見證了他一夜之間殺掉一小半的軍官之后,早就對這位年紀不大的將軍心存敬畏了。
“你們都知道要去干什么!”
羅耀登上雍州城墻,面對著城外大軍臉色肅穆。這些士兵都是他這些年累積出來的,是大隋的兵更是他的兵。雍州這個地方,朝廷的命令未必管用。但他羅耀的話,在這里就是圣旨!
“西北叛亂,民不聊生!身為大隋的軍人,你們的職責就是為國效力!俗話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現在是你們亮出刀鋒的時候了!軍人,每一個人在穿上武服的那一天起,其實誰心里不想著何時能大顯身手?!國家太平,我所愿也!國家有難,軍人一馬當先!國家養兵是為了守土開疆,是為了百姓安康。現在,有人來破壞這份安康,有人覬覦軍人先烈打下來的江山,你們答應嗎!”
“不答應!”
回答的聲音震耳欲聾!
“多的話我不說了,對你們就一個要求…既然要上戰場,就不能丟了左前衛的臉面!我羅耀一生征戰從無敗績,這次打贏還是打輸,你們看著辦吧!”
“左前衛天下無敵!”
詹耀在他旁邊一聲大吼,聲裂云天。
“左前衛天下無敵!”
“左前衛天下無敵!”
喊聲此起彼伏,讓人心潮澎湃!
這一刻,方解竟然有些愿意去相信,羅耀真的是一個對大隋忠心耿耿的大將軍,真的是一個令人敬仰的軍人!
方解的山字營被羅耀調出來,不屬于任何一軍節制。所以行進的時候,他們是跟在羅耀的直屬隊伍后面。羅耀直接指揮的軍隊,包括一個重騎營三千人,一個輕騎營一萬兩千,兩軍步兵,總計戰兵三萬六千人左右。曾經山字營就是這三萬六千人的序列之一,但是現在成了方解的人。從隊伍的指揮上來說,方解直接聽從羅耀的調派。
戰兵輔兵都算上近四十萬大軍開拔,并不是一張嘴就能出去幾百里的。從羅耀宣布出兵到傍晚安營的時候,后面的隊伍有的還沒有離開雍州。這樣龐大的兵力出征,按理說應該分兵數路齊頭并進的才對。可羅耀顯然沒這個心思,長龍一樣的隊伍拖出去很遠很遠。
在扎營之后,穿著一身飛魚袍服飾的卓布衣進了方解的軍帳。布衣不再穿布衣,他顯然有些不適應。可他若是身穿布衣出現在軍營里,無疑讓人懷疑。方解身邊的飛魚袍和禁軍都還跟著,包括十個給事營的人也都扮作了大內侍衛處的人。
“羅耀這樣進兵…”
卓布衣坐下之后壓低聲音說道:“就算我是個軍伍上的門外漢,也看得出來他的目標不在平叛。四十萬人馬不分路而進,而是這樣一條長龍似的拉開,前面人馬走出去一百里,后續的隊伍才離開雍州!這哪里像是急著去為國效力,分明就是擺開架勢做樣子給人看的。”
“他不等朝廷旨意下來就北上,本身就讓人心疑了。”
方解低聲道:“朝廷的旨意是調十萬左前衛精兵北上,匯合了朝廷大軍之后開赴西北。羅耀知道,這十萬人一旦分出去再想調回來難如登天。戰爭之后,就算這十萬人沒被陛下當先鋒填在西北三道,最終也會劃到其他隊伍里分散掉。如果不出意外的話,若是羅耀答應了調兵十萬的事,這肯定不是唯一一次,皇帝會第二次,第三次調兵…”
“你的意思是,羅耀根本就是在躲避皇帝的旨意?調集大軍出征,就是在…逛街?”
“這樣說也不錯。”
方解點了點頭:“羅耀的心思現在可能搖擺不定,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該做什么。他不想北上耗費自己的兵力,但又不能直接和朝廷作對。可能他不想反,只想保住自己的實力。可能他想反,但沒到時機。不管是哪一種,他都不會容許自己的兵力被朝廷調走。所以圣旨到之前,他必須帶兵離開雍州。”
方解聲音極低道:“我看過,各軍的輜重營所帶的糧食補給,按照這樣的行軍速度,也就勉強夠大軍走到黃陽道的。”
“你的意思是?”
卓布衣不解。
“我的意思是,羅耀帶兵不帶糧,要么就打算靠著地方上的補給度日舍不得動自己的東西。要么…就有別的目的了。”
他轉身將地圖展開,指了指一個地方。
“黃陽道內有欣口倉…是大隋諸多糧倉中存儲量之大能排在前十的。大隋的存糧足夠百年之用,要是光養活一支軍隊,欣口倉就夠左前衛吃一百年。”
卓布衣還是不懂:“難道地方官府,敢私開糧倉?”
“但愿不會這樣吧。”
方解搖了搖頭:“我最近太敏感了,看什么都覺得有陰謀。羅耀帶兵北上,對朝廷來說終究還是一件好事。就算他是為了保住自己的實力,不過實打實是給叛軍不小的壓力。只怕打聽到左前衛北上,李遠山會睡不著覺。”
“靜觀其變吧。”
卓布衣嘆了口氣,起身告辭。
方解看著他離開,眉頭再次皺了起來。沉傾扇和沐小腰在他身邊坐下來,看著他他緊鎖的眉頭忍不住問道:“怎么了?”
“我現在擔心的不是羅耀的左前衛會怎么樣,而是…”
他頓了一下說道:“釋源為什么沒來找我?”
雍州城外青竹林 羅文一拳接著一拳的砸在那些碗口粗的青竹上,沒一會兒青竹就倒下了一大片。他的眼睛里都是憤怒,身上的衣衫已經被汗水濕透!
他不停的揮拳!
已經被改變了的體質,讓他的內勁越發的充沛。他的每一拳都比以往更加的犀利,不得不說佛宗的手段真的讓他大為驚嘆。他感覺此時自己的身體就好像一具鋼鐵之軀,沒有人可以將其擊垮。
“對著一片竹林發泄自己的怒火,這是很無能的表現。”
不知道什么時候,那個一身白袍的老僧出現在他身后。
“那我還能怎么樣!”
羅文回頭,朝著他咆哮。
“你能做很多,都比這樣浪費內勁要強。”
釋源緩步走過來,看著羅文一字一句的說道:“我來,第一是看看你怎么面對你父親的冷酷。第二是想告訴你一件事。”
“什么事!”
“博赤死了。”
羅文的臉色猛的一變,瞳孔瞬間收縮:“你…你說什么?”
“博赤死了,方解殺的。而且,方解已經從博赤嘴里知道了關于你的秘密。”
“我…我有什么秘密…”
“有啊”
釋源微笑道:“比如,為什么羅耀對你如此冷酷無情?因為…你根本不是他的兒子啊…羅文,你應該知道現在羅耀不殺你,其一是因為他對你娘還有感情,其二是沒有證據。但如果他找到自己真正的兒子了,還會對你手下留情?”
“你…你是說…方解?”
“沒錯。”
釋源淡淡:“你不想失去本該屬于你的這一切,對嗎?我傳你佛宗功法,讓你在最短的時間內修為大成,如何?”